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瘟疫横行
以前庭渊觉得伯景郁若是带孩子,肯定是很有耐心,并且很温柔。
现在看来,他不是温柔那一类的,而是严厉这一类。
对于所有的小孩来说,家里的大人很严格,心中必然是会为此而害怕的。
伯景郁坚持认为孩子应该从小就好好教育,从小就培养起来,与庭渊说:“玉不琢不成器,就算这孩子是一块天然的璞玉,也该精心雕琢。”
那人说:“三把,一把在我身上,一把在厨娘身上,还有一把在老爷那里。”
“那把钥匙是长期由宋诗文保管的对吗?”庭渊问。
管家点头:“对,有时候夫人他们要配合着知府夫人出城布施,参加活动,帮农,看望绣娘什么的,公子姑娘若是下学回来没有钥匙开门,就去前衙找老爷拿。”
惊风觉得有些奇怪:“你们都不留人看门的吗?”
管事的说:“家中一共九个仆人,照顾十口人,各自有各自的分工,没有家仆,所以没人看门都是直接锁门。”
宋夫人也点了点头。
庭渊问厨娘:“当日/你是最先回来的,家中的门上锁了吗?”
厨娘摇头:“没上锁,但我记得走的时候明明是上锁了的。但钥匙不止我一个人有,我想着可能是老爷回来取东西,或者公子姑娘提前回来找老爷拿了钥匙,就没多心,谁料进了院子路过前院看到老爷和韶音倒在血泊中。”
庭渊问江迷山:“你们可曾在案发现场发现钥匙?”
众人纷纷摇头。
注意力全都被两个人死亡所吸引,恐慌,悲伤,这谁能够在那种时候记起来钥匙不钥匙的事情。
庭渊问:“那你们收拾东西,尸检,或是后来,可曾发现钥匙的踪迹?”
众人再次摇头。
宋夫人问庭渊:“大人,这钥匙很重要吗?”
“或许能够成为破局的关键。”
这并不是庭渊信口开河,确实可能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庭渊转而问掌管钥匙的管家和厨娘:“当日/你们的钥匙可都在自己的身上?”
“在。”男人在前面走着,听到身后传来喊声,回头看了一眼。
见二人是他刚才在茶楼歇脚吃东西时旁边的食客,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些许,想要甩掉二人。
伯景郁个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他,“大哥,留步。”
男人道:“你别问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听过。”
伯景郁:“大哥是在顾虑什么?”
随即又说:“大哥不必有顾虑,我们之间的谈话,仅限于你我他三人知晓。”
庭渊也在这时到了男人身边。
“是啊大哥,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二位给我透个底吧,你们是官府的人吗?”
伯景郁点了个头:“我们可以移步人少的地方,聊上一聊。”
男人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
三人站在一处屋檐下,周边并没有其他的人,路过的人也几乎没有。
伯景郁:“大哥方才在茶楼里说,东州的官府懒得管事情,我想知道原因。”
男人说:“我家世代居于东州,女君还没统一各州时我家就已经住在那片土地上了,祖祖辈辈对东州有着很特殊的情感,如果不是真的生存不下去,我们不可能离开祖地。”
庭渊和伯景郁纷纷表示理解。
落叶归根,都是这么个理。
他道:“东州的台风暴雨气候极端算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从胜国建立开始,就一直说要帮助东州解决生存问题,我们东州人一直都很信任朝廷,一直希望生存问题有一天真的能够解决,而不是连稳定的居所都没有。”
“朝廷派来东州的官员,面对东州各处的灾害,并不怎么管理,甚至不愿意管理,原因我虽不是朝廷官员肚子里的蛔虫,却也能猜出来,东州的问题太多,若每个官员真的要每件事都管,一年到头基本不可能有赋闲的时间。”
庭渊:“也就是说,因为问题太多,所以这些官员才不愿意着手解决问题。”
