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遇人不淑
“夫人——”
门外的仆人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
就见继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此时继夫人脸色铁青。
伯景郁跟随侍女来到府外时,那老人家正站在那儿等候着。
他穿着有些破旧,但胜在厚实保暖,抱着一个白布袋,一头枯燥稀疏的白发紧紧扎起,看上去颇为认真的梳理过,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在看见伯景郁时,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中的袋子,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是、是顺亲府世子吗?”
伯景郁在半米外站定,眉眼锐利,定定凝视着老人:“我不是小世子,不过我可以代为传话。老人家,你找小世子有什么事吗?”
“为何,我觉得你如此眼熟?”
老人家一愣,随即面上便是一喜:“那日我带着孙儿出来卖柴,衣着单薄晕倒在街上,公子可是也在?真是多亏了您和世子,否则我这残破的老骨头,早就要死在那一天了!”
“我死了不要紧,可我那孙儿年岁尚小,又无父无母,只有我一人照顾,要是小世子那天没有出手相助,又带我寻医又送我钱财,只怕……”
他有些激动地朝伯景郁走过来,那双因为繁重农活而粗糙不平、布满老茧的手举着布袋,不由分说地就要往伯景郁怀里放。
浑浊的眼中含着泪光,他道:“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知恩图报,可惜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报答世子,这是我的一些心意,还请您收下,拿去给小世子吧!”
那布袋重量不轻,缝隙中还掉出了些米粒。看得出来老人家除了靠卖柴火维持生计,家中务农,还种了些稻谷。
寒冬腊月,那都是他一家老小最珍贵的粮食,这么一大袋,足矣体现出他的诚意。
伯景郁垂眸,视线凝在那缝隙中的米粒上,沉默了一会后,他抬眼,声音沙哑,问道:“我还以为你……”
老人家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还在认真听他说话。
“那日救你的人并非是我。”伯景郁忍不住回避了他的视线,“我傍晚时曾去找过你,但并未找到你,你去了何处?”
“啊,傍晚之时啊。”老人家并未介意他的话语,仔细回想着当日情形,“傍晚之时我已被小世子吩咐的人带去医馆了。”
说到这,老人家眼角挤出皱纹,颇有些惭愧地笑了笑:“旧日顽疾太多,一时半会治不好。这不,刚能下床,就想着赶紧来找小世子了。老朽知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还望您带话,小世子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一定要开口啊!”
伯景郁拿着那一袋子米,彻底僵在了原地。
小世子没有见死不救……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困扰了他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只是一场误会。
喉中酸涩,伯景郁艰难地理清思绪,“我会的。”
“哎哟,那就多谢公子了,世子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还没等老人家抬头再说什么,伯景郁早已转身走进皇子府,脚步匆匆,看上去颇为着急。
“是有什么事吗,这么着急……”老人家摇摇头,驼着背缓缓走了。
伯景郁完全没有心思再留下来交谈,他现在脑袋里装满了的小世子。
他要去找小世子,去见他……
另一边,正厅里此时正歌舞升平,杯觥交错,小世子刚刚喝了个半醉,被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喊起来做任务。
庭渊红着一张俏脸,唤来身旁的侍女,软声道:“带我去找唔……找林麒运。”
听见小世子直呼三皇子姓名,侍女忍不住抖了一下,表情震惊一瞬,然后恭敬地低下身扶住小世子的手,应道:“是,世子,请随我来。”
她收敛神色,暗想,天子脚下,谁人见了皇家子嗣不恭恭敬敬,唯恐惹了他们一点不快,导致小命不保。
估计只有小世子这样身份尊贵,从小就被顺亲王府中的人宠着,才敢这样,活得如此肆意。
侍女扶着小世子从正厅一侧往里走,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见小世子走路有些不稳,还有人起身搭话想要帮忙扶着小世子。那手不规矩的就想要往那纤细的腰间搭去,侍女低着头带着小世子微微侧身,赔罪道:“多谢各位公子……”
“本世子没醉!扶什么扶,走快点!”话没说完,庭渊迷蒙着眼,先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对话。
说出的话是经典的醉鬼发言,没什么说服力,但奈何说话的人是顺亲世子,眼巴巴瞧着这边想分一杯羹的人只得收回视线。
未等庭渊再拖着那摇晃的步伐多走几步,林麒运突然出现在前方。
他还在主位上坐着的时候视线就未曾离开过庭渊,一举一动都未错过,就连被藏入白纱后的睫毛颤抖频率,他都熟记于心。
可以说伯景郁一走,林麒运就已经坐不住了,但需要应酬的人太多,他一时无法抽身。
此时一见小世子往他这边走,便立马起身过来找小世子了。
侍女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握住小世子的手,将人半揽入怀中,姿势亲密,她沉默一秒,当即低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林麒运语气温柔,问道:“小世子是来找我的吗?”
