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困境
黎景明飞澳门的第三天中午,一伙人突然冲进公司,举拳挥刀地到处吓唬人,领头的嚷着要见老总,把办公室里的员工全吓坏了,一个个双手抱头,躲在桌子下不敢动。
这时罗捷从楼上下来,看到一楼大厅里黑压压的人头,他感到不妙,拿出一副江湖腔对领头的说:“有话请上楼说,咱好茶伺候,别把公司里的人吓着了。”
领头的从人群里走出来,绕着罗捷打量了一番,笑容阴险地问道:“你就是黎总?”
“不是,”罗捷装作镇定地说,“他外出了。”
“你们黎总不接电话,也不在家,想跟我们玩躲猫猫是吗?”领头的诡诈地笑,“老大发话,今天一定要见到钱,你看着办吧,是给钱呢,还是让我这帮兄弟练练手?”
这局面,让罗捷是冷汗直流,他虽然现在心思也不在这里,但看到如此场景,也不忍心辛苦五年创造出来的公司被这伙人蛮横糟蹋。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将这群莽夫请走,黎景明去澳门已三天,音讯全无,公司账户上一分钱都没有。于是他对领头的说:“很抱歉,钱在黎总手上,得等他回来才能给。”
“他什么时候回来?”领头不耐烦地嚷嚷道,“三天期限,到现在还不见人影,你少耍我们!现在就一句话,给钱,否则我们这些兄弟就不客气了。”
罗捷很为难,依旧坚持道:“也许他下午就回来了。”
“说真的?”领头的粗鲁地嚷,“你少跟我开玩笑,下午是多少点?”
“他没说。”罗捷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他以为这群莽夫会不讲理地动手,不想那领头的却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子说,“下午五点之前我们再来,赶快去联系你们黎总,假如再给我们白跑一趟,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领头的举起拳头在罗捷面前示威,让罗捷谨记他的话,挥手叫兄弟们退下。
他们一走,公司里的员工都惊慌失措地往外逃,一个个排队向罗捷口头请假。
此刻,罗捷万般失落,基本听不进外人对他都说了什么。回想当初,他无不深深地埋怨黎景明,痛恨他的傲慢与自大,到此刻,他恨不得临阵脱逃,永远都不要与这家公司有瓜葛。
罗捷也逃了。公司上百号人,仅剩总经理秘书和文静留下来。
他们分头行动,一个想办法筹款,一个设法寻找黎景明。
可是不论怎么打黎景明的手机,都在关机状态,网络通信工具上的留言也没有回复,无奈下,文静只好通过关系网去找,问遍所有可能知道线索的人,甚至不放过蓝水悦。
远在意大利的蓝水悦正和一群学生上户外课,看到越洋来电,心里不禁一阵欣喜,拿起电话就开玩笑地说:“哟,懂得想我啦?”一边跟着同学往前走。
文静却慌慌张张地问是否知道黎总在哪,他不见了,出差澳门至今没有一点消息,现在放高利贷的人上门要债,说下午再不见人就要砸单位了……
听文静这一顿说,蓝水悦吓坏了,焦急地厉声问:“那罗捷呢,找他想办法啊!”
“罗捷也跑了,”文静哭丧道,“中午的时候他被人威胁,刚才就不见人了,水悦,我好怕啊,再找不到黎总,我也要跑了。”
“文静,你不要走,”蓝水悦焦急地说,“你在公司顶着,等黎总会来,千万不能让那些人进到黎总的办公室里去,千万不能碰他的电脑和保险柜里的资料,你明白吗?无论如何,你要设法保护好那些东西,那里全是彩纳艺术的命脉。”
“我明白,”文静警醒过来,还是哭了,她抽泣道,“我就死守在黎总办公室里,你要帮帮我,赶紧去找黎总,叫罗捷回来,这王八蛋太不是人了!”