男人点了点头:“这在我们东州不算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朝廷很敷衍,从来不会帮助受灾的难民建立房屋,不会组织难民前往避难所避难,更不会保证居民能够有足够的粮食、衣物、药物,以此来面对东州极端气候所造成的灾难,这么多年大家都是靠自己。”
“那怎么没有人上报这件事?”庭渊问。
按说东州到京州并不算太远,完全可以去京州告状。
男人看了庭渊一眼,随后无奈摇头:“要去京州得要路费,得要盘缠,民告官基本是投告无门,何况大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今天暴雨把房子吹没了,明天把圈养的牲畜弄跑了,一大堆的事情,还要面临疫病,若真是举家逃离,都已经逃离那个地方了,都是抓紧时间安置下来,过几天好日子,哪还有精力去管从前那些遭受过的苦难和现在正在遭受苦难的人。”
“剩下那部分就是家境本身就算不错,他们住的房子刮不跑,对他们的影响不大,这部分人就更不可能去管这种闲事。”
听他这么说,伯景郁和庭渊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他说得很真实,普通的老百姓确实没办法和官员斗,东州的问题也确实很严峻。
东州的极端气候很不适合生存,早年就动过把他们迁移出东州的心思,想让他们到东府或者是西府去生存。
但一直没能成功执行,一是很多老人不愿意离开祖地,二是大家害怕东州的人彻底离开东州后,就再也回不了东州了。
民众不愿意离开,朝廷也不可能强制迁移走他们,这才会一直致力于改善东州的居住环境。
就像北州很多地方常年天寒地冻,可生存在那里的人,依旧不愿意离开,选择去适应环境。
男人忍不住说:“若是朝廷的官员能够稍微管一些事情,东州一年可以少死很多人。”
站在庭渊的角度来看,伯景郁确实做得很好,他为百姓着想,心中有正义,百姓才会如何爱戴他。
没有人能够操控所有人的心,这些老百姓愿意上街来送伯景郁一程,就说明他深得民心。
伯景郁握住庭渊的手,“谢谢你陪伴在我身边,这一路也有你的功劳。”
庭渊笑了笑。
永安城西门门口,伯景郁与庭渊看到了很多相熟的人。
张大娘带着小宝也来为他们送行了,身边还站着呼延南音,还有江家死去的四个孩子的家人,以及钟家姑娘带着她仅剩的族人。
每一个都是受过伯景郁帮助,由他主持过公道的人。
庭渊看到小宝在哭,朝小宝挥了挥手。
小宝也双手挥动回应着他。
杏儿与平安的马车跟在后面。
前两天他们还在因为要离开永安城而不舍,如今看到这么多百姓自发地出来为他们送行,两人的想法也有了改观。
他们应该在路上的,应该多去些地方,多帮这些老百姓伸张正义。
虽然这一路走来,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只是跟在庭渊的身边,可这一路看到庭渊侦破案件还原真相,他们也是真的被鼓舞到了。
都想要成为像庭渊这样的人。
官员依照律法,要将伯景郁送出城门十五里地才行。
伯景郁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让他们只送到城门就可以了。
永安城毕竟是一个大城,又分内外城,若是再往城外送出十五里地,就得到中午了,会耽误城内百姓的正常生活。
于是一众官员在城门外送别了伯景郁的巡查队伍。
而他们也在此刻踏上新的征程。
这是庭渊第二次出永安城,上一次是和哥舒琎尧北上回居安城。
……信任嘛,慢慢补回来就好。
总有一天他能让庭渊无条件地信任他。
他也能感觉到庭渊对他的信任比以前强了不少。
赤风将人从里面拽出来,扔在草坪上。
护院又倒了一桶水,将人给冲洗得差不多了。
呼延南音道:“可以问话了。”
飓风检查了一下,牙齿被他打掉了好几颗,确认他的嘴里没有再藏毒,把他的下巴给接了回去。
庭渊还是头一次医生之外有人能接下巴的。
脱臼复位这对于飓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那都是小菜一碟,习武哪有不受伤的。
伯景郁问他:“你们来西州做什么?”
