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求请随行
涉及粮食,国之根本,伯景郁必然要一查到底。
曹县令也深知此事干系重大,胜国虽有六州,最适宜耕种的只有他们中州,因此中州又被称为胜国粮仓。
居安县与浮光县以及隔壁岑?县三县皆属东北府永宁道管辖,中州下辖八十七县,整个北府东府,只有居安县能够靠粮食税收进入前十,前十余下九县皆在西府。
东北二府养活整个中州,而西府的粮食要养活其他五州,若是真在粮食上出了问题,只怕天下要乱。
南府居于沙漠,环境恶劣干旱,不易种植,却宜种瓜果,因此瓜果主要由南府种植。
这两年气候不好,西州与北州因气候问题粮食锐减,加之新帝登基免税收,国库拨粮赈灾空虚,若这时粮食再出问题,只怕胜国要乱。
曹县令思前想后,觉得这事还是得尽快上报:“我立刻上书禀明总府,不,我应当直接上书至京州中州行省。”
若总府真出问题,他这书信递过去,岂不石沉大海,还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思来想去,还是直接上书京州,京州那边的官员多数互相调遣,与中州地方并无瓜葛,即便有也是极个别官员。
伯景郁制止了他:“不,暂且将这二人扣押在你的监牢之中。”
仵作接过仔细查看,又进屋去与杨兰玉身上的伤口做了对比,出来与庭渊说:“确实是这把,方才我看到伤口就觉得有些奇怪,各式各样的匕首我都见过,还从未见过什么样的匕首能造成如此狭窄细长的伤口,匕首做得太薄很容易卷刃,通常都是刀尖薄,越靠近手柄越宽,可杀鱼的柳叶刀恰恰相反,柳叶刀的刀尖锋利,刀背也比旁的刀要薄,不仅方便给鱼剖腹,更是方便片鱼片。”
西府水产丰富,许多百姓会用将鱼片成薄片用来煮粥,既有营养又鲜美,还不用担心刺卡喉咙,早期也是用菜刀片鱼片,后来铁匠铺的内当家做饭觉得麻烦,用打造好的匕首片鱼,铁匠见了专门为妻子打造了一把片鱼的刀,从中发现了商机便衍生出了类似这种的片鱼专用刀,再后来逐渐精益求精改良便成了如今这样的柳叶刀,既能剖腹又能片鱼。
至此,这个凶手已经呼之欲出。
能够在表姑娘和杨兰玉两人的吃食里动手脚的也就只有乳娘一人。
伯景郁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是她?”
庭渊:“我早知道是她。”
伯景郁看着乳娘,觉得很难以置信:“怎么会?为什么是她?”
他怀疑过杨成忠,怀疑过杨兰招,唯独没有怀疑过乳娘。
这是杨兰玉最亲的人,他想不出乳娘会谋害杨兰玉。
他问庭渊:“为什么会是她?”
庭渊:“我不知道她杀人的原因,但我可以告诉你为何凶手是她。”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进案发现场时的情况,当时只有乳娘身上有血,屋内只有两组血脚印,一组朝外,一组朝内,两组血脚印的大小是相同的,当时我的判断是乳娘进屋后发现小公子被人杀了,不小心滑进了血泊里导致身上的衣服弄脏了,她手上的血是扶小公子时沾上的。”
“我记得,这没什么问题。”伯景郁觉得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是啊,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往她身上怀疑。”
伯景郁:“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往她身上怀疑的?”
庭渊:“从我分析出来对杨兰玉下手的人是他身边的人开始,我就将视线锁定在他二人的身上。”
伯景郁想起来了,当时庭渊与他提起来过,他当时还想与二人对质,考虑到杨兰玉自幼便是乳娘照顾长大,伯景郁更多地怀疑的人是杨成忠。
而庭渊当时并未彻底排除二人的嫌疑,只是暂时将两人的嫌疑排除,暗中观察。
即便是从老爷子那里确定了老爷子怀疑的对象是杨成忠,也没有放下对乳娘的怀疑。
“乳娘是最早发现兰玉死亡的人,也是最有迷惑性的,基于她的身份以及是她发现兰玉被杀的,从情感上就很容易将她排除在外,这个案子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没有直接的受益人,以至于很难弄清楚他们的杀人动机,直到杨兰招的出现,我突然就明白了他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伯景郁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庭渊了,这会儿他只要一想起这几个人,满脑子就都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根本无法从乱七八糟的信息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他问:“动机是什么?”
