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去够丁冉面前的茶杯盖。
丁冉怕他摔了,伸手扶着,小朋友靠在他胳膊上,拉着他的手叫了声:“海绵宝宝。”
纪曦失神地看着儿子。
安然抓着茶杯盖去摸丁冉,仍是叫他“海绵宝宝,海绵宝宝”。
“丁总,我儿子喜欢什么,就管什么叫海绵宝宝。潜意识里,他可能喜欢您,就像您说喜欢我妹妹一样。”
对面的女人淡淡地笑了,她嘴角挑起来,和纪晗的笑容是同一个弧度。
在晦暗不堪的楼道里,丁冉走了两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虚软得撑不住身体,颓然坐倒在楼梯上。
她说要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他全没在意,就只顾着沉浸在那个天时地利的假象里,以为下着雪,在河边,有的人就会回来……
他死撑着,收拾手脚爬起来,站直。一出楼门,冷风很识趣地吹透了他。
他以为有个生机勃勃的希望在等着自己,可是好像什么都能在一夕之间变卦,什么都能一笔就勾销。眼泪还来不及流就被风干了,混合着他凌落成灰的绝望,一起让风刮远了。
丁冉抽了支烟叼在嘴里,摸遍全身,打火机真的不见了。
耿霖川果然看得比他透彻,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却躲不开自负的盲点。
人,就是这么不见的。
他跟路边的老大爷借火,点完了就神不守舍地把手里的烟递回去。
大爷笑了,说我不要你的烟,把火机还我。
丁冉愣了愣,半天才张开嘴古怪地跟着他一起笑。
回到家,枕头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张卡。
那天,纪晗在他怀里想着的是什么?
一夜,一夜能有多少情?
丁冉捻着衬衫胸口的扣子,她亲手扯脱,又亲自钉上,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放着他从她头上摘下来的发夹,这些成了他们仅剩的那点儿微薄的联系。
他推开每一间房门,打开柜子,拉开抽屉,把每一个不可能藏人的角落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
没有了,不在了。
她穿过的睡衣还搭在椅背上,衣服里空荡荡的,金蝉脱壳似的。
她是在讨他欠她的情,连本带利地给他致命一击。
原来徐靖远也比自己聪明,他问了一个那么歹毒的问题,告诉他,你跟纪晗真的只有一朝风月。
他们,他们一个个的早就预见到了,就只有自己目空一切,否则他不会看不出纪晗那双眼里有那么多不舍。
可是,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她不知去向了。
恐惧从心里蔓延上来,他这才知道,没有她的日子是那么可怕。
丁冉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在过一座独木桥,很长很长,走了很多年,终于有一天看到对岸了,他松了口气,踏错了唯一的一步就坠入万丈深渊,刀山火海。
他半梦半醒地睡不踏实。
眼前是启华大厦C座的转门,若是没有那一撞,他不会遇见小宫女儿,何至于鬼迷心窍地想到什么守株待兔?他又看见那个追他尾的司机,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不然自己的车子不会去修理,他不会去搭出租,只要早一秒或者晚一秒,他们都会擦肩而过,永不相见。可他偏偏提前下了车,她偏偏又迟了到。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周志飞,他在X医院里晃荡,在L县招待所里晃荡,阴魂不散地在跟纪晗左右……
一会儿纪晗在对他笑,一会儿纪晗又对他哭,一会儿是她和自己轻声呢喃,一会儿又是两个人相拥而眠。他眨了下眼,男主角就换了,变成她跟别人在床上颠倒声色,灵肉合一。
丁冉猛地惊醒,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那是……洞房花烛?
这份独占的欢喜他不能跟别人分享,他忌讳!
那个声音又想起来,我想见她,我想见她!这成了丁冉唯一的念头。
节后,周景瞻随着姑姑、姑父,带着爷爷一起回乡探亲。周志飞照常工作,按时上班下班。纪晗和他商量,计划着重新回到D大代课。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电话铃响的时候,纪晗正在卫生间洗衣服,手占着,腾不出来,她就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喂?”没有声音,她又重复了一次。
那一头传来在沉默中努力屏住的呼吸声,他还是没说话。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瞬间就稀薄了,纪晗把电话交到手里。
“丁总?”
“你姐告诉你了?”
“嗯。”
他的语调钝钝的,似乎是透过电话的原因,似乎又不是,“你说了要等我回来的。”
“我说的是来不及了。”纪晗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类似的。
丁冉心里的不舍层层地往上溢,几乎把整个人淹没了,“为了你外甥嫁的?”
“总归也是要嫁的。”
“你想来想去,比来比去,到最后还是……”他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好像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的话,对他来说是最彻底的毁灭。
纪晗听见丁冉在那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几乎能看到他发抖的样子,“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不能半途而废。”
“那说的是末路之难。”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涌上来的情绪强行压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才刚开始。”
“你既然知道难,就别再破坏了。”
“那我该说什么?祝你同床异梦,天长地久?”
此刻,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不舍,失落,懊恼,后悔,不甘,而唯一能够安抚这些情绪的,就只有她的声音。可是,她不再说话了。
电话里是最容不得相对无言的,那之后的沉默显得很长很长。
纪晗低头望向无名指上的戒指,有点儿生硬,有点儿刺眼。不管有没有那一纸婚书,好像都不可能了,他跟她之间,再也没交集了,再也不能并行了。
丁冉再开口,他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不清不楚地跟了周志飞。
“你跟了他叫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玉体横陈,承欢卖笑,你能忍多久?卖得了身,你能管住心?”
“丁总……”
“别叫我丁总,我跟你说过!”他忍到不能再忍,想要狠狠地骂她,骂醒她,可是脏话却在冲口而出的那一瞬化成了眼泪,“那我呢,啊?那我怎么办?”
那之后,又安静了。
他没有再问,她也没有回答,听筒后面的空白不断蔓延着,谁也没再说话。
纪晗以为丁冉要挂电话了,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不用节外生枝了。”
他静静地等着她回心转意,在彼此的呼吸间,丁冉听到的答复是电话挂断之后冗长又刺耳的忙音。
大风刮得空气里满是尘土的味道。
丁冉扶着车门站了一阵,玻璃上映出他的脸,比天空的颜色还要灰暗。
刚挂了电话又开始想她,又开始伤心,难过得好像连干燥的空气都湿润了几分。
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