那人微微抬眸,朝伯景郁这个方向吐了口唾沫。
伯景郁离他比较远,没有被波及。
飓风用枪挑起他的下巴,“你最好老实回话,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赤风一步跳开,“我得离远点,别让血溅我身上了。”
飓风表面真的是个温润如玉的模样,可他的心却比墨还黑,他变态的程度是赤风都觉得变态。
赤风想起这些年被飓风支配的恐惧,还是觉得要离他远一点,免得被误伤。
庭渊一直觉得态度最差的惊风此时更是像个乖宝宝。
伯景郁之前告诉过他,飓风遇到事情从来都是主动出击,赤风也是,惊风是负责防守的,随着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彻底体会到了。
赤风多数时候都是和飓风一起行动,他和飓风打配合,两人总是会左右夹击相互补位。
惊风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是护伯景郁,然后化防守为进攻。
飓风行事非常果决,无论是阻击那个偷袭他们的商队,还是如今巳邑部落的叛军斗争,他出手都非常果断。
庭渊毫不怀疑若是此人不回话,飓风能让自己的枪从这人下巴扎进去天灵盖里穿出来。
飓风动了动脖子,眯眼随时准备发力:“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下一秒血便溅了出来。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眼前都是一片血红。
“!!!!!”
那人猛地往前,朝着飓风的枪头撞上去,戳穿了自己的喉咙。
他看向伯景郁所在的方向,挑衅一笑,闭上了眼睛。
便是飓风的反应再快,也没来得及把枪撤出来。
他在生与死的选择中,选择了慷慨赴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庭渊就站在伯景郁的身边,他自然也看到了这人挑衅的笑容,让他毛骨悚然。
他对眼前这人的认知是西州叛军,是反叛者,可他也很年轻,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们都很年轻,都是活生生的人。
一瞬间,让庭渊动摇了。
这些叛军,真的是叛军吗?他们为什么会反叛?
似乎,他们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庭渊在这一瞬间产生了质疑,他们讲的真的是对的吗?
这是庭渊第一次直观地看到有人以如此悲壮的行为赴死,于伯景郁他们来说这人是叛军,该死。于巳邑部落来说,这人是英雄。
常说要以辩证的眼光来看待问题,一旦内心开始动摇,庭渊就感到浑身无力。
他无法做到平静地看待眼前这具尸体,这和以往他接触过的每一个死者都不同。
他们说他是叛军,他没有低头,不愿耻辱地活着。
震撼从内心迅速蔓延到了全身,庭渊缓缓蹲下,在全身爆发,身上像有一万条毛毛虫在爬一样。
呼延南音最先注意到庭渊的情绪,他忙蹲下问:“你怎么样?”
伯景郁听到声音迅速转头,没在原有的位置上看到庭渊,低头,看到庭渊蹲在地上身上微微颤抖。
伯景郁以为庭渊是被吓到了,替他挡住了眼前这一幕,与飓风说:“收拾一下,将他们厚葬了。”
“是。”
飓风遵循了伯景郁的话。
有护院他们帮忙,几人迅速就把这几具尸体收集起来摆到一起。
对于伯景郁来说,心中也有震撼,只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无人能看出来。
从小他便不止一次受到叛军刺杀,每一次这些人败了都是服毒自尽,这是头一次逼着对方把毒药吐出来后对方仍旧选择赴死。
对于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的触动呢?
