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顾安下值之?后, 沿着东华门出?了?紫禁城,待他来到自己?租住的一进院外,他看到了?宋也川。上一次见他还是数月之?前, 顾安发现宋也川比过去看着还要更瘦削单薄,九月下旬的日?子,他已?经披上了?厚厚的氅衣。
原来书中写的弱不?胜衣是这?个意思,玄色的氅衣披在宋也川的肩头, 只会让人觉得是这?件衣服压弯了?他的脊背。
“宋先生不?是离京了?么?”顾安有些迟疑,还是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先生请进。”
宋也川摆了?摆手,顾安这?才看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白纱, 宋也川取出?一封信递到顾安的手上:“我便?不?进去了?。你如今是按察使司佥事,我要你提审一个人,他的姓名籍贯我都写进了?信中, 你不?要问别?的,只管问他兵部的账册是否有疏漏。但凡他吐口, 你便?把这?封信交给?户部, 让他们重新查兵部的账。”
顾安点头:“如今快到年?底了?, 又?到了?六部在陛下面前撕扯的时候了?。到时候司礼监要不?要批红, 要不?要在票拟上签字又?是一桩繁复的工序。”
“所?以此事宜早。”宋也川对着顾安拱手, “如此便?麻烦你了?。”
顾安忙说:“这?本也是分内事。只是宋先生如今,为何还滞留在京中?”
宋也川笑了?笑:“这?倒是说来话长。若归根结底么,你只当是京中有我贪慕的事物吧。”
顾安亦笑:“可在我心中,先生不?是贪恋权势的人。能让先生留恋的, 不?会是宜阳公主吧。”
秋风萧瑟, 百花凋敝,宋也川苦笑着摇头:“这?么明显?”
顾安故作高深地点头:“昭然若揭。”
二人却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比起率性而为的池濯, 顾安反倒是更能理解宋也川的人,二人沿着巷子往外走,顾安轻声说:“殿下心中应该也是有你的。你入狱之?后,她在三希堂外跪了?很久。陛下应该也是真有几?分生气,冷着她不?愿意见她。宜阳公主是何其尊贵的人,为了?你几?次三番顶撞陛下,我看着都害怕。”
宋也川轻轻垂下眼?:“这?些我都不?知道。”
“宋先生你的心思太重。有些事其实不?知道也好。”顾安笑笑,年?轻的脸上比起那?时的冲动,如今已?经添了?许多平和,“你想留在京城也好,有你在,没人能拿公主怎样。”
一片旋转飘落的银杏叶落在宋也川鞋尖,他呼出?一口气:“你太高看我了?。”
二人站在巷口话别?,宋也川临走前轻轻说:“你就这?样信任我?”
顾安笑起来:“宋先生,我心里早就认定您了?。”
宋也川走了?很远,顾安依然站在巷口目送。
曾几?何时,宋也川觉得自己?是被命运抛弃的人。飘零日?久,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可如今,他却又?遇到了?这?样好的人。善良明丽的温昭明,狂放不?羁的池濯,谨慎细腻的顾安。除此之?外,还有孟宴礼,甚至是温珩。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该如同露水般短暂,朝生暮死。这?这?些为数不?多的善意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感动到宋也川,搅揉他本已?冷却的心脏,让他重新感受到生命中不?可多得的温情。
*
十月初二,早朝时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在朝堂上争执了?起来。
因?着兵部的账簿不?清楚,户部尚书不?愿意签字,司礼监便?不?能批红,明帝听着他们各自抢白,只觉得头痛:“你们好歹也是内阁大臣,一个一个争得脸红脖子粗,实在不?像样子。都别?吵了?,回去写一份折子各自送进宫来。”
散朝之?后,兵部尚书史承风不?敢耽搁,连轿子都不?坐,亲自骑马去了?楚王府。
“老臣算是王爷亲自提拔上来的人,按理说应该替王爷分忧,这?些个小事不?该让王爷费心。只是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叫顾安的,非要提审许平江。这?许平江是因?为饮酒误事才被抓进大牢的,本说好了?今天就把他提出?去,那?顾安非要亲审他。”史承风长吁短叹,“兵部的账本来都是很好的,不?过是今年?年?初对戎狄用了?兵,粮饷还短缺着,横竖今年?陛下也不?急着修水师,索性就把水师的钱拿来当了?军饷……”
温兖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最后勃然大怒:“史承风,本王把兵部交给?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挪用军饷这?么大的事,你竟敢和本王说是小事?还敢延误了?为父皇建水师?本王问你,若是明日?父皇想起,找你要水师,你上哪变出?来?”
