第36章 灭口风险
苏月娘看向一旁早已心如死灰的文浩,惨然一笑。
“原来我也被坚定地选择过……”不是没有人爱她。
苏月娘对陈县令说:“我不会把他的行踪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审判我了!”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的遗憾,想要做的全都做到了,想要得到的,也都得到了。
庭渊道:“他逃不掉的。”
苏月娘浅笑着,此时的她与刚才癫狂的她完全不同,有妙龄女子的温婉,有神女的端庄,“无论他能否逃掉,你们都不会从我的嘴里知道有关他的一丁点消息。”
任何人都可以去抓他,但她一个字都不会说。
她要他们陪葬。
苏小弟哭求她,“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说出来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苏月娘看向苏小弟,她那从前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从小就知道欺负她的弟弟,如今真的像一条狗一样在乞求着她。
这笔账不难算。
庭渊也给伯景郁留了时间,让他来做思考。
现在西州的情况就像是在拆东墙补西墙,西州北部的水灾年年都有,每个月都不停,水排不出去,地里种不了庄稼,老百姓没有收成,朝廷就需要不断地给西州的百姓输送粮食。
早年输送的粮食都被叛军和梅花会劫走了,老百姓的工价一压再压。
梅花会的各大家族拿着免费的粮食,让底层的百姓付出劳动,为他们赚取财富,还能够利用西州这种地形人为地制造水患。
庭渊当然也知道,这对于如今的胜国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为地抬高地势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短期之内根本看不到成效。
但他仍旧认为应该这么做,“胜国不是今年过完明年就解体了,未来可能会有数百年,数千年,难在当下,功在千秋。”
他与伯景郁说:“你是胜国的君王,每一任前往西州任职的官员,大多都知道西州的问题应该如何解决,但是没有一个人提出解决办法,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伯景郁摇头。
庭渊道:“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无疑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们能够想出将水排到低处,难道想不出将来迟早有一天这里面的水会蓄满吗?官员的任期有限,这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犯不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谁会去管自己卸任之后的事情?”
伯景郁与他们不同,他是胜国的君王,是这个大家庭的家长,他需要为每一个人负责。
每年赈灾投入并不少,可这连年的水患连年的赈灾,哪里漏水补哪里,何时才能到头。
伯景郁道:“这个事情我考虑一下,要动起来是个大工程,不能我一个人说干就干。”
庭渊嗯了一声。
他也知道,伯景郁在一定的程度上拥有自由裁量的权利。
像这种直接关乎一州百姓未来几十年的生计问题,他自己一个人是难以下决定,需要上报给君上,由大臣共同商议后裁定是否要推行这样的计划。
从心理上,伯景郁是觉得庭渊的办法可行,但从行动上,摆在他们面前的困难也确实不小。
光是炸山填坑这一点,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火药。
转而他就去写了奏折让人往京城送去给君上,这个决定交给君上做,总归是没错的。
即便他想按照庭渊说的做,最终的决定权,财政调拨的大权依旧在君上的手里。
吴县百姓安全撤离,苍翼两县的损失也不大,后续百姓生活所需要的物资也都一应俱全。
灾后问题交给当地的县衙来负责。
伯景郁等人随着押运赈灾粮食的队伍返回安明。
从安明到吴县,他和呼延南音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返程随着队伍慢行需要五天的时间。
走到安明北部一个叫合山的乡村官驿,正好天黑,也就落宿在此。
夜间睡得正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走水啦——”
