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被逼无奈
事实上,彦真的行事风格比黎景明预想的还要卑劣许多。她不仅带来了财务总监、客户经理、办公室主任、人力资源部主任等一伙人马,还亲手辞退了黎景明的亲信,将那个在紧要关头时,奋不顾身守护总经理办公室的文静给予劝退处理,并以蓝水悦不是本公司员工而对她约法三章,勒令她离开。
接到人力资源部的通知时,文静感到非常委屈,拿着通知书去到人力资源部大闹,扬言要找黎总评理,可对方却傲慢地对她笑,“随你的便,反正现在黎总不管行政,只管设计部。”
文静惊呆了,不敢相信这家公司突然之间就沦落到这步田地。她去找蓝水悦去倾诉,蓝水悦说自己正在处理棘手的事,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就劝她直接办理辞职手续。
彩纳艺术因彦真的到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老员工所剩无几,公司里全是彦真派进来的新人。而就在这时候,罗捷来向黎景明要钱,想挟股份离开,永远结束他们的连带关系,顺便把蓝水悦带走。
在办公室里,罗捷将这些年来对黎景明的不满全摆出来,痛骂他的独裁和自负,因此才会导致他们的商业帝国遭此下场。如今,他不再与黎景明合作,树倒猢狲散,他势必要去到另一片天地开拓人生,黎景明没一句阻拦,非常通融地说:“如今公司的财政大权在彦真手里,能否拿到钱,这由她说的算,至于协议,我给你签字。”
这时蓝水悦冲进来,大喊:“不行!绝不同意他提走股份!”打断他们的谈话。
罗捷见到蓝水悦却笑了,“我正好找你呢,”他说,“等会我再与你详说。”
她鄙夷地冲罗捷哼了一声,“我都听说了,现在就给你答复,我不会去你的公司上班的,哪怕法庭上见。还有就是,你罗捷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到如今还有脸在这里跟黎总谈股份吗?说实话,你不配!”
罗捷无奈地低头笑笑,“我们的事,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好好说。至于我与黎总的事,麻烦你不要插手,好吗?”
黎景明不愿他们发生争执,便劝蓝水悦先退下。蓝水悦不服,大声说:“他就是来抢劫的!”希望黎景明警醒,可他却一味地命令她先离开。
走出黎景明的办公室,蓝水悦感到累极了,满怀失落,无人泣诉。
这时,文静正巧办完离职手续走出来,看到蓝水悦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她便迎上去,问她到底怎么了。一看到文静,她的委屈就来了,扑到她的怀里说:“一切都完了,什么都努力都无用了……”
文静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哭什么呀,公司又不是你的,人家都不着急,你那么伤心有何用?好了别哭了,反正我们都努力了,问心无愧!”
“我伤心的不是这些,”蓝水悦说,“我被他们算计了,文静,刚才黎光泽给我电话说,既然不修学,那就回公司上班吧,现在公司很需要你。这肯定是罗捷干的,我现在恨死他了。”
“啊?”文静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和这家公司勾搭上的啊?”
“我哪里知道啊,我当时就想去意大利上学,就是想摆脱罗捷那家伙,可是自己承担所有费用太贵了,我没那么多钱,公司就换了一份协议,说今后只要为公司挣回6000万就行了。我心想,在彩纳艺术,一个大项目就上千万,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于是就签下了。”
“我晕……”文静泄气地垂下头,无力地看着蓝水悦,“我看,你真的完蛋了,没法救了,要是他们拿这协议将你告上法庭,你妈的心脏病肯定又犯了。”
“哎呀,文静,你就别吓我了,”蓝水悦急得要哭,“快给我想办法,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文静垂头丧气地说:“水悦,你不见我都被辞退了吗?失业了,没钱交房租,我们都要喝西北风去,现在,还有谁能袒护我们呢?”