温兖心里很清楚,史承风如今这?般嚣张,无非是认定了?自己?一定会护着兵部。六部之?中,户部尚书是庄王的人,刑部、工部、礼部也都和庄王更为密切。温兖手里的兵部、吏部哪个都不?能丢。
折子明日?便?要交上去,可史承风今日?才把这?件事说给?自己?听,温兖头大如鼓。
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有人要见楚王殿下。
楚王没好气:“不?见,本王谁也不?见。”
那?小厮犹豫道:“那?人说自己?姓宋,可解王爷的燃眉之?急。”
宋?
宋也川。
温兖对史承风说:“你先去花厅坐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等史承风走了?,温兖说:“叫他进来吧。”
*
上次见宋也川,还是在公主府外,暴雨如倾,他眼?中烽火燎原。
今日?他更瘦了?些,精神却依然很好,宋也川对着他作揖行礼,温兖看着他的手说:“东厂的人弄的?”
宋也川抬起头,神情安定:“是。”
温兖是武人,所?以很喜欢有话直说的人,他找了?一把圈椅坐下:“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扬州,而不?是在京城。宋也川,你敢抗命,这?是死罪。”
宋也川平静地看着他:“生与死不?过是一念之?间。回到扬州又?如何?从此归耕田园,大隐于野?这?从来都不?是也川的志向。”
他的眼?睛这?样黑这?样深,仿若可以将?人吸入其中:“既然如此,也川也想为王爷出?一出?力。”
“陛下的意思仅仅是让我与宜阳公主再不?往来。至于也川在扬州还是在京城,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宋也川摘掉自己?的帽子,声音轻且坚定,“且王爷觉得,也川这?样的人,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宋也川风姿出?尘,宛若皎皎明月。但他额上的黥痕时时刻刻彰显着他不?同于常人的身份。
“那?你选择的人,为何不?是温襄?”温兖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啜饮,“他和宜阳的关?系,可是比本王亲厚多了?。”
宋也川安静反问:“王爷果真是这?样以为的吗?”
温兖终于笑起来:“你这?人确实有意思,很好。你方才让传话的人说,你能解决本王的燃眉之?急,说来听听。”
“兵部困局的根本,在于一个钱字。兵部缺银饷,所?以挪用了?水师的银子。若是陛下提及水师,便?会发觉水师不?仅没有建成,银子也不?翼而飞。若是能够凑出?一笔钱补上水师的空缺,便?解决了?大半问题。”
“你也说了?这?是钱上的问题,那?银子又?从哪来呢?”
“赋税。”宋也川眼?眸微暗,“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摊在人头数上便?没有那?么多了?。”
“赋税条目、因?由、数量都是定好的,哪能随意改弦更张。宋也川,你可知你说的都是会掉脑袋的话?”温兖不?动声色,言语之?中却似乎带有几?分恼意。
宋也川的目光不?闪不?避地看回去:“历朝历代,巧立名目更改税赋的事情还少么,也川做不?到的事,不?代表王爷做不?到。绢布、织机、米面粮食,只要王爷想,哪个不?能赋税?不?过也川知道,以王爷心胸或不?愿为此,所?以还有另外一策。”
“京畿之?外,乃至是王爷的封地上,豪强士族林立,爵位承袭了?一代又?一代,财富自然也代代累加。”宋也川面无表情地微微弯起唇角,“陛下要修水师,他们能不?出?力吗?”
