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回永安城
哥舒琎尧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是万万没有想过,伯景郁会追上来。
庭渊听到平安喊了一声王爷,撩起窗帘看去,伯景郁冲到近前。
庭渊也愣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伯景郁会追过来。
看到伯景郁,哥舒琎尧就知道,事情恐怕不会如他所想了。
“你若不喜这里,我可以送你离去。”
脑海中似乎仍回荡着不久之前,裘商那道稍显冷淡的声音。
在庭渊摸不着头脑之际,对方又深深地凝望着他。
“不必有所顾虑,你若想要离开魔域,我可护你离开。”
说实话,连庭渊都未曾想到,而对方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显而易见。
但,这种话真的是对方说出来的?把他掳来魔域的是你,说要送他离开魔域的也是你,对吧?
一时间,庭渊实在槽多无口。
不过,经裘商这么一提,庭渊眸光微闪。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在尚未确定如何处理昨晚那件事的时候,纵然心里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却也已然实际发生,到底还是没法真的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庭渊仍然想不通,若说自他重回这方世界,原本该是光风霁月的主角如今黑化成了魔域尊主,并认出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应该也不可能短短这些时日,就改变了对他的情感。
——由曾经师徒之间的尊敬,变成了如今大逆不道的心思。
那么,唯有当初他做任务的时候……是最有可能。
然而,庭渊扒拉了一下以前在这个世界做任务的记忆,从头到尾一丝不漏地翻看了一遍,却瞧不出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当初他严师出高徒,作为引路人引领主角登上巅峰,最后功成身退——寻了个合适的时机退场,可以说是非常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当时的主角亦尊师重道、沉稳有度,从未有任何逾越的行为,至少庭渊是从未见到过。
困惑,不解,苦恼,头疼。
完美地演绎了冷静下来之后,庭渊此刻的心情。
所以对于裘商突然说出口的那句话,庭渊认真考虑,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在此之前,虽然与魔尊摊牌了,但相处和谐,倒能仗着自己曾经的身份在魔域内悠哉悠哉,而现在……啧,还是赶紧跑路吧。
做出决定后,庭渊不由感觉轻松了一些。
【宿主大人,现在开启传送吗?】脑海中,系统008发言道。
庭渊垂眸思索片刻,说:“先不用。”
他想看看裘商有什么意图,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魔尊的男宠,且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他备受魔尊“宠爱”的地位。
在这个关头,不说没有人敢来触霉头,而身为魔尊麾下一员大将的裘商,难道不更应该遵从魔尊的意志?
况且,自己还是对方掳来魔域,并送到魔尊面前的。
想不明白的庭渊摇了摇头。
……
隔日,庭渊主动寻上裘商。
“你说送我离开,是真的?”
青年一袭白衣飘然,泼墨似的黑发披散在胸前与后背,身姿颀长如松伫立,却面略带迟疑地说道,像是不相信他之前的话语真假。
裘商视线微移,在青年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一晃而过,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仿若他昨日见到的只是一个错觉。
裘商心中一顿,缓缓点了点头,一如既往惜字如金:“嗯。”
说出口的承诺他自不会更改,更何况如今尊主的失控得以控制,而眼看着尊主将庭渊当成玄元尊者越陷越深,不说待清醒之日庭渊的处境如何,倒不如他现在便放他离去。
昨日脱口而出的话语,此刻便好似下定了决心般。
庭渊神情流露出一丝意外,他问道:“为什么?你该清楚违逆魔尊的后果。”
以他目前在旁人眼中受宠的地位,便知道魔尊对他是非常看重的,裘商却如此私自放他离去的行径,可不就与忤逆魔尊没什么两样。
裘商自然知道,但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沉默片刻,避重就轻地说道:
“三日后,我送你离开。”
……
谁也不知道这位左使大人心中做下的决定,连庭渊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不禁回忆起昨天与对方的对话,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微妙的念头。
再一想到,他和魔尊之间真正的关系可从未与旁人说过,也就是说,除了其余那些只是单纯将他看作“男宠”的魔族外,无论是裘商或焱姬,却比旁人知晓得更多一些。
比方说:魔尊对他愈发宠爱,极有可能便是将他当成了玄元尊者的替身这件事……
庭渊:“……”
他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罢了罢了,还是麻溜地跑吧。
这一刻,虽说魔尊的心思借此机会暴露在了他的师尊面前,再也无需忍耐。
但很显然,从未接触过这方面自认为笔直笔直的庭渊,还未发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两日后。
夜幕降临,乌云笼罩了天空。
庭渊将魔尊赶回他自己的住所,本人则悄悄溜回房间,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今天晚上,是裘商答应了送他离开魔域的时间。
当然,若庭渊想离开自是非常容易的,无需借助裘商,动用系统的权利直接传送离开就是了。
只不过,他还是想要看看裘商的目的,虽说有一定的同情心作祟,觉得他或许可能是一个受魔尊压迫成替身忍辱负重的“小可怜”,但也不至于忤逆魔尊吧?
