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泛黄(六)(1 / 1)

寻魂者 落发苦夏 267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十一章 泛黄(六)

  茶馆里,他们俩找了一个僻静靠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薛涯拎起瓷壶往吴辞的盖碗里添了些热水。

  “我娘过世了,十天前。至于为什么突然就断了来信是因为……”他把瓷壶放回桌子中间,“在最后一次给你写信的时候,被桂儿发现了。”

  桂儿……谁来着?哦,他老婆……吴辞垂着眸,安安静静的听他说着。

  “自然是闹了一场,不但把信撕了,还寻死觅活,所以就没有再给你写信。”

  “哦,然后呢?”吴辞抬眼看着他,心怀忐忑的看着他,“你还没说完吧?”

  “她跟我来了,带着茂儿。”

  “所以呢?”吴辞端起盖碗,用碗盖撇去水面上的茶叶,“你这回想和我说的是要结束了吧?”

  “我有哪个字提到过么?”薛涯皱眉悻悻道。

  “有些话不用说,你的表情就写着。既然你为难那就我来说好了。”吴辞把盖碗放下去,“反正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定会结束的,就像夏天过去秋天一定会来一样……现在结束也不错,”吴辞转头看着窗外如雪的柳絮,“不会太难过。时间拖得越久反而越难开口。”

  说完吴辞起身往外走。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么?!每次都是这样,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先入为主的做决定!”坐着的薛涯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

  “不要这样,”吴辞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其他人都在看。也不要再多说什么了,只会让我更难离开。”

  说着,他推下了薛涯的手。

  在吴辞踏出门口的时候,薛涯想喊住他,但嘴都已经张到一半了,却又停住了。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烂好人的他谁都不想伤害,但后果往往是想留的留不住。

  本想回到家就倒头睡觉的吴辞,却看见徐妈一脸焦急的向他小跑过来,“大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夫人去医院了,情况很不好!”

  “哪家医院?就是一开始去的那家么?”

  知道了地点的吴辞立刻坐上黄包车去了医院。

  半夜,医院里。

  吴辞坐在床边,守着睡着的少真。

  想着傍晚与薛涯的谈话,他有点后悔。但后悔也没有什么用。

  就算是普通的师生恋,都会被口水淹死,何况还是破坏别人家室和他们这种特别的情况。

  “小辞……”少真缓缓地睁开了眼,看见吴辞在面前,抬起了正在打吊瓶的手招他过来。

  “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医生过来?”吴辞蹲在床前握住了他的手。

  “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多了。我有话要和你说,去年出院之后,你爹来找过我……”

  少真把那时候和吴含谈条件的事情告诉了吴辞。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帮你处理的么?”吴辞轻声问道。

  “我这回进来可能就出不去了……”少真睁着无力的双眼开着医院发黄的天花板,“所以你一定要尽早的进公司,趁这段时间建立自己的人脉,这样几年之后接受股份才不会太吃力。你千万不能……”少真使劲转头郑重的看着吴辞,“让月含他得逞吞掉公司的美梦,明白了么?”

  既然这么敌对对方,当初为什么接受这个婚姻?“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和舅舅商量?”

  明知道答案的吴辞故意问道。

  “别犯傻了,他和月含一样是敌人,只是现在不成气候,才能暂时当做同伴,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他,如果被他知道了可能会站到月含那边,他这个人,只跟着权益跑。不止是他,玉阁和吴患你也要防着。还有,云妙和她那孩子,虽说你爹现在不喜欢,万一你爹以后改变心意呢?”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吴辞敷衍着答应着,“你接着睡吧,离天亮还早呢,有什么事就说,我就在旁边。”

  傍晚,下着雨。这场雨显得比“春雨”这个概念要大一些。

  吴辞打着伞站在离薛涯住处隔一条路的地方望着对面,胡同口有几个小孩没有打伞在雨中玩着。

  其中一个的面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薛涯。吴辞看着他脸带着笑意,心想还真是像极了,他小时候应该就是这样吧?

  “茂儿你在干什么啊!不是叫你回来吃饭了么?下雨还在外面皮!”一个穿着旗袍打着伞的女人边骂边走向了孩子,把孩子拉进了伞下,用手里的帕子擦着他脸上的雨水。

  吴辞转身朝街尾走去。

  我来这干嘛来着?不死心的梦游么?

