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探牛家村之启
醉卧于榻上,两人长发相缠,汪晚意能闻见朱昭延身上淡淡的果酒味,有酒的醇香也有果的清甜。
纵然闭上眼都能将彼此的容貌在心中画出数遍,亦是两看不相厌。
“若是将两人的青丝打成了结,那便是夫妻结发,白首不离。”汪晚意勾着自己的发与朱昭延的发,亮晶晶的眼睛盛着笑意看向朱昭延。
朱昭延敛下了眸子瞧着绕在汪晚意手指间两人的长发,过了半晌,伸手从他手上取过,专注的打成了一个漂亮的结。
“今夜起,你我便是夫妻。”朱昭延嘴唇微动,看向汪晚意。
一瞬间心脏仿佛停了一拍,汪晚意慌乱的别过头,不敢在看朱昭延,他只觉得自己心中酸涩,就连这眼眶子也是温热的,话在嘴边却是难言。
“怎么了。”朱昭延见他别过了脸啼笑着问他。
“陛下,别开晚意的玩笑了,结发之事是晚意与您说笑的,当不得真……”
“可朕没有与你说笑。”朱昭延突然打断了汪晚意的话说道。
朱昭延从后拥着他,他们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彼此的呼吸。
“您是天子,将来必会娶母仪天下的皇后,您将来会三宫六院,会儿女常伴膝下,子嗣绵延,福泽满满。”汪晚意闷闷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这些,他汪晚意都做不到,就算是下了黄泉重新投了个胎,他也不一定会做到。
“朕……”朱昭延的手一顿,过了半晌,他又将下巴深埋在汪晚意的颈窝,紧紧的抱住他。
“朕此生,不会有皇后,不会有子嗣,这是朕许给你的承诺。”果酒香的吻落在汪晚意的颈间,他柔着声音说道。
“陛下,晚意收回了您不懂情趣的话。”汪晚意转过了身,与他紧紧相拥。
无论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只信今夜。
他手指勾上汪晚意里衣上的结,里衣的结解开,但两人发间的结却紧紧缠绕,难舍难分,渐渐试探而下。
“别动。”汪晚意颤抖着声音,制住了朱昭延的手指。
他是阉人,刀疤很丑。
“朕只抱着你。”感受到了汪晚意的不安,他又将他搂在了怀中,轻声安抚,在他背上轻拍几下。“君无戏言。”
“陛下,这竹轩院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安静,旁边的靡靡之音如在耳畔。”
“如若不老实,朕便戏言给你看。”末了朱昭延又继续道。
.
天边天色已然大亮,四人简单用了早点,整顿好便出了竹轩院。
刚一出门几人便见到了门口一身黑衣劲装等候许久的韦应,他面容冷峻不苟言笑,在见到汪晚意时,眸中结成块的寒冰方才融化。
“义父。”韦应牵着九百岁对着汪晚意弯腰作揖后说道,他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糖挂在山楂上晶莹剔透,但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拿着糖葫芦的样子怎么都是不搭调的。
韦应处理完公事,骑九百岁再加上运用轻功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共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到的永平,西厂有组织专属的通讯暗号,他寻到竹轩院后便在外面守了一整夜。
“义父,是郡城外面的那家铺子,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想着义父您喜欢便顺手买了。”
汪晚意走上前去从韦应手中接过糖葫芦,好心情的吃了一颗。
“应儿最晓义父心意,义父心悦至极。”
见他吃糖葫芦心悦的样子,韦应周身围绕的寒气才消融了一些,他将目光投向汪晚意身边的朱昭延,方才恭敬的弯下腰冷声说道。“主子。”
因着韦应到来,几人便又租了条船前往牛家村,恐隔墙有耳,船上无旁人。
“有查到什么吗?”上船后汪晚意问韦应。
刺杀一事,他派人有查,朱昭延想必也是知道,二人有议,但朱昭延针对刺杀之事想必与他也只说了几成。
小皇帝能怀疑他,汪晚意不奇怪,只是这杀手来的时候未必也太巧合了一些。
杀手身上有永平府令,不敢保证是否与下毒之人绝对没有联系,朱昭延对自己有疑,是试探他的态度。
汪晚意对韦应说完,便将手中的糖葫芦伸到了朱昭延的嘴边。“陛下吃吗?郡城郊外的糖葫芦,巡抚郡城时吃过一次,味道不错,是燕京城里吃不到的滋味。”