庭渊认为,身为魔尊麾下的左使,拿自己跟对方效忠的魔尊相比,本身就天方夜谭。
所以说,排除这个因素,难不成对方觉得自己待在魔尊身边太碍眼了?
微微蹙眉,庭渊摇头甩掉不切实际的想法,给自己换上一身适合夜晚行动的黑色衣服。
他素来喜爱穿白衣,留给别人的印象也是白衣,难得做这么刺激的行动,理所当然要贴合现实。
忽而,从镜子面前掠过的庭渊顿了顿,后退两步,站在铜镜面前,望着清晰的镜面中不自觉咧开笑容,显得兴致盎然的自己。
“……”
好吧,他承认这事儿貌似还挺好玩的。
亥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庭渊自然清楚这个修仙世界有多么不科学,在这些修士的神识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对方。
于是他很早就告诫过魔尊,不准将神识用在他身上,尤其是知道这逆徒对自己有着那样的心思之后,后者亦笑容满面地应了,还给了他一件屏蔽修士神识的法器,其中更是蕴含了渡劫期强者的全力一击,算是保命法宝。
除此之外,庭渊得到的各种丹药也好、法器也罢,在魔尊给他的储物戒内堆得满满当当,简直犹如一座移动的金库,盗贼眼中闪闪发光的大肥羊。
在此之前,庭渊还以为是身为徒弟的魔尊孝敬自己师尊的,而现在……也勉强算是孝敬自己吧。
庭渊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将这件糟心的事情抛之脑后,拿出一个玉镯戴在白皙的手腕上,屏蔽神识。
随后,趁着夜色,他悄然离开了这座待了好几个月的院落。
……
另一边,盘坐在床上的魔尊,倏然睁开了漆黑的眼。
*
暗沉夜幕,一道仿佛要融入黑夜的影子立在水波粼粼的湖面岸边。
好一会儿,似心有所感般,他缓缓地侧过身,一眼便见到了同样一袭黑衣的修长身影,然神识之中,却捕捉不到对方一丝一毫的踪迹,仿若大变活人般。
漆黑的夜色中,裘商唇角上扬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来了。”
淡淡的嗓音飘散在夜风之中。
“得罪了。”
裘商低沉的话音落下,庭渊便被一只手掌揽住了腰,被对方带着疾行在黑夜中。
若要前往人间,还需穿过边界,魔尊所在的宫殿乃是魔域中央,自然还得赶一段路程抵达人间的边界。
至于为什么不走传送阵,当然是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注意。
幽冥魔域对于修仙界与人间界而言,皆是邪恶的阵营,甫一出现在这两处地域内,被发现也只有被正道消灭的下场。
所以说,在修仙界或人间界之中,魔族唯有隐秘行事,能瞬息抵达这两界的传送阵,自然也是隐秘中的隐秘,被严格看守着。
庭渊若想离开魔域,只有走边界这一条路,是最不引人注目的。
以裘商的实力,带着他抵达边界,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
然而,在他们离去后,某个隐蔽的角落,忽然分出了一片阴影,灰蒙蒙的微光照映在那道影子身上,勾勒出了曼妙的身姿。
焱姬的神色颇为复杂。
以女性敏锐的直觉隐约察觉到了裘商的异样,却完全没想到,悄然跟在对方后面出来,会亲眼目睹到这么一幕。
——裘左使啊裘左使,还道你是根榆木,未曾想你竟如此胆大包天。
不过,作为与他共事多年的同僚,这一回她可以当作没看见,你可要好好报答我才行啊。
许是怀着某种怎样的心思,又或者是单纯地不愿管这事儿,焱姬微微眯起了眸子。
握着折扇的纤手抖一抖,扇面展开轻轻遮住红唇,却在她正要转身离去之际,余光忽而瞥到了一抹诡谲的影子,眼眸瞬间睁大。
“尊——”
然下一刻,眼中那道散发着浓浓魔气的扭曲影子,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
一个时辰后。
幽冥魔域与人间的边界处,冲天而起的一道白线仿佛分割了两个界域。
一边是暗沉而阴霾的天空与大地,另一边则是白茫茫一片。
“到了。”
裘商松开揽着庭渊腰肢的手掌,指尖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被眼前一幕震撼到的庭渊并未注意到这点,还有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就是:
“怎么过去?”