庭渊这才发觉自己身边的人变成了三皇子,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坏事,他小脑袋点了点,反常地将头埋入林麒运怀中,乖巧极了,“找你,我、我要给你敬酒。”
小世子难得的示好林麒运怎么会错过。
在喧闹的宴会上,众多门客的注视下,三皇子眉目温润柔和,回身时带上了些许歉意,唇边笑意浅淡,温和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先失陪一会。各位不要拘束,还请尽情地享受宴会吧。”
庭渊在三皇子的主位上落了座,说是要敬酒,此时却还坐得极为端正,白软脸蛋鼓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清风明月的三皇子正在替他倒酒。
一杯酒倒好,放入庭渊的手中,那凉意有些冻人,他微不可查地一抖,紧张地舔了舔唇,粉软的舌尖出现一瞬又快速消失,留下一些晶莹的水色。
林麒运凤眸弯起,坐在一旁,撑着脸定定地看着小世子,喝过酒的嗓音低醇慵懒,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不是说要给我敬酒吗?小世子。”
庭渊的小脑袋根本不记得说什么敬酒词,只肚子里还装着点坏水,清晰地思考着要如何看似不经意地将酒泼到三皇子身上。
咽了咽口水,庭渊双手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那酒杯朝的方向还歪了,没等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提醒,林麒运先一步握着庭渊的手给他换了个位置,正正对着自己。
“为什么敬我?”林麒运问。
庭渊愣了愣,敬酒还有理由吗?
原本就因为酒意泛粉的脸颊此时憋得更红了,庭渊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道:“因为、因为你……因为今天宴会是你办的?”
林麒运轻笑了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小声说了句:“小笨蛋。”
庭渊没听清,问他:“我可以敬酒了吗?”
“恩,当然可以。”
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盯着后台数据,指挥着:“宿主,就是现在这个角度,往前泼。”
敬酒明明是自己喝才对,但现下却要庭渊往前泼,清醒时的庭渊可能会犹豫,但酒意上头的他好似完全融入了人设。他拿着酒杯,手指毫不掩饰地一动,酒杯倾斜,透明的酒液倾泻而出,眼看就要洒落在三皇子华丽衣袍上。
可他手指一滑,杯子倾斜弧度过大,酒液洒出,竟大部分落入了他自己的衣衫之上。
小世子月白色的衣衫瞬间被酒液浸湿,湿漉漉得明显的暗下了一大块,而三皇子却只是被滴了几点。
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沉默地看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庭渊还没反应过来,林麒运闷笑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庭渊这才迟钝地察觉到自己的腿上好像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去碰,触到一片湿润。
他整个人一僵,小脸吓得一白。
庭渊嗓音颤抖着有些委屈,语气慌乱地找着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怎么办呀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应该泼到三皇子身上的酒,全部到我自己身上了。”
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无奈,赶紧出来救场:
“宿主不要太担心。没关系的,你可以让三皇子带你去换衣服,一样的,只要完成最后的任务就可以了。”
林麒运替小世子扯着湿掉的那一块衣服,似乎没有看穿他的小伎俩,并无生气的迹象,还拿出了手帕替他擦拭。
“三皇子,可以带我去换一件衣服吗?”
小世子细白纤嫩的手指软软地搭在林麒运正在擦拭衣裳的手臂上,声音绵软。
大概是刚刚做了错事心虚,怕他不答应,连脸也不自觉歪向一侧,几缕发丝落在脸侧。
模样无辜,又有些不自觉的引诱。
林麒运一双黑眸静静看着他,片刻,那双大手反握住庭渊,“叫我的名字吧。”
“……林麒运,带我去换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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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世子怕干坏事被别人看见,以觉得丢脸,不想被别人看见的理由,拒绝掉了侍女的跟随。
林麒运想要抱着庭渊走,庭渊皱着个小脸推开他,说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
林麒运上下打量他一番,视线逐渐往下转移,“真的吗?那给我看看。”
在视线触及小世子腰间玉佩时,他突然停顿了会。
这个玉佩,他在伯景郁身上曾经见到过。
庭渊没懂他的意思,觉得他莫名其妙,偏头不想理他。
林麒运还想再说写什么,但见庭渊摇摇晃晃地要往前面的草丛里走,停住了话头,忙环住他的肩头,“真不要抱吗?”
