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1)

调香术 许之行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惨白的雨滴依然垂落在雨幕中,梁府香坊外的一颗颗桃花树,混合着雨水落了一地,甚是萧索。

  坊中的蒸馏器早就打开了,里面的水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油脂。

  管事等人站在一旁,脸色忧郁。

  祝棠雨打着一把伞走了进来,她收拢雨伞,看了看蒸馏器和管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迷惘,忐忑地问:“蒸馏器已经打开了吗?管事,咱们练出相思香来了吗?”

  管事脸色忧郁道:“祝小姐,这一次,我们又失败了。”

  “怎么可能?我还没有试闻呢!”祝棠雨走到蒸馏器前,拿起香水瓶闻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脸色突然就变了,缓缓地放下香水瓶,走到管事身边,故作笑逐颜开,道:“我觉得这次的香味要比上一次的好多了,虽然还有些不足,扬长避短嘛,有了两次经验,我相信咱们下次一定会练出来的。”

  管事摇了摇头:“哎,祝小姐,你别安慰我了,我真对不起二少爷……”

  祝棠雨看着他,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回头打量四周,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于是问:“对了,梁景言呢?怎么没看见他?”

  “二少爷刚刚还在这儿,这会儿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祝棠雨蹙了蹙眉,说:“这次还没炼出相思香,对他又是一个打击,他该不会想不开吧?”

  管事一惊,面色苍白道:“啊?那我快派人去找找!”

  大雨漂泊地下着,越发的淅淅沥沥起来,整个山岭像是被雨雾包围了一般,黑蒙蒙。

  梁景言失魂落魄地在山路上走着,大雨冲刷着他的全身,雨水顺着他苍凉的脸颊流下,整个人都湿透了。他走了多时,刚爬到了山顶,雨水戛然而止,眉睫之下,河水奔流不息。

  梁景言凝望着空旷的山谷,半晌,大声呐喊起来:“老天爷,你告诉我,炼制相思香,难道真的要靠女人的血液浇灌花树,才能制成吗?”

  空旷的山岭里除了他的回音,安静非常。

  这时,马新棠急忙走进大堂内,欣喜地看着井上雄,笑道:“井代表,梁景言这次又失败了!”

  井上雄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喜不已,道:“真的吗?他又失败了?太好了!”

  马新棠道:“没错,这次脂香堂一定玩完了,我要尽快赶去芙蓉斋,吩咐管事把横幅取下,店中所有商品不再打折出售,从今天起,一律全价销售!”

  井上雄一怔:“马少爷,不打折了,还有客人来买吗?”

  马新棠冷笑道:“脂香堂已经快倒闭了,他们炼相思香又失败,一时间没有新品上市,五大香镇、上海、北平,我都是最大的供货商,你说人们不来我芙蓉斋买,去哪儿买?”

  “马少爷果然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梁府里,梁清明坐在厅中,正喝茶,便见香坊管事和祝棠雨走了进来。

  管事一脸慌张,道:“老爷,你看见二少爷了吗?”

  梁清明疑惑道:“景言?今天是打开蒸馏器的日子,他不是一早就去香坊了吗?”

  祝棠雨道:“我和管事找遍了香坊和外面,都没有看见他。”

  “是不是这一次,又失败了?相思香没提炼出来?”见祝棠雨和管事都点了点头,梁清明的脸色突然变白了,“这下着大雨,天又快黑了,他到底去哪儿了?管事,快,你快派人去找找!”

  “是!”

  山岭外,祝棠雨和梁府家丁在山岭里四处寻找着梁景言,大声喊着:

  “少爷!少爷!”

  “少爷你在哪儿啊?”

  找了一会儿依然无果,祝棠雨拦住众家丁,商议道:“这样找不行,天快黑了,我们分头找吧?”

  几个家丁点点头,分开走了。

  祝棠雨打着伞,在泥泞的山路中艰难地走着,好一会儿她爬到了山顶,见梁景言淋着雨呆看着河水,欣喜不已,连忙跑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梁景言,我终于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儿啊?”

  梁景言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来山顶会感冒的,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祝棠雨看着浑身湿透的梁景言,蹙起眉头,连忙把伞撑在他头上,自己的衣裳便被雨水打湿了。

  见祝棠雨为自己撑伞,而她浑身湿透,梁景言的心一紧,眼睛莫名地湿润起来,一把夺过伞,撑在祝棠雨头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你太傻了,想着别人,却不顾自己?”