这番话让蓝水悦一下坠入阴暗无底的井里,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束手无策的井底青蛙,只会盲目地跳,却抵不过人们在身后的轻轻一击。
可是,蓝水悦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缴械投降,她主动给黎光泽电话,希望通过协商和求情,求他先放过她,等协助彩纳艺术渡过难关后,她再报恩。
然而,在电话那头,黎光泽丝毫不做让步,还把想法说得很明确,首先,在未给他带来效益之前,她哪家公司都不能去,要么回意大利完成最后的两个月课程,要么回公司任职。其次他还软硬兼施地谈到黎景明,告诫她不许私下接黎景明的订单来做,否则他对谁都不客气。“蓝小姐,我是个遵守原则的人,”黎光泽说,“我也希望我的合作伙伴遵守规矩。”
“可是黎总,我现在真的很为难,”蓝水悦还不放弃地求情,“拜托你放过我,我保证,等明年春天,我肯定回去给你完成6000万。”
“不用说了,”他厌烦地打断他,“我知道你和黎景明的关系,若要等到明年,你也就没价值了。蓝小姐,对不住了。”说完,他便掐断通话。
紧接着,罗捷的号码又打了进来,蓝水悦烦透了,将手机扔到一边,双手捂住耳朵不愿面对。
眼看无路可退,蓝水悦把决定权寄托在黎景明身上,想通过他的想法去决定自己的走向。如果他还有绝地逢生、突出重围的念头,那么,她肯定舍生忘死地愿陪他冲刺,不管将面临多大的风险。
她打他的电话,问他在哪里,能否抽空见一面。黎景明却推辞说有事,迟迟不愿见面,就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的故意回避让蓝水悦陷入茫然无措之中,失落与悲哀汹涌而来,让人想哭。
“如今这般,还有什么指望,还有什么值得顽抗的?”她自暴自弃地想,为了他,已付尽无底的爱,祭献出最顽劣的劳役,忧患为他,欢乐为他,不惜走贫沙、啃粗粮,不曾因贪恋安逸将他遗弃。可现在,他连最后的梦土都要收缴去,剩给她的,是深深地痛恨自己。
“现世里的大悲大美已被肢解得够直白了,人情生冷,你也该有所总结,放手吧,蓝水悦……”她对自己说,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
然而,就在夜幕降临时,黎景明却打来电话,叫她到过去常一起吃饭的日本料理店找他。蓝水悦破涕为笑,放下所有赶去赴约。
她刚入座,便有服务员纷纷上菜,所点的菜肴与他们初次来这里吃饭时的一模一样。
黎景明显得非常寡淡,神情麻木,动作缓慢地为她夹菜,倒清酒,始终是不言不语,很显然,他在压抑着自己。
这让蓝水悦心生惭愧,他越沉默她就越慌张,急忙解释道:“景明,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没想到他们会对我下圈套,如今我也在设法解决这件事,说什么都不会去他的公司。如果他们真要上法庭,我奉陪!”
“你去吧。”黎景明突兀地冒出那么一句。
“啊?”她的反应很剧烈,“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捷肯定把资源带过去了。”他说,“那些都是彩纳艺术的根基,有你在,我放心。”
蓝水悦恍然大悟,用手拍拍胸口,“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舒心地拿起茶杯,喝水压惊,却听到黎景明在自责:
“说心里话,我这样做很卑鄙,”他说,“像是在利用你去实现我的梦想。水悦,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不希望你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没有没有,”她赶紧说,“我现在觉得轻松极了,我愿意为你做这些,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这就叫做以牙还牙!”