温兖犹然记得,宋也川曾是个光风霁月的人,可在此刻,他眼?眸幽晦,眸光似海,唇边噙着的那?一抹阴郁的微笑,竟让温兖觉得脊背爬过一丝寒意。
他漫不?经心地将?宋也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若说起来,本王倒是觉得好奇。早朝时才刚发生的事,你难不?成长了?顺风耳,不?然为何这?么快就知道了?。”
宋也川并不?慌乱,他淡淡说:“顾安,王爷可识得?”
温兖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顾安和我一样,都是公主府出?来的人。此人与我素来不?睦,所?以他的事我也多少会留意。他提审的许平江,我昔日?在朝时也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兵部的人。建业六年?,我曾跟随孟大人,协助户部核算账目,其中有一项与兵部的往来款数目对不?上,当时的还是兵部文曹的许平江对我说,若有纰漏皆清算于御前禁军的身上。还说历朝历代都是这?么算的。”宋也川静静地看着温兖,“那?些账目,我现在还能背得出?。所?以顾安提审许平江,我便?猜出?了?始末。”
“这?个史承风,竟背着我做了?这?么多恶事。”温兖切齿,显然是对他极为不?满,“若不?是有宋先生,我只怕要因?此被父皇冷落。”
他的称呼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宋先生,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态度的转变。犹豫了?一下,温兖继续问:“若银两的事情解决了?,那?父皇找我要水师,又?当如何?”
“黄河屡屡决口,我朝水师大都兴修于长江上。今年?全年?,旱情严重,长江多地都沿江修筑水渠引水灌田,长江水位下降得厉害,很多河段都有河床裸露于外,这?些本就不?适宜让水师演练。今年?又?有戎狄入京,边境大开,大梁军备更不?宜在此时开展,若戎狄将?大梁国力了?如指掌,岂不?是更难与其周旋。”
温兖心中暗想,这?也不?失为应对之?法,能瞒过一时,解决眼?下的困局即可。
面前这?个不?及冠龄的青年?,瘦削而单薄,脸上呈现出?病弱的苍白。却的确是有几?分才学的人。
“宋先生在京中可有落脚点?”
宋也川沉吟:“如今我身契也无,既不?能住在馆驿,也不?能另租房屋,如今客居于朋友家中。”
“这?倒也不?难办。”温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若先生助我,回头我替先生想办法。”
*
走出?楚王府的大门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望着天边的如血残阳,宋也川只觉得心中一痛。
他按着胸口,缓缓弯下了?身子。
昔年?鹿州的馆驿之?外,宋也川只因?自己?身为罪囚而不?愿意与温昭明同乘一车。
他说:贪图安逸,规避刑罚,有违也川多年?所?学。
温昭明说:这?里离京千里之?遥,无人会知。
彼时的宋也川认真告诉她:也川天上的父母会看到。
若父母泉下有知,他们看到他今日?种种劣行又?当如何?