收线后,蓝水悦赶紧拨罗捷的电话,他很快接了,用****的语调问她在干什么,很好奇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打来电话。
蓝水悦没心思寒暄,当即下命令让他回公司。罗捷则冷笑道:“原来你打电话不是想我,而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罗捷,你也太不是人了吧?”蓝水悦气冲冲地吼道,“公司发生那么大的事,你竟然当逃兵,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已经辞职,不再是彩纳艺术的人。”罗捷说,“你怎么看待我都行,水悦,这样做是为我们今后的发展考虑,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你让我如何去理解你?”蓝水悦急得直吼,“公司出那么大的事,你不但不设法保全,却躲起来视而不见,罗捷,你不要忘了,如果这家公司有个三长两短,你一辈子都别想见我。”
“我爱你,水悦。”罗捷不想与她发生争执,调转话题,非常诚恳地说,“我等你回来。”
他这态度让蓝水悦悲愤不已,干脆挂断电话,不想再对这种人浪费时间。
这时她才发现周身空无一人,同学们不知去向,自己掉队了,孤零零地被抛弃在荒凉的山坡上,唯有呼呼山风撩人心扉,把她那颗焦虑的心吹得那么乱。
她拨通黎景明的号码,得到的是“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她顿时感到一阵恐怖,车祸、打劫、谋杀等各种不好的联想涌上心头,让她心急如焚,拼命地拨打他的号码,哭着对手机喊:“景明,你不要吓我,快接我的电话呀,景明,我求你了……”
没人知道黎景明在澳门的遭遇,更不会想到,他到澳门后,就马不停蹄地找关系,希望能通过其他方式促使项目方尽快结算钱,也好解决燃眉之急。
这次,他改变策略,不再去找项目负责人商讨,而是直接去到幕后股东的家中,不想刚到股东的豪宅门口,就被几个黑衣年轻人包围,没等他说明自己是谁,就被一闷棍击中后脑勺,当场晕过去。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的波斯地毯上,抬头看周围,凭墙壁边缘华丽的手工欧式浮雕判断,这绝非是一般人家能拥有。
他艰难地爬起来,感觉头又晕又疼,前额和后脑都有瘀伤,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的第一念头就是想离开。跌跌撞撞地跑到房门前,拼命地敲击叫喊:“你们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并不断地用身体撞门,折腾了半天都没人来,他绝望了。整个人的意志全溃败下来,整个人软在地上,还不放弃地用拳头捶门,用尽全力在呐喊,“放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钥匙开锁声将他惊醒,房门被打开,一道强烈的光线随之蹿进来。
他感到非常刺眼,用手遮挡住,努力辨认依次走进来的黑衣人的面孔,结果一个都不认识。过了一会,有位身穿唐装的老人走进来,他看上去六十岁的样子,头发秃白,有着一双目光锋利的眼睛。他看了看蜷缩在墙角边落魄的黎景明,然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把人带走!”
黎景明因此获救,却不知对方是谁。回到老人的庄园后才知道,那是姚琳希的义父,人称德叔,此人曾与他的父亲周志和有过交情。当年父亲在香港开公司时,他还是街边的小混混,曾为收取保护费而与父亲大打出手,结果却结为朋友,且通过父亲认识了姚家的人。
周志和转入内地经营生意后,他也离开了香港到澳门发展,通过姚家的资源做起了、做大了生意,对姚家的恩情,他是十分看重的,后来,他收姚琳希为义女,以示亲如一家。为此,德叔狠狠地教训了黎景明一番,就在他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关起门来大骂他妄自尊大,不懂做人,命他回去要好好地感谢姚琳希,要不是她及时找到义父反应情况,他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并提醒他做生意要谨慎,不要见钱眼开,什么都乱做,凡事看上去越美的东西就越危险,就好比这单项目,肯定是有人在身后设计好陷阱,否则,怎么会舍近求远地跑到上海去,又偏偏找到他的公司。
“他们早算到你会主动上门,”德叔无奈地叹,“陷阱都布好了,幸好我发现及时,否则,你不知道要在里面困多久。”
“谢谢德叔相助,”黎景明说,“只是我的工程款,还等着回去还钱呢,眼下也不知上海的公司怎么样了。”