蓝水悦说得心舒气爽,总算不为这事纠结了,而且,还保全了黎景明的感情。为了这个男人和他的公司,蓝水悦什么都敢做,也不怕辛苦和危险。
黎景明送她回家,车开到小区附近的马路上停靠,告别之时,黎景明交代她今后不要使用网络信息和手机和他联系,以免被监控,如果有事,就通过匿名信件寄送到他们曾在一起工作过的小区的信箱里……
这让蓝水悦听得毛骨悚然,不曾料想到,此行会有如此多的凶险。
交代完注意事项后,黎景明又满怀愧疚地叹道:“这样对待你,我真的于心不忍,水悦,你本不该插手公司的事,卷入这场乱局里。如果是别人,我无所谓,可偏偏是你。”
“你别自责了好吗?景明,”她扑进他的怀抱,“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自己不好,没看清他们的面目就签了协议,你不要怪自己,要怪就怪我,就让我这次负荆请罪地为你做点事吧,你不要想多了。”
“你自己要保重。”黎景明说,心情仿佛生死离别般沉重,那一刻,他对这个善良的女孩又有了新的认识,发誓要暗中保护好她,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她。
2.最煎熬的日子
蓝水悦听从黎景明的安排,主动来“光泽装饰”报到,她的转变让罗捷有些吃惊,未让她直接办理入职手续,而是招她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谈话。
罗捷的办公室非常豪华,二十平方米的大开间,装饰非常摩登,黑色的陶瓷地板,配备白色的法国枫木书架和办公桌,就好比是漂浮在深海里的孤岛,他坐在其中,就像遗落于荒蛮时代的野人,难以给人亲和力。
罗捷请蓝水悦到沙发去坐,用质疑的目光打量她,直言不讳地问:“当初你发誓不肯过来,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
“人往高处走,哪里收留我就去哪里,”蓝水悦落拓地说,“既然黎总非要我过来,还开了那么好的条件,我再不有所表示,这也太不识抬举了。再说,我一个穷打工的,和一家大公司闹上法庭,那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水悦是个聪明人,我坚信这点。”罗捷放下了提防的心,夸奖道,“你过来后,我们公司的设计我就不愁了,我们好好干,下辈子不愁好生活。”
蓝水悦婉转地笑,把脸微微地转向一边,不愿与他对视。
罗捷对她依旧宠溺,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照顾她,不仅给她安排了单人办公室,还给她配专用车,薪水是设计部里最高的,提成是最优厚的,但安排的职位却不是什么主管,这样她无需为团队的杂事操心。并且,他还命保洁员每天早晨清扫她的办公室后,不忘在桌面的玻璃樽里放一支红玫瑰,倘若她扔掉,那就再补上一支。
即便如此,在罗捷的手下干事,蓝水悦还是感到无比痛苦,她整天想着黎景明,惦记他每天的生活和际遇,却无法将思念传递。
自从彦真介入公司,黎景明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工作性质完全是一个设计部的客户经理。不过,是他主动申请这么做的,聪明的男人心里明白,有客户就有机会,等累积到一定程度后,他完全可以抛掉彩纳艺术这个空壳,另起炉灶,开始他一直期待的自由生活。
他整天在市场一线跑,与蓝水悦联手,不断地收买客户,拉拢人心,尽量钻空子做一些轻巧而稳妥的订单,通过关系找好的施工队,收入归于自己的账户里。短短三个月,他所掌握的订单就上千万,按照这进度,不用两年时间,他们就能金蝉脱壳,翻云覆雨了。
为此,他们冒险相见,为庆祝光明的前途,也为缓解彼此按捺不住地思念。
那天晚上,蓝水悦以和文静上街购物为由,半路将文静抛下,躲过罗捷的耳目,搭乘的士去和黎景明约会。在住所见到他的那一刻,蓝水悦奋不顾身地扑进他的怀抱,他将她的头紧紧摁入胸膛,她的脸全埋在他的西服衣襟里,两人犹如经历过生死离别,久久相拥不放,“我感觉有一千年不见了,”蓝水悦感慨地说,“感觉好漫长,这思念的日子真熬人啊。”
“我也是,”黎景明说,“感觉我已深深地陷下去,真的被你完全俘虏了。”
“难道你不愿意吗?”蓝水悦有些埋怨地问。
“当然愿意了,”他把她推开,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还想早日将你这小精灵收入门下呢,让我每天都能见到你,和你在一起。”
“原来希望我当你的女秘书啊?”蓝水悦故意不满地说。
“错了,应该是好太太!”