  “吴少爷?还真巧啊。”吴辞在经过一家店铺时,听见了有人喊他,声音并不陌生。

  他转头看见正在屋檐下躲雨的婪尾春。

  “哦,婪老板啊。出来逛街么?”说着吴辞走过去收起伞,和他并排站着。

  “嗯,”婪尾春回头看了一下店里,“想过来看看有没有新到的货,没想到下雨了,没带伞。你呢?”

  “我也是,瞎逛逛。今天有你的戏么?最近烦心事太多,想去朝华园听听戏,静静心。”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婪尾春不好意思的笑着,“我不唱了,前天唱完了最后一场。”

  “啊?”听见这话吴辞有些诧异。

  “要转行么?”

  “嗯。”婪尾春看着雨,“唱腻了。想看看别的事自己做得来么哦,停了,那我就告辞了。”

  真是意外啊。不过他也真是果断,其他的戏子在他这个年龄就成了角儿的话,绝不会在正当年的时候就转行的。果断么?

  吴辞苦笑了一下。

  我这回也挺果断的。

  “一边走路一边发呆不好哦。”站在吴公馆门口等吴辞的薛涯看着他面带微笑。

  吴辞停了下来,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慢慢的把伞往后举,伞把快靠到自己肩上上,终于看清了薛涯的全脸。

  愣了一会儿后,他进了大门,路过薛涯时,轻声说道:“进来吧。”

  本来还决绝的心一见他就软了。

  房间里,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低头沉默着,窗外的雨又下大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待到了吴含回来,佣人来通知吃饭。

  吴含看见了薛涯边打招呼边问道:“薛先生怎么光临了?授课不是早就结束了么?”

  “哦,有些东西落在这了,我过来拿,叨扰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回去还有事。”

  “这样啊,吴辞你送一送。”吴含看着跟在薛涯后面下了楼的吴辞。

  雨还在下,而且不小。

  他们俩撑着一把伞,在石板路上走着。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在我房间发呆的么?”

  “不是。”

  “那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不知道说什么。”

  “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和最大的优点很像么?”吴辞停下看着比他高一个头的薛涯,“优点是太温柔了,缺点是优柔寡断。”

  说完他看又看着石板路,往前走着。

  薛涯也恢复了沉默。

  到院子门口时,吴辞把手上自己的伞给他,接过他手里来时带的却没有打开用的伞。

  “以后不要再来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熬而已。”

  说完,他撑开伞,往回走了。

  晚上。吴辞躺在床上,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薛涯,但往往就是这样,越想要自己忘记不想的事情,其实就是正在想的事情。

  他整夜都无法入睡。

  第二天还是阴天,阴沉的让人分不清是何时天亮的。

  也许这种天气也是种预示吧,时间刚过七点,楼下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徐妈接了电话后,惊慌失措的跑上楼,冲进了吴辞的房间,带着哭腔道:“少爷……夫人、夫人她走了。怎么办啊,老爷他前脚刚去了公司。”

  吴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平静了一下情绪,揉眉想了一会儿后,对徐妈道:“我先去医院,你立刻叫人去公司通知老爷和二老爷。”

  说完他下了床,边穿大褂边向外走。

  听见徐妈声音的云妙打开门,向路过的吴辞问道:“怎么了?”

  “我娘过世了。”

  赶着去医院的吴辞没有空停下多和她解释。

  云妙惊得倒吸了口凉气。

  隔天晚上。

  吴辞穿着孝衣跪在灵堂前,往火盆里续着纸钱,夜深了,其他人都熬不住了,睡觉的睡觉,打瞌睡的打瞌睡。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吴辞的眼泪也终于不用隐忍了。

  他就那么静静的流着泪,一半是为了少真,一半是为了薛涯。

  现在的吴辞即使再难受也没有可以逃离的地方和可以抱着哭泣的人了。

  “什么?你是不是念漏了?!”

  少真葬礼办完的隔天中午,吴家大厅里。

  少禄站起来不能接受的瞪着宣读遗嘱的律师。

  “没有啊,”律师看着遗嘱,“吴女士留下的东西不多,我怎么可能念错呢。主要就是财物直接过道吴辞先生的名下,股份是四年之后再转过去。”

  “我是说,没有另一个监护人暂时先替他管理什么的么?”

  “没有。”律师摇了摇头。

  “好了,少禄。你丢不丢人啊,在外人面前。行了,”吴含站起来,“麻烦了,汤律师。”

  “没什么,工作么。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疑问我就告辞了。”

  “嗯,庆儿送客。”

  少禄坐在椅子上,生气的都要把手里的文玩核桃捏碎了,而旁边的玉阁也是双手环抱,气的只喘粗气,要不是顾及还在吴含家早就骂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