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世界那么小
不管有多失落,蓝水悦还是时刻心系黎景明,为他的处境担忧。几乎每天她都打电话给文静,询问公司的情况,听说罗捷回来后公司整体的起色,她高高悬挂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等吧,等待上天来宣判感情的走向。
就在她心如死灰地数着日子,等待命运对感情的判决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猎头公司的电话。对方称上海某家装潢公司愿高薪聘请她,并开出长远的培训计划的条件,只要她签约,公司将派她到意大利学习。
为期一年的意大利培训计划?蓝水悦眼睛一亮,这是逃避罗捷的不错选择!
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期,蓝水悦悄悄飞回上海面试,直接投奔文静。
在文静那狭小的租房里,两个女孩聊到深更半夜也没睡意。
几个月不见,文静变化很大,听说还交了新男友,早把那可恶的罗捷抛到九霄云外了。
听文静这么说,蓝水悦心里的罪恶感才消散,因为她一直担心文静还会为罗捷而怨恨自己。
文静问起她的感情时,她没对文静透露半点他们之间的协议,不怕文静无法理解,只怕不慎传到黎景明的耳朵里。同时,她要求文静不要走漏风声,让他们知道她已回上海。
文静这下明白了过来,还说:“原来你去深圳就是为躲着他俩。”
“当时我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蓝水悦感叹道,“与其夹在中间无能为力,还不如一走了之,他们也必定会明白过来。”
“假如回来工作,你和黎总还能好吗?”文静问。
她这个明确的疑问让蓝水悦很吃惊,没想到她也知道了,也不再隐瞒,“不可能了,”她自嘲地说,“他并不适合我,也不会属于我,我去深圳这几个月,我们没任何联系,事情就如此。”
“唉……”文静深有感触地叹,“我们又何必苦苦追寻着不爱自己的人呢,我现在想通了,想当初那样对罗捷,真够傻的,现在的男朋友对我那么好,想想,这才是幸福。”
蓝水悦赞同地笑笑,不再说什么,她清楚自己的爱绝非是俗世男女的卿卿我我那么简单。她的爱在心里,假若心有灵犀,肯定会有感应。
去新公司面试,蓝水悦才知道这家“光泽装饰”的投资人来自MC集团。按道理说,这应该算是该集团的子公司,可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却要矫正她这个认识,“这是一家刚成立的公司,资产独立,与MC集团毫无关系。”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心有余悸,很不安地问,“公司不会受到集团的监管吧?比如纪检会之类的。”
“没有,我保证。”然后对方说,“你别紧张,这家公司和你之前工作过的彩纳艺术只有竞争关系。大家是同行嘛,这是在所难免的。”
这话让蓝水悦听了很不舒服,当场对人力资源部经理说:“那算了,我觉得这里并不适合我,谢谢你。”不给对方半点挽留的机会,起身就走,心里一直在后悔,当初没弄清该公司的底细就签了那些协议,亦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工作泡汤后,蓝水悦对上海失去了信心,还是打算回深圳。临走前,她约弟弟蓝海森见面,吃完饭就乘夜班机回去。
掐指算算,她快一年不见蓝海森了。这个弟弟仅比他小一岁,从小智商过人,与她同时读书和毕业。由于家境清贫,姐弟俩从小就懂得相互照顾,但凡有心事都会拿出来与对方交流,感情非常深。当时她去深圳,与弟弟擦肩而过,如今见到他变化不小,高挑的身材穿上黑白工作装,俨然几分职场精英的派头,不用问就知道,想必他的工作和生活不会太糟糕。
他们和文静在小饭馆里吃饭,氛围融融,蓝海森希望姐姐回上海工作,这样他们姐弟俩当初的计划就会向前推进一大步了。
蓝水悦不敢给出承诺,只是告诉他暂时不是时候,一直笑得很惆怅。“你放心,我也在努力,”她安慰蓝海森说,“只是机会还不成熟,得慢慢来。”
“没事,我在上海等姐姐,”蓝海森高兴地说,“我现在这家公司算站稳脚了,明年有望晋升,开始学习带团队。”
“那就好,看你有所进步,我和妈妈都会很高兴。”蓝水悦的笑容变得甜美了,但心里还有失落,她清楚自己肯定要回来,只是前景不光明。
就在这时,蓝海森的手机发出一串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看到是姚琳希的,就没回避,当着蓝水悦的面接电话。
还耗在办公室里的姚琳希无所事事,想找他一块儿去吃饭,她用很亲密的语调问他在哪里。他则如实回答,“正和姐姐吃饭,她等会就要飞深圳了。”
姚琳希有点好奇,八卦地问:“你还有姐姐?你姐叫什么?”