“你要谢,就谢小琳吧,那孩子,真难为她了,处处都为你着想。”德叔感慨道,“景明啊,做人不能太绝情,特别是对女人,感恩的心一定要有。”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明早我跟你去找点关系,想办法把工程款催回来,能催回多少是多少,看到我们这些老朽,我想他们多少会给些面子。”
黎景明当即站起来,感谢万分。
德叔却打住,让他先别致谢,想了想说:“我看这款子不会那么好拿,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还是想其他办法先垫上,咱没必要去捅这种马蜂窝。”
黎景明认为德叔的话有道理,点头说:“我明白了,那就有劳德叔,为我盯住那工程款,我这就先回上海处理事情。”
即使乘夜机赶回上海,他还是回来晚了,公司人去楼空,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到处是纸片和暴徒们泼洒的油漆,墙面上写满恐吓语。
黎景明缓缓走上楼,一间间办公室查看损失,他的心全碎了,落魄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懊悔地拼命用手捶打自己。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足音,似乎在朝自己逼近,他连忙从情绪中抽离,警惕地站起来,不知这时候还会有谁来,心里充满提防,操起家伙做好自卫防备。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冲进来的人竟是蓝水悦,她行色匆匆,满脸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看到黎景明额头上的暗紫色瘀伤,她惊呆了,难以接受这样的局面——这个男人和他的公司一样落魄。
此时此刻,蓝水悦焦虑不安的心总算松懈下来,唯有感慨万千催人泪下,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哭,伸开双臂去拥抱他,“总算把你找到了,把我担心死了,还以为你真的不见了……还好,你还在。”
黎景明惭愧至极,紧紧地拥抱住她,纵有千言万语,却只是沉默。
2.趁火打劫
由于利滚利债务越积越高,结算回来的工程款也只是杯水车薪,只抵得高利贷的三分之一,依旧还有7000万需要偿还。黎景明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把新办公区连同自己手头上的房子全部卖掉。
蓝水悦不同意他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法,设法从其他渠道想办法,她整天走访金融市场,设法获取正常渠道的借贷。她一天跑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公司,不但颗粒无收,还因过度劳累而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因不舍得花时间去医院看病,那天中午,蓝水悦刚从一家投资公司出来,就觉得浑身虚软,心跳加快,胸闷得气都喘不过来,刚走到电梯口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黎景明接到来电,得知蓝水悦晕倒的消息时,真是急坏了,也顾不上正与人谈事,搁下一切直奔医院,路上遭遇堵车,他急得用手直拍方向盘。那时候,他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这样辛苦了,她希望公司能摆脱困境,一切都为他着想,面对她无私的爱,他觉得,是到了回报的时候了。
然而,他不知道不单是自己关心蓝水悦的人身安危,罗捷已提前一步来到医院,在急诊病房里劝蓝水悦不要插手公司的事,彩纳艺术早被黎景明败坏了,就凭她这绵薄之力,哪怕搭上性命,也挽救不了这家公司。可蓝水悦却给了他一个非常恶劣的评价:“叛徒!”将他滔滔不绝的规劝打断了。
罗捷觉得面臊,体会着她的话,摸了一下红热的面颊,“无所谓,”他轻蔑地冷笑道,“任何一笔原始积累,都靠血淋淋的抢夺而来。我的成功也不例外。”
蓝水悦对他怒目,“我没想到你罗捷竟然是如此卑鄙丑恶之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她冲动地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拔下来,朝他砸去,“我算是看错你了!”
他却依旧不知廉耻地笑了笑,“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我都爱你,都要得到你。只要是黎景明有的,我罗捷一定要有,包括你!”
