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折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知觉回笼,盛夏才慢慢地感到骨折处钻心地痛。但她不想出声,因为她不想离开这里。她从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她竟会因为顾映宁睁开双眼而那样虔诚地感激上苍。原本,睁眼是那样简单而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家安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一个护士在为顾映宁重新扎针输液。盛夏自然没有注意到谈晶是几时进来的,只是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看着顾映宁,谈晶目瞪口呆:“我算是服了,原来爱情的力量居然真的能这么伟大……赶明儿姐也要找个人去谈恋爱感受一下。”
盛夏轻轻地将轮椅推过去,在顾映宁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侧停下来。她没有说话,也许是说不出来,亦或是不想打破这刻的安宁。
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病床上那张依旧苍白却已然精神了一丝的脸,许久许久,才眨一次眼。
她想看着他,她舍不得眨眼。
到底,还是顾映宁先开口,依然有些吃力地说道:“我不许……你嫁别人。”
盛夏没回他,还是那样定定地望着他,只是嘴角微微地有些上扬。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盛夏还是没有说话,顾映宁有些急了,微喘着气促然道:“我说……”
这一回,她却打断了他。她终于微笑,说:“你好好的,我就不嫁。”
有她这句话,顾映宁这才放心了。于是缓缓地舒了舒气,眉宇间仿佛也多了几丝精神。
明知他胸肋骨断了三根却还让他着急,盛夏忽然又有些愧疚自己刚才的不言语了。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她轻声道:“睡会儿吧,我在这陪你。”
顾映宁知道她其实也很累,那张容颜上的憔悴写得清清楚楚。
但最后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顺从地闭上了眼。他想,就让他们彼此都顺从于心吧。
顾映宁再醒过来的时候,盛夏果然还在。
这一次他到底是舍不得了,道:“赶紧回去休息吧。”
盛夏却摇头:“等会儿,先把这碗粥喝了。”
顾映宁这才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只保温桶,黄澄澄的桶身,上面有两只正在戏水的鸳鸯,一只曲颈,一只依偎。
盛夏一边旋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边说:“这可是小晶子熬的,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吃一点儿流食,我便托她熬了些来。”
粥还滚烫滚烫的,盛夏用勺子舀到碗里,霎时热气直冒。她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起来,他端着清粥小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情景。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秒,盛夏将那次不欢而散的记忆摇落脑后,尔后偏头问他:“先喝半碗,好不好?”
摇起病床的上半边,顾映宁算是坐起了身。看着盛夏操作着轮椅动作并不熟练地忙前忙后,顾映宁不忍:“盛夏,不如叫护士吧。”
她刚好退回他身边,认真地望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想自己照顾你。”
她自然很累,自然很想休息,但她更想做的事是亲手照顾他。
跟他说说话,替他喂喂粥、擦擦嘴,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却那么珍贵。也许是因为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经历,她不想再跟自己的心闹别扭了。
生命这般脆弱,她不想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盛夏不知道除了顾映宁,还有谁会像他这样不顾一切地去救自己。或许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他的舍身相救让她原本就已经很爱他的那颗心,再也无从躲藏。不去想之前他们那场激烈的争吵,不去想他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不去想自己的举动究竟是不是示弱,她只想顺从心底最真切的想法。
因此,盛夏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温柔而平和地对顾映宁说过话。
他虽虚弱,却很清醒,自然感觉得到她的不同。
顾映宁的眉宇鲜少地全然舒展,开口道:“粥呢?等了这么久还不送到嘴边吗?”
她忍俊不禁:“总是一副少爷模样。”虽是这样说着,盛夏却还是端起碗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然后试了下温度才凑到他嘴边。
说是粥,其实更像是米汤。看着顾映宁慢慢地吞咽下去,她问他:“烫不烫?”他摇头,于是她舀起第二勺,如先前一样吹好后送到他嘴边,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
顾映宁看着她,眼底温度鲜明。
谁都没有再说话,偌大的病房里唯有碗勺碰撞和吞咽的声音。
病床右侧的柜子上摆着一樽水晶花瓶,里头的花是谈晶不久前刚插的。
十一朵香槟玫瑰,那么柔软的奶油色,清香吐露。
第二天中午许亦晖来的时候,盛夏刚刚和警察做好笔录。起初盛夏有些迟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裴晋说的那些有关“冤枉”的话告诉警察,但最后她还是说了。法医已经鉴定了裴晋的尸体,因此辜子棠的案子也就此算是消了。
许亦晖带着一大束的百合,在盛夏的病床前站定,微笑道:“果然是我认识的那个盛夏,才大半天不见,你竟已经这么生龙活虎了。”
盛夏一抬眼,只见许亦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衫,同他们初遇时一样,带着那样和煦的笑容望着她。她便也笑道:“明知我路都走不了了,你还笑话我。”
说话间谈晶正好推门而入,听到盛夏的话即刻插嘴说道:“哼,路都走不了还不忘去照顾隔壁那家伙!”她推门的时候并不晓得许亦晖也在病房里,话音落下才看到他的背影,谈晶顿时面色一僵,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有些尴尬地道:“亦晖你来了啊,我刚看到你……刚才我那话的意思是……”
许亦晖见谈晶脸憋得通红,于是接上她的话,说:“顾先生在隔壁?”
谈晶点点头:“昨晚刚醒。”
许亦晖又道:“醒了便好。”
盛夏微笑:“你们是决定要忽略我这个病人径直谈天吗?”
谈晶的窘迫这时才慢慢褪去,想到许亦晖也已经听到了关于顾映宁的消息,便一如平时那样的率直:“答对了,你可以去隔壁看你心心念念的顾先生了,右转不送。”
盛夏哭笑不得:“小晶子,你非要……”
昨晚她不顾自己照料顾映宁,谈晶颇有微词,一来她自己毕竟也是伤患,二来,谈晶为了顾映宁的悔婚至今气愤不已。盛夏知道谈晶是为自己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倒是许亦晖替盛夏解了围:“其实这次也多亏顾先生,否则……”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握住床尾栏杆的手骨节发白,双唇也骤然紧抿。
他的目光就这么灼灼地注视着她,那样的紧张、认真和隐忍,令盛夏忍不住微微前倾上身,主动握住他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亦晖,你看,我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