陈县令也很好奇,如今这杨兰招看着是个十成十的受害者,他与杨兰玉和表姑娘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请公子明示。”
庭渊看向杨管事,随后又看向杨兰招,接着视线落在了乳娘的身上,却转身与陈县令说:“将杨管事也一并捆了。”
杨成忠有些懵,连忙替自己辩解:“大人,不知小的犯了何事,您要捆小的。”
庭渊看向他:“急什么,我会给你解释的。”
待人被捆起来了,庭渊走到乳娘与管事的身边,问他们:“知道你们是怎么暴露的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杀小公子,小公子是我一手养大的,比自己亲生的还亲。”
乳娘连连否认。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敢说出背后一切。
“又是派系……”
伯景郁叹了口气,刚解决完中州这边的事情,西州又整出一个梅花会,而且是数年前就有的。
比民化还早,那么他能够想到的,就是和叛军有关的部落联盟。
西州以前就是部落形态,相对别处,西州的百姓会更团结,彼此祖上溯源很可能沾亲带故。
“关于梅花会的消息,你还知道什么?”
胡琏又摇了摇头,“这我是真的知道得不多,我只是听我的父亲说起,我们民化是听了梅花会的指示。”
“那关于贺兰筠的死,你可知道什么?” “若是我们爷瞧着满意,钱的事儿,咱们再论就是了。”
青云想了又想,再三思虑,还是同意了。
他转身离去。
惊风问林员外,“包了你所说的天仙儿的人是谁?”
林员外望着青云远去的背影说:“洛家九爷,洛家在我们睥睨县是一顶一的大户人家,家产少说大千万两,睥睨县有九座城,栖烟城排第三,洛家九爷是洛家在栖烟城的话事人,九爷最爱听戏。这戏坊的老板与他交好,而他包下的这个人叫云景笙,模样清秀,原是戏班子里的伶人,唱的曲儿好听声音又好,九爷看中他,把他养到了家里。”
“九爷的夫人担心九爷对云景笙上了心便不要她了,让人给他下了药弄坏了嗓子,趁着九爷回主家给老家主过寿时找人欺负了他,大家都觉得他对九爷没了价值,戏班子的班主便做了主将他送进了这里。”
“有一说一,云景笙的样貌确实生得好,进来不过三天,就有二十七名客人点名要他,九爷寻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要被弄烂了,气得九爷差点一把火把这戏坊点了。”
惊风也挺吃惊,听这话里话外的,九爷对这云景笙倒也是有真感情的,“九爷既然这么喜欢,怎么就不好生养着,要养在你们这戏坊里。”
林员外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说,“倒也不是九爷不想好好养着,那是只能借由戏坊做遮掩养在这里,九爷家里不准他搞男人,她那个夫人家里有些手段,若是养在外面,保不齐哪天就被整死了。”
惊风忽然觉得,这人可能就是庭渊想找的人。
既被男人伤过,也被女人伤过,到头来沦落到这个地步。
若凶手不是他,惊风也会替他唏嘘。
很显然这地方不是他自愿进来的,被人弄坏了嗓子被人欺负了,三天被弄了二十七次,一时间让惊风想到了小时候的见闻。
他父母早亡,打小就跟在伯景郁身边。
有一年他们随老王爷去东州赈灾,东州军营里有些兵痞子不干好事,把两名投奔远亲的姑娘截进了军营,两姐妹被他们轮/奸致死暴尸荒野,被赈灾的队伍发现。
那两姐妹的尸体被凌虐得惨不忍睹。
老王爷气得不轻,直接去了军营,将参与此事的兵痞子尽数斩首。
那是他们头一次直观地面对杀人,鲜血染红了地面。
这种事情即便是发生在男人的身上,也是不可饶恕的。
伯景郁耳朵好使,将外头林员外说的话逐一地转给了庭渊。
一方面,伯景郁希望着云景笙是凶手,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这云景笙是凶手。
听完林员外的话,对这云景笙他是很同情的。
被搞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疯。
可若是凶手不是云景笙,伯景郁都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人,他的遭遇未免太惨了一些。
即便是他给云景笙主持公道,可云景笙在遭受侵害那时那刻的伤,是永远都无法被抹平的。
伯景郁与庭渊说,“若是有人敢这么对你,我非把他们杀个干净,让他们整个家族的血脉在这个世上不复存在。”
这话庭渊听着很感动。
但他是个理智的人。
与伯景郁说:“我可不要你做暴君,盼我点好,也盼你自己点好。”
伯景郁:“你是我的,别人谁也碰不得。”
“我是你的,便不会给别人碰。”
庭渊心里想着云景笙。
听林员外的描述,这遭遇确实很符合他对凶手的背景判断。
青云去而复返,而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年岁看着不大的少年。
远远地还未看清少年的脸,惊风便能够感觉到他与众不同。
这种气质寻常人是没有的。
少年走近抬眸,与惊风的视线对视上。
惊风心头一颤。
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惹人怜爱的男子。
容貌英俊是真,可他的英俊与旁人不太一样。
不同于男子的英气,而是女子的秀气。
却不似女子那般柔和,而是介于男女之间,真正的雌雄莫辨。
就这样站在人眼前,换一身女子的衣服,不说他是男子,旁人断然看不出他是男子。
惊风自认为在京城,跟在伯景郁的身边,他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任何重要的不重要的场合他都跟在伯景郁的身边,阅览俊男靓女无数,眼前这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一见到这云景笙,惊风就想到了昙花。
如此绝美的人,该在画里,或是那些神仙戏文里,偏是不该在这人间,染了一身污秽。
“小的云景笙,见过这位爷。”
胡琏道:“我只知道是梅花会出手了,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死了,他与我接触不多,不过在他死前,似乎是在调查往西州运粮有关的事情,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被会里的杀手出手解决了。”
结合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若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青山写的信。
但这信的来源属实是让人感到奇怪,他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封信。
伯景郁问:“正月十五,海运,你可曾传递过这样的信息出去?”