蓝海森如实回答。
姚琳希立刻跳起来,一下子就联想到黎景明公司里的那个蓝水悦,又不敢相信地质问道:“你说什么,蓝水悦?”
蓝海森很疑惑,“对啊,怎么了?”心都悬起来,姚琳希什么都没说,接着就是忙音。
通话被掐断了,蓝海森冒了一身冷汗,看着掌心的手机发呆。
蓝水悦看出他肯定是遇到麻烦事了,小心地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
蓝海森心慌意乱地说:“暂时还不清楚。”
蓝水悦安慰他别担心,如果有要紧的急事,就先走吧,别拖得太久惹麻烦。
蓝海森接受了姐姐的意见,匆匆离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姚琳希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的姚琳希可不仅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恋人,是令他匍匐于石榴裙之下的女神,只要是她下达的指令,他都会赴汤蹈火,说一不二。
然而,他刚开车到公司楼下,姚琳希又打来电话,让他去徐汇区的新乐路找她。于是他又调转车头,毫无怨言地寻她而去,历经几番辗转后,才在一家意大利餐馆里找她。
当时的姚琳希已喝下半瓶红酒,脸红得像一枚熟透的仙桃。她点头让蓝海森坐,他却站着,躬身说对不起,为自己临走时未对她禀报自己的去向而道歉。
姚琳希轻笑,摇着手里的酒杯说:“你没什么可道歉的,只是我今天特别想有人陪吃饭。”然后又挥手请他坐。
这下,蓝海森才稍稍地放下忐忑的心,正襟危坐地立在她面前,默默地看她喝酒,小声劝她说:“你少喝点行吗?喝酒伤身。”
她才不听他的话,抬起头,用一种狐疑的声音问他:“有你姐姐的相片吗?”
蓝海森有些疑惑,不知她怎么会那么关注姐姐的事,想了想,又觉得这大概是****之间有必要想知道的问题。于是摸出手机,翻出相片,递给她。
他没想到姚琳希的反应如此剧烈。
她拿着他的手机看了又看,痴痴地苦笑。
正在蓝海森困惑之际,她愤怒地将手机往远处的墙壁狠狠地砸去,手机在墙上瞬间破碎,引来了不小的惊动。
蓝海森吓得瞪圆了眼,愣着不敢动,他不明白,姚琳希究竟为什么要砸他的手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看姚琳希那神经质的模样,她愤怒得似乎要撕碎自己,然后双手揪住头发抓狂,在沙发上狂叫不止。这时,蓝海森才赶紧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妄想能稳住她,不想却被她用力推开,撞到对面的墙壁上。
餐厅里的客人都纷纷侧目,服务员围上来维持秩序,餐厅经理上前询问情况,蓝海森赶紧道歉,掏出钱放在桌面上,搂着精神失控的姚琳希出去。
到了餐馆外,她猛然挣开他,蓝海森以为她在发酒疯,紧抓住人不放,不停地劝她别闹,可姚琳希却发疯似的尖叫道:“你放开我,放手,我不要再看到你,我恨你!”
蓝海森怕她会闹事,说什么都不松开她,哀求她说:“琳希,你冷静点,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告诉我!”
姚琳希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撕声裂肺地吼道:“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被解雇了……你为什么会是她的弟弟,为什么!”
悲痛令她变得无力,软在蓝海森的怀里哭到无声。
蓝海森已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受伤的女人,只好将她抱进车里,让她在后座上躺着,随便她怎么尖叫与抓狂,他只是屏住呼吸,默默地听她的哭泣和辱骂:
“是蓝水悦抢走我的爱人,她夺走了他的心,他不爱我了,都是因为蓝水悦,都是因为你的姐姐……蓝海森,我要解雇你,我要杀了你,连你也来骗我……”
年轻的蓝海森难过极了,经事不多的他有种想哭的感觉。他怎么会想到,她与自己的姐姐相识,还发生过那么不愉快的事。
上海那么大,人山人海,可这商圈怎么会那么小?