小世子气呼呼地说:“本世子是看不见,又不是走不了路!”
“好,好,那我扶着你总行了吧。”林麒运无奈,认命似的带着小世子往换衣服的院子走去。
小世子软软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从正厅到那一处院子还有些距离,必经之路是一条青石小路,路旁点着许多灯笼,被风一吹便模模糊糊地飘荡,在两侧还种着梅树,枝桠恣意延伸着,其上还缀着点点红梅,为这寒冷的空气中添上了些不太明显的梅花香。
冷风一吹,庭渊原本还迷糊着的脑袋骤然清醒了许多。
空气中的香味飘入鼻腔,庭渊瞧不见但闻得倒是清楚,虽然味道浅淡,但却很有存在感,于是他问:“我好像闻到些味道?是什么?”
“是梅花。”林麒运笑着问他,“怎的鼻子如此灵?”
庭渊还从未见过梅花,他抬头想要去看,可惜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我想摸一下可以吗?”
树枝抖动得厉害,不一会,林麒运便折下了一支梅花,轻轻地放入小世子的手中。
“别说是摸一下了,映渊,你若是想要一个梅园,我都应当给你造一个出来才是。”
随即庭渊突感耳边一凉,他有些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林麒运没有立刻答话。
小世子说话时喜欢抬着头,今日眼上蒙了白纱,瞧不见往日翩跹如蝴蝶振翅的羽睫,却多出了几分清高的冷淡,唇瓣形状漂亮颜色诱人,脸颊是似乎从未接触过日光的冷白。
林麒运从看见梅花时就开始想象了,若是在庭渊耳旁放上一朵,该是如何模样。
直至他将那朵梅花簪入小世子耳旁的发丝处,才终觉那些想象都不及小世子半分颜色。
白玉似的脸颊旁是精致小巧的耳廓与深黑如墨色的发丝,此时却突兀地落入一朵鲜红似血的梅花。
极致的色彩对比,在视觉上产生强烈的冲击,水墨画般的仙子人物像是被他拉入凡尘。
林麒运几乎是看得痴了。
直到小世子想要伸手去触碰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答:
“是梅花。”刚一走进宴会正厅,伯景郁就发现原本该坐在位置上乖乖吃东西的人不见了。
再一抬眼,很好,林麒运也不见了。
他随手将手中的一袋稻米放在桌子上,抓来一旁的侍女,问她:“世子呢?跟着三皇子走了?”
口吻笃定,像是早已知道了之前发生的事,侍女不敢隐瞒,急忙开口:“世子刚刚闹着要去给三皇子敬酒,之后应是敬酒时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淋湿了衣裳。现下三皇子已带着小世子前去偏院换衣裳了。”
“偏院?”
伯景郁眉头皱起,口中轻喃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步伐之快,让侍女都忍不住探头去看了一眼,几乎是眨眼间,伯景郁就没了影。
她心中不解,传言都说少将军与世子关系不合,那为何还要这么着急地找人,但看今日两人在宴会上的表现也不像是不合,倒像是少将军自己心甘情愿的。
莫非……
小侍女双眼睁大,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伯景郁不是第一次来三皇子府,他之前就曾随大将军一同来参加过几次宴会,对三皇子府的构造还算略知一二。
因此无需人带路,一听见小世子在偏院,他便准备自己去寻找。
今日三皇子府设宴,正厅坐满了人,整个府上的奴仆都前往正厅和后厨帮忙,去往偏院的一路上都寂静得可怕。
路上,伯景郁向来波澜不惊的心中此时却充满着担忧。
倒不是怕小世子闯出什么祸来,而是担心他被林麒运欺负。
林麒运在他心中一直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心眼都少说有八百个,一个皇位继承人怎么可能是纯良之辈。
最近一段时间里,林麒运对小世子的兴趣从未遮掩过,同为男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林麒运那是什么意思。
平时的小世子就已经足够招蜂引蝶,如今小世子还是醉酒的状态,喝了酒变得越发像乌萨奇一样可爱。
就连他见了都难以克制,难保林麒运这伪君子不会对小世子做些什么坏事。
光是这样一想,伯景郁眼中的怒火几乎就快要迸发而出。
安静的小路上,原本平缓的脚步声变得越发急促。
夜晚并未刮风,但伯景郁的披风却久久未曾落下,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跑着找人。
终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小世子的月白色衣衫。
从伯景郁这儿看,小世子正站在渊塘边与林麒运说着话,看样子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心下略略放松,怕呼吸急促暴露了自己刚刚着急找人的愚蠢的举动,特意放缓了步伐朝二人走去。
但下一刻,伯景郁瞳孔猝然紧缩,小世子的倒影在他眼中坠落。
“庭渊!”