当初他作为玄元尊者的时候,权高位重,力量强大,有魔族入侵之际直接打过去就是了,压根没注意边界这种小问题。
况且魔族能够举大军入侵过来,自然是有暂时破开边界的方法,对于实力更为强大的修士而言,横渡边界亦不是问题。
但现在,他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庭渊耸了耸肩。
裘商看了他一眼,向来冷漠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无需担心。”
他摇了摇头,手腕翻转,一枚散发着淡淡荧光的令牌悬浮在手中。
“这是圣天仙令,可安全护你回到人间界之中。”
上面便提到,有能破开边界的方法,而这圣天仙令便是其一,如此珍贵的宝物却被裘商眼也不眨地送给了庭渊。
庭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枚仙令在裘商的作用下,朝自己飞来。
然而,正当他下意识伸手,就要接过那枚仙令的一瞬间,谁也不知道的意外发生了——
只见圣天仙令诡异地停在了半空中,随即在庭渊诧异的注视下,嗖地一声往旁边飞去。
“?!”
庭渊跟着侧头,下一秒,他硬生生地扭了回来。
……夜色太浓,他大抵是出现幻觉了罢。
不过,旁边瞬间挡在他面前,迅速半跪下来的裘商,击碎了他的幻想。
“——尊主!”
天空乌云微微散开,血色的光辉洒落下来,便好似为暗沉的大地蒙上了一层红纱,血腥,静穆,落针可闻的压抑在悄然弥漫。
不远处,连夜色都无法掩盖的浓郁黑暗在发酵,扭曲的魔气中一双猩红的眼危险而可怖,面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他的视线落在庭渊身上,开口:
“师尊,过来。”
“来到弟子身边。”
不说半跪在地的裘商听到如此称呼蓦然一缩的瞳孔,但很快反应过来,心下了然,估计是觉得他的猜测成为了真实——魔尊将仙陨的玄元尊者投映在了庭渊身上。
庭渊静默不语,他在想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个情况,偷跑被发现什么的。
寂静无声的空气中,魔尊呵地笑了一下,一抹阴戾到了极致的冷笑。
随着他的笑容落下,是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荧光的圣天仙令,其坚硬不可摧的令牌表面浮现出了一道道裂痕。
咔咔地声音响起,裂痕越来越多,荧光越来越暗淡。
最终,彻底暗下来的仙令碎成了齑粉,缓缓飘散在夜空中,了无痕迹。
魔尊的视线从未从庭渊身上移开,望着他微微蹙起的好看的眉,魔尊便再次开口道:
“师尊,您该明白,弟子对您的心意,逃避可不是明确的选择。”
他望着庭渊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柔和,深情又缱绻。
“师尊……与弟子回去,可好?”
在魔尊第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庭渊就意识到自己的伪装应该是被对方看穿了。此刻,在对方那温柔至极的眼神注视下,隐隐有些发毛。
不过,回去?
这是不可能的。
庭渊下定了要离开的决心,就没人能阻拦,更何况是威胁。
许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魔尊那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缓缓收敛了起来。
而注意到事态严重性的裘商,在魔尊开口说话之际,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挡在了魔尊与庭渊之间,面容冷肃,但到底他还是对魔尊忠心耿耿的下属。
他低下头,姿态恭敬道:“尊主!庭公子并非玄元尊——”
他以为挑起对玄元尊者的回忆,魔尊便不会计较庭渊这么一个小小的凡人。
然而,他想错了。
庭渊就是玄元尊者,玄元尊者就是庭渊,如假包换,再也没有谁能比魔尊更清楚这点。
所以裘商出发点是好的没错,却反而一脚踩进了火炕。
一刹那间,遮天蔽日的魔气形成的巨大手掌猛然将裘商抽离原地!剧烈的力度瞬间冲破了他的防护,直面魔尊的滔天怒火!