在姚琳希没有节制的宣泄中,他仿佛看见,这里面的人关系复杂,恩怨丛生,他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被轻易卷入这片浩瀚怨海之中……
2.各有图谋
蓝水悦回到深圳不久,见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称自己是“光泽装饰”的老总,借来深圳出差之际,希望顺便与她见个面。
鉴于对方的真诚态度,蓝水悦虽然答应了请求,对他的来意却丝毫没放松警惕。
在她所在的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这对陌生人相对而坐,彼此打量,各有好奇。
见过蓝水悦后,黎光泽总算理解了表弟的痴迷,这女子不仅能助他一臂之力,而且模样如此美丽灵秀,算是世上难寻的尤物了。于是他感叹道:“我久闻蓝小姐大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伶俐,漂亮,听说还很能干。”
蓝水悦感觉到这个黎光泽圆滑,目的性强,出手大方,行事果决。他大约三十六岁左右,看上去似乎更老成些,面颊的轮廓与黎景明有几分像,却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至少他没黎景明的清澈,看人的目光有点狡黠。
她无心与这种人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他的来意。
黎光泽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协议,递过去,“听说你曾与公司签订了这份协议,”他说,“可见是位热爱学习的人。我们公司也非常注重人才培养,虽无缘与蓝小姐合作,但我们与意大利学院签订了合约,今年要派三名员工去深造,如今,物色到的人选名额不足,我的意思是,假如蓝小姐有心学习,不如就和我们公司的其他两位学员一起?”
这消息让蓝水悦激动了一阵,脸上慢慢舒展出喜悦的容颜,“可我不是你们公司的职员啊,这合适吗?”
“这不是问题,”他说,“不过,费用方面就要蓝小姐自己承担了,我们公司只提供渠道。”
“好啊。”蓝水悦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过,我还有个小小请求。”黎光泽虔诚地说,“今后,公司有些无法消化掉的客户,能否请蓝小姐代劳?薪酬方面,我们肯定按最高比例给。”
“报酬方面倒没什么,”蓝水悦谦虚地说,“只是我的工作经验浅薄,恐怕难以胜任一些有太多特殊要求的客户。”
“我见过蓝小姐的作品,”他说,“怎么样的客户适合蓝小姐,我心中有数。这个行业,优质的设计人才原本就匮乏,公司才刚刚运作,人力方面毫无储备,所以,今后还有劳蓝小姐多帮忙。”
话说到这份上,蓝水悦也没什么推辞的,“到时候看情况吧。”
她心里很清楚,得别人一分好,就要赔上一分辛劳,她是个懂得感恩的人,既然想搭乘顺风车去意大利进修,为他们做点外单,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罗捷为能与心爱的人重逢,拼上全力,长期驻守在澳门,全力以赴监控项目施工时,蓝水悦却在为意大利之行做准备,通过黎光泽的公司进行报名和护照办理,预计在她启程之时正巧澳门项目竣工。
时光流逝,四个月很快过去。澳门项目的工期进入最后的验收工作,罗捷打电话询问蓝水悦回上海的日子,开始计划筹备她归来后的生活。蓝水悦没对任何人透露去意大利进修的消息,在罗捷面前,敷衍地说:“等你回上海了再说吧。”
罗捷有些性急,“下个月中旬我就回来了,不会超过20天,你回来后打算住哪里?”
“我去找文静,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她说。
“那好吧,”他有些失望地说,“我这就给她换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提前把你的卧室安排好,我的新房已在装修了,不过,需要再等两个月。”
听到他说新房子,蓝水悦就厌烦,不想再与他聊,敷衍说:“突然有些急事,先这样吧,我挂了。”
为了不惹怒罗捷,蓝水悦还是按他希望的时间返回上海,只是没通知他具体行程,下飞机后自己打车去找文静。
如罗捷安排的那样,文静换了一套精装修的小两居,家具齐全,配备有独立的厨房和宽敞的大阳台,而且租金罗捷自己承担了三分之一。
见罗捷对蓝水悦那么好,文静很羡慕,虽嘴上不说,却在背后以此要求自己的男友,常常将他与罗捷比较,心里越来越感到不满。
刚回到上海那几天,蓝水悦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门,尽量封锁消息,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弟弟蓝海森。
应姐姐的邀请,他来她们的新租房里做客。此次相见,蓝海森心事重重,完全没了上次会面时的春风得意。
蓝水悦亲自下厨,给弟弟烧制家乡菜,特意做了他从小爱吃的凉拌茄子,还开了一瓶青梅酒庆祝。
可蓝海森在姐姐面前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心里有个坎儿将他永远地绊倒在那里。
蓝水悦怀疑他是工作上遇到了难题,吃饭期间便关心起他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他说工作还行,按部就班,生活过得去,其实他已被姚琳希逐出公司,正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下一个雇主。
对于姐姐的私事,蓝海森觉得不该多嘴,但由于姚琳希将他赶走,心里委屈不小,他说什么都不能就这样忍忍就过去。
饭后,他找姐姐到阳台去谈话,不好直接开口,闲聊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后,借机直切主题,“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希望你不要隐瞒我。”
由于之前的那些轻松话题的铺垫,蓝水悦没任何提防,满口答应:“你问吧,我们姐弟俩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的男朋友是黎景明吗?”他很直接。
蓝水悦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见姐姐半天不回话,他无奈地摇头,鄙视地笑着说:“姐姐,我真想不通,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当一个第三者有意思吗?”