蓝水悦高兴地笑了,攀上去紧紧抱住他,脑袋靠进他的脖子里,贪婪地吸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那一夜,他们兴奋得无法入睡,两人依偎在晚风习习的阳台上,各自说着童话般的梦想。
“只要你靠近我,”蓝水悦说,“我就能感应到你,信不信?”
“我相信。”他答。
“为什么你就信了?”
“因为我们前世是孪生。”
“不会吧。”
“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有那么多共同点?怎么能够做同一份设计案,还会这样相爱?”
“是啊……我们对味的东西太多了。”蓝水悦感叹道,“高中到大学追求我的男生无数,偏偏我就是喜欢你,有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有时自己想到要割舍,或者是失去你,我就忍不住地流泪,试过很多次都这样。”
“我不会轻易地离开你,你对我很重要。”他说,“这可不是针对事业而言。”
“真的?”蓝水悦需要他的肯定。
他点点头,“是我不好,有太多负重,不能全心全意。”
“我不怪你,”蓝水悦为曾经的动摇很惭愧,觉得自己不该去怀疑他,与他有太多计较,她对着天边的一颗星星说,“要是人间没那么多险恶,就好了,此刻到永远,我都不想与你分离,就这样与你到老。”
“我在努力,水悦。”他在她的额前轻吻了一下,“一切会好起来的。”
“是的,我相信。”她的头靠他的肩膀上,心安地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有他的时光,祈祷上天,梦不要醒,天不要亮。
谁知天空偏不作美,他们的联手拉拢客户资源被发现了。
一切都源于绍兴楼盘项目的偶遇。本来,这是蓝水悦的一个客户介绍的,她将这资源转给黎景明后,便没对公司承报。却不知为何,罗捷突然间说要去绍兴见客户,非要蓝水悦陪同,说是第一次接触的新客户。
去到该项目开发公司,在门口看到了黎景明的车时,蓝水悦吓了一跳,她不敢吭声,心里祈祷千万别撞上黎景明,否则就露馅了。这时,她急中生智,一下车就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轻声****,说自己胃疼,可能是一路颠簸的缘故,现在已疼得受不了,想去医院看看。
罗捷拿她没办法,依旧熄了汽车发动机,“你先忍忍,我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后,再带你去医院。”然后打开车门就跳下去。
蓝水悦还是不放心,摇下车窗叫住他:“罗捷,我都要疼死了,你就不能先送我去医院吗?”
他回头看她一脸生气,很烦躁地叹气,走到车窗边安抚她说:“你忍忍,就几分钟的事,我打声招呼就回来。”
蓝水悦也不好再强迫,有些不大乐意撇了一下嘴,神色焦虑地看着他。
而就在这时,一伙人从大楼里走出来,黎景明就走在前头,手提电脑包,扭身对公司的几个项目负责人挥手说:“你们别送了,效果图五天后出来,到时候我们再见。”
站在不远处的罗捷看呆了,突然明白过来,用锋利的目光瞪了蓝水悦一眼。
他迎了上去,先满面堆笑地与那几位项目负责人打招呼,然后对黎景明说:“真巧啊,黎总。”
黎景明有些心虚,不过他看上去很镇定,“确实,”他点头承认道,“原本这圈子就很小,偶尔撞车都应当。”
罗捷狡猾地笑笑,早把一切看穿了,他走到车边叫蓝水悦下车,她推辞不肯,他就抓住她的手,硬把人拖下来,“这件事,由你来解释,”他当着黎景明的面说,“你去问问黎总,这单生意我们还有没有份儿!”
