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花神
无数光点从宋承青身上逸散,浩浩荡荡奔赴四野,殷责屏息注视着这一切,其中一个光点飘到他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心底的直觉,伸出手,无师自通地将光点纳入掌心。
触碰的一瞬间,殷责脑海中霍然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原,悠悠和着歌儿的牧民……
这是什么?……它的记忆,还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宋承青此时已经如入无人之境,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无法告诉他答案。
它流入溪川,鱼儿雀跃出水;它停在树梢,枯枝抽出新芽;它卧倒花丛,蜂蝶翩迁起舞;它倏然分散游走,复又汇聚成河,最后只剩下了一小股,轻快融入奉京的土层,附在了研究所地下深处的那一棵巨木上。
绿叶黑华,生机盎然,平静清澈如包罗万象。
巨树的苏醒如掷入水中的一粒石子,虽能泛起几圈涟漪,但对宽广的河流而言却不痛不痒。
焚春撩起眼皮,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血迹,有些惊讶亦有些怀念,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建天木,能和建天木沟通,这人倒有几分本事。合该为我等所用。”
天烬漠然道:“他不会。”
焚春故作诧异:“莫非他就是你的缘星?”
明知故问。天烬不再开口,比以往暗淡了几分的龟甲却透露出主人此时的不平静。
阿青果然比他聪慧,竟然也能沟通建天木了。
可惜,建天木已有主,否则……
天烬拨弄龟甲的速度越来越慢,唿吸几近全无,长发徐徐垂落两侧,衬得那张脸愈发雪色逼人。
焚春素来好渔色,即便知道他于已方有大用,也不想放过到手的美人。何况天烬就算生气又如何,他们有千百种法子可以让他妥协,若天烬实在不愿意,他们也不是非得保留“工具”的思想……
焚春扭着尾巴凑过去,玉手拢起天烬如瀑黑发,道:“左右你也是孤苦命格,何不与本座共享极乐?”
天烬已然入定,但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并非毫无知觉。
焚春瞧着他长眉微蹙的模样,越看越觉可口,想也不想地挑起天烬下颌,柔情款款地吻了下去……
——
笼罩在宋承青周身的丝线松开,茧被打回原形,宋承青徐徐睁开眼,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殷责,着急道:“快开车,去茂雷!”
殷责一声不吭地发动车,飞快地驶向合安市。
幸好合安离这里不远,二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夜半的宝镜山只有几星灯火,山脚下的值班室里,保安正趴在桌上唿唿大睡。
殷责停好车,二人抄了近道,不一会儿就到了上次降雷的方位。
天女花树叶落花散,枝干上还有不少新鲜划痕,怏怏垂着身躯,已经无力再守护入口。
宋承青脸色一凛:“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毫不犹豫地循着上次的路线进入宝镜山的二重空间。
甫一踏足,便觉腥风扑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宋承青看清了那道站在天女花面前的身影后,暗骂一句,毫不犹豫地提起嫦夫人冲了过去!
“居然又是你,褚、海、明!”
嫦夫人缠上长剑,黏腻的苦液从绳断渗出,将好好的一柄神兵污染成了废铁。
褚海明也没想到有人会来搅局,而这人竟然还是宋承青!新仇旧恨齐齐涌出,褚海明冷笑一声:“来的正好,今日我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宋承青啐了一口:“就凭你?难不成手下败将的滋味无比销魂,才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如此刻意的侮辱,却没能激起褚海明半分怒意。
宋承青虽有些失望,但也觉得在意料之中。褚海明能暗中谋划这么多事,就绝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人,之前显露人前的性情,只怕也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苦液就如同嫦夫人的血液,一下子去了大半,莫说是嫦夫人,就是宋承青也肉痛不已,连忙将虚弱的嫦夫人收好。
幸好付出没有白费,褚海明没了剑,只剩下了一半的战力,再想要抓住他,可就不算难事了。
褚海明显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且战且退,咬牙接下了宋承青一竿,竹身上附带的诛杀之力瞬间在他手臂上灼出了一条焦痕。
眼看又一竿袭来,褚海明连忙祭出一枚印鉴,印鉴上的八个大字迸出金光,和竹竿对撞在一起!
“砰!”