“海森,你不明白,或许,这只是一场意外。”她不解地问,“可,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别问了。”蓝海森忍住汹涌而来的伤感,“我只希望你能看清自己,不要因为感情的事犯傻,还有,不要夺人所爱,这是妈妈一直告诫我们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告诉我!”蓝水悦激动地厉声命令道。
蓝海森微微地摇头,坚持不说,他哪里敢对姐姐坦诚,他爱上了一个从骨子里想将她置于死地的女上司。
被姚琳希开除,蓝海森唯一的抱怨是,他将无法留在她身边,聆听她悲戚的心声,安慰她绝望的灵魂,遏制她病态的疯狂,一旦自己离开,他不知道她将如何生活下去。
他清楚,自己不是合适她的男子,却渴望能以最朴素的方式服侍左右。然而,姚琳希不肯原谅他,就仿佛不能原谅黎景明。
从姐姐的住所离开,蓝海森开着姚琳希作为精神补偿赠予他的车,以仓皇逃走的形式,一路狂奔在高架桥上。这辆车曾满载着关于她的,最真实最私人的秘密,包括她的爱与痛,****与疯狂,以及他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表白。
蓝水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生怕弟弟会将这些告诉妈妈,心里忐忑不安。弟弟离开后,她越想越不对劲,急忙打电话跟他说明情况,告诉他这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她早与黎景明了断了关系。
而事实本来也是如此,自从她去深圳后,未曾与黎景明有过联系,她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也不再相信,他的心里还有她。
罗捷回上海的第一件事就去看望蓝水悦,为她带来了在澳门购置的皮包和鞋子以及奢侈的美容化妆品,供订婚时穿戴使用。
蓝水悦不想扩大声势,罗捷却不同意,“至少要让圈内的人知道吧,”他说,“以免他们又在背后胡说八道。”见蓝水悦还是没首肯,他便多疑地说:“你是不是还在顾及他的感受?”见蓝水悦撇了一下嘴,他便装出一副心知肚明的腔调说:“水悦,你别再幻想了,老黎没姚琳希这后台的话,凭他这点力量保不住彩纳艺术。你不知道,我们前期的订单都是客户看在姚家的面子上才接下来的。他小子再多情,最终还是要妥协于现实,乖乖地回姚家当女婿。”
“我又没问你他的事情,”蓝水悦白了他一眼,“你唠叨那么多干吗?”用生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罗捷赶紧道歉,小心哄她说:“好好好,我们不提他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现在说点高兴的事,订婚时,打算请一些亲朋好友吃饭,好让他们认识一下我美丽的未婚妻,以免到时候撞见了,还要我啰啰唆唆地介绍一番。”
见蓝水悦没多大反应,他又哀求道:“没个仪式,哪算订婚啊,你说是不是?你放心,我绝不跟你裸婚,到时候,房子戒指车子什么都有,你就在家做全职太太。”
蓝水悦突然笑了,这可是一种嘲笑。
她笑话他太天真,把未来规划得太美好,不曾想到她早做好打算,订婚之后她将飞往意大利进修,尽可能适应国外的生活,找机会扎根,用遥遥无期的分居生活击溃他的等待,以至他最终放手为止。蓝水悦心里很清楚,这辈子就算她还会再爱上黎景明之外的一个人,但绝不是罗捷。
3.告别时刻