“罗捷,你休想!”蓝水悦恐吓他道,不希望他与黎景明树敌,再怎么说他可是非常了解黎景明和彩纳艺术的,如果他起坏心,这家公司和黎景明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罗捷却笑得很狡诈,“水悦,假如我不成功,怎么配得上你的爱呢?我没黎景明那么好命,出身豪门,没法像他那样光明磊落地拥有财富和资源,因此,我还希望你原谅我的不得已。也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么做,全都为了让你爱我。”
“你滚!”蓝水悦厉声下逐客令,“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罗捷厚颜无耻地点点头,自得地笑,“水悦,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了,你将是我新公司的设计总监,我希望你养好身子,早日到岗。”
“不可能,我死都不会与你这种人同流合污的!”蓝水悦发誓道,她恨不得这个卑鄙的男人消失。
可罗捷毫不心虚,很自信地提醒她道:“你别忘了,你跟我的老板黎光泽是签有协议的。水悦,你是个人才,该用在刀刃上,别意气用事,要学会明智。”
这下,蓝水悦双眼瞪直,全傻了。她努力回忆,就在去意大利之前与该公司签订的每一份协议,不知究竟是哪份约定上出了问题。蓝水悦只觉头好痛,人间险恶,暗算丛生,商场上尽是抢占掠夺,人人都握着刀。
罗捷得意地哈哈大笑,转身出门时与黎景明撞了个正着,意识到他可能听到那些谈话了,就表现出一副无畏的傲慢态度,傲慢地与他对视。“黎总,改天我找你商讨关于我的股份的事。”离开前,他留下这句话。
待罗捷走后,蓝水悦主动对黎景明澄清误会,“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这种人,”她哭着说,“早知道他会这样,我打死都不与他来往。景明,对不起,我真不知道那些协议到底有什么猫腻,当时我就是想去意大利修学,什么都没多想……”
黎景明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哭了,水悦,你是无辜的,我知道。”
“我们该怎么办?”她感动地扑到他怀里,“景明,有人在我们身后布下陷阱,我们遭算计了。”
“别怕别怕,水悦,”他说,“我心里有数,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父亲周志和当年的经历,让黎景明变得警醒,商场上的人不会有难相助,只会落井下石,每个人都是对手,谁都想打倒对方,每一次胜利都是建立在别人惨痛的失败之上。这时候,他得知黎光泽也开了一家装潢公司之时,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他看得很清楚。
八岁那年,黎景明被接入黎家大宅,与黎光泽在同一屋檐下成长。黎光泽大他八岁,当时已是一个俊美少年,可他却特别喜欢这个外面来的表弟,喜欢和他进行户外运动,包括学习各种贵族体育项目,比如花剑等。
黎景明十二岁时,父亲周志和到上海开公司,将他带离香港,之后兄弟感情也就日渐淡薄。黎光泽过早地开始他的商场人生,金融管理专业毕业后与沈雅联姻,在家族企业中任职,再随集团来上海发展,就在父亲收购周志和破产的公司时,他一度雄心壮志,想接管该公司,将此当成发展自我的基石,不想,却因外祖母一句话,导致他的梦想破灭。
接管彩纳艺术这么多年,黎景明清楚黎光泽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因此他努力想摆脱集团对公司的束缚,设法购回集团最初所占有的股份,说实话,就是为摆脱黎光泽的魔咒,不让他有机可乘。当初为澳门项目向MC集团借贷,彦真所提出的股份融资,其实就是黎光泽想吞并彩纳艺术的一个最明显的证据,他很肯定,注入资金的那个股东肯定是黎光泽。
而今,黎景明不再回避,认定也只有黎光泽还认可彩纳艺术的价值肯出钱。姚家他是不会去的。当年父亲的经历早给他教训,这时的姚家不会对他敞开大门,只会再次逼姚琳希断掉结婚的想法,这种当众受辱的事,他不会再去碰。
在医院寂静的走廊外,他给彦真打电话,再次向集团求助,答应用股份融资。而这时的彦真却用懒洋洋的语调说:“黎总,你觉悟得太晚了。当初你就是傲,觉得那点钱不配和你分享利益,现在公司被砸了,彩纳艺术今非昔比,我可不敢保证还有人敢投你彩纳艺术。”
“彦总监,那些风凉话你就少说几句吧,”他果断地说,“公司深陷危难,作为监管集团就不该袖手旁观,你替我向股东会传话,等过了这一关后,我黎景明定会另外答谢你彦总监。”
“答谢就免了。”彦真还在卖乖,“我这就去召集股东会议,有消息就联系你。”
当天下午,彦真就给黎景明做出答复,根据公司的现状去评估,7000万要占到公司40%的股份,这让黎景明非常抵制,当即厉声反对“这不可能!”