那一瞬间,伯景郁仿佛也置身于水中,手脚冰凉,僵硬得如同尸块。
高大的男人此刻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恨不得自己此时是志怪小说中的妖精,拥有通天本领,能与小世子互换位置,让小世子能好好的站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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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麒运在反应过来后便立刻跳入了渊塘中。
说是渊塘,但其实与一个小湖泊无异,又宽又深。好在林麒运反应得快,没让小世子受太多苦。
冬日寒夜湖水冰冷刺骨,小世子身子弱又呛了水,被抱上来时脸色冷白,早已昏了过去。
伯景郁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奔向小世子的了,他与林麒运对视一眼,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脱了外袍盖在小世子身上。
林麒运抱着小世子朝着最近的屋子里走去,脚步又快又稳,口中还不忘吩咐伯景郁,“快去叫太医来!”
伯景郁又急忙冲了出去。
有侍女应声而来,在房中进进出出着。快速燃起了几盆金丝炭后,又从库房中拿来了厚厚的新被子和一些换洗衣物,随后便安静地站在门外待命。
林麒运这位尊贵的皇子少见的失了风度,浑身湿透,狼狈得不行,但他现在已无暇顾及自己。
到了屋子里后,林麒运动作极快。
先是帮小世子换下那些湿透的衣裳,再给他穿上干净舒适的里衣,最后为他盖上了厚厚一层的被子。
他将小世子放入了一个他亲手制造的温暖小窝。
做完所有能做的事后,林麒运望着小世子的睡颜,站在床边呆愣了许久。
他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冷静、理智。
早在庭渊落水的那一刻,他的头脑就只剩空白一片了。
他如何能保持冷静。
面对昏迷过去的小世子苍白着的小脸,不复往日红润的唇瓣,他如何能保持冷静。
就算他喜欢逗弄小世子,这也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场景。
被湖水浸透的衣裳传来阵阵凉意,将林麒运整个人冻得毫无血色,可他却恍若未觉。
恍惚中,林麒运手轻抚上庭渊的侧脸,呢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门被人猛地推开,伯景郁带着一个老太医走了进来。
林麒运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伯景郁先是目光沉沉地看了林麒运那不规矩的手一眼,随后对太医点头恭敬道:“小世子就在那儿,他将才落了水,昏迷了过去,麻烦太医您看看。”
“哎,我这就去。”老太医无有不应,提着药箱便进去了。
沉默了一会,伯景郁看向林麒运,“三皇子,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林麒运这才低头看了自己,衣衫沾满了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他扯了扯嘴角,“少将军有心了。”
“换完衣服,待会出来谈谈吧。”
闻言,林麒运抬眼,恰对上伯景郁阴沉的视线,他眯了眯眼,“好啊,我正好也有事想问问你。”
太医正坐在屋内替小世子把着脉。
除了落水着凉外,伯景郁还特意叮嘱了他要看看小世子眼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他闭着眼感受着小世子的脉搏,神情认真,苍老而慈祥的脸上,白色的胡须抖动着,似在琢磨些什么。
隔着有一段距离,屏风后,伯景郁与林麒运正坐在茶几旁。
两人各持一杯热茶,并不品尝,只看着雾气飘散,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良久,伯景郁将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问道:“小世子,今日为何会落入水中?”
“你不是看到了吗?”林麒运目光下落,视线落在茶水之中,“渊塘旁的泥土太软,我没做好防护,小世子大概是踩了软泥,脚下不稳罢。”
他想到小世子最后说的话,手指忍不住摩擦着杯沿,反反复复。
伯景郁没接话,林麒运又说:“确实怪我,早知如此危险,应当多围些木桩,拉紧小世子的手才是。”
“不必如此麻烦三皇子。”伯景郁放下茶杯,语气淡淡,“我会叫小世子少来些皇子府便可。”
说是少来,其实就是不会再来。
伯景郁和林麒运都心知肚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麒运意义不明地轻笑了笑,再开口,却是另一件事,“今日小世子的打扮,与那一日我去王府时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眼眸轻抬,弧度漂亮的凤眸眼里倒映着伯景郁的身影,“上一次我说,让你将玉佩换了去,少将军确实是换了。只是,世子身上的玉佩为何如此眼熟呢?”
