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脸绿了
如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死无门,地狱无路,单单看着这张脸都有点可惜,若是带着他敲锣打鼓游街串巷,光露露脸都能赚大笔钱。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叶秋还有那么点……姿色?
姿色?
混账,姿色怎么能用在叶秋身上,又不是女人。
他这番想法刚冒出来就掐灭了,让叶秋露脸卖钱也是被李琳琅那货管钱管严实了——他手里没存一个子,穷疯了。钱是身外之物,脸是自己的,他不可能厚着脸皮找人要。
但不得不说,叶秋确实生了张骗人的脸,若是常笑一笑,不那么生人勿近,讨姑娘欢心,能拐走一大片……
……
琢磨过来琢磨过去,才回到正事的秦冉伸手柱着下巴,发现根本没有放手肘的地方,他撒开了手撑着破破败败的华表,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大模大样道:“我就不动了,劳烦你寻寻出路。”
他这个残废,自己帮不上忙又不直说,还要摆出大爷的谱来,看得李琳琅眉心一跳。
叶秋收了方晷,蹲下身态度强硬地执起秦冉的手腕。秦冉他刚刚臆想了一番叶秋,莫名有些心虚,两人挨近了,他撩下眼皮就能看到叶秋被他手指点过的双唇,那股通体不自在感又上来,心虚加不自在,身子就这么僵着没敢动。
万一……不小心又碰着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这乐子可就大了。
一根真灵银线从叶秋指尖凝出,绕着秦冉的手腕缠了一圈,另一端拉在叶秋的手上。
线绷紧了又缓缓松开,垂落到地上,隐去了。
叶秋无人察觉地握了握缠着真灵银线的手,像是牢牢攥紧了不可追回的某些东西,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来。
他垂眸看了秦冉一眼。有些耐人寻味。
尽管没有只字片言的解释,秦冉读懂了:此去或许是泡一盅茶的时间,或许一时三刻,他若是晚归去而不返,不必等他,另寻出路。
浓雾无形隔开两人的距离,银线拉长拉远,随着叶秋一同深入,再也不见。
等叶秋走远了,李琳琅茫然道:“爷,我没看懂。”他不住暼向秦冉的手腕,叶公子蹲下身像是在爷手上缠了什么,但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像表演一出哑剧,哑剧手舞足蹈神态丰富比这好看多了。
秦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看什么?”
李琳琅:“……”
看到您老轻薄叶公子算不算?
他还是忍不住瞟向侯爷的手腕,上面真有什么古怪他不知晓?
被盯了许久的秦冉怒了:“你眼睛长脑门上了么,瞪这么大?还看我做什么,看我脸上能长出花来吗?”
李琳琅被侯爷一噎,顶着能剥皮的凉气道:“爷,现在怎么办?”
秦冉道:“你过来。”
等李琳琅过来了,秦冉让他坐下。
坐下?
坐哪儿?
除了秦冉坐的华表勉强完整,别的凹凸不平尽是些歪瓜裂枣,五花八门什么样式都有。锥子形的,瓜子脸形的,漏斗形的……还有些散散碎碎带棱角的小石块,光看就觉得扎屁股得很。
磨磨蹭蹭好久都没挑到顺眼的,顺眼的已经被侯爷坐了,他暼了眼侯爷坐的破败华表——胡子上的饭,牙缝里的肉——没多大点。
“磨蹭什么?”
吓得李琳琅一屁股顺势坐到后面的华表上,木木不动了。那磨盘大小的华表上的棱角直棱棱戳肉,让他屁股如坐针毡,又坐了半刻钟,他被扎得忍不住站起身:“爷招我过来做什么?”
秦冉言简意赅:“等。”
等叶秋。
“叮叮——”
李琳琅确定没有听错了:“铜铃声。”
清脆的铃声响了一声又隐去了,一会儿隐隐约约时不时出现一声,等竖着耳朵听时又乍的藏了起来,这种勾一下又跑的方式,挠得人心痒痒,又不得不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着实难受。
秦冉气定神闲,一只手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华表,还有心思讲故事:“深山老林里常有一种野生玄狐,通人语,还有点灵性。
有些游方术士会将它们捉去豢养起来,教它们狐媚之术,让其在大雾天气配妖铃行走。
那妖铃注了法术可以惑人心神夺人心魄,第一声响时人还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第二声响起常人就会有所察觉但还无害,等到铃响三声,正当你全神贯注之时,玄狐就会化成你所想所念之人,你眼被幻术迷惑,耳被妖铃堵塞,就会身不由己跟着它走。
然后被那游方术士挖心剖肝,投入丹炉中,听说这样炼出来的丹药吃了能长生不老,羽化成仙……”
讲完了,秦冉语调平平道:“你真听到铃声了?这铃声是不是时长时短,时有时无,让你心痒难耐心神难安?你现在什么感觉?”