胡琏点头,“那是去年过年传递出去的,按照以往,都是二月才会调粮,去年因为西州部分地区海水倒灌,闹灾,所以紧急调了一批粮食过去赈灾。”
这事儿伯景郁也有印象,根据当时上报的信息,死了三万人。
西州北部有些地方地势平缓,如果连续风暴,就容易海水倒灌,尝试过在海岸线边缘筑墙,作用不大,城墙最多能建三十米,西州北部有些地方地势很低,即便是百米城墙,海水还是会倒灌。
原本西州北部有部分地区就是沼泽,即便水不从沿岸涌入陆地,也会从地下涌上来,只能将居住在当地的百姓迁移走。
庭渊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去年正月,贺兰筠还没有上任吧。”
胡琏一愣,随即点头:“确实没有,他是去年三月上任的。”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
那么贺兰筠是如何拿到去年正月青山要往外传递的信?
如果他手里的那封信只是一封普通的信,根本不需要他藏起来。
而信上的内容落款是青山,又与实际情况能够对得上。
贺兰筠必然认识青山,且在他还没上任之前就已经认识了青山。
正月十五这个时间点也很微妙,两人后背一凉。
“难道……是他?”
“不会吧——”
庭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太恐怖了!!!!!
胡琏看他们这样的反应,“难道你们知道青山是谁?”
庭渊承认,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这一刻,他也懵逼了。
伯景郁也一样。
其余人则是更加懵逼。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让庭渊和伯景郁有如此大的反应。
越想,庭渊越后背发凉,身上都在发抖。
赶忙撑着墙坐下,内心根本不能平静。
我的天啊……怎么会呢?
“不行,不行,我要出去喘口气,我感觉我坐不住了。”
说着庭渊便起了身,快速的朝外走去。
伯景郁紧随其后,他也没比庭渊好多少。
审讯中断,留下懵逼的胡琏,还有一众官员。
在庭渊打开审讯室的门时,门外的猫进入了审讯厅。
庭渊笑着说:“其实你们的演技很不错,险些我也被你们骗了过去。”
杨成忠的双手被捆到了身后,他往庭渊跟前凑:“大人,你肯定是弄错了。我真的没有杀小公子。”
“是吗?”庭渊与他四目相对,“藏拙的又岂止是三爷一人,杨管事,你也不差。”
杨成忠极力地辩解:“小的是真不明白大人为什么会怀疑我,我对杨家忠心耿耿,老爷于我有恩,我怎么会谋害小公子呢?我不恨小公子,与他也没有任何仇怨,即便我杀了小公子,这家产也落不到我的头上。”
庭渊啪啪鼓掌:“说得好。”
杨成忠露出一个微笑。
庭渊与他呵呵一笑,迅速冷脸:“你真的很聪明,杨管事,可惜你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老爷子的怀疑对象就是你。”
杨成忠急忙摇头:“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理解错了老爷子的意思,老爷子最信任的人就是我。”
“是吗?”庭渊当然是不相信的。
杨成忠诚恳地说:“我跟在老爷身边至今有二十九年了,我是绝不可能背叛老爷的。”
三爷也帮着杨成忠说话:“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你不能怀疑老杨,这庄子上没有人比他更忠心。”
庭渊眼神玩味地看向三爷,“比你还忠心?”
三爷:“……你扯我作甚!”
庭渊:“杨管事,莫急,等我说完你的破绽,你再反驳也是不迟的。”
“我没做过,你叫我如何能听你说完!”杨成忠看向县令,“县令大人你要为小人做主啊。”
“既然你都来了,今夜便不回去了,明日用了早饭再回去。”
庭渊摇头:“不,还是要回去,把仆人们召集起来,交代他们一些事情,免得将来王爷乳娘来了,管家不顺利。”
“那我送你回去,今夜我宿在你府中,如何?”伯景郁问他。
“我自然可以,只要王爷不嫌弃。”
伯景郁:“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