从秘书那里,黎景明听说蓝水悦要和罗捷订婚,非常震惊,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待冷静后,他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不辞而别至今,已过半年时间,彼此没有联系,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如此长久的时光冲淡,而且她完全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
他尊重她的选择,却非常想见见她。分别这些日子,他无数次想去找她,可又怕被拒绝,以致他用时光的长度,去衡量自己在她心中的热度。当他全力挺过公司最艰难的关口时,蓦然回首,他们已在无声的世界里疏离了半年之久,而半年的光阴早就足够结束一段爱情,再促成一份缘分了。
罗捷给黎景明送来请柬,上面赫然写着他和蓝水悦的名字。
黎景明表现镇定,带着无伤感情的神情对他说:“祝福你们。”而内心里,他非常强烈地要见蓝水悦,至少要说完最后的话。
待罗捷离开办公室,他马上拿起座机电话拨打蓝水悦的新号码,听到接通的提示音时,他却突然没了勇气,泄气地把电话放了下来,只感到心头一阵闷痛。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那些虚假的祝福,并非发自内心,那些宣言式的爱语,早已丧失力量。他与她的感情,就像一间无法建筑的居室,谁也不能再给谁承诺与名分,谁也不能要求谁成为自己的眷属。那些绕梁不去的爱的记忆,最终只能成为各自生命中永远被隐藏的局部,仅剩自己把所能拥有的晨光化成一声叹息。
就算知道黎景明曾打来电话,蓝水悦也未做任何回复,假装不知,但却忍不住阵阵心寒。
她能想象到黎景明的感受,却不打算对他做任何解释,因为自感无用。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如果他来参加自己的订婚仪式,那么,就等于他已默认了这个事实,并以行动作为祝福,希望他们百年好合。如果他不来,她也不再对他心存期望。她曾以为自己的爱情能爱到无所求,爱到只有给予,无需承诺,可她又如何面对姚琳希以及自己的母亲对女儿的期望?眼看事已成定局,她已顾及不了他如何看待自己了,唯一的期望就是,他能理解她所做的、这般愚昧而无私的牺牲,不要在心里记恨她。
罗捷把订婚宴安排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包下一个大包间,足够容纳四十多人同时进餐。
入场前,罗捷在门外迎宾,见黎景明应约而来,他万分感慨,亲切地握住他的手,“兄弟,谢谢你,”此话还是不能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罗捷握住黎景明的手又用力地抖了抖,“说老实话,你真的是我的好兄弟。”
黎景明的神情始终淡漠,用很平淡的声音说:“别想太多了,我早有言在先,就是尊重她的选择。”
罗捷感激地点点头,觉得有些难为情,生怕自己激动得不可自持,便招呼他先进去坐。待他走后,黎景明情不自禁地双手握拳,庆祝自己的胜利,整个人得意扬扬的。
然而,他没料到,此时的蓝水悦却提着行李,搭乘机场快巴逃走了,让文静捎去一封信,在订婚礼上宣读她的决定。
曾经,文静也不理解蓝水悦的做法,当蓝水悦恳请她捎信时,文静非常抵制,劝她看在罗捷对她那么好的份上,别那么残忍,要学会珍惜,况且意大利那边的学校没开课,她独自跑去国外多不好。
这下蓝水悦却急哭了,满怀苦恼地质问她:“你怎么都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文静并非不明白,而是可怜罗捷的一片痴心,她希望他开心。
左右为难的文静最终还是倾向于蓝水悦这边,帮她实现了这个伟大的逃离计划,就在罗捷一遍遍地追问她和蓝水悦何时到酒店时,她总是违心地说,“快了快了,堵在路上了!”
