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愧疚,低低说抱歉。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昭月环住他肩背的手没有松,只是答:“我们没有散,没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你不愿,以后再不会。”
当夜就是以这样不完整的对话煞尾。男人的沉默使昭月无措,不知道那双手该继续环着他还是松开,还好那人仍拥住她,那夜得以睡去。最近的前程问题也看得出两个男人都很上心。昭月自与郑乔伊谈过话就用心练曲,可是整日想着池门城的意思。他是嫌唱戏张扬了,不喜他的女人抛头露面。尽管他没说,依着三年对他的了解,昭月不可能连这点省识都没有。他喜欢低调,自负的低调。
顺着他还是顺着自己的心?自己心里究竟是否愿意“抛头露面”一辈子?坐在树上想了那么久也没有想通。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想下去也不能了,双脚已麻。泽生曾说,女孩子把男孩子的那些活计全学会了就会很强大。游泳,学会了;爬树,也学会了;翻墙,也学会了;甚至打架——泽生说:“昭月不会欺人,但若人欺你,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堆的小本事小原则,有什么用?如今用上了一样,躲到树上,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反倒是,惹人担心了。
“昭……昭!”
郑乔伊的声音,从院子里发出来。郑家的院子小,听得清楚。天都黑了,应酬完方城客人郑乔伊回来了。昭月不出声。被发现在树上会很丢脸,就像被池门城发现一样丢脸,那次是因为池门城那嘲讽的冷淡目光,这次,害怕被郑乔伊那样庄重的人嫌弃;并且,就是不想应。这人与池门城是一路的,都怀揣秘密不肯告人,何必他一喊就应。这次不会那么狗血地正好有谁打电话来然后被发现了,手机根本没带身边。所以,下定决心一声不吭。
“昭出门去了你们都没发现?!”
“您说过不阻止小姐出门——啊不是的小姐真没有出门。您看您回来时大门是锁着的。除非,小姐翻墙——”
话都没说完呢郑乔伊就截断了,“怎么可能,一个女孩子!而且根本没有理由……我离开后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听得出男人的急切甚至不耐。这样冷的夜里,昭月身上却紧张得热起来。当女佣回说没有其他客人,郑乔伊终于彻底急了。他想到的是今天的来客。对方用什么方法把人弄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很可能就是今天忽然上门的方佩蓉。原来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的,精明的女人,早知道了昭月,早知道昭月在他这里。
郑乔伊第一时间想到池门城,按键之时双手甚至在抖,自己知道不是因为冷。昭月原本纳罕主仆对话忽然停止,以为被发现,呼吸都屏住,听到郑乔伊再次开口才知他在与谁通电话。是池门城。
“昭不见了!会不会是方城人——”
……
“今天方佩蓉来过。我还让昭藏房间里——女佣说没人来过——章伯修的手下什么做不到!”
“我在院子里。什么?!”
没动静了。手机荧光一点点靠近院子里唯一一颗枝叶繁茂低矮的泡泡梓,然后是郑乔伊的惊诧表情。
“昭!”
怎么在这里!他还还没问出口,树上的人痛叫一声,瞬息砸到地上。手机里有电话那端池门城的惊嚷,这头的人没功夫将耳朵凑近手机听他喊话,甚至一下将他的线切断——急救电话最要紧。但昭月阻止了。她没事,她还能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还躲在树上?怎么叫你都不应呢?”
昭月只有对不起,为自己的造次歉疚,深觉丢脸。但是也听清了郑乔伊情急之时提到的那两个名字。方佩蓉,今天的女客。章伯修,与方佩蓉大概同道,同是对己不利之人。郑乔伊都不敢马上把昭月扶起来,没有马上打急救电话,但要昭月小心检查全身每个关节。颈,双手,双脚。确定没事,大舒一口气,然后,一把将人抱起。
手机丢在地上,女佣对刚刚发生的事惊异不已,女孩子大晚上躲在树上!因为今天的女客?那位夫人是她见过的最艳丽的妇人,很能摄人心魄,女孩子大概在吃醋。无语。这女孩子平日看起来乖得不得了,不料醋缸翻倒后这么可怕。
“为什么躲在树上?”
郑乔伊知道,她必定是心里有事。或者就和今天方佩蓉的到来有关。方佩蓉,那两个人的名字可都被她听去了。那样的对话,她不可能不上心。可以说,秘密已经揭开面纱,若隐若现。这女孩子的眼神原来也会这样深。她已经说过对不起,但也只是对不起,她不说其他,不追问是不忍把他赶到死胡同里去,是对他有一分敬。
将人放在沙发上,自己蹲在她跟前,郑乔伊直直看着女孩子。“你对我来说就如我女儿黎黎一般,我不能看到你有任何闪失。方城的人,以后我们会找时间向你解释……”
方城人与池门城有仇怨,要抢他的妻要挟勒索他?
“你们的世界太,太复杂。”太太复杂。
“所以,不想让你知道……”
这种绑架勒索在陈昭月前二十年的世界里绝不会有。他们那种穷人有什么值得别人勒索的呢,但池门城他们的世界不同。男人或者就是不想让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心里暖了一下,脸上红起来,为自己的造次羞愧。
“做生意的人大概比您演的戏都要复杂,勾心斗角……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你放心。”
“我以后也会小心,你们放心。今天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郑乔伊情不自禁起身亲一口女孩子的额,将人搂紧。“将来我便是你父亲,保你万全,无论谁,池门城或方城人,谁都不能伤害你。池门城关于你我的谬论,你不要听。”
父亲。
女佣远远在一旁观望,心叹还好没闹出大事,又和好了。
昭月眼里潮湿。不是没有想过,凭什么自己这样幸运,池门城区区一个小妻子,做郑乔伊的女儿,得一生里最崇拜的人这样爱宠。何德何能。但生受人家的好不要问因由,感恩便是,报答便是。
这厢在谈心呢,那头池门城可急得冒火,迫不及待打来电话,手机在女佣手里,女佣赶忙接了,而且自作主张回复了。
“昭月小姐没事。我们先生忙,暂时不便接您电话,您迟些再打好吗?”
“他在忙什么?让昭月接电话!”
“小姐也忙呢。您迟些再打吧。”
那两个人正亲密着呢,反正女孩子没事,怎么好去打扰。女佣无奈,跟那头的人讲不通,只好将电话草草挂断。
……
对昭月来说这算温暖的一晚吧。得了郑乔伊那些话,得知池门城一直将她隔离是为保她平静生活,免于危难。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