  祝棠雨笑道:“我从小到大跟着我娘四处浪迹,雨打风吹已经习惯了,淋这点雨不碍事的,倒是你,你今天一声不吭地离开,四处都找不到你,知道你家里人有多担心吗?”

  梁景言微微垂着眼,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深邃的眼睛里似飘着雾,答非所问道:“相思香是由上千中香料制成,香调更是由花香调、绿叶调、水生调、甘苔调、馥奇香调这五大香调配合,自古以来,香调越多香水就越难配成,中医‘五行’里把自然界气味分为腥、膻、香、朽、焦五大类,互为相生相克,恰巧这相思香的五大香调互为相克,多一滴香料就会让整个香调都变了,时间的掌握和温度的控制难度极大,制成率极低。”

  祝棠雨一怔,黑幽幽的大眼睛盯着他好半天,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这相思香本就是名香,就因为它复杂才会让人沉迷,所以,你的失败,也是预料中的事。”

  梁景言沉默了一会儿,眼神有些暗淡,有些心灰意冷地说:“你说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

  祝棠雨看了看湍急的河水,脸色突然阴郁起来,突然认真地道:“梁景言,你可以放弃,就凭你家的家底,就算不制香了,做其它生意也照样可以混日子,可是你放弃了你喜欢的东西,这样你觉得开心吗?你可是五大香镇的第一调香师,外面都说你是很厉害的人,你做事坚韧,最讨厌做事半途而废,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以前我没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不是人,是神,可是现在我发现你并不是神,你也有遇到麻烦的时候,这证明你也是一个普通人,既然是人,哪能不遇到些挫折?以前我爹还活着的时候,他对我说,做事情不要急,要慢慢来,我们先不要急着赶路,因为到达了尽头,就意味着无路可走。你懂我的意思吗?”

  梁景言愣了愣,原本暗淡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彩,他皱了皱眉,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害怕这个世界的,因为它从来不会考量着因为你是谁,诚实又或者虚伪,而决定是否要放你一马。轮到自己倒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恐慌中给自己鼓一鼓劲,然后拼命的低头努力,希望给自己多挣一点点复盘的机会。”

  祝棠雨闻言安抚他道:“越是低谷的时候,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失败,有人等着失败,有人骂着失败,有人用尽全力依然失败,心态就是每个人自身的光,在你自甘堕落的时候,全世界都在昼夜狂欢,在你难过孤独的时候,你讨厌的人都在努力赚钱吃美食找新欢,在你怀念过去的时候,过去每一个都没空等你,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现实。”

  梁景言挑眉道:“不错,我梁景言的人生里,永远没有失败两字,我一定会制成相思香。”

  祝棠雨点头道:“恩,以后我也会认真看书,一定熟记各种香味,给你做一个有用的鼻子!”

  一阵风吹来,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白檀香混着雨水逐风而来,具有极强的杀伤力。祝棠雨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抬眼看他,只见他一张脸还是那么好看,依然英气逼人,眼神里有一丝温柔,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四目相对,她忽然承受不住,飞快地移开视线,慌忙地后退一步,岂料脚底打滑,身子前仰,整个人就往梁景言的怀里栽进去。

  梁景言长长的胳膊拦住她,斜嘴一笑:“你这算不算投怀送抱,恩?”

  祝棠雨上山之前就穿得很少,加上又淋了些雨,早就被凉气渗透了,身体冰凉之下脸颊却迅速升温,像是浮起朵朵火绕云般,霎时从脸红道脖子根,心突的一跳,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急急道:“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乘人之危!”

  梁景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沉吟道:“奇怪了,为什么我看着你,心居然跳动得很快?

  祝棠雨脸一红,连忙撇开了头。梁景言见她如此,忽然也有些局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旖旎而尴尬的气氛。

  半晌,梁景言见她整个人像是被捆住了手脚般的不自然,却是阴阳怪气地笑道:“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祝棠雨一愣,瞥他一眼,深沉道:“别开玩笑了……我这么会喜欢你?”话是这么说,可是心却跳得飞快。

  梁景言见她一张脸红的像是小苹果般,不觉好笑,于是凑到她耳边,呼吸细如绒毛,调笑的意味极浓:“话说回来,你看这儿荒山野岭的,既然咱们两情相悦,要不然,咱们就?”