裘商瞳孔骤然缩紧,只来得及将双臂挡在面前,布料撕裂,血流如注,骨骼碎裂——
碰地一声巨响,在远处的大地上砸出一个深坑,生死不知。
庭渊几乎是蹙着眉头看着这一幕。
‘小八。’
【得令!】008立马朝那边新产生的巨坑扫描了一下。
【宿主大人,他还活着】
然而,他看向深坑那边的神情落在魔尊眼中,令后者的表情更加阴沉了下去,愈加浓郁的戾气与嫉妒在眼底翻滚,扭曲,呼之欲出。
“师尊,您为什么不看看弟子呢。”
是啊,为什么一直留不住您呢……
看来,只有将您锁起来,便再也无法离开弟子身边了……
庭渊寒毛直竖,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却不像是危及到生命的预感,一种庭名说不出的惊悚!
‘——小八,立刻传送离开。’
系统的权限还是非常给力的,在庭渊念头刚一落下,眼前魔气滔天的景象便突然模糊起来,这是传送已经开始了。
最后一个画面,是瞬息抵达自己面前,暴戾而疯狂的魔尊的面容!
咔、咔——
[系统出现未知故障,传送位置偏移]
……
扑通。
庭渊掉入了水中,淹没口鼻。
他睁开眼,还在想传送离开时那句系统的提示声。
下一秒,一张前一刻还深深印在脑海之中的凶戾骇人的容貌,突兀闯入视野之中。
“咳——”
他瞬间呛水了。
天魔殿,负责伺候魔尊的奴仆显得心情不错,理所当然托了那位庭公子的福,他们亦不用再战战兢兢地面对喜怒无常的尊主。
这些日子以来,尊主的情绪可谓是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乃至是露出了惊掉他们下巴的罕见笑容,皆是由于那位庭公子的缘故,魔仆们心知肚明。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一副平静美好便犹如假象般,随着他们口中那位庭公子的离去,轰然破碎——
自从住所搬到了庭渊的小院子旁边,好一些时日都未曾回来的天魔殿正殿内,魔尊端坐在首位,底下几十魔将在七嘴八舌地汇报着修仙界的消息。
幽冥魔域与修仙界之间,向来是死敌一般的存在,摩擦自然也从未停止过。
只是这些魔将谁也没注意到的是,王座之上的魔尊,那看似威严端肃的表面下,一颗不在状态的心,早已飞到了某位师尊的身上。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那诡异符文的银白面具下面,一张邪气凌然的俊美面容无意识地荡漾出一丝笑意。
却在某一瞬间,徒然一抹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令魔尊那尚且带着丝丝笑意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般。
底下的魔族倏然一顿,场面霎时变得安静下来,未等他们抬头瞅上一眼,耳边便忽然传来了尊主漠然冰冷不容置喙的声音:
“行了,都退下。”
众魔将内心一紧,来不及思考太多,纷纷告退离开。
在他们走后,王座之上如渊如墨的恐怖身影,亦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安静雅致的院落,成片的紫色花海随风招展,只是天空暗沉,在魔域内倒鲜少能见到蓝天白云,由始至终暗沉沉一片,仿佛雷雨将落未落。
对于这种景象,躺在院中树下的一道慵懒的修长身影,倒是习以为常了,半点都不受影响。
即便是阴云笼罩的天空,亦分毫不损那张皓月生辉般的容貌,恍若散发着荧荧光辉,在漫天飞舞的紫色花瓣的背景中,一切皆沦为了陪衬。
魔尊望着,悸动的不安慢慢平复下来,唇角微微上扬。
“师尊……”
手中的话本被抽离,庭渊偏头望去,瞬间闯入了一双幽暗迷恋仿若痴汉般的眼眸,那其中的热度好似要将他灼烧殆尽。
庭渊:“……”
算了,且忍你两天。
许是逐渐开窍的缘故,庭渊倒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魔尊越发不掩饰的出格行为,带着明显暧昧不清的动机,实属……令他吃不消。
庭渊默默叹息了一下,只等过两天离开魔域,摆脱魔尊,希望这位大兄弟能看开一点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
杏儿立刻跑向茶棚。
庭渊的手刚准备收回,估摸着得有三十九度以上的高烧,这可比他以前生病高烧厉害得多,得赶快退烧,想下车去找茶棚的伙计弄一壶酒,代替酒精给伯景郁先物理降温。
伯景郁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别走。”
伯景郁睁开眼,“别走。”
庭渊看他这个样子,不忍拒绝,说道:“我不走。”
伯景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