褚海明连连后退,宋承青看上去却没受到任何伤害,轻蔑一笑便要提竿继续揍人。
殷责却一把拦下了他。
宋承青疑惑抬头,殷责道:“天女花的情况不对。”
宋承青闻言,当即扔掉竹竿,拔腿往天女花那边跑。
此时他也反应过来了,褚海明不敌是事实,但他亦是有意引导自己远离天女花,目的昭然若揭。
褚海明见自己的计谋被洞悉,皱眉追过去,殷责果断掷出半截唐刀。闻得身后劲风袭来,褚海明暗道好一对狗男男,专会破坏他的好事!
他闪身避开,唐刀打了个圈又转回到殷责手上,也正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殷责持刀到了他跟前——
身后二人打得如火如荼,宋承青充耳不闻,知道殷责游刃有余,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天女花身上。
曾经温柔高洁的天女花如今被重重锁链加身,宋承青试图解开,还未靠近就被重重弹开,掌心皮开肉绽。
褚海明远远瞧见,笑道:“宋承青,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以为自己真的无所不能吗?”
这是那位大人赐下的东西,只要大人一日不灭,宝物便无坚不摧。
宋承青区区一个凡人,岂能与“它们”比肩?
殷责趁褚海明分心,怨丝破开地面瞬间刺入他的双腿,褚海明闷哼一声,再想反击已没了机会,被殷责单膝踩背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冰冷刀锋隔着道袍直指心脏,殷责胁迫道:“你背后都有哪些人?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
褚海明轻蔑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粒碎石破空而出,正中他的眉心,血液潺潺淌下,流入褚海明眼睛里。他倍感屈辱地扭头,望向出手的人:“怎么,宋承青,你是否也感觉无能为力了?”
宋承青冷声道:“就算是,那个让我无能为力的人也不是你这个废物。”
褚海明便笑了,宋承青越是恼羞成怒,就越证明他的无能。
那笑容无比刺眼,宋承青不禁握紧拳头,无力、愤怒、悲哀、憎恶接连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就将褚海明打成废人。
冷静。
对,我要冷静。
天女花神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他必须得想办法让褚海明主动解开锁链。
就在宋承青心焦不已之际,一根树枝伸到了他面前,顶端的花苞微微颤了颤,似有万千衷肠诉说。
“……您?”
天女花神的心声出现在他脑海。
兽?什么兽?是褚海明上次请出的巨狐吗?一连串的信息涌入,宋承青忍不住捂住脑袋,不停冒出的冷汗将额发打湿,一张脸在夜色中白得像幽冥厉鬼。
他还发着烧……
殷责果断用怨丝将褚海明四肢穴位封住,确定他再也没有逃离能力后,疾步走向宋承青身边。
天女花神将自己亲历过的一切都赠给了宋承青,从无意识到有生命,不亚于沧海桑田。而这一切,只有一小部分能被宋承青的身躯接纳,其余的都被暂时它寄存在了大脑深处。
做完这一切,天女花神便不再反抗锁链,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花朵凋零。
宋承青挣扎道:“……我、我要救它,殷责,帮……帮我。”
褚海明放声大笑:“你们还不明白吗?所谓的天地造化之物,不过是过得比其他事物久远些罢了。折在我主手中的山神也不少了,就算今日你们能将它救下,明日呢?”
宋承青双目充血,恨声道:“褚海明,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天女花神的意识逐渐消失,很快就会变成一株盛满生气的普通花树。
殷责忽然想起了什么,拧过宋承青的肩,正色道:“我有办法。”
什、什么?
宋承青和褚海明俱是一愣,继而只是一喜一忧。
“快告诉我,什么办法?”宋承青被喜意一冲,渐渐恢复了冷静。
殷责迅速刺破褚海明的双耳,低声在宋承青耳畔说道:“研究所,后院。”
宋承青如醍醐灌顶,哭笑道:“对,对,我怎么忘了。”
第一次在宝镜山见到天女花神时,它便赠予了自己一截花枝。之后自己便将花枝带回了研究所,栽在院中,想着千年万年之后,也许这一分枝也能衍生意识。
……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分枝在研究所的结界中,定然完好无损,如果……如果将天女花神的意识放入分枝中,或许花神就不会涅灭。
可是,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宋承青沉思片刻,目光停在殷责手中的唐刀上,忽然一把夺过,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处捅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