他鼓动楚王苛捐杂税,又?巧言令色遮掩自己?和顾安的关?系。为了?博得楚王的信任,他让许平江无辜受审,更会让楚王想方设法地勒索世家豪强。为了?遮掩真相,他巧立名目,亲自教楚王如何瞒上欺下。
袖中放着楚王赏赐的一锭黄金,宋也川却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
江山犹是,昔人已?非。
深秋萧索的风里,宋也川身坠地狱。
他眼?含痛意,艰难地抬起头,却看见了?公主府的马车自南向北行来。
他知道明帝不?许他再见温昭明,可他其实真的想在此刻见见她。
这?里是京中交通要道,宋也川退后半步,挤进拥挤的人群之?中,安静的等马车经过,他的目光一眨不?眨,紧紧追随着那?辆马车。
一只柔荑掀开车帘,露出?一双盈盈生光的眼?睛。
波光流转,盼睐倾城。
宋也川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马车在不?远处的巷口停了?下来,霍逐风走到宋也川身边,装模作样地寻找什么东西,随后亮出?手里拿着一只耳环,对他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我们主子丢了?东西,在你身上寻到了?,现在要带你去问话。”
霍逐风一板一眼?,说出?的话却十分荒唐,宋也川有些哭笑不?得。
于情于理,宋也川都不?该在此时见她,可思念一旦萌生,便?宛若附骨之?蛆,将?宋也川彻底裹挟其中,任其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的冷静被温昭明撕开了?一个缝隙。
宋也川沉默地走到马车旁边,温昭明掀开车帘笑着说:“好巧啊,宋先生。”
马车中依然燃烧着好闻的沉水香,宋也川只得登上马车。他还没有说话,温昭明的头便?已?经靠在了?他的肩上。她头上满是珠翠,一颗南珠恰好停在宋也川的颈侧,圆润光洁,带着一丝凉意,贴在他的皮肤上,宋也川的身子下意识微微颤了?一下。
“殿下……”
温昭明不?理,宋也川只好又?放轻声音:“宜阳,你不?该来见我。”
车窗外依旧是喧闹招徕不?停的市肆,二人为了?说话清晰,挨得很近。
温昭明施施然将?桌子上的耳坠重新戴好,而后捏起宋也川的衣袖,仔细地看他受伤的左手,依然不?做回答。
她听到了?宋也川叹气的声音:“昭昭。”
这?两个字宛若从他胸腔振出?,低低沉沉地轻响于耳边,却又?是如此的柔旎动听。
宋也川宛如修竹般的左手,如今依然伤痕遍布。他的指尖裹着纱布,隔着白纱也能感受到他指尖冰冷的温度。
“才刚十月,你就冷成这?样?”
温昭明微微合拢双手,裹住宋也川的手指,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你过得好吗,有没有认真吃饭?”
“有。”宋也川垂着眼?睛笑。
“你撒谎。”温昭明静静地看着他,“你瘦了?很多。”
马车开动着,偶尔有窗外的人声传入进来,宋也川又?安静了?下来。
“宋也川,你去见了?我楚王兄?”
“嗯。”
“你要为他做事了?么?”
宋也川沉默了?一会,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和温昭明交叠的双手之?上。
“我没有替他做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他抬起头,看向温昭明的目光柔软而沉静,“但是,我好像不?再是我自己?了?。“
他浓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温昭明大概能猜到背后的因?由。
宋也川从来都不?是醉心政治的人,他更愿意做一个埋首史书间的文人,读书泼茶,消抵漫长孤单的人生。他如今做的一切,都在违背他昔年?的心愿和志向。
但这?又?是一条他自己?执意要走下去的道路。
温昭明漫不?经心道:“你曾对我说,就算左手亦毁,宋也川依然是宋也川。那?旁的呢?长胖的宋也川便?不?是你了??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郁结于心头的痛意稍微消减,温昭明身上带着的馨香总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宋也川轻轻地笑:“是,殿下。”
“昭昭。”宋也川透过温昭明白皙如玉的指间看到自己?伤痕依稀的手掌,“你希望我怎么做?”
温昭明把自己?的手指收紧,又?控制着不?碰触宋也川尚未愈合的伤口。
“我希望你去扬州,我会给?你很多钱,让你过你想过的日?子。你会听我的吗?”