  “淫贼!”意识到他的意图,祝棠雨一怔,脸比先前更红了,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连忙一把推开梁景言,战战兢兢道:“我真后悔对你说那些话,你知道吗?你一正常,就特别特别讨人嫌。”

  梁景言挑眉一笑,没再言语,转身走进雨中。祝棠雨见他离开,不觉吁了口气,白了他的背影一眼,跟了上去。

  翌日,梁景言开门走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养伤的梁清明,问:“爹,你找我?”

  梁清明看他越发尖削的下巴,问:“景言,最近你为了炼相思香煞费苦心,一定非常累吧?”

  梁景言一愣,道:“为了脂香堂,这点累,也值得。”

  梁清明道:“你昨天一声不吭地离开,可把我急坏了,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炼香失败而倍受打击。”

  “昨天我是有点难过,才去山顶散散心,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让爹你费心了。”

  梁清明怜爱地看着他,说:“景言,做事不能太功利,虽然你天资聪颖,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但你毕竟太年轻,看事情未免有些不透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努力了,无论结果是什么样,也算我们尽力了,知道了吗?”

  “恩,爹说的是,我知道了。”梁景言顿了顿,说:“对了,爹,你的腿好些了吗?”

  “好多了,一点儿小伤口,不算什么……”

  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老爷!”林队长、陈阳、三姨太三人急冲冲地跑进来。

  “老爷!”

  “梁会长!”

  梁清明见到林队长,愣了愣,问:“林队长,你怎么来了?”

  林队长慌张地说:“不好了会长,你们脂香堂的一批香水被扣留在重庆了!”

  梁清明连忙坐起来,大惊:“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陈阳道:“老爷,那批香水是准备在香水大会上展览的,林队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奇怪了,难道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梁景言疑惑地说。

  梁清明脸色苍白道:“这七日后就是香水大会了……那批香水关系到我们梁家明年海外出口的销售额……而且咱们梁家如今发展那么昌荣,全是靠这海外市场顶着,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咱们梁家就完了!”

  三姨太安慰道:“老爷,你别想得那么严重,咱梁家家大业大,即使一年不生产香水,也能撑个好几年……你还有伤在身,别想太多又伤到身子骨!”

  梁景言也道:“爹,三娘说的没错……况且还不知道那批香水被扣留的原因,你先别急……”

  “哎……不行,我要去一趟重庆!”梁清明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三姨太连忙按住他:“老爷!你这腿伤还没好,怎么去啊?”

  梁景言道:“爹,你就安心养伤吧,重庆就由我去吧?”

  “你去我还是不放心……”梁清明想了想,说:“这好端端的居然被扣留,我执掌梁家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发生……一定又有人在背后搞鬼!”

  三姨太又劝道:“但你有伤在身,去也做不了什么,景言那么大了,你迟早要把梁家交到他手上,这是一次历练他的计划,你何不放手交给他去办呢?”

  “没错,爹,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香水一定在七日之内运到家中。”梁景言说。

  梁清明犹豫着:“这……你现在正提炼相思香,这一去,不就耽搁了吗?”

  梁景言正色道:“也只有暂时把相思香放一放了,等我回来,我一定可以把这香提炼出来。”

  林队长看着梁清明,道:“会长,你就别犹豫了,梁少爷聪明机智,他一定可以把事办好的,你就放心吧。”

  梁清明思忖了一会儿,皱了皱眉,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景言,就由你去重庆!”

  一艘船停靠在码头边,祝棠雨和杜玉蝶、黛儿在岸边站着。黛儿拉住祝棠雨的手,不舍地说:“小姐,你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重庆吗?”

  祝棠雨道:“不用了,我不过是去借个道具,你去也做不了什么,再说了,我两天后就回来了。”

  杜玉蝶笑道:“棠雨说的没错,我们就在乖乖等她回来吧。”

  黛儿委屈地说:“可是……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祝棠雨一敲黛儿的头:“你这张乌鸦嘴!我还没走呢,你就咒我?”

  黛儿连忙捂住嘴,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远门。”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从小到大四处漂泊,什么事儿没遇过,不会有危险的。”

  祝棠雨刚说完,船鸣了一声笛,杜玉蝶看了看上船的人,道:“船快开了,棠雨,你快走吧?”