彦真也没让步,而是讪笑着说:“如果不愿意,那你就好自为之吧。现在,股东们都对你的经营能力持怀疑态度,老股东没一个愿意投资,新股东敢尝试,却要控制你的经营权。至于值不值得,你自己掂量吧。”
黎景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思索了几秒钟,咬牙说:“行吧,我答应。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我想知道是谁愿意投资。”
彦真毫不回避地说:“你该好好地感谢你的表哥,他这么做,也是不希望周叔的心血付之东流啊。”
黎景明冷冷地哼了一声,事情果真如他所料,那匹狼早在背后馋涎欲滴了。
3.沦丧的城
黎光泽听说黎景明愿出让公司经营权,十分高兴,命彦真抓紧签订协议,以免夜长梦多。就在黎景明口头答应后的第二天,彦真就发来消息,让他下午到集团董事会去签订协议。
黎景明没任何抗拒,顺从地接受现实,没将此事告诉蓝水悦。他觉得这个女孩为他承受得太多,也付出得太多,如今公司元气散失,大势已去,何去何从只能听天由命,就此,也不必再给她添烦恼了。自从知道她为了澳门项目而劝罗捷归队,并为了逃避罗捷而去意大利之后,他更加珍惜这个女孩,并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不能报答,也不能再亏欠了。
黎景明刚进集团大楼,却听到有人在身后轻声唤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竟然是沈雅,黎光泽的妻子。她看上去异常的虚弱,黑眼圈深重,炎炎夏日,身上裹着不合时宜的薄呢披肩。
她提醒他小心中圈套。
黎景明却很淡定,说了些感激的话,劝她不要为他担忧,既然能来到这里,他已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沈雅纠结地叹道:“光泽他,真的是走火入魔了。自从那个女人回来后,他变得无所顾忌,什么家庭,手足,都不认了,就一心想着他的事业和成功。”
“表嫂,你身体不好,就先回去吧。”黎景明警觉地看了看周围,“我的事自己能权衡,你不用过于忧虑,做生意有赚有赔,人在商场,原本就是起起伏伏、时兴时衰的。这些,我已看淡了,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不要在连累他人。”
“你有这心态,我就放心了。”沈雅欣慰地说,即便黎景明表现得有多从容不迫,她还是惋惜地摇摇头,不愿他去签协议,却不知该如何阻止这场悲剧。
来到大楼顶层的董事会,他发现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集团董事会的成员、股东、律师和公证员都来了,黎光泽就坐在正席的身边,眼睛一点都不安分,仿佛一条正在执勤的警犬。
彦真主持会议,当众宣读会议纪律,黎景明浏览了协议条例,对其中的人员介入不满,便举起手说:“我对该协议的第一百一十四条有异议,持股人只能享有公司经营意见的话语权,而不是这样直接派人介入,直接参与企业日常管理。”
“如果老弟把这项权益卡得这么死,”黎光泽发话了,“那这单生意将是水中投石,毫无意义,换言之,我也不必为这家公司冒险。一个股东,占有40%的股权,还不能介入经营管理,这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他还煽动周边的股东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想如何介入?”黎景明虽然感到吃亏,看在公司危在旦夕之际,他还是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鉴于公司的运营失利,”他说,“我当会派职业经理人去监管公司的日常运作,以免我的投资打水漂。”
这时候,那些董事会成员就纷纷议论起来,像是串通好了似的,有人赞成黎光泽的做法;也有人来劝黎景明,别年轻气盛,要正确认识自己,失小利,顾大局,方能稳固发展。多半成员都认为公司管理不善,股份融资、嫁接职业经理人也是拯救一家企业的良策。