蓝水悦被愤怒的罗捷揪痛了,生气地尖叫道:“你放开我!”被硬拖到黎景明面前时,她尴尬至极,故意耍脾气不去面对,专注地搓手臂上的伤。
罗捷一副洞察事理的神态,硬逼她解释,黎景明怕她遭委屈,便挺身而出地说:
“如果贵公司很看重这项目,我愿拱手相让,你没必要这样压迫职员。”
“黎总,谢谢你的慷慨,只是我们不稀罕。”罗捷换了一副面目,对他说,“我正在处理家务事,麻烦您不要插手。”
“罗总,得饶人处且饶人。”
“谢谢提醒。”罗捷圆滑地笑,然后对蓝水悦说,“亲爱的,我该送你去医院了,你不是说肚子疼吗?让医生好好地看看,到底都疼在哪里。”
这话让黎景明震惊,刚想阻拦,蓝水悦却使眼色让他别动,乖乖地跟罗捷上车。
两人并排坐在驾驶室里,蓝水悦害怕极了,双手紧紧地拽住自己的皮包,观望他的举动,不知这个阴狠的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当然不会带她去医院,而是直接回上海,回到公司里直接将人揪入办公室,非常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她像柔软的柳条一般,倒在沙发上,动都不动一下。
“****!”
罗捷的嘴里吐出了这么恶俗的评语,还不解气,再抓住倒在沙发上的她,捏着她的下颌骨说:
“我罗捷一片真心对你,你竟然出卖公司,去跟他暗中勾结!”
“你带走了彩纳艺术多少资源,不用我说你该清楚。”她嘴硬地说,“如今,我们只是在以牙还牙罢了!”
“我们?”他说,“我完全有办法将你送进监狱,让你生不如死!蓝水悦,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他放开了她,用手整理自己的衣着,刮了一下额前的乱发,“从这一刻开始,你将接受公司的监控,最好别再给我耍花招。”
3.绝望深渊
罗捷对蓝水悦布下层层监控,完全剥夺了她的人身自由。她被迫搬出与文静合租的小屋,住在罗捷特别为她提供的居室里,她的手机和电脑全部被人装了窃听器,她若要外出,必须有人跟随,她所接到的包裹信件,必须要在罗捷的面前打开,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蓝水悦忍气吞声地接受惩罚,不敢再反抗,因为罗捷威胁她,最好别触怒黎光泽,否则,就黎景明那点能力,他随时都能像摁死一只蚂蚁似的,将黎景明摆平。
彩纳艺术由于财务亏空,在彦真的领导之下快速崩溃,很快就要变成空壳。黎景明暗度陈仓地转移资源,结果,因那场偶遇而败露,他遭到了彦真的制裁,手上的单子全被没收,辛苦三个月积累下的财富就此成空。
在联系不上彼此的日子里,他特别担心蓝水悦的安危。为此,他特意来找文静帮忙,打探她的情况。文静却说自己好几个月没见她了,自从她被罗捷接走后,她们就没联系过。
黎景明很疑惑,她怎么会愿意跟罗捷走,文静也不清楚,总之,蓝水悦什么话都没留下,跟罗捷两人收拾东西后就走了。
没人理解蓝水悦的无奈,身陷绝境的黎景明的希望就此破灭了。他变得很消极,不爱管事,整天就闷在办公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怏怏不乐地虚度时光,开始以酒精来麻醉自己。
这一切彦真看在眼里,她知道姚琳希的好机会来了,便邀请她来公司做客。
在无人打搅的办公室里,彦真对姚琳希展示成绩,信心满满地说:“现在,你尽可放心地接近他,因为,这只小刺猬的刺儿已被拔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对自己恰当的形容而自喜。
姚琳希却高兴不起来,“景明的个性我了解,再落寞,他的身上依旧流淌着贵族的血液,黎家人就是敢作敢为,好比他的母亲。”
“怎么?”彦真警觉地问,“听你的这意思是不想要他了?”