  祝棠雨笑了笑:“那好,我走了。”

  祝棠雨转身上了甲板,黛儿朝她招了招手:“小姐,一路保重!你一定要早日回来!”

  这时,码头的另一边,货物堆后,大副带着十余个苦力走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大副惊讶地问:“嘿!放这儿的燃料呢?哪儿去了?”

  一个苦力疑惑地说:“这送燃料的人怎么还没来?这没了燃料,船怎么开啊?”

  船马上就开了,众人都急不可待,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燃料在这边!”

  大副转身,看见王传一拉着装着燃料的板车走过来,打量王传一,问:“你是谁?”

  王传一笑道:“哦,我是负责来送燃料的,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大副瞪了几眼王传一:“幸好你来的急时,再晚一步,耽误了开船的时间,看你怎么负担得起!”

  “大副说的对,我不会有下次了!”

  大副哼了一声,对众苦力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搬上船啊!”

  大副带着十余个苦力纷纷往船上搬运燃料,王传一站在一旁,冷冷地撇嘴一笑。

  下午时分,林耀文披着件外衣坐在桌前看书,敲门声响起,陈阳扶着梁清明走了进来。

  梁清明道:“林师长。”

  林耀文放下书,看见梁清明处着拐杖,连忙跑了过去,道:“梁兄,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梁清明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我啊,倒霉……被毒蛇咬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蛇咬?”林师长把梁清明扶到椅子上坐下,惊讶地说:“快……坐下说话。”

  梁清明正色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说这事的……前几日,我找王传一在酒楼吃饭,没想到马新棠不请自来,对我咄咄逼人还放出毒蛇咬伤我,这就不说了,今日,我听闻一批香水莫名被扣留在重庆,那可是我梁家在七日后展览大会上展示的香水,尤其重要,不知道马新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八成又是他在搞鬼!”

  林耀文坐在椅子上,皱眉道:“这个马新棠,怎么次次与你作对?”

  “还有什么理由,他不过是想搞垮我梁家,独自做这桃花岭的第一香水大户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不用那么担心,如今你是商会会长,你一声令下,重庆那边,自会给你面子……”

  梁清明道:“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叫景言去重庆一趟,虽然如此,但我依然有些担心……”

  林耀文摆了摆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笑道:“哎……你的性格就是这样,总是想得多。”

  梁清明笑了笑,看见林耀文额头上的汗水,问:“林兄,你很热吗?怎么出那么多汗?”

  林耀文点头道:“是啊,这北方的天气真怪,这都是秋天,马上就入冬了,还那么热,我这宅子又不通气,就又闷又热,我这身上肉也多,一热就出汗,这么一来,把我折腾惨了。”

  梁清明想了想,笑道:“我有一座避暑山庄,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夏凉冬暖,就在桃花岭边境……林兄要是不介意,去住一两天,散散心如何?”

  林耀文欣喜道:“那不是麻烦梁兄了?”

  “哎……这是哪儿的话,你我还分彼此吗?择日不如撞日,”梁清明看了看窗外,道:“现在天色渐晚,就和我一行过去如何?”

  林耀文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坐上车刚走,马新棠便来了,他走到门前,被门卫拦了下来。

  那门卫问道:“马副官,你是来找林师长的吧,他不在。”

  马新棠疑惑道:“哦,那他去哪儿了?”

  “和梁会长刚刚一起去避暑山庄了。”

  “避暑山庄?在哪儿?”

  “是梁会长的避暑山庄,至于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马新棠一愣,想了想,说:“那师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两天后。”

  马新棠一怔,两天后,梁景言肯定已经到重庆了,不行,他得尽快见到林耀文才是,这么一想,便转身连忙上了车。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着。舱内,妇人拍打着哭泣的孩子,祝棠雨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一旁一个打瞌睡的男人头滑在祝棠雨的肩膀上,祝棠雨惊醒,推开男人的头,调整位置,把头靠在里面的窗边,闭上了眼睛。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一艘船靠在码头边,几个船员打开下等舱的门,一边走着,一边拍打着睡着的人们,大声道:“快醒醒!下船了,下船了!”

  所有人都惊醒过来。祝棠雨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看着周围取行李的人,拉住经过的一个船员,疑惑地问:“怎么回事?那么快就到重庆了吗?”

  船员道:“不是,船坏了,不得已在官渡停靠。”

  祝棠雨一愣:“那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啊?”

