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轻微的引擎声。
过了许久,段从祯才“嗯”了一下,未置可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即鹿半蜷缩着靠在车窗上,额角抵着玻璃,有些凉。车厢内只剩呼吸声。
“我敲门了。”段从祯突然开口。
即鹿在走神,微愣,含糊着问,“嗯?”
“我敲门了。”段从祯重复了一遍,“但你没应。”
即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刚打电话的事,抿唇咽了咽口水,即鹿撑着手臂,稍稍坐起来一些,声音有点哑,“嗯,我知道。”
段从祯看了他一下,“所以不能怪我。”
“我知道。”即鹿淡声应和着,只是频频点头,敛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我没怪你。”
淡然温顺的态度,很是平和的语气,一点错都挑不出来,段从祯启唇,微怔,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副驾上耷拉双肩,看上去情绪恹恹的男人,喉咙涩了一下,到底没说出什么。
即鹿安安静静地坐着,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也没问他为什么半夜来了,只是望着窗外,根本没什么好看的街景,沉默不语。
五分钟后,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即鹿坐在座椅上发呆,听见段从祯下车关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眉眼间都是疲惫,也跟着下去。
望着段从祯径直走进酒店电梯,即鹿微微犹疑了一下,步伐一滞,旋即眼底浮起了然,扯了扯嘴角,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段从祯没在前台停留,直接上了楼,看样子房间早就订好了,即鹿什么都没问,只半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走。
他不需要问,因为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
酒店房间很暖,带着一点淡淡香草香氛的气味,即鹿走进的瞬间,就被温差激得打了个寒颤。
大门在身后应声关上,即鹿没缓过神,整个人被抵在门上,瘦削脊背撞得钝痛,闷哼咽在喉咙里,不容抗拒的气息欺身压上,段从祯的吻似乎都带着冷意,唇齿相撞,即鹿微微皱眉,尝到一丝血腥味。
段从祯身上泛着寒意,席卷上来,霎时蔓延在两人紧贴的身躯间,即鹿觉得他身上好像比自己还要冷,带着冷冽气息,像是吹过不少冷风。
并不温柔的吻迟迟停歇,段从祯垂眼望着他,呼吸少见地紊乱几分,身前男人抿了一下唇,习惯性地舔了一下唇角,勉力压住微喘的气息。
即鹿靠在门上,薄唇半张,因着刚刚的吻染上几分血色,一呼一吸都带着低颤,段从祯一低头,就能看见男人眼中泛着无神的光,飘忽,虚无,不知道落在哪里。
微微皱眉,段从祯心里蓦然涌上无名火,唇线抿直,动作也愈发激烈。
滚到床上的时候,即鹿才发现这是一间双床房,侧头就可以看见旁边那张床干干净净,整洁而妥帖。
房间内温度正好,甚至有些过分温暖,即鹿呼吸粗重紊乱,趴在褶皱不堪的床榻上,身上覆了一层薄汗,随手扯过枕巾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糊了一脸的汗和泪水,即鹿喉结滚动,脱力地垂眼,看了一眼面色难测的人,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到底还是由着他再次拉着他的腿把他拽到床边。
段从祯顿了一下,望着他的动作,有些意外,“你哭了?”
人被翻过来,即鹿吸了一口气,胸腔有些堵,他伸手扯过被拽得皱巴巴的枕头,覆在脸上,胡乱摇了摇头,没说话。
段从祯眉峰微蹙,伸手扯开他攥得死紧的枕头,拿开一看,即鹿脸上满是潮湿,贴近脸庞的发丝都湿漉漉地贴着,看上去状态并不好。
即鹿怀里一空,整个胸腹都暴露出来,不安感霎时让他打了个寒颤,本能下意识曲腿卷腹,试图将弱处全都藏起来。
段从祯拎着枕头的手僵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盯着即鹿的眼睛,片刻,才扔开枕头,伸手把即鹿额头上的碎发都撩开,潦草地擦了擦他脸上的水渍。
段从祯缓了缓粗重呼吸,沉眸看着他,停了动作,“哭什么?”
即鹿没说话。
消极抵抗的态度更是惹得段从祯不快,身下用力一顶,段从祯掐着男人的腰,一手扳着他的脸,声音已然染上不悦,“为什么哭?”
即鹿闷哼一声,声音都变了调子,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只能拼命摇头,声音带着低喘,“……不知道、我不知道。”
段从祯看着他,发现他脸上带着一点不正常的异样绯红,唇色却是白的,像是很冷,可又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体里正在慢慢升温。
稍怔,段从祯伸手捏住即鹿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探他额头温度。
即鹿恍神,根本没有反应,只能任他摆布,眼神都有些涣散,隔着薄薄的水雾,连面前是谁都看不清。
身后蓦然空了,即鹿无意识叫唤了一声,整个人突然被拎起来,段从祯拉着他手臂把他拖起来往浴室走。
·
水流急促,不过一会儿整个浴室都漫起水雾,蒸得人都热起来。
即鹿泡在浴缸里,加了浴盐的温水漫上胸口,才渐渐清醒过来,猛地趴在浴缸边剧烈咳嗽,眼前逐渐清明,看见段从祯半蹲在一边,淡淡地望着他。
视线对上,即鹿脊背一凉,不动声色收回搭在浴缸沿上的手,悄然缩回角落。
望着面前低垂着眼,脸颊绯红的人,段从祯稍稍偏头,眼里闪过几分不明意味,片刻,抬手把毛巾递给他。
即鹿飞快抬眸瞥了一眼,接过毛巾,低声道谢。
“为什么哭?”段从祯又问。
即鹿没想到他还在想这件事,抬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不知道。”
段从祯盯着他,微微皱眉,“有这么不情愿?还是你担心你同事?还是说什么别的理由?”