“我不知道……”姚琳希摇摇头,心里很乱。
“别想多了,”彦真给她打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失望太多,所以就不敢再期望了。可是,真爱总是在千锤百炼之中被鉴别出来的。你这个时候还爱他,这也证明你的爱是纯洁的。”
“可是……”姚琳希欲言又止,她不知该如何对彦真说明自己的情况,模模糊糊地接受了她的安排。或许,在那一刻,她还是希望能在黎景明身上找到寄托,让余生的幸福与他有关。她确实爱他,只是太多的拒绝让人恐慌,从而不敢再去触碰。
彦真以公司接待为由,召黎景明一起去吃饭。数个月不见,姚琳希都有点认不出他了,黎景明瘦了一圈,脸部线条锋利如刀削,胡子凌乱,很是落寞。彦真早分析过,女人的光彩靠男人,男人的精气神靠的是金钱。
黎景明变得异常沉默,在宴席上孤独地喝酒,不与任何人邀杯或者攀谈,姚琳希坐在他身边,为他夹菜,替他接受劝酒和回敬,为他说话,而他却显得无动于衷,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不想喝酒,便不打一声招呼地黯然离席。
姚琳希追他出去,在酒店大厅跟上他,陪他默默地往外走。
出了酒店,她问他去哪里,打算怎么走,他没理会她,只是沿着大马路不停迈步,姚琳希紧追着不放,两人沉默无言地走了好长的路。
看到路边有一家咖啡馆,姚琳希提议进去坐坐。黎景明没同意,低头继续往前走,姚琳希在身后大声喊:“景明!”他愣住了,停住了脚步,她赶紧跑到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双肩说:“你振作起来,好么?商场有赔有赚,人不可能一直赢。”
“你回去吧。”他淡淡地说,“别管我了。”
“不,你这个样子不对劲,”姚琳希难过地说,“你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你必须站起来。”
“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我想帮帮你,我不愿看你这个样子。”
“不用了,琳希。”他断然拒绝,“谁也帮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什么帮助。”
“难道你就想这样倒下去?”
“我还能怎么样?”他自嘲地哼了一下。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沦落到这步田地的。”
“确实,可是那样的交易我不愿意。”他很果决地说,“那不值得。琳希,就好比你来到这里,非常不值得。”
“你真的不会再接受我吗?”
“当年我还是黎家少爷时,我以为自己有资格拥有你,如今我就像一条丧家犬,就不再值得你收留。”
“可是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愿意跟着你!”她急忙大声说,眼睛湿了。
他默默地望着姚琳希脸上的眼泪,心头不免一阵闷痛,可是却不曾妥协。“可是,我不愿成为我的父亲周志和一样的人。”他坚定地说,毫不犹豫地扭头而去,大步走进夜风犀利的街巷深处,很快在灯火阑珊处消失。
被黎景明抛弃在街头的姚琳希难过极了,蹲在原地放声哭泣,她知道,这份爱情已没了转机,彻底完了。
记得当年他俩感情还完好无损时,黎景明就发誓不做豪门的上门女婿,一辈子屈就于人,像他的父亲那样,畏畏缩缩做人。因此他要奋发图强,一定要变得有钱之后,才会跟她结婚,今后一定要让他的子孙姓周,而不是黎或者其他。
这个桀骜的男子确实做到了,五年时间让彩纳艺术风生水起。而今他溃不成军,显然这时局与他当初的预想背道而驰。姚琳希想到此,恨死了自己,她怎么就忘了他曾说过的话,忘了他有怎么样一颗桀骜不驯的灵魂,即使坠落于一介微尘,仍旧难以屈服他本质中的骄傲。
姚琳希彻底绝望了,跑到酒吧去买醉,一边喝一边打电话找人倾诉,希望这种发泄方式能让她暂时忘掉痛苦。
就在她喝到烂醉如泥、趴在酒桌上无法动弹时,蓝海森出现于她面前,沉默无言地拿掉她手里的酒杯,把人抱走。她没反抗,像个急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脑袋枕在他的脖子处,早就忘了他们年龄的差距,感觉他向大树一样挺拔伟岸,可以让她这只受伤的小鸟永生依靠。