结果却是她一个人入场,怀抱着逃逸者的捧花和她的白色礼服,缓缓走上小舞台上,向在座的各位宣读蓝水悦的决定:
亲爱的,很抱歉我的缺席,也敬请你的亲朋好友们原谅我的失礼。由于我要去意大利修学,暂时还不能和你在一起,到了国外,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未来会怎么样,也说不准等到我们重逢时,这世上的月亮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不是担心自己等不起,而是考虑到你与我,能否禁得起这么漫长而孤寂的等待。既然人生有那么多不确定,看眼前也不像是花好月圆时,于是我决定不将你的自由带走,而是自己悄悄地离开。你别责怪我好吗,或许,给彼此一个冷静的空间,用再长一点的时间去考验感情,得到的结果才是最坚贞的抉择。亲爱的,草率的爱就像露水,我怕转眼就会消散,亲爱的,别怨我好吗……
没等文静念完信,罗捷便疯似地冲出包间,势必要把这临阵逃脱的未婚妻找回来。
黎景明听蓝水悦的信,仿佛那些话是她在对自己说的,心情荡漾不定,有些按捺不住了,悄悄离开包间,朝车库飞跑而去,希望在蓝水悦离开上海之前,能再见她一面。
在熙熙攘攘的机场,蓝水悦刚办理完登记手续,突然听到罗捷呼喊自己的声音,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赶紧拿上登机牌逃脱。
可为时已晚,罗捷蹿了过来,拉住她的手,非常激动地说:“你要去意大利?为何不告诉我!你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吗,水悦,你今天的做法好让我心痛,有什么事就不能与我好好商量,竟然选择这种方式逃避。”
罗捷一连串的责备让蓝水悦有些恼怒,她挣开他的手,心里乱极了,不知该拿什么理由搪塞他。突然,她在人群里看到黎景明,他匆匆赶来,满脸汗水,大约看到罗捷在她身边,于是驻足,默默地看着她。
行人在他们面前往来如梭,爱人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更不能大喊对方的名字。
面对着这两个男人,蓝水悦窘迫极了,她很担心罗捷看到黎景明,然后增加更多误会。于是她设法稳住罗捷,对他低头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信守承诺,只要你能够等我回来。”
“你要去多久?”罗捷满腹怨言,“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也不跟我商量,偏偏还要今天登机,水悦,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这样做让我多难堪啊!”
“很抱歉,”她说,“我怕你想不开,不让我去意大利,而且,我担心你等不了我,所以就想先别订婚,等我修学归来了再说。”
“谁说我等不了的?”罗捷拍着胸脯发誓道,“你要我等多久就等多久,等到海枯石烂也行,反正我这辈子就等你了!”
蓝水悦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说:“那好吧。”用余光朝黎景明的方向瞟,发现他还在,就催促罗捷快点回去,“我就要登机了,你快回去招呼客人,既然把人请来,就要礼数做尽,免得别人在背后怪罪。”她的话刚说完,机场的播音就响起,乘客向进站口聚拢,不一会就排成长队,她对罗捷说:“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说完转身去拉行李箱的拖杆。
“你等等,”罗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戒指,“你把这戴上,以免国外的蜜蜂不知情,整天骚扰你。”
蓝水悦迟疑了,僵住身体不敢抬手。罗捷长久地把戒指举在面前,等待她的决定。
她有些慌,犹豫不决地看看周围,发现黎景明还站在那里,貌似恋恋不舍,却一直没靠近,突然心就冷了。
在这最困窘的时空,彼此散坐于人海之中最凌乱的蓬壁,他就徘徊在不远的对岸,却久久不敢走近,显然爱情已徒有虚名。
蓝水悦不再对他抱有期望,就因对他那懦弱的表现,不敢向前逾越半步,像一名手无寸铁的人,如此顺从人世的游戏规则,任由命运吞噬自己的感情。
她失望极了,似乎所有的爱,在突然间向四面破裂,瞬间毁灭。她苦苦凝眉闭上眼,以不羁的个性,拍案下注,把手朝那枚钻戒伸了过去。
4.阴谋与叛变
蓝水悦走后,黎景明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任何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致,哪怕是澳门的项目通过验收,他也显得索然无味,只是让秘书去安排庆功宴,自己则躲在办公室里,翻阅当年和蓝水悦合作的设计稿,独自喝掉一瓶红酒,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夜。
他深深地沉浸于失败感情带来的伤痛里,借此放松了所有的坚持,自由地享受着堕落给予的快感和放松。