伯景郁一头翻起来,听着外面火烧得噼里啪啦的,透着窗户都能看到外头的火光,抱起庭渊就往外冲。
他们所住的位置距离起火点很远,并未被波及。
起火的地方是柴房,西州独特的建筑风格就是高脚楼,下面空余的位置会摆放很多柴火。
一旦这些柴火全都燃烧起来,上面的官驿肯定是完全会被烧毁。
庭渊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有人故意放火?”而那马蹄声已经到了马车外。
“杨大人,你没事吧?”马上的人挑起窗帘,对上杨章的视线。
杨章对上此人的视线,看全了这人的样貌,却不知他是谁。
马上的人自我介绍:“我是王爷的侍卫,昨夜偷听到付静深与人说要杀了你,今日/你出城,避免打草惊蛇,也就只敢远远地跟着,果不其然,他们真的在半路安排了人。”
杨章脑子也不傻,自然会对他们的行为产生怀疑。
“杨大人,我送你去镇南军见王爷吧,避免你再被人杀人灭口。”
杨章:“我如何信得过你,付静深有什么理由要杀我。”
侍卫说:“杨大人,他为什么要杀你,你比我更清楚,你若是不信,大可继续往前走,但你的家人现在在付静深的手里。”
“往前走,那些逃掉的人会继续杀你,回城,见没有杀掉你,他们一定会想别的办法杀你,没关系,我们会暗中保护你,你可以测试一下真假。”
杨章有些犹豫,刚才在马车里,若非他及时用扇子挡了一下,恐怕自己就已经死了,现在肩膀呼呼冒血。
那人要杀自己的行为不是假的。
侍卫看着杨章肩膀上往外不断地淌血,与杨章说:“还是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吧,不然就照目前的出血量,过不了半个时辰,杨大人就该归西了。”
侍卫用杨大人的官袍撕成碎片,堵住他的伤口,减缓出血量:“我们追来得匆忙,没带任何止血的药,只能先给你包扎,等到馆驿,给你找药重新包扎一下,杨大人是继续前进还是返程,考虑清楚,我们也好尽快送你去馆驿。”
看着自己肩膀出血量,确实撑不了太久,问:“哪边更快一些?”
“这里离辰阳城得有四十里,三十里一驿,五十里一馆,大差不差。”
“那便去馆驿吧。”
“没问题。”
一行人在天快黑时到了馆驿,杨章身上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
馆驿的人立刻帮杨章清洗伤口,重新包扎,并用了上好的止血药。
一夜过去,杨章的情况好了不少。
这一夜他也考虑清楚了。赤风思前想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问杏儿:“你们家是不是没有去给你父亲销户?”
他这么一说,杏儿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没有,当初我爹坠崖,没有找到尸骨,只有一个衣冠冢,母亲并未去衙门给父亲销户,我家的户主至今应该还是我爹。”
赤风道:“那便不奇怪了,你不去销户,衙门的人不知道你家孤儿寡母,自然也就不会给你加额外的扶持。”
杏儿叹了一声,“以前也不知道有,所以……”
“也不见得是这个原因,衙门会帮扶老弱病残孤寡独还是得看各地官员对政策的执行力度,不是所有官员都能做到这一点。”
以前伯景郁总觉得所有官员都会关心人民,但这一路走来也见到很多懒政的官员,真正一心向百姓,把百姓的事情放在自己心里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
杏儿想着觉得也是,“现在我有公子送的大宅子,还有公子给的银钱,每年的工钱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还能有盈余,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伯景郁:“你这里是过去了,但是官员懒政的事情还不能过去,我会修书回京城,让三院的人敦促各地的官员勤政,将朝廷所有的政策都执行到位。”
事关民生,马虎不得。
那官员送钱归来,和伯景郁复命,“大人,钱袋已经送到。”
伯景郁嗯了一声,“如此,往后你们时常过来照拂一二即可。”
“请大人放心。”春熙城刘家粮肆也被飓风带人全都控制了起来,一个人都没跑掉。
刘家的人想烧毁账册没来得及,所有的账册都落在飓风的手里。
待算清刘家在买田的数量后,带着人去测量他们实际耕种的亩数,再与刘家粮肆的账册作对比,就能知道他们从中到底偷占了多少田地。
“人都控制住了吗?”伯景郁问飓风。
“全都控制住了。”
飓风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一夜时间他都做了什么,让伯景郁和庭渊能够知道现在春熙城这边的进度到了什么地步。
伯景郁问:“田产数量计算多久能够完成?”