六日后,霖开城。
依照君王出巡的规制,都得提前安排沿途的官员做好接应的准备。
伯景郁的王驾到霖开城,提前一天城中的街道都提前清理干净了,几乎是做到了一尘不染。
上次他们是私巡,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那时的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
如今看着被提前归置过的霖开城街道,几乎看不到什么路边商贩。
“这与我们上次来霖开城的差距十分大。”
伯景郁:“这就是提前通知官员接驾的弊端。”
想他最初代天巡狩时也是这般大摇大摆的,沿途通知官员,一点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直到他去居安城见了哥舒琎尧,挨了一通骂,得了哥舒琎尧的指正,这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这一路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庭渊笑着说:“吃点亏也是好事,能够少走弯路。”
只有走了弯路,下次再遇到同样的坑,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他从不认为人天生就是强大的,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是经过许多苦难,不断地磨炼,才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强。
伯景郁:“但这不妨碍我感谢你。”
从飓风逮到贺兰阙是青山起,贺兰阙就一直被禁锢在衙门内,全家都被扣在衙门哪里都不能去。
伯景郁与庭渊一同进入衙门,飓风早早地就等在门口迎接。
“他有交代什么吗?”伯景郁问。
飓风摇头:“这些日子他什么都没有说,坚持要见王爷。”
上次庭渊与伯景郁过来并未暴露身份,只说是跟随王爷办案的钦差大臣。
伯景郁闭上眼,静静地与庭渊在檐下相拥,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入了东州,所面临的,又该是贪官污吏。
转眼时间入了三月,伯景郁和庭渊在东州和东府边界交汇的一个小镇和杏儿赤风等人碰了面。
希望书院一切都好,哥舒琎尧虽然回了京城,但这些年一直在派人管理书院,如今书院在哥舒琎尧和伯景郁的父亲支持之下,已经扩张了接近三十倍,从前书院只有几千个学生,现在的学生已经接近十万,学院讲学的先生也多。
庭家的生意伯景郁的人照料得很好,府上一切都是老样子,因为希望书院的缘故,居安城变得繁华热闹,吸引了不少学子过来游学。
杏儿的弟弟娶了媳妇,妹妹也嫁了个不错的男人,都有了孩子,杏儿的母亲眼疾也好了许多。
赤风和杏儿的婚事也谈了,杏儿的母亲充分尊重杏儿的想法,赤风和杏儿提了亲,杏儿也同意了,两人算是把婚事定下了,等到杏儿参加科举之后,再议婚事。
杏儿说:“我跟赤风之间互相喜欢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也挺尊重我的,我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他也很理解我,不会给我压力,公子,我觉得我应该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在。”
庭渊点了点头,问:“大门可曾有破坏过的痕迹?”
“不曾。”
后院的围墙高约二米,对于一般人来说,这道墙不容易翻过去,若是翻墙而入,必然身姿矫健。
“既然你们都没有见到钥匙,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钥匙丢失,二是钥匙还在宋诗文的工位上。”
庭渊问:“可有人知道宋诗文的钥匙放在工位那里吗?”
宋诗文的女儿说:“我知道,爹爹让我自己拿过钥匙,在他工位右手边的笔筒里。”
庭渊看向这个女孩,一双眼睛非常清透。
他朝女孩笑了笑,随后问江迷山:“案子从你们接手之后,宋诗文办公的地方可有人动过?”
江迷山道:“宋通判每日要处理大量的公文,当日/他出事之后,公文就被人转移走了,至于其他的没有人动过,几乎保持原样。”
庭渊:“劳烦你安排人带我的人……”
转念一想,庭渊觉得还是自己走一趟,他站起身:“现在先带我去宋诗文的工位一趟,先去确认钥匙是否还在。”
江迷山起身引路。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宋诗文的工位,他在西南府职位算高,拥有独立的办公空间。
进门左手边是办公的书房,中间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右手边有个小床,可以用来休息。
屋子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
庭渊牵着小女孩,女孩指着桌角的笔筒。
笔筒里头装的都是废弃的毛笔,不难看出,宋诗文还是个节俭的人,毛笔都快秃了,仍旧没舍得扔掉。
庭渊拿过笔筒,将所有的毛笔拔出来,钥匙并未出现在里面。
江迷山见里头什么都没说,说:“有无可能是丢了?或者没有放回笔筒。”
他到处找了又找,抽屉,柜子,地上,桌缝,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钥匙。
庭渊倒是没有着急找钥匙,而是问江迷山:“如果有人来找宋诗文,有几条路可以走?”
江迷山搞不清状况,依旧诚实作答:“两条,一条正门,一条就是后院过来。”
随即他问:“大人这是何意?”
有人道:“我去!”
一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报名。
县丞如今已经是县令。
伯景郁对他说:“你记一下这些报名前往的衙役姓名籍贯。”
县丞连忙点头。
如此厚的封赏,伯景郁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之中有人钻了空子轻易混去。
赤风说自己要去,也绝非是场面话,而是真的要去。
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以身作则,而非躲在人后,让别人冲锋陷阵自己领取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