  “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最快也要两三天吧。”

  祝棠雨大惊失色:“什么?那么久,那我怎么去重庆啊?”

  “这官渡是个偏僻的小地方,怎么去重庆我也不知道,你下船找人问问吧。”

  看船员离开,祝棠雨焦急地看了看窗外,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办啊?”

  祝棠雨下了船,拉住一个经过的渔民,问:“请问,你知道怎么去重庆吗?”

  渔民想了想,道:“重庆……姑娘,我们这儿离重庆有点儿远啊,有一条大路倒可以开车去,但我们这儿很少有车经过……其它的全是山路,除了坐船,就只能步行去了。”

  “这样啊……那走路去重庆最快要多久?”

  “最快的话,也要明天下午了。”

  “好,谢谢你。”

  目送渔民离开,祝棠雨犯难地蹙起眉头,忽听后面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果然一遇到你就没好事。”

  祝棠雨转身,见梁景言坐在行李箱上,双手环胸看着她。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个熟人,实为欣喜,便道:“你怎么在这儿?”

  梁景言笑道:“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跟着我干什么?”

  祝棠雨道:“谁跟着你了,我也是去重庆好吗?

  梁景言疑惑地打量着祝棠雨:“这么巧?”

  “你不是很有钱吗?你快想想办法,这船坏了,我们要怎么去重庆啊?”祝棠雨焦急地问道。

  梁景言冷笑一声:“小姐,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钱也没地方使,我有什么办法。”

  祝棠雨一愣:“那怎么办啊?我答应了阮姐要在七天之内回去的。”咬了咬嘴唇,急得走来走去。

  “你别乱晃了,停下来好吗,晃的我头都晕了。”

  祝棠雨低下头,仔细思索着,半晌一拍手,道:“看来只有这样了!”

  梁景言一怔:“你有去重庆的办法了?”

  “没错。”

  “怎么去?”

  祝棠雨一笑:“走着去。”

  梁景惊讶道:“什么!你没疯吧?刚刚你没听那人说,要走到明天下午才能到重庆。

  “那又有什么办法?你不走没关系,我必须要走。”说完,祝棠雨便转身走了。

  梁景言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站起身,提起行李,追了上去,“喂,等等我。”

  厢房里,桌上早早备好了酒菜,井上雄、马新棠、梁鸣三人围坐在桌旁。

  过了一会儿,井上雄笑着给马新棠递了一个眼色,马新棠意会道:“井代表,我听说最近你手上有一批货可以赚取巨款?”

  听得这话,梁鸣抬起眼,看向井上雄,听他道:“不愧是马少爷,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梁鸣疑惑地问:“什么货?”

  井上雄笑道:“三少爷,是这样的,这批货都是劣质香水,用雌黄、花青、熟石膏、青鱼胆、柏枝汁之类的药料,反复炮制后香味微妙,便与上等的香水无异。”

  梁鸣一惊:“那……那不就是假货?”

  “哎,三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井上雄斜斜看了他一眼,“香水谁能分得清是真货还是假货,不都是一样往身上喷的东西,早晚都会挥发掉,你说是吧?”

  马新棠笑道:“没错,不瞒你们,其实我芙蓉斋里一大半都是真假掺卖,这么久了,还不是一样没人发现?况且要赚钱,这成本高了怎么行?井代表,这批假货我可等了很久了,你这次说什么都要给我点儿。”

  “这当然没问题!”

  听得这话,梁鸣的心随之一动,低头仔细斟酌着。马新棠打量他一笑,知道他的意图,于是笑道:“三少爷,要不然你也试一试?你不是说想尽快弄一笔钱,出来单干吗?这次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梁鸣想了想,问:“那,如果我买了这批假货,怎么能卖的出去?”

  马新棠道:“这还不简单?你们脂香堂天天卖那么多香水,你就把这批假货混在里面卖,谁能发现?”

  梁鸣一愣,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用化学剂浸泡后重新制成的香水,不但省了原料不说,还可以从中大捞一笔!”顿了顿,眼睛一亮,大声道:“这笔生意,我要做!”

