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美人迟暮(1 / 1)

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282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六章 美人迟暮

  李琳琅再次捂着被拍红的手掌默默缩回角落。

  只能说,侯爷的态度真真因人而异,同样都是抱,同样都是整理下摆,叶公子做的毫无顾忌,他上手就是各种嫌弃。李琳琅心里唏嘘不已。

  约莫是累了或者别的,看了一会儿帘外,秦冉便松手转回身子垂目养神,也许是闭眼养神,留神侯爷的李琳琅也说不准。

  帘子似乎成了重重屏障,驱逐漏在秦冉身上星星点点的光,然而车内并不是黯淡无光的。

  除了车顶的灯盏昏暗的光,未关实的车门泄进来斜斜的幽光,刚巧投在他膝盖骨的位置,成了一道分割上下半身的明暗不清的分界线。

  于是李琳琅的视线跟着不由自主落在侯爷身上:

  他看到秦冉的上半身就掩在黑木箱子和车帘的暗角里,披散的未束冠的长发就这么肆意垂落在后背、前胸,两鬓不长不短刚过耳的碎发巧妙修饰他脸部的轮廓,使它变得柔和柔软。

  从李琳琅的角度看他过于苍白柔和的面容,甚至有点侯爷人畜无害的错觉。

  美是美,美的甚至有点扎眼,有点零落,还有几丝憔悴枯败美人迟暮。

  感受到李琳琅流连不去简直是明目张胆的目光,秦冉撩起眼皮子斜睨他一眼:这货发什么呆?!然后他习惯性做了个抱剑的动作,在李琳琅眼里便扭曲成了怕寒畏冷。

  手贱的李琳琅刚拉过一旁的薄毯想给侯爷盖上,接着他意识到自己魔怔了。

  侯爷并不是京中娇生惯养的权贵,他却把他当作易碎的瓷器娃娃,需精心看护,方不至于破败不堪。

  嘘寒问暖,不动声色的体贴入微,这种过度的体贴和关注,是受叶公子的影响么……

  尽管他平时也这样对侯爷,可他感觉叶公子对侯爷不一样,具体又说不上来。

  “两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好看吗?”嘴上说着嫌弃的秦冉直接扔过来某物糊了他一脸——呸,毯子。

  “拿去擦擦身上的水珠子。”

  神游太虚的李琳琅被侯爷扔过来的薄毯砸回了七魂八魄。零星细雨不成气候,李琳琅在外面时吹风吹了这么久,身上那点水渍早干了。

  他把盖在头上的毯子拉下来,绞在手里看侯爷,看到懒懒散散没个正形的侯爷突然笔直了肩背,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惊破云霄足以贯日的长虹。

  只听秦冉严肃正经道:“我想起来——”

  李琳琅连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久归未回的叶公子有消息了?

  侯爷身上的毒、箭来源一事有苗头了?

  留在京州研制解药的燕琛来信了?

  待到李琳琅千万种设想从脑中绞过千八百遍,秦冉方才温吞出口:“我还有一个故事没有讲。”

  闷了好一会儿,敛声屏气、坐姿端正等着秦冉说大事的李琳琅:“……………………”

  侯爷能讲什么好故事?剖肝挖心?人肉丹药?哪回哪次能从侯爷口中听到哪怕无聊一点的正常故事,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秦冉清了清嗓子,果真讲了起来:“那天下起了细雨,转眼风云变化又漫了一场薄薄的白雾,这时从野林子里的道路旁出现了一位少年……”

  听到开头的李琳琅默默收回迈出门的右腿,勉为其难盘腿坐下来,或许……是个正儿八经的故事。

  他其实胆子不小,也不怕妖魔鬼怪,但侯爷总能挑适当的时机讲最合氛围的故事,实在令人发指。

  俗话说的好,不要对某人抱太大的期望。

  “……丢了记忆的少年跟随车队寻回他的故乡,一只会说人话的红狐狸钻进了车厢对他道:‘你掀开帘子看看’,他掀开帘子看到一张不辨五官的女人的脸。红狐狸又说:‘看看你头顶’,他望见车棚顶另一张没有五官的男人的脸。

  另一只白狐狸钻进车厢对他说:‘诺,认得么,你父母的脸’。”

  “他父母坟头的青草已长了十七旬。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两只狐狸开始因为少年是否想起来打做一团,他被狐狸们拖进阴司认领父母。判官大笔一挥,喝道:‘看你背后’。

  他一转身,全是一群面目全非的人们的脸,被场大火烧得血肉模糊。”

  秦冉讲的故事极没有水平,糙得不行。然而…他娘的亲娘祖宗,他们正在车厢里坐着呢。

  偏生秦冉因为刻意压低嗓音的缘故,在车厢里听起来格外阴森低沉,还能听到“哒哒哒”不轻不重的叩击声——那是秦冉指节叩击木板的声音。

  像敲在人心上的回声,闷得人喘不过气,不论怎么想都舒服不起来。

  李琳琅默默把帘子掀了一条缝,开始默默地透气。而一直留意李琳琅的秦冉目光深深落在他毫无察觉的侧脸,目光里包含了太多太重的东西,力重千钧,袭卷过是非过往的昨夕与今朝。

