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7 章(1 / 1)

无心插柳 公叔度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喝酒,有时候就畏首畏尾。我想我喝醉了,大概就能拔刀杀了你吧。”

  楼琛大笑起来:“就凭你的酒品?”

  说罢,掀开酒肆的青花蜡染布帘,铺面一阵清酒香。

  清明时节,城里多雨水,先前又有一场大仗,谢源封城封了多日,现在还不曾解禁。城里人惶惶终日,在城中有房宅的,老早回家避风头去了。只是那些从外地来做生意的、做工的人,没有地方可去,见城中气氛虽肃杀,却不干无辜老百姓的事儿,便日日聚在酒肆里消闲。楼琛一撩布帘,龙夜吟就恍若来到另一个世界,迎面就是一位长须老者拉着箜篌拨拉弹唱,是一首西凉城外的乡俗俚调,颇是轻快活泼。围着他的是一群男男女女,撩着袖子在赌钱,鱼头火锅煮得低矮的天花板上一片雾腾腾的。西凉地处西北,往来木材却极多,这个酒肆用雪松木搭建,混着清酒香,自有一股干净又辽远的雪林味道,让人恍若置身在遥远北地的孤竹王都中。龙夜吟看着那个烧得旺腾腾的火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缕笑爬上嘴边。

  楼琛拣了临床的位置坐下,支起了雨篷,外头清寒的雨丝扑面惊醒了龙夜吟。外头居然是楼琛家后院的水塘,几吊水草飘在点染涟漪的水面上。

  他偷偷伸手往桌子上一刮,刮下半寸厚的油垢。

  “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那么挑剔了。不会比朔北更糟糕的,放心。”楼琛吐了口眼圈,“那里都是些强人,日子不好过吧。”

  “拜你所赐。”龙夜吟冷冷地答。

  楼琛只是笑,点了几个凉菜,两壶清酒。

  “怎么想到来找我哭?”

  “我放了李牧之。”龙夜吟淡淡道,“剜去了他的眼。”

  楼琛磕了磕烟杆:“在战场上,杀人不过过马一刀,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敌人为什么被推上战场,你根本不认识他们,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话,也许聊起来你会很喜欢其中的某一些。但战场就是战场,你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不问缘由,过马一刀,这就是游戏规则。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来杀你,刀枪可不长眼。如此说来,你犯下的杀孽,欠人家的旧债,何止千数?怎么区区一个李家公子,就心烦意乱起来?不像兵家风范。”

  说罢冷声道,没有谁的命更贵重。

  “我只是不明白……”龙夜吟低头,“谢源觉得我这样是错的。可是我们家百多年的基业都是毁于李家之手,我的父伯一辈,枉死了十一口人在李家的鸿门宴上……我有做错什么么?”

  “人们有朋友的时候不需要公平。”

  小二上了腌菜,楼琛执箸拣了一筷,在清酒里刷去了大盐粒子。“就像你为李牧之愁苦仅仅是因为谢源不开心。没有谢源,你杀谁都不会眨眼。说起来都是一条人命,大概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各有高低轻重吧。”

  楼琛话锋一转:“说了没有?”

  龙夜吟脸上还是不解又低落的神色,心事重重,捏着瓷杯一饮而尽。楼琛摇摇头,一脸嫌弃:“没用。”

  “不论陆铭怎样想,我心里是把他当兄弟的,所以我不会对谢源做什么。”龙夜吟搓着手中的薄瓷酒杯,酒杯上的印花被人磨得零落,“说到底,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说不说,都无所谓。”

  楼琛把烟杆一搁,摇摇头,笑中带上一丝苦意,“这种事情,说得轻巧。可是越得不到,心里越是有一把火在烧,有一天,等你察觉,那把火已经足以活活烧死你了。有些人,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想要死死绑在自己身边的啊。”

  龙夜吟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雨:“这是你当初死也不肯救我们的理由么?”

  “我为什么要救你?你这样讨人厌的小孩。”楼琛眼里浮上深深浅浅的光,“别家的孩子,即使顽劣,也终究是孩子心性,碰到大人,难免有几分羞涩。但是你,你盯着人,从来都不肯退让,非要把大人也逼得低下头去不可。我看见你,就想起你爹,想起他怎么在我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让我永世都不得超生。”

  “但是母亲有什么罪过?”龙夜吟的声音有些沙哑,“母亲她有什么罪过?你任她去了朔北,却又不肯放手,每次来都问她愿不愿意回去。母亲自然不愿意,可是你一走,她便要伤心很久。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妹妹犯了雪盲,巫医说要一只羊,才能治好她的眼睛。我穷得连买只羊都买不起,只能出门去偷,被牧民打了出来。母亲没有办法,她一个贵夫人,为了一罐羊奶,被边地的牧民糟蹋……”

  龙夜吟轻轻搁下酒杯,抬起纯黑的眼。

  他在接天的细雨中低声呢喃:“你说,我要你们一双眼,是不是过分呢?”

  

  一二六、那我们就来赌一场

  

  “其他人我倒不管。至于我,我未必不想杀你。”楼琛不为所动,自斟酒,“也未必杀不成。你出生的那个冬天,我曾经想掐死你的。”

  两人在酒桌的两面静静地对视着。当楼琛抬眼,龙夜吟感到一股静如山岳的力量稳稳的,一寸一寸地推到他的面前。那一瞬间他喘不过气来,很想去拔刀,但是刀镡重如千斤。他在楼琛面前,与陆铭终归没有什么两样。

  楼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现在,我的心还是一样的。你这样讨厌的小孩……”

  龙夜吟咬牙:“那当时又为何不杀我呢,嗯?因为你这样的人,也想在她面前伪装?”

  “是,我说过,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不吝于做个恶鬼,万劫不复。只是我等不到我的天命,你母亲即使是死也不愿意看见我的心,我便只能日日在这世上放赖。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当初不杀你,是因为你这个小孩,无趣得连哭都不会……果然,后来你兄弟几人,你母亲也最不喜欢你。”楼琛说完,摸出一枚金锭搁在桌上,不轻不重的一声。他们话说得很重,声音却一直没有太重。一旁酒肆里的说书人乍听到这一声,不由得停下了快板。戴着面具的色角害怕地隐到老人身后,流云样的歌声停了。

  楼琛撩开竹围要走,背后的龙夜吟咣当把一柄短剑掷在他的脚下。短剑滑出剑鞘一寸,露出嵌在剑身上的一枚银色的应龙纹。“拿去吧。你放赖得够久了。母亲已经不在,你做不成鬼,也做不成魔。有些人会是你的唯一,但不是全部。你的部下都在等你回去,你领着他们,就像马王带着年轻的野马奔跑在春天的原野上。”

  楼琛低头,那是西府军的令剑。

  他笑:“你就如此放心。”

  “十年,二十年,我反正不会比现在更有趣,就算是偶尔说笑,也是心事沉沉的模样,不为人所喜。”龙夜吟有些呆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