这?次宋也川却笑起来,他说:“昭昭,我不?会听你的。”
看着他笑着微微眯起的眼?睛,温昭明心中有些涩痛。
因?为她知道,她成了?困住宋也川的那?个人。
她摸了?摸宋也川的左手,而后轻轻将?宋也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她温热的肌肤贴在他掌上的伤口处,她轻声说:“快些好吧,好在是冬天,若是夏天只怕有的痛呢。”
宋也川的睫毛轻颤,随后柔和的一笑:“有殿下在就不?痛了?。”
温昭明笑:“这?种骗小孩的话你还要说给?我听。”
“没有骗你。”宋也川亦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二人离得很近,温昭明将?头轻轻落在宋也川的肩头:“你太瘦了?,肩膀硌得我有些痛。”
宋也川抬起右手,放到自己?的肩头:“你要不?垫着我的手。”
他神情认真,温昭明却睨他:“你应该说好的,我下次多吃一碗饭。”
“好。”宋也川眸光似水,从善如流:“明天多吃一碗饭。”
马车摇晃间,隔绝处一处寂静的天地,宋也川感受着温昭明温柔的碰触,心脏亦被她柔和的包裹。
他微微闭着眼?睛,只觉得在那?一刻,内心分外平和,也觉得格外满足。
这?里芳馨簇簇,能够让他撕裂刺痛的心获得平静,也能让他短暂的停下来喘一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贴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马车经过琉璃厂时,宋也川才轻声说:“最近琉璃厂很热闹,你想不?想去看看?”
每一年?的会试都在二月里,如今到了?年?底,已?经有很多提前入京的学子。哪怕隔着一条街巷,依然能够隐隐约约听到琉璃厂前街喧闹鼎沸的人声。
记忆里,宋也川从来不?曾主动邀请她做些什么,面对他有些踯躅的邀请,温昭明欣然接受:“好啊。”
她戴上幕蓠走下了?马车,宋也川垂下眼?,看向温昭明始终没有松开的手指。他左手有伤,所?以她握住了?他的右手。
昔年?挑断的右手筋脉让他甚至没有回握住温昭明的力气,他任由她盈盈如玉的指尖抚摸过自己?腕上的狰狞疤痕。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宋也川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今日?琉璃厂人很多,许多人将?自己?写出?的策论贴于墙上或摊开来摆在沙地上,聚众高谈阔论的人不?少,许多年?轻的脸上充满着兴奋与向往。
人头攒动,人潮汹涌,温昭明想要说话,宋也川便?欠身离她更近些,温昭明柔柔的声音吹到他耳畔:“当年?,你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
她的呼吸声让宋也川的身子有些僵硬,他笑了?一下,低声说:“那?时候我其实,很少和人说话。”
四年?前,他也曾来过琉璃厂,混迹在年?轻的学子中间,宋也川虽热性子内敛沉默,却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四年?间浮云苍狗,他的心境有了?很多变化。
这?里有数十年?来年?来不?变的熙熙攘攘,也从不?缺少踌躇满志的青年?,就像这?个王朝这?个时代从来都不?缺少年?轻的血液一般。
没有人能一直年?轻,但总会有人年?轻。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若我入仕,必将?为百姓立德立心!非死不?悔!”
温昭明和宋也川一起向那?个方向看去,公主忍不?住笑起来:“看到大梁有他们这?样的人,我才觉得有希望。”
其实宋也川有更残忍的话想要告诉温昭明,譬如说这?样胸怀热忱的年?轻人,会被屡试不?第的噩梦折磨得意志消沉,就算成功入仕,也会被相互倾轧的政治压弯傲骨。他们怀揣着无尽热忱走入的并非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巍巍庙堂,而或许是深不?见底的诡谲深渊。
但透过依稀的幕蓠,他看到了?公主唇边的笑意。
或许,年?轻的公主可以有做梦的权利,那?些压抑的黑夜,不?该沾染她毫分。
秋阳如金,不?知谁喊了?一句:“我裴泓入仕的目标,和你们不?一样!”那?人洋洋得意道,“听闻宜阳公主美貌无双,若我入仕,必励精图治,以求公主垂爱。”
人群有人哄笑起来:“就凭你?”
裴泓仰着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公主有什么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喜欢黄金屋,我偏喜欢颜如玉。你们哪个没有听说过宜阳公主的美名,何必故作清高?”
温昭明美目盈盈地看向宋也川:“你当年?,有没有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