“三皇子眼熟自然是正常的,那玉佩原本是我的,小世子觉得合适,便戴上了。”伯景郁脊背紧绷着,手指微动,捏紧了茶杯,看向对面的林麒运。
“哦。”林麒运微微颔首,“可是我记得,当初在街上小世子想要这个玉佩,少将军可是死不松口的。就连之后小世子摔伤了眼,与你父亲讨要时,你都不曾同意。”
“为何现在如此轻易地松了口呢?少将军,我不明白。”
伯景郁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茶,过了一会,他道:“一个玉佩而已,不值得殿下花那么多心思吧。”
“可据我所知,这玉佩好像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林麒运收敛了笑意,眸光幽暗深沉,“如此宝贵的东西,少将军还是自己保存着比较好。”
茶杯被伯景郁重重放在桌上,他语气不善:“不必了,那是我送给小世子的礼物。”
林麒运眼中情绪不明,视线落在伯景郁的脸上,良久,他摇了摇头,轻嗤了声:“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微微向后一靠,姿势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明日我会进宫一趟。”
林麒运进宫除了找皇帝还能做什么,伯景郁想不出来,他喉咙发紧,问道:“你要去告发世子?”
当时渊塘边发生了什么,伯景郁其实全都知道。
他看见小世子伸手推人,看见小世子没站稳然后落入水中。
他想不出林麒运现在提出进宫这件事,除了是要在皇帝面前告发小世子,还能是什么。
林麒运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眸,“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轻笑了声,又说:“小世子做了什么吗?为什么要告发他。我进宫自然是有要事,对于小世子来说,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这时,太医正好带着他的药箱走了出来,林麒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伯景郁,嘴角微挑:“少将军可以期待一下,不过,你明天应该就会知道了。”
老太医从医多年经验丰富,原本是常年在宫里御医房里待着的人,但年岁稍高后,便被派到三皇子府中来了。
大大小小的病症他都曾见过,只略一把脉,他便知小世子落水后只是着了冻,受了寒,并无什么大碍。只是眼伤处他多观察了一会,花的时间长了一些。
老太医给小世子掖好被角后,带着刚开好的药方走出屏风,抬头便迎上三皇子带笑的眼,老太医低头,恭敬地行了个礼,“三皇子。”
林麒运虚扶了下老太医,接过他递来的药方,神情担忧,“太医客气了,世子身体怎么样了?”
“小世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寒,再加上他身子底有些弱,之后可能会出现高烧发热的情况。多喝点水,注意保暖便可。”老太医答道。
“既是如此,那这药……?”林麒运端详着药方,有些不解。
老太医没有先回答林麒运的问题,反倒先问了句:“世子伤了眼睛之后,平时可有吃药?”
作为跟小世子接触最多的人,伯景郁突然收到了两道视线,他有些呆愣地站起,“小世子并未吃过药。”在府内之时,他从未见过小世子吃药。
“哎,小世子的眼睛已经快好了,虽说原本可以不用吃药,就是好得慢些,但现下受了寒,眼睛也可能会被影响到,最好还是用药会比较好得快些。”
老太医摇头,指了指药方上的几味药,解释道:“这些药是治眼睛的,剩下这几样是有助于退热散热的。若是今夜熬过了发烧,小世子的眼睛估计也快能好了。”
“多谢您!”