4.无力的抗争
那夜买醉之后,姚琳希与蓝海森重归于好,爱情急剧升温,两人不再偷偷往来,并一起去日本游玩,亲戚朋友们得知此事,一个个面面相觑,咋舌无语。
蓝水悦在罗捷的高度监视下生不如死,她日夜思念黎景明,偷偷给他写信,通过文静进行传递。那段时间,文静成了他们感情的联络员,每次文静来找她玩,都会悄悄将黎景明的信塞到她的皮包里,然后,蓝水悦就把回信藏在她送文静的礼物里。
是爱情,一度让这对男女获得了坚持的力量。在文静的帮助下,他们总算有了见面的机会,就在熙熙攘攘的淮海路步行街。
蓝水悦在约好的地点等着,焦急地盼望着对方快出现。看到黎景明在人群中闪现,转进一家法国餐厅,她连周围都忘了巡视,便不顾一切地追他而去,就怕他是昙花一现,瞬间不见。
他们在餐厅最隐秘的角落相遇,紧紧地相拥在一起,黎景明的脸全埋在她的发丝里,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和平年代,怎么还会有这么艰辛的相爱。蓝水悦却安慰他说:“我已完成800万的订单了,很快就自由了。”
“你在那边还好吗?”黎景明担忧地说,“实在不行,你就别回去了,我想办法找钱来把那些学费补上。”
“你别去找黎光泽,他只会借机抢劫!”蓝水悦急忙提醒他,“罗捷说的,他就是想逼你上钩,只要你有求于他,肯定不会便宜了你。”
“我知道……”黎景明为难地说,“只是我怕你受委屈。”
“罗捷只是监视我,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蓝水悦说,“他也担心我会罢工,现在公司的设计全靠我了。”
“我就知道,你去那边肯定会成为顶梁柱。”
蓝水悦给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喜欢你这句赞美。”
这时候,文静从外面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焦急地说:“水悦,我们得走了,刚才罗捷打电话来问我们在哪里呢。”
黎景明也焦急地站起来,蓝水悦恋恋不舍地望着他,临走时又很留恋地跑回去与他拥抱。听到黎景明说“保重”时,她哭了,说什么都不肯放手。这让文静好为难。黎景明便狠心将她推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海里。
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无能,家产事业是负担,让人身不由己,这大半生面对自己想要的、喜爱的,都因顾于大局,不敢轻易决断。就仿佛他的父亲,为了公司和事业,面对族人的冷眼和嘲讽竟然还能拱手作揖,以笑和解。突然间,他烦透了身上所谓的使命,厌倦了母亲遗留给他的血脉,他想的不是所谓的重振家业,而是为一个人遮风避雨,执戟侍卫,为她奉献出彩霞般的初心。
那次短暂会面激起的觉悟,让黎景明有了放弃的心。他再也没去公司上班,也不工作,手机永远处于关机状态。他对彩纳艺术不理不管,任由彦真去败坏。
他想开始自己的暗暗转型,去寻找新的商机。
然而,有人却不肯放过他。那日,有个陌生男人上门传信,说他的一位朋友求见,正在小区对面的咖啡馆里等,递出一封信,便匆匆离去。
黎景明拆开一看,上面简短地写着:我有些当年你父亲遗留下的话,需要向你转告,希望你愿意见我一面。沈雅。
这位客人特殊而重要,不可怠慢,黎景明当即赴会。在约定的地点见到沈雅,发现她比上次的脸色还差,黑眼圈呈紫红色,面色蜡黄,仿佛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妇人,完全看不出她只有三十八岁。
她告诉黎景明自己刚进行了一场手术,昨天出院,一切感觉还算好。然后她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他过目,“这些是他要送答谢礼的名单,”她说,“为何你当初无法贷款,都因为这些人已被他买通了。”
这种事虽不新鲜,黎景明还是不免惊讶,眼珠子微微瞪大了。
沈雅无力地叹息,“龙老大也是他牵线的,包括那澳门项目,早你一步已接洽上了。光泽就是咽不下去那口气,他一直觉得彩纳艺术是他的。”
“我清楚他的心思,”黎景明说,“而今我也想通了,他想要,那就拿去吧。”