在众势的强压之下,黎景明寡不敌众,最终还是妥协了,在那份协议上签字,现场通过律师公证,当日生效。眼看大势已去,黎景明堵在心头的那口恶气也就此疏散开,此后,公司不再受高利贷的威胁,不必担心龙老大他们再派爪牙来砸抢公司,集团会通过法律渠道处理好这件事,黎光泽成为公司的另一个新主人,势必会保全公司的未来,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走出会议室时,黎景明整个人都空了,双腿像灌满了铅,脸上尽是丧家之犬的神情。走到楼道口,彦真在身后将他叫住,“黎总,有几件事还要麻烦你,”彦真快步走上前,干脆利落地对他吩咐道,“一是你回去通知员工,后天公司正常上班,二是准备好运营总监的办公室,三就是,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黎景明惊讶地抬了一下眉毛,冲她笑了笑,没任何表示,晃晃荡荡地走了。
彦真凝望他那落寞的背影,轻蔑地哼了一声。
签字仪式结束当天下午,黎光泽趁热打铁地大办庆功宴,把仪式上在座的人都请去,在饭桌上挨个答谢那些为他说好话的人们,又敬酒又说好话,不亦乐乎。轮到彦真时,她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地与他碰杯,主动邀功请赏,“黎总,你直说吧,想怎么谢我?”她狡黠地笑,“你要是给得不让我满意,这杯酒我就是不赏脸。”
旁边的人在起哄,集体催促黎光泽快说,到底要怎么谢她。喝了不少酒的黎光泽自得地笑,一把搂住她的腰,“我给你皇后的宝座!”当即全场鼓掌。
这时的彦真可是幸福得心花怒放,故作谦虚地含羞笑笑,与他碰杯,两人颇有默契地一饮而尽。
而黎景明从集团大楼出来,并没急于回去,而是开车在城市里乱逛了一圈,直到太阳西去时才开回公司。
一进小院,就听到蓝水悦的声音,她正在指挥几个临时工清扫残局,将需要维修的电脑和桌椅集中在一楼,等待维修公司上门。
眼前的一切,让黎景明的心变得很柔软,更加体恤蓝水悦的不易。他拉她坐下,不愿她大病初愈就这么辛劳。
蓝水悦却逞强说:“在医院躺了那么久,早就没事了。”话音未落,便止不住地咳嗽。黎景明心疼地轻拍她的后背,无可奈何地叹息,她不好意思笑,“不小心呛着了,喉咙有点痒,不是什么大事。”
见蓝水悦这么逞强,黎景明的罪恶感加重了,想到公司的明天,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灰暗,感觉做什么都没劲儿,什么都不愿面对,他不知该如何对蓝水悦说明情况。一旦过了今夜,彩纳艺术将有新的主人进驻,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黎光泽的目的达到了一半,他肯定会得寸进尺,直到实现他的梦想。
他落寞地步步上楼,再将这旧貌看个遍,最后一次细细感受自己的王国,再把那些美好的回忆认真收起,深深地藏在心的湖底。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皮椅上对着墙壁上的《春彼岸》凝神。
蓝水悦敲门进来,打散了他的思绪,只见他一副如梦初醒状,还故意掩饰着什么,然后对她说:“你让秘书明天把我的东西都搬到隔壁去,这间屋子让给新来的CEO。然后让他通知员工,后天正式上班,愿意来的就来,有辞职的,需要等到下周五。”
“谁,谁要来当CEO?”蓝水悦瞪大了眼,惊讶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了,水悦,”他回避道,“你按我说的去办。”
见黎景明固执把脸转过去,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不再打搅,无声地退了出去,心里却非常担忧,生怕黎景明就这样****下去,一蹶不振。不管公司遇到什么挫折,不管眼下是光明还是黑暗,最重要的是保持士气。
于是她没正确传达黎景明的旨意,而是让秘书将隔壁的办公室布置一番,在上面挂上CEO的牌子,并教育他们说,不管谁来监管公司,黎总就是黎总,他是这家公司的核心。
可是,又有谁能再造黎景明内心中那座坍塌的城池,他的世界已沦丧于黎光泽的淫威之下,当他看到黎光泽的阴谋一步步得逞时,他就清楚自己转败为胜的可能性很小,就算还不甘臣服地挣扎,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而是徒增疲惫和伤害罢了。
面对着这座无力拯救的城池,他泄气了,由此变得更加冷淡,任何溃烂崩盘的事都不再引起他的注意、触动他的心,亦无所谓任何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