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父亲的日记(3)(1 / 1)

淡如肉色 柳营 106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5节:父亲的日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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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从外面浪迹了半年回来后,工作没了,家也不再如原来那般简单平静。满院子的尿布旗子一样飘荡,空气中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孩童的尿臭味。父亲退休后突然生病卧床的叹息声以及满月孩子的啼哭声,所有这些,都让阿树觉得烦躁紧张,无所适从的感觉如此强烈。家里还晃动着一张陌生的面孔,一问,原来是请来照顾孩子的阿姨。

阿树不知道,一个人对于发生在他内心里的一次次微弱爆发,会是多么的脆弱。他整天待在家里,在孩儿的尿臭味与啼哭声中埋头写诗,写完又撕掉,撕掉再重写,要么索性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除了抽烟喝茶,几乎不吃什么东西,不跟家里人讲话,甚至不跟他自己讲话,他觉得自己写出来的诗,全是空洞洞,连那个先锋诗刊的主编也对他的诗越来越失望了。

阿树知道自己的体内有一座地窖,它是由一种极其沉重的物质砌成的,这物质沉重得使阿树找不到任何可以与其相匹敌的东西。在地窖的里面,有极度紧张的不安和疼痛,疼得他一个人躺在屋里时,所有的呼气都是悠长的,都是低沉的呜咽。犹如一个被刀挑开的疖子,一小股脓水滴答流出,而不是像决堤的大坝那样涌出,这种缓慢让他绝望。

傍晚时分,夕阳还没有完全消逝,正是在这一时刻,白天的生灵开始安静,而夜晚的生灵尚未充分释放出它们的声音。这是一天当中,阿树感到最为沉重的时刻,那些曾经爱过他的人的声音,或者他仅仅希望爱过他的人们的声音会在耳边出现,那些发生过令他难以忘怀的美好或者痛苦的往事一一浮现,那是一种渴望和失去的情感,只有在这种天色里最为沉重。白天差不多结束了,夜晚差不多开始了。阿树再也无法在家里待下去了,他穿上外套,走上大街,随便在哪个角落里找家小饭馆坐下。

他心不在焉、神思恍惚地举起酒杯,一口喝下,又举起酒杯,一口喝下。他有时会抬头看看窗外,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会让他一时陷于自身无名的尴尬之中。他将身体缩了缩,又举起酒杯,一口喝下。酒是好东西,可以将他的灵魂带出这残存的失意的肉体之外,随意飞翔。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了,小阿姨起来给开了门,便睡意蒙胧地转身回她自己的小房间睡觉去了。他意识不清,却凭着习惯的本能,知道要去洗澡后睡觉。他推开洗手间的门,随手关上,脱光衣服坐在水龙头底下,他想站起来开水龙头,努力了几次没站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孩子两个月左右时,阿娇就不得不去单位上班了。这日下班回来,从小阿姨嘴里知道,阿树出去了,想都不用想,肯定又去喝闷酒了。吃了晚饭,安顿好老人孩子,阿娇躺在床上,聆听着楼下的开门声,楼下静静的,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唯有身边孩子发出的轻微呼吸声。快子夜十二点时,睡在婴儿房的孩子醒来啼哭,阿娇给她喂了奶,她一边喝一边就睡着了。枕边人还没回来,明天还要上班,阿娇着实困了,放弃了要等他回来的念想,心一放松,便沉沉睡去,连阿树敲门、小阿姨起来开门声都没听到。等她一觉醒来,已经凌晨四点,枕边人仍不在。

第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