飓风道:“大约中午应该能够完成。”
刘家购买田产少量多次,以至于在田册里面的记录数量多且杂乱,东一条西一条地记录,想要总合起来计算实际的数量,确实需要花一定的时间来完成,伯景郁完全能够理解。
伯景郁问庭渊,“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昨夜到今日一直在赶路,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伯景郁担心吃不消。
庭渊摇头,“不用,直接去刘家。”
伯景郁有很多话和庭渊说,从小路村到春熙城一路都没有找到机会。
他以为庭渊会与他生气,又或者会骂他,但这都没有,他也仅仅是说了那一句话,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安抚平安和杏儿的情绪。
现在他也想快些处理完一切,好好地和平静地庭渊沟通。
如果昨夜庭渊和从前言辞犀利地与他争辩,他心里不会和此时一样不安,如今的庭渊表现得过于平静,反倒让他心中难以平静。
这不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庭渊。
庭渊看伯景郁走神,问他,“你在发什么呆?”
飓风轻轻推了一下伯景郁。
伯景郁这才回神。
庭渊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伯景郁摇头,“想了一下别的事情。”
庭渊哦了一声。
伯景郁问他:“你觉得先从刘家开始查,还是先从县衙开始查?”
庭渊道:“当然是先从刘家开始,去刘家粮肆问完话拿着他们的证词再去衙门与他们对峙。”
没有确凿的证据想要撬开衙门众人的嘴是很难的一件事。
一定要通过刘家将闻人政的案子与刘家私种公田之间的关联性证据落实,才能彻底断了这些官员的退路,让他们失去狡辩的空间和机会,若是不切断他们的后路,这些官员又怎可能主动供述背后是何人在指使。
一行人来到刘家粮肆。
路上飓风已经将他初步调查的信息告知了二人,春熙城刘家粮肆的负责人叫刘宏,与刘江是族亲,他留了一部分人在刘家核算他们的账本。
庭渊与伯景郁进入刘家正堂,刘家重要人员都被押在正堂内。
“谁是刘宏。”庭渊问道。
刘宏忙道:“我是。”
庭渊和伯景郁一同看向他,这人长着一副偷奸耍滑的脸。
刘宏问:“不知我们刘家做了什么要被这般看押起来?”
庭渊笑看他,“你倒是很会明知故问。”
刘宏赶忙摇头,“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小的是真听不明白。”
“哦,是吗?”庭渊毫不客气地拆穿他装疯卖傻的行为,“那你想一把火烧了账房做什么?”
刘宏道:“小的并没有想要烧账房,只是想烧掉作废的账本罢了。”
飓风已经将账本搬过来。
庭渊顺手拿起账本翻看了一下,伯景郁也在翻看别的账本。
庭渊将自己看到的内容读了出来,“熙和四年,春熙城刘家粮肆收粮账册。六月十七,丹阳乡桃树村交粮一千三百三十七石,六月十八,明远村交粮一千一百九十一石……今日二十四,不过是前几天的账目,这么快便作废了?”
庭渊又拿起另一本账目,“景照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四,瑕光乡心海村交粮九百九十六石,从阳村交粮一千二百二十九石,正阳村交粮八百四十六石……”
两名官员齐声道。
伯景郁看向庭渊,“接下来做什么?”
庭渊道:“去和案发地周边的居民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在案发当日看到一名身穿女子衣衫的人。”
若是有,那这女子去往何处,做了什么,沿途去查,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如今这个情况下,没有多少女子穿女装出门,若是真有这么个女子,大家不会毫无印象。
依照庭渊所说,他们从巷子周围的小铺子开始一家一户地问。
“女子?”被问话的人摆手,“城南这种情况,哪有女子敢穿衣裙出门,出门个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现在城南的街上哪能看到穿女装的女子哦。”转而看到杏儿,指着杏儿说:“大半年来这是我看到的头一个。”
一连问了数家,都是这么说的。
官员开始怀疑,“凶手行凶时真的穿了女装吗?”
