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自己到底说过些什么,只记得对方在倾听时好看而舒展的眼角眉梢。
太阳终于要落山了。
远远望过去,海平面平静如昔。近处的天空已然变成格外深邃的宝蓝色,最远处的天空先是一条火烧一般的朱色带子,然后是将云朵都映透的金橙色,仿佛最柔滑的金色缎子。再近一些,云彩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瑰丽的玫红,有些一大片,有些只是薄薄的一层,然而这些层次分明由远及近的色彩却将整个天幕化为一张画板,而大自然则是最匠心独运的艺术家,提起画笔“唰唰”几下便留下了这样美得浓厚而夺人心魂的景色。
在附近吃过晚餐后,晚上八点整个香港最精彩的莫过于维多利亚港的烟花盛宴了。“星光大道”上早已人山人海,盛夏以为他们已经来得算早了,没成想“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随着澎湃的人群,似乎是被这喜悦的情绪所感染,盛夏拉着顾映宁也大声齐齐倒数:“十,九,八……二,一!”伴着《财神到》的背景音乐,贺岁烟花如约腾空而起。大密度烟花先声夺人之后便是成片洒下的“金元宝”。“金蛇”游过,天幕此刻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牡丹花”、“郁金香”、“蝴蝶兰”大朵大朵地在维港上空争奇斗艳。
盛夏很是兴奋,一手拽着顾映宁的胳膊,一手指着天空雀跃惊呼:
“映宁快看快看,那条‘金蛇’又游回来了!”
在五颜六色的烟花照映下,顾映宁的脸上也斑驳着光影。也许是因为新年,他的笑容那么柔软而明亮,几乎可以和满天的绚烂烟花相媲美。他已看过好几次维港的烟花,早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硬要相比,在他眼里,她的笑容是哪怕这烟花盛宴都永远无法比及的。但见盛夏这般欣喜,顾映宁心里也自然是快活的—她喜欢,他怎会不喜欢。
他说:“若是喜欢,明年再带你来看。”
“噼里啪啦”的烟花震耳欲聋,顾映宁的声音淹没在这一阵轰响中,盛夏有些听不清,于是凑到他耳边大声道:“你—说—什么?”然后主动侧过脸将自己的耳朵送到他唇边。
顾映宁望着她如此鲜活生动的表情不禁失笑,不过是看场烟花,怎么变得跟小孩子似的呢。但他还是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也大力说道:“明年—再—带你来!”
这次她终于是听清楚了,倏地转头望向他,正正迎上他熠熠润泽的双目,惊喜写满她乌黑圆亮的眸子。
这一刻,周围的人群仿佛都骤然消失,整个偌大的维港唯留他和她,烟花还在不断地冲上云霄。暖煦的夜色中,背景音乐继续为他们伴奏,而他们站在怒绽着大片大片锦绣花簇的苍穹之下,岁月缱绻了言语和凝望,让时光的河就此涓涓。
芳馨,是属于他们寂静流年里最暖心的安好。
初五那天恰好是2月14日西方情人节。
早上他们去大埔林村,在祈福墙上挂上自己的心愿,也在许愿树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许完愿睁眼,盛夏和顾映宁相视而笑。
晚上,顾映宁订了太平山顶的一家西餐厅。乘着缆车到达山顶的时候已是繁星点点,周围的人依旧熙熙攘攘,不乏不少跟着导游来参观杜莎夫人蜡像馆的游客。
大抵是海拔的缘故,山顶上风很大,“呼啦啦”地一阵一阵吹得人有些站立不稳。
这家西餐厅似乎还是颇负盛名,当顾映宁和盛夏一进门的时候只觉得入目都是满满的顾客。若非预订了一张,他们今晚大概会无劳而返。
玉米浓汤、蒜蓉面包、水果沙拉、红酒黑椒牛排、焦糖布丁、白兰地,情人节的晚餐丰盛而美味。他们的座位是靠窗的,从窗户里向外望去,整个维多利亚港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满眼流动的色彩。
因着是情人节的关系,整个餐厅里布置得很温馨浪漫,每一台桌上都放置着插有玫瑰花的玻璃花瓶。配合着烛光的摇曳,和顾映宁相视而坐,盛夏觉得心底有一层厚厚的蜜糖在流动,甜而沉静,一如现在的他和她。
牛排上桌后,顾映宁迅速地切好,然后和盛夏面前的餐盘交换:
“到现在都不大会用刀叉,真不知道这几年每逢公司酒会你是怎么顺利survive的。”
盛夏只是笑:“也许你那时候有一个分身在帮我,只不过你不记得了而已。”听到她这样的嗔言,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饱餐一顿后从餐厅里出来,搭乘观光升降机回到山顶的那层地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依然很多。她和他当然是十指紧扣,然而敏感的盛夏还是发现了顾映宁掌心正在前所未有地不停沁出汗。刚想问他怎么了,前头一个滑着滑板的男生突然之间闪过来将一支玫瑰花递入她手中,然后又一下子滑出很远。
盛夏又是惊诧又是欢喜,捏着那支玫瑰花正想转头对顾映宁说什么,然而下一秒,一个挑染着银色刘海的年轻人也忽然快步跑过来递上一支玫瑰花而后闪开。画着蓝色眼影的羞涩小姑娘,涂着火红色指甲油的黑人妇女,戴着耳麦听歌的高个子白人小伙……似乎是被一下子按了“START”的开关,陡然之间一个接一个的陌生人飞快地将一支支玫瑰花送给她然后又笑着离开。
怀中已经抱着多得快掉下来的玫瑰,盛夏的心“咯噔”一声,似乎隐隐约约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懵懵怔忪间,她倏然扭头朝一直沉默不曾说话的顾映宁望过去,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只打开的小小心形盒子,单膝着地跪在她的面前。
太平山顶晕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让线条变得无比柔和温暖,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最细密的茸毛。也许因为折射了灯光,顾映宁的双眼里流动着最吸人的漩涡光彩,深吸一口气,他的语气极认真极仔细,说:“盛夏,嫁给我。”
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嘴,这是她曾经梦想过许多次却又在后来不再希冀的画面。他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连动容的话都极少说,更何谈跪地求婚。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素来骄傲冷峻的顾映宁,在变得越来越温和体贴之后的现在,竟……盛夏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
鼻子酸得厉害,眼前的视线也渐渐有些模糊,盛夏一时间喉咙哽住,突然竟什么声都发不出来。
周围聚集来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大大的笑容在高呼,“嫁给他”、“Marryhim”、“嫁卑佢”,天南海北的语调不绝于耳。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