朱昭延见他热情的样子,不想让他失望,便也吃了一颗。
甜的腻人,也不过如此。
“韦应,你就给提督大人一个人买糖葫芦,那本大人的呢?”戴绍妗不满的嘟着嘴,他伸出手在韦应跟前晃晃悠悠的说道。
韦应一个眼神都没舍得施舍给戴绍妗,反而继续对着汪晚意面无表情的说道。
“据燕京守城门处登记的地方记录,在入城名单上便是永平府被杀的两名衙役,调查后也无外派的命令,但那俩衙役死亡的时间却是在那两可疑人登记之前,便断定根本不是同两人,且那两名可疑人很有可能现在还留在燕京。”
“还有,这永平府的情报链密不透风,应该是与蔡兴贤有关。”韦应又继续说道。
汪晚意吃在兴头上,他三下五除二的消灭了一半,嘴上的糖汁亮晶晶的。
他笑眼弯弯,眼中又含着寒光。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天子脚下莫非王土,想要当个土皇帝,还要看他蔡兴贤有没有这个本事。”汪晚意将剩下三个的糖葫芦交回韦应手里,拍了拍手上的粘腻,又对着韦应厉声说道。
“继续查,本官用来养探子的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死士可不是叫来打水漂的,查不出来就叫他们提头来见。”
“不管是用什么法儿,抽筋扒皮也好严刑拷打也好,本官明日就要知道有用的消息。”
“是,义父。”韦应点头应道。
“蔡兴贤……”汪晚意有意喃喃。
“太祖心腹。”朱昭延顺着汪晚意继续说道。
虽势力不及汪晚意,但曾经也是位大权在握的宦官。
“这位蔡公可谓是在宦官当中是个祖师爷般的存在,文人一向是以商陆商大人为龙首,而蔡公便是在众宦官中被奉若神明。”一旁的宋师选摇着扇子说道。
在听见商陆二字时,朱昭延微微一顿,但随即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蔡公原是太祖的御前侍卫,为跟随太祖常伴左右,自愿自宫为宦,忠心守护与太祖,辅佐太祖成就我大明基业,太祖薨后搬了道旨赏了恩,准蔡公出宫颐养天年,古往今来,太监不同于宫女,进了宫那便是要老死在里头,太祖与蔡公主仆之情至今都是流传的佳话。”宋师选继续道。
“不过这蔡公是太祖的心腹,推算起来也已有一百几十岁了吧!如今还健在,岂不是个寿享期颐的人翁。”戴绍妗捂着嘴惊诧的说道。
“宋师选没想到你懂的还真多。”戴绍妗又崇拜的说道。“不愧是邵妗所慕之人!”
“至于无头死尸之事,师选有所耳闻,传闻被割了脑袋的大多数为牛家村的村民,而牛家村也是永平府最贫穷的村子,这被割了脑袋的大多数还是总角之岁的八九岁男孩儿。”
“若是真有这恶鬼之说存在,它受了冤屈可这害了这么多人那也是罪大恶极!”戴绍妗听的怕了又举起拳头愤愤不平的说道。
“关于无头案一事,是否和蔡公有联系。”宋师选说完两膝跪在地,向朱昭延叩首正色说道。
“师选为官为的就是百姓祥和惩奸除恶,除世间一切不平之事,既有能力,为这父母官,我们不为百姓主持公道,那又由谁来主持,这官职,头上的这顶乌纱又何以戴得,请陛下为民彻查!”
“朕相信这世间的因果轮回一说,但不信这世间真有鬼怪妖魔,冤魂索命,一切是人为是鬼做,还是要理个明白,就算师选不说朕亦会去做。”朱昭延扶起宋师选道。
一旁的汪晚意不置可否,如若这世间真有鬼怪一说,那自己这周身岂不是鬼魂环绕扰的他生不如死?
鬼,他可不信,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心,是人心里的丑恶。
.
牛家村在永平的城郊处,沿着河流的尽头靠着海的便是。
未下船时便见到远处地上白雪一片,寒气浓重,这土房上白雪铺盖。
下了船,村中更是被一片白所笼罩,而笼罩村庄的不只有雪,还有丧事用的白条丧幡,地上随处可见的纸钱,还有被寒风吹灭燃烧了一半的,整个牛家村一片凄凉。
“这里怎么阴森森的。”戴绍妗害怕的缩在了宋师选的身侧,一边双手合十的嘴里念叨着。“见怪莫怪,见怪莫怪。”
朱昭延也将目光放在了汪晚意的身上,伸过手握住了汪晚意的。
“别怕。”朱昭延说道。
汪晚意其实没有在怕,不过就是日月更替,人来了这世间走了一遭,受尽世间苦难生老病死得了个解脱。
但他还是回握住朱昭延的手,平日里凉的没有丝血气的手竟也变得温暖起来。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的房门被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留着须发满脸都是愁容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