大家都说没见过穿女装的女子,总不见得是入了巷子才换上的吧。
伯景郁望着前方还有好多户人家,说道:“或许是这里离得太远,这周边到处都是巷子能够通往后面的小巷子,入口这么多,凶手或许是从别的入口进巷子的。”
伯景郁还是愿意相信庭渊的判断。
庭渊心中很温暖,这种时候,伯景郁还愿意站在自己的身边相信自己,他就是自己的底气。
伯景郁与庭渊说,“我们往前走走,去前面问问,说不定有人见过。”
庭渊点头。
两人朝前头走去。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而不是在无进展的时候怀疑我。”
质疑是人的本能。
对于官员的质疑庭渊并不会觉得生气,面对质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被人坚定不移地信任。
伯景郁做到了这一点。
伯景郁偏头看了庭渊一眼,“谢什么,这有什么好谢的,我相信你的判断如你相信我的决定一样。”
庭渊轻笑着点头。
门前坐着一个穿着男装的老婆婆,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女子。
庭渊问她:“老婆婆,你知道后面巷子里被人奸杀的姑娘吗?”
那老婆婆抬眼,有一只眼睛看不见。
另一只眼落在庭渊的身上,问道:“你们是官府的人?”
见到侍卫后,便与侍卫说:“我和你们去见王爷,但你们要确保我的家人安全。”
“当然。”侍卫说:“我们得知付静深要杀你,就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家人了,你可以放心,等你回了辰阳城,一定可以和你的家人团聚。”
此处距离镇南军军营一百一十里,带着杨章往镇南军军营赶路,最快也是明天下午到。
而夜里衙门就开始行动转移资产了。
城内坚守在各处的人,会盯住三方的人,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行动,都会第一时间和霜风汇报。
夜里闲云钱庄的掌柜带了一批人摸黑出门。
衙门也有一批人摸黑悄悄出门。
霜风收到两边的消息,立刻召集众人,随时待命,等到确切的消息汇报两方人接触了,他们就会立刻出动,前往双方接触地点,抓人抓赃,一网打尽。
“他们终于要行动了。”防风摩拳擦掌,“这一天,我等太久了。”
疾风道:“且看我们如何给他们致命一击。”
大约过了两刻后,又传来了消息,两方人碰面的地方在城北一处宅邸。
“果然是在宅邸。”疾风道:“看来当初飓风的预判是对的。”
“出发,抓人。”
这一夜,城中的百姓睡得安稳,并不知道城中即将发生的大事。
衙门中的人也不敢轻易睡着,等待消息。
丑时过半,城中一片寂静,灯火零星。
霜风并未直接带人将宅邸围住,而是将四周的路口封锁,并带人堵在路口。
只等财物全都转移到马车上时,突然出现,将他们一网打尽。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十多辆马车已经装好。
就在这时,霜风他们如神兵天降一般迅速将这些人包围住。
“全都不许动,把刀放下,手举起来,乱动者杀无赦——”
疾风快速下马,一群人跟随其后。
挑开每一辆马车的箱子。
箱子里摆满的全都是银子,码得整整齐齐。
飓风过来问:“王爷你们可曾受伤?”
伯景郁摇头。
庭渊忙问:“杏儿和平安他们呢?”
“他们住在东边,火烧不到那里去,赤风已经过去喊了。”
庭渊看着起火的位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我问过周边的守卫,他们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伯景郁:“先灭火,剩下的灯火灭了再说。”
旁边就有一口井,押运赈灾粮的官兵很多,很快就把火给灭了。
庭渊举着火把四处寻找起火点,在地上捡到了一个罐子。
林玉郎:“官府发的海捕文书,说我在总府杀了一个官员,其实那个官员不是我杀的,那个官员与闻人政之间有些关系,想为闻人政鸣冤才被杀的。”
伯景郁忙问:“闻人政的案子有冤屈?”
林玉郎摇头:“我不知道。”
伯景郁又问:“那你要说的秘密就是你在总府没有杀官员?这个官员叫什么名字?与闻人政是什么关系?”
他不愿放过任何和闻人政有关的线索。
林玉郎道:“死的官员叫贺兰筠,与闻人政是同窗挚友,两人一起科举入仕,贺兰筠在总府任府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