“心跳有点快。”
“是吗?”无聊至极的秦冉唬他,“我可什么都没听到,你真听到铃声了吗?”
本来在大雾中就不辨人神鬼妖是非真假,又加了来历不明的铃声委实诡异,秦冉还心大的讲什么妖铃玄狐,听了两次铃声的李琳琅脸都绿了。
他绿着脸看侯爷,看到侯爷若有所思望着天色,跟着看去,才发现他们头顶的白雾正前方罩了一团黑雾,开始人影大小不明显,约莫被风刮着往他们这里翻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夹风带雨,霎时间他们头顶阴沉沉一片。
李琳琅眼前顿时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听到黑暗中传来侯爷轻微的咳嗽声,等眼睛适应黑暗,摸索着走过去用身体为秦冉遮挡斜风细雨。
又是起风又是下雨,这可怎么办才好……
诡异的铃声再次响起时李琳琅身体蓦的绷紧,感受到李琳琅身体僵硬的秦冉瓮声瓮气道:“听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了?”说毕,两只手终于忍不住抵开李琳琅胸膛,让嘴巴和鼻子露出来。
他的头脸被捂得严严实实,都快要闷死了,好容易从夹缝里喘出了一口气。这才感觉重新活过来。
“叮——叮——”
“叮——叮——”
铜铃声真真切切被他们听在耳朵里,好像从某个具体的方向过来,伴随着“哒哒”的动物踩踏地面的声音。
那斜雨有灵性般洋洋洒洒落了一阵,仿佛被铃声逼退似的霎时间就收了回去,应景一样衬托古怪的氛围。
黑暗中的李琳琅被侯爷抵退了几步,约莫知道自己捂得紧了,转为挡在秦冉身前,右手摸上后背水心剑的剑首,目光落在漆黑的前方,语气颇为古怪道:“好像是灯笼。”
黑天瞎地、荒山野岭哪来的灯笼。
“看清楚了吗,灯笼后面是不是应该有个人。”
“没人——”约莫还不够恐怖,李琳琅慢吞吞添了一句,“挂在半空中的灯笼……”说这句话的语气,好像对面是凶神恶煞牛头马面似的。骇人。
“什么色的,红的绿的还是黄的?挂的多高,多大的一只灯笼,长眼睛嘴巴了,能吃人么?”
秦冉说完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咳嗽一声——他一受凉就容易咳嗽,幸好咳的不厉害,总归死不了。
现在他目力所及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等眼睛适应黑暗果然看到了挂在半空的灯笼,不是一盏,是很多。
罩在他们天空的黑雾适时散去了,像老天爷开的玩笑似的,滚雪球一样翻滚来,又排山倒海般急退而去,不一会天空清明澄澈一片,只在他们四周留了薄薄的稀释过后的白雾。
所有荒诞无稽的诡秘无处遁形,到底水落石出来了。看着明晃晃的巴掌大的小灯笼停在几丈开外,秦冉克制地抽了抽唇角,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灯笼。他问:“吓人么?”
李琳琅默默闭嘴不言。
约莫浓雾遮掩时看不清晰,到了近处什么灯笼、哒哒声、铜铃声都真相大白,原来是行经此地的车队。阵仗还不小,大概十七八辆的样子。
巴掌大的灯笼正挂在车厢前招摇撞骗,准备再吓死个人哩。
秦冉他坐的位置其实非常尴尬,这车队约莫是从另一条道上来的,碰巧华表碎裂一地碎石挡了车队的去路,拉着车厢的马和载在货物的牛车要绕过去,非得他纡尊降贵挪一挪窝不可。
识趣的人见到这种堵车又堵路的场面,大多会起身让开,等了好一会儿,坐在打头马车前的汉子见秦冉稳稳当当坐着不动,大概没见过这种死皮赖脸赖在石头上不走的,下车走过来准备好一番劝说。
秦冉正和李琳琅闹着呢。这位爷死活不让李琳琅抱他挪位置,李琳琅拗不过侯爷,见汉子下车找过来了,朝侯爷摊了摊手:怎么收拾?
秦冉默默地看着大汉近在咫尺,这汉子正是寿春客栈和他有过交谈的黑衣汉子,这车队约莫就是他跟随老当家的那一支。秦冉朝李琳琅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黑衣汉子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撞上了鬼打墙,都快和秦冉蹭鼻子上脸了,愣是觑着两绿豆眼左顾右盼,像没看见他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