“你不要这么想,景明,如果这家公司值得相送,当初你的外祖母就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硬压住他们的口舌,把彩纳艺术给你,我也不会抱病来到这里,跟你说这么多。景明,你当时还小,很多事不懂,这家公司不仅仅是你父亲的遗产,还是你母亲的命脉,她呕心沥血地经营这家公司,就是为了给你留着。”
“这有什么意义呢。”黎景明茫然地笑。
“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原本没有意义,包括感情。”沈雅说,“你父亲和我关系不错,我知道这家公司对他们的重要性。可以说,他们的精神和灵魂都在里边了。”
虽然,黎景明不能完全体会沈雅话中的含义,不过,多少得到了些鼓舞。他那颗堕落的心开始在思考,犹豫在“要悬崖勒马还是顺手放绳”之间。
然而,此次对黎景明说出心底话后,沈雅对黎光泽彻底失望了,亦不愿在这婚姻的空壳里,为了那华而不实的名誉,再让这个男人胡作非为下去。
她把律师请到家中,说明自己的意图,除了法庭上,她不愿再见这个男人。其实,结婚十余年,他们****的时间未过半,沈雅一直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婚后没几年,她就难以履行妻子的义务,两人基本分开过,互不干扰,除非一些重大活动需要他们同时出现,才会在人前假扮夫妻。
黎光泽在住所里接见了沈雅的律师,快速浏览了离婚协议后,他抬了抬眉毛,对律师说:“协议您请带回吧,我觉得,这件事我与她当面解决比较好。”
“可是……”律师为难了,“黎太太事先交代过,她不愿见您。”
“她的心情我能理解,”黎光泽圆滑地说,“协议我留下,不为难你们,麻烦您代我向她问好,改天我会找她细谈。”
律师走后,在背后监视这一切的彦真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跑出来质问黎光泽:“怎么,你反悔了?”
“这不是反悔,”他心里有数地说,“这叫谨慎。”
“哼,我看你是不舍得沈家的门脸吧。”彦真一针见血地说。
这话让黎光泽羞赧,他冷冷地白眼她,“你懂什么,关键时刻她这么做,分明是想与我撇清关系,然后背后好做手脚。”
“谁那么大胆,敢动你黎光泽的手脚哟!”彦真很不开心地说风凉话,“我看你是留恋她沈家的好门脸,生怕没那些大舅子撑腰,今后不好伸展腿脚罢了。我知道,我爸就一个跑龙套的包工头,比不上她沈家霸业。”
“哎呀,你又来了。”黎光泽不耐烦地打住她。
“我怎么了?”彦真跟他吵,“对,我傻,偏偏看上你黎光泽!我老实告诉你,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都三十三岁了,可再没时间陪你玩!”
“好好好,我知道,”黎光泽从身后搂住她,耐心地哄,“现在是非常时刻,不适合办这种事,你再忍忍,少说也要等我们把彩纳艺术并购了再说。”
这理由算是将彦真的火气压下去了,但她还是不开心,撅着嘴赌气,黎光泽又说了些好话哄她,她才算舒心。
她是一心要嫁给他的,岂能放过他的一丝犹豫,为了安全起见,她私下约见了沈雅的律师,希望能通过收买人心,加速他们的离婚进度。律师却告诉她,问题不在沈雅身上,而是黎光泽不愿签字。
对此,彦真再无法保持沉默,一见到黎光泽就大发雷霆,哪怕是在公司里。黎光泽把这个女人拖进办公室,本想狠狠地教训她,不想彦真的气焰却高过了他,指着他说:“黎光泽,我警告你,要是今年不离婚,我就将你那些丑行全捅出去!”
黎光泽急忙抓住她的手指,摁下来,“你这是在干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放大话,谁说我不想离婚?现在泰国公司刚起步,上海这边的公司入不敷出,现在哪里有钱付她的损失费啊。再说,并购彩纳艺术的时候万一有个闪失,我不找沈家,难道去找你的父亲?”
门第等级一度让彦真抬不起头。这次同样,她深知自己并非出于豪门,母亲与姚琳希家也只是远亲关系,万一有事,姚家也不会赴汤蹈火。面对黎光泽摆出的理由,她深受其辱,忍了又忍,全盘接受了他的计划。
“快了,你表弟这个空壳公司撑不了多久的。”她扔下这句话,灰溜溜地推门出去,在心里暗暗希望,她所等待的这个男人能从中得到提示,别让她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