即鹿被他逼问得耳朵嗡嗡的,听他提了韩朔,又警觉起来,“没有,不是,跟他没关系。”
“还帮他说话?”段从祯凛眸,声音生硬几分。
“没有,不是。”即鹿忙摇头,嗓音湿润,“我只是想他生病了,可能我也有一点。”
看他紧张成这样,段从祯隐隐有些厌烦,望着即鹿谨慎而抵触的神色,又说不出什么。
“不准再提他。”
段从祯冷硬撂下一句话,完全没说是自己先提起的,站起来拿起淋浴头洗了个澡,转身出了浴室。
即鹿望着他随手摔在一边的湿毛巾,溅出的水花甚至滴到即鹿脸上,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匆匆洗了一下身上,即鹿双膝微屈,泡在水里觉得很舒服,都有些不想起来,可一想到段从祯还在外面,放松的心情又低沉下去。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拉开,段从祯把换洗衣服扔给他,“嫌病得轻吗?洗完早点起来。”
即鹿没敢耽误,从水里起来,擦了一下,换上段从祯给他的衣服,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段从祯半靠在干净的床上,低着头看手机。
目之所及,尽是杂乱的狼藉,地摊上都是散落的衣物,床榻凌乱不堪,灰色床单被水渍染成深色,一片一片的污斑,刺激着视觉,荒诞而疯狂。
他知道为什么段从祯要订双床房了。
擦着头发,即鹿走过去,段从祯头都没抬,递给他一杯深褐色的药。
迟疑一瞬,即鹿吸了一口气,没接,讷讷地开口,声音带着寝事后的温淡,“……这是什么?”
段从祯抬头,看了他许久,唇角扯了一下,荒唐地轻笑,“感冒灵。从没喝过?”
“……噢。”即鹿这才接过来,皱着眉灌下去。
段从祯瞥他,轻轻挑眉,“怕我给你下毒啊?”
即鹿喝完,把杯子放下,慢慢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段从祯没有多逼问他,偏头示意了一下侧塌,“那休息吧。”
微微一顿,即鹿有些没想到他就这么放过自己,僵硬片刻,警觉地望着他,段从祯撑着额角,垂眼看手机,没再搭理他,即鹿这才松了一口气,绕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
即鹿没睡,睁着眼,盯着对面凌乱潮湿的床铺发呆。
身边床垫下沉,灯光昏暗,只留下床边的夜灯。
呼吸一滞,即鹿身躯微僵,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
自从他那天从医院跑出来,就再也没有跟段从祯同床共枕的时候,久违的熟悉感,带着一点未知的陌生,让他格外不安。
房间一片寂静,耳边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即鹿听着身后的声音,一刻也不敢放松,后背突然一热,段从祯伸臂绕过他的肩背,强硬地将他拽回床榻中间。
始料未及,即鹿轻轻换了一口气,而后飞快压下来,没再出声。
脊背贴在段从祯胸口,隔着单薄衣料,能感受到男人有力沉稳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段从祯伸手,往他面前摔了一沓东西。
纸张擦着鼻尖落下,即鹿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看清枕头上是一沓钞票。
蓦然一怔,即鹿想起一个小时之前两个人近乎失去理智的纠缠,望着面前一摞一百块的钱,突然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
垂了眼,即鹿咬咬牙,抿着唇没说话,呼吸却重了几分。
没有理会段从祯扔下的钱,即鹿闭着眼,强迫自己不去在乎他刻薄的行为。
身后的人动了动,手臂横在他腰上,抱玩偶一般霸占着他,不让他挪动分毫。
即鹿试着动了动,发现一点都动不了,徒劳地尝试之后,只能隐隐叹气。
“买花的钱。”段从祯突然开口。
低沉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一点慵懒,寝事后的干涩低哑,在昏暗里格外迷离。
即鹿微怔,呼吸顿了一下,听清了段从祯的话。
“……什么?”即鹿含糊地问。
“买花的钱。”段从祯说。
即鹿喉结动了一下,“谁买花的钱?”
段从祯沉默片刻,“那个啤酒肚的秃子。”
说的是上次在店里摔他花的无理男人。
即鹿愣了一下,“他……”
“他买了十束百合,十束玫瑰,这是他给你的钱。”段从祯说。
即鹿低声说,“……我没收到订单。”
“嗯。”段从祯理所当然地应了,微微低头,干燥的嘴唇擦过即鹿裸露在外的颈侧,似若有若无的亲吻,“因为是我卖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