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的美好?然而,又有谁可以侥幸逃脱不可预知的未来?真真到了这种时候,他看着她低下的头,却又镇定了。他抓住她的一只手:“欢欢,你抬起头看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然而,他忘了,只要涉及到他,她是多么的固执。她真的看着他:“子默,你还记得那一年我在这里对你说的话吗?”她对着他笑:“程子默,你应该去最好的,这才是我认识的程子默。”
他是记得那番话的,当初在这里的那些挣扎仿若又全都回来,一点一点地挠着他的心。难道为了达成她的期望,成为她心目中的样子,他们就一定要分开么?这一次他只是诚实地面对着自己的心:“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程子默,你太残忍,你逼我一个人背负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她终究没有看着他,只是空洞地直视着远处黑漆漆的夜空,“你若为了我放弃了理想,我不会高兴,只会觉得是沉重的包袱,你的人生我承担不起。”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用不了多久,只是第二天早上,林欢便再也想不起来她在这个夜晚说的话,包括这一段看似理智冷静的话。那些话早就被夜风吹散了,注定只属于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或许也是属于程子默的。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渐渐地绝望。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他的人生会是她不得不承担的包袱。古人说得好,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只是一个凡人,亦没有“双全法”,可他知道他最不想“负”的是什么,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注定是一个漫漫长夜。当他们在凌晨时分,收拾好自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时,最终,没有像以往那样靠在一起,而是分隔两端。或许是真的累了,很久以后,她逐渐在纷扰杂乱的思绪下沉入睡眠。他慢慢地靠近她。她不知道,她在睡梦中寻到了他的身体,然后缠绕了上来,一整夜就没有放开过手。
后来,许多个无眠的夜晚,他总会想起她这天晚上满脸的泪水。也许她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曾有过这样的时候——她在睡梦中,紧紧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泪流满面。
“欢欢,我的人生是我自己选择的,它掌握在我的手中,有些理想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坚持,我唯一不想放弃的就是你。” 这是翌日早上,他在离开之前对她说的最后的话。
几天之后,林欢在宿舍楼下,再次迎来了吴院长,这一次,她的身边还站着她的丈夫。他们一起去吃了一次晚餐。林欢已经忘了那天吃的是什么,只记得头顶上悬挂的大大的枝形水晶吊灯,灯光璀璨,满目生辉,有一瞬间刺得人张不开眼。餐桌上铺着刺绣桌巾,华丽繁复的花朵图案,长长的流苏直垂到地上去。她的胃口也好得出奇,把送到自己面前的每一份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
晚餐结束后,程宏伟询问林欢是否有出国深造的想法。这个长期在商场打拼,面目刚硬的男人,带着一种她熟悉的声音,淡淡地说:“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在国内是浪费了,你应该出去看看,享受更好的教育。美国有几所适合你的学校,你可以从中挑选一所自己喜欢的,我马上就能让人帮你办好一切手续。”
吴君兰说:“你好好想想你叔叔的话,不用顾虑会给我们添麻烦,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如果你想去别的国家也行,你的法语那么好,可以选择去法国进修。”
他们许给了她一个锦绣前程。可那条路上永远都没有他,永远永远都没有,她知道的。
林欢笑了笑说:“杜教授就很好了,我想继续跟着他多学一点东西。”
那个夏天日子过得缓慢而模糊,像老人家绣的鞋垫子,一针一线细细缝来,但见一团花团锦簇,从那花阴深处能走出人儿来,却难寻走线痕迹,花朵底纹。可夏天到底少有人用鞋垫子。
他们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全新的相处模式,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僵持。她不接他的电话,但不会按拒绝接听键,总是把手机握在手里,感受着那触电般麻麻的一瞬间,任它从振动到停止。他也不会在中途挂断,总会等到听最后那句机械的女声。他依然给她发短息,和以前一样,每次都是简短的几个字,只是告知她他在做什么而已。她偶尔也会在斟酌再三后,回复一句:“我知道了。”两个人一下子在对方面前变得客气谨慎起来,仿佛连话都不能随意说。她没有再提去英国的事情,他亦没有再说他的决定。
田蜜辗转从她口中得知始末后,还是说了那一句老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可以了。林欢最怕她这样,她宁愿她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甚至是破口大骂她,这样她会好受一点。可那样的田蜜早就被从前的岁月带走了,现在的她只会一句看似平静的话就直接击中她心里最隐秘的角落,把那些她不愿意面对,害怕面对的,躲避的,害怕的……全部通通都揭开,让她再次审视一遍。让女人成长的永远是男人。很多人都说女人从二十五岁起开始变老,然而,她的二十五岁,只这一个夏天她就老了。
最终,自我审视的结果是,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是她期望的。只要他有一丁点难受,她又会好到哪里去?只怕会比他更难受一百倍都不止,可她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就算再重来一百次,她还是会这样做,他们还是会成为这个样子。终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逃开命运这只翻云覆雨的手掌心。
24
24、如此良人 ...
毕业论文答辩后不久,林欢一次偶然之中,从杜老师口中得知,吴院长在一次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后,体力不支昏倒,现正躺在医院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下午去了医院。在前台报出病人名字,那个女护士又询问了她的名字,遂打电话去病房确认,得到了允许探视的消息,才把病房号告诉了她。她乘坐电梯来到了十楼的VIP住院区,一路走到靠里面的1001室门口,还没敲门,却听见从虚掩的门缝中传来一个多月都没听见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妈,现在还提这些干什么,你先好好养病。”
她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就由不得她选择,一字不漏传进了她的耳朵。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