老太医摆了摆手,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怕小世子生病难受,林麒运拿着药方赶紧唤来一名侍女,让她按着上面写的药材和注意事项叮嘱好药房将药煲好,不容出错。
茶几处,伯景郁还站在原地,黑如点漆的眼看向一处,视线似乎都透过屏风落在了小世子身上。
不知为何,在听见太医说的话后,伯景郁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消散不去的失落感。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为什么听见小世子眼睛快好了,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大概是在害怕,害怕小世子眼睛好了之后,他们就会像当初的那个约定一样分开,再也不会有交集。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小世子用来圈住他的枷锁,变成了他接近小世子的唯一办法。
是他唯一胜过林麒运的地方。
伯景郁推开门,木质的门发出“嘎吱”的一声,显露出黑沉深郁的夜空,黑得就好像这夜色能遮盖住他所有不堪入目的心思一样。
他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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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庭渊落入水中时,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启了保护机制,将他的意识封闭起来,尽量减少他的痛苦。
但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无法插手调整宿主的身体,到了半夜,庭渊依旧发起了高烧。
最被人重视的宴会被搁置在一边,林麒运挥退了所有飞鼠鸡腿仆人,一个人照顾起了小世子。
他坐在庭渊床边,脚旁放着的是装满冷水的木桶,毛巾被他一遍又一遍的沾湿,敷在庭渊的额头上。
昏黄烛火摇晃着光影,庭渊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模样精致得如同瓷娃娃。
明明被林麒运握住的手冰冷无比,脸颊处却烧得通红。
早已准备好的药放至恰好入口的温度,林麒运小心翼翼地将庭渊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随后拿起勺子盛上一些药,一小口一小口缓缓地喂着。
本以为庭渊睡着了,喂药这件事会变得无比困难,可当他将勺子轻放在庭渊唇边时,那唇瓣就自己开了一个小口,药汁顺利地进到了肚子里。
这乖巧的模样难得一见,但林麒运却讨厌极了他现在的乖巧。
他宁愿庭渊对他发些小脾气、骂他不要脸……怎样都好,只要是健健康康的就好。
他想要的,只是庭渊能留在他身边而已。
庭渊握着那支梅花摆弄了两下,决定看在林麒运给他梅花的份上,就不计较他在自己耳朵旁夹花了。
二人沉默地走在路上,气氛有些奇怪,但无人觉得尴尬,
小世子是心中藏着事,紧张得不愿开口,而林麒运是紧紧地盯着小世子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打破了这片寂静。
“宿主,再走两步便到渊塘旁了,您的最后任务就是,需要将三皇子林麒运推入水中。”
庭渊眨了眨眼,轻“嗯”了声,表示知道。
林麒运发现怀中揽着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担忧地低下身,“怎么了?是走得太慢被冷到了吗?要不我还是抱着你吧。”
两人此时就站在渊塘旁,林麒运现在所站的位置,需要庭渊一推,便能直接完成任务。
“林麒运,你和伯景郁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揽在肩上的手指被庭渊掰开,他有些冷淡地退开半步,语气质问,咄咄逼人。
原文中,这个时间点,伯景郁与林麒运早已联合在了一起,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世子。小世子虽然顽劣不堪,但也不是完全的笨蛋,他有些察觉到了二人的端倪。
他本可以躲避,及时止损也好,可宴会当天酒意上头,他突然就自不量力地想要加害于三皇子。
现在,庭渊所说的话,也是当时小世子所说的话。
林麒运一愣,连忙回想自己和伯景郁之间的交流。
然后,他想起了那晚他夜闯小世子浴室后干的好事。
林麒运喉头一紧,眼神飘忽,不自觉地有些心虚,“没有啊,我怎么会瞒着你。”
“你骗人!”庭渊前进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手撑住林麒运的胸膛,“你和伯景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没等林麒运想出些好话哄人,庭渊脑中传来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就现在,推!”
庭渊双手一齐用力,准备一鼓作气将三皇子推入渊塘中。
可突然,他发现他绵软手臂的那一点力气根本不起作用。
非但没能撼动三皇子一点脚步,反而使他一脚踩上渊塘边湿润的泥土。
庭渊心下顿感不妙,下一刻,他脚下一滑,便直直地掉入渊塘中。
“噗通!”的一声,庭渊在林麒运压根还没反应过来时,整个人眨眼间便落入了水中。
冬日的水实在太过寒冷,顷刻间便吞没了他。
庭渊意识模模糊糊间,好似又听见了一声落水声。
还有很微弱的,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正唤着什么。
好像……好像是他的名字吗?
“宿主!”
“庭渊!”
“酒的秘方,江家布,顾家酒,周家菜,周家的酒楼许多菜品秘方都是祖传的,而顾家的酒也是祖传的秘方,江家织布的手艺无出其右。”楚迎问他们:“不知你们可喝过周家最近推出的一款新酒?”
一直没说话的刑捕这时开口,“可是桂花酿和牡丹香?”
楚迎点了点头,“这两种酒,都是和顾家定亲的时候,顾家赠送的。”
他们周家自然有酒坊,可做的酒,哪能和顾家的比。
“原来最近在城中爆火的酒,竟也是出自顾家,我还以为是周家的酒坊研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