  连马车厢都无法载重似的发出一声“咯吱”的脆响。

  听到脆响的秦冉偏头落在李琳琅身旁的暗角,叩击的指节一顿,他无甚语气道:“李琳琅。”

  “爷?”李琳琅回头冲秦冉应了一声,他撩帘子的左手的手腕骨撑在车壁,两鬓少见的冒了几滴虚汗,嘴唇发干发白,一副明显很不舒服的模样。

  秦冉的故事后劲太大,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没有五官的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活了。

  掀开的帘当真只掀出一指宽的缝,多一点,仿若能见着帘外跪在地上攀爬过来的、从火中滚出的无脸男女,被火烧得焦干黑枯的手伸进帘子,摸上他的脸,摸了他一脸糜烂的血肉……

  秦冉手指指着李琳琅后面堆放绸缎和杂物的阴影:“有东西在动,就贴着你的脚,你有感觉吗?”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活物。

  李琳琅一个箭步摔出了车厢,约莫是吓的。

  他们从上车到现在没多久,因此被华表碎石耽搁的车队还未出发。

  不仅如此,那群粗野的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心肠极好,连路边无人经过的小道上的蒿草也顺便清理掉。

  然而外面嘈杂的声音传到车厢很微弱。

  秦冉啧了一声,岿然不动,又镇定自若地靠回车壁,修长的指节慢慢扣击地板。

  李琳琅待的位置确实有什么,那货跑得太快,留他一个人怎办?爬出去么……他自认为自己还是要脸的。

  真的不是闷的?

  秦冉手里拿着双剑,一把流云,一把李琳琅的水心剑。车厢里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在他们上来时身子侧了侧,把自己缩进角落里隐着,也许是看到了秦冉手里的剑,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

  秦冉发现了,就把剑收了放好。

  李琳琅靠着车厢壁坐下,手摸了摸后背,后背空落落的,就对秦冉道:“爷,剑给我。”

  听到剑,男子身体一抖。

  秦冉偏头看了他一眼,对李琳琅道:“先放我这里,要用的时候再说。”

  没了剑,李琳琅颇不习惯,最后双手抱着臂膀,手指不自在地磨着衣服。

  李琳琅盘腿坐在那里,姿势别扭腿又放不开,秦冉心想肯定舒服不到哪里去,就想让他出去坐坐。

  待到一时半会儿,李琳琅顶着一脑门寒风钻进来,脸还是白,心事重重不吭声。情绪和光影极好的收束在闷声不响里,秦冉压下泛起的千思万绪,微微一笑:“怎的,见着妖魔鬼怪怕了?”

  他惯常揶揄的口气这次没人回答,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李琳琅沉寂许久方道:“炼人肉丹药术士的故事是为驱散恐怖和消遣,狐狸和少年我却不懂了,爷有意讲这个故事是为什么……”

  秦冉摸了摸下巴,胡诌的话张嘴就来,半真半假也不知糊弄谁:“也许,是因为好玩?我见你盘腿坐在那里,姿势别扭腿又放不开,肯定舒服不到哪里去,哄你出去透透气,转悠一圈。”

  李琳琅:“……”

  秦冉痛心疾首:“我何时骗过你了?”

  言语的漏洞千疮百孔,像个筛子似的等他戳穿。李琳琅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他就怕侯爷瞒着他算计什么,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

  李琳琅脸色回暖,只道:”爷骗人的话还少么。”

  秦冉还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指了指他背后的门帘。冷风刮过李琳琅脸颊,他侧过头,但见黑衣大汉掀开帘子屈身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干粮,羞涩道:“我们都是粗人,出门在外吃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两位要是不嫌弃,就暂且拿来垫垫肚子吧。”

  人家好心好意送东西来,哪有拒绝的道理。李琳琅赶忙接住了,道:“不嫌弃,不嫌弃的。”

  黑衣大汉嘿嘿一笑,又把手里的热酒送到李琳琅手上,道:“大冷天的,喝点酒暖暖胃。”

  李琳琅去看秦冉,秦冉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无甚动作。就像酒提不起他半分兴致。李琳琅想了想,笑着接过了:“这份人情我们记下了,改日再谢。”

  这烧刀子般的酒坛烫得李琳琅笑容一抽,不动声色放下酒甩手。

  黑衣大汉又说了几句,转头对某处道:“河柏,要不要到我车里来,整天一个人待着怪闷的。”

  那叫河柏的年轻男子从堆放绸缎和杂物的阴影里露出脸来,摇了摇头。黑衣大汉叹了一声,给了他一些干粮,对秦冉二人点点头,出去了。

  不肖说,车上的活物就指这个人了。李琳琅一时欲言又止,对突如其来的冒出的“人物”打招呼不是,不打也不是,两处尴尬。

  秦冉目光落在河柏身上,微微有些讶然——这人竟是个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