从来,他都是个认真活着的人,讲章法,求效益,为占取项目而专心致志,他的人生都在一个又一个目标中进行。而在机场目送蓝水悦后,他开始嘲笑起自己,痛悟人生,回望那些所谓的成功,觉得它们不值一提,再多的胜利都不如灵魂的自由那么重要,就好比生命道义远胜于世俗的荣华。
然而,澳门项目的成功却让那些埋伏于暗处的猎食者心慌。
在高尔夫球场上,彦真向黎光泽汇报了这个消息,用一种非常焦虑的心情去分析彩纳艺术的此次成功。
彩纳艺术能逃过这一劫,将会进入另一番新境界,此役不但奠定了公司信誉和品牌能量,还给这家公司带来了大量的资金和订单,用不了太久,这家公司将会发展壮大成行业里的大象,可不是“光泽装潢”这种小公司能随便兼并的,到时候恐怕连MC集团都会对他束手无策。
黎光泽却分毫不慌,镇定自若地挥杆打球,为自己打出的好成绩而自豪,见彦真在身后催他快想办法,他则不紧不慢地说:“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事实的确如此,局势完全顺着黎光泽预计的去发展。虽然项目已通过验收,工程款却迟迟没有结算。项目方的借口很多,一天一个理由,空中催款分文不得,后来更是连电话都不接了。眼看就要到期,公司的账户却空空如也,假如不能按约还钱,这笔债务将以惊人的速度翻倍递增,转眼间就会变成能一口吞灭这家公司的怪兽。
黎景明欲飞澳门当面催款,刚派秘书去订机票,接待室的职员就前来禀报,说刚才龙老大打来电话,要是公司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就要打钱过去,否则就上门来砸东西了。
黎景明顿时陷入了两难之中,亦不愿被人看出,挥手让职员出去,招秘书进办公室,安排他继续打电话催款,从其他工程上想办法,一刻也不能停,能给多少都要,尽量凑钱。
秘书虚心接受命令,待他交代完毕后说:“刚才姚琳希小姐来电,说让您给她回个电话。”
这消息令黎景明很提防,总觉得她这个来电不怀好意,大概她已听说公司目前的财政困境,趁火打劫来了。于是他绕开这件事,对秘书说:“麻烦你把罗捷经理找来。”
“他不在公司,”秘书说,“听说去苏州催款去了。”
“我知道了,”他交代道,“我飞澳门后,公司上的事就交给罗捷经理。”
对于此次澳门之行,黎景明发誓不结款就不回来,又暗有预感,此程恐怕并不顺利。如今高利贷那些人追得紧,公司正处于岌岌可危的关键时刻,他不该离开,但是,又迫于时间紧急,在这里守株待兔结果更糟,他还是决定亲自过去,唯有把钱追回来才是王道。
于是,他赶紧拨打龙老大的电话,先稳住这群人,对他承诺时间,给他们打安定剂。
电话里,龙老大的口气很绝对,三天的期限,如不还全款,那就不客气了。
黎景明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好灰溜溜地答应,他心里有数,这些黑帮惹不起。
和龙老大结束通话,他又拨通了罗捷的电话。
这时候的罗捷并非去苏州催款,而是和黎光泽在上海郊区的温泉山庄泡澡,两个男人正身穿洁白的浴袍在湖边的花棚下喝茶。
他突然接到黎景明的电话,有点心虚,看了一眼身边正在抽雪茄的黎光泽,赶紧站起来,走到对面的水池边去接听电话,“有什么事,请说,”他掩口小声说,“我正和谭总谈话。”
见他在忙,黎景明就长话短说,告诉罗捷他两个小时后将要飞澳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司的大小事务都由他主持。
听说黎景明要去澳门,他连忙拧了一下眉头,刚想提醒他一些事,想到黎光泽刚才对他说的那番话,很快又忍了下去,心想:“反正这家公司已经没救了,他爱怎么折腾就去吧!”他邪恶地笑了一下,违心地说:“好的,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后就回上海,你放心地去吧。”
收线后,罗捷走回原来的位置,纠结地长叹一声,对黎光泽说:“你的表弟飞澳门了。”
黎光泽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雪茄摁灭,“等这件事过后,你再回我们公司吧,这段时间就麻烦你把彩纳艺术这边的事处理干净。”
“你放心,这些我会安排妥当。”罗捷说,“我手上掌握的客户名单已给客服经理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公司的设计部整体实力太弱,没有核心设计师,如果按他们现在的水平,不出多久就会出现客户流失。”
“公司里的事今后都由你安排,”黎光泽打断他的话,慷慨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罗捷点点头,心中志气高昂,他的心早被黎光泽收买,特别是当他听说蓝水悦就掌握在黎光泽的手里时,满口答应做“光泽装潢”的总经理。
如今,他的心早不在彩纳艺术,他不过是在等时间,将这盘残局收拾干净后就转向他所谓的事业,从此将能实现一个男性角色该有的称霸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