  听的这话,井上雄和马新棠对视一眼,满意地笑了。

  阳光之下,一池莲花开放的灼灼。梁清明和林耀文坐在莲花池中央的亭子内。

  丫鬟捧上茶水。林耀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讶然:“竟是新制的荷叶茶,梁兄真懂得应时节而风雅。”

  梁清明笑道:“并不是应时节风雅,其实是早些年养出的习惯,一到这夏天,新荷叶制来泡茶,一来清香解暑,二来正好省了茶叶,一池塘的荷叶,反正长着也是长着。”

  林耀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端起茶又喝了两口,真心诚意地说:“有点道理,我也想像你这么弄,不过可惜我啊,性子不如你那么修身养性,平时忙着公务也没有时间。况且我那园子里的池塘太小,水池里的浮萍倒是不少,荷花早没了。”

  “不如这样,你要是喜欢这荷叶茶,临走时拿些制好的茶包。”梁清明笑着说。

  林耀文抬起头:“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不嫌东西寒碜就行……”

  这时,丫鬟上前来报:“老爷,外面有个叫马新棠的,说有事找你。”

  梁清明愣了愣,脸色阴沉暗暗道:他怎么来了?

  过了一会儿,丫鬟把马新棠领了过来,他对二人拱了拱手道:“林师长,梁会长。”

  梁清明冷冷一笑:“不知马副官大老远赶来,找我何事?”

  马新棠笑了笑,道:“早就耳闻梁家的避暑山庄不同凡响,今天我恰巧知道师长和会长一起过来了,便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凑个热闹。今日所见,没想到梁老爷的避暑山庄果然这样雅致,别有一番部落雕琢痕迹的自然啊。”

  林耀文笑道:“你不早说,我们就载你一趟过来了。”

  梁清明笑了笑,脸色阴沉地说:“没想到马副官看得起我这简陋的山庄……其实这山庄的花花草草一向都由着长,已有多年没有请园艺师修整……想着不常住,也就这么由它们去了。”

  “还以本色,不免有种谐趣之美,天然谐雅,最是难得。”

  “多谢,多谢。”

  丫鬟给马新棠上茶。

  林耀文对马新棠道:“刚刚林会长请我喝他山庄里新制的荷叶茶,清香别致,你也尝尝看。”

  马新棠皱眉道:“荷叶茶?这……”

  “怎么,难道副官你不喝荷叶茶?”

  马新棠看了看二人,浮起笑意:“我的脾胃和荷叶茶不合,以前喝过一回,闹了好几天肚子。”

  梁清明若有所思地说:“既然这样,我再让丫环给你去重新沏一壶毛峰来。”

  马新棠谢道:“那就麻烦梁会长了。”

  “这是哪里的话,马副官与我关系匪浅,更是应该好好招待!”马新棠和梁清明对视,二人眼中皆藏着不怀好意的神色。

  荒郊野外,头上的太阳毒辣辣,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秋蝉扯着嗓子叫。

  梁景言拖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有气无力地朝前面的祝棠雨喊:“喂,等等我……我走不动了……”说完坐在了箱子上,喘着气。

  祝棠雨回头无奈地看他道:“像你这么走,明天下午也到不了。”

  梁景言捏死一只正在脸颊上喝血的蚊子,嫌弃地皱眉道:“我们已经走了一上午了,这天又那么热,地上的热气腾得脚酸,又热又渴又累……喘口气行不行?”

  祝棠雨走过去,看着他坐着的箱子,道:“你拿着这么大一口箱子,不累才怪?按我说,你应该把箱子扔了,这样就轻松多了。”

  “那怎么行,我这箱子可是英国制造,限量版,况且它跟了我几年了,我怎么忍心扔掉它。”梁景言瞪她一眼。

  “随你……爱扔不扔,反正累的又不是我。”

  祝棠雨白了一眼梁景言,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前面的大道经过。祝棠雨一惊,连忙追了上去:“有车!停,停下来,等等我!”

  无奈她追了半晌,车子却还是开走了,祝棠雨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梁景言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有车也不会停的。”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丑啊。”

  “……”

  一辆车缓缓停了下来,司机下车跑到一片树丛里小禁。

  这时,梁景言和祝棠雨藏在灌木丛后,头伸出来,二人两手拿着枝叶顶在头上,打量着一旁的车。祝棠雨用胳膊碰了碰梁景言,道:“喂,准备好了没?”

  梁景言瞪了她一眼:“我不去。”

  祝棠雨皱眉道:“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磨叽啊?你还想不想去重庆?走了大半天才遇到辆车,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好运,你难道要白白浪费他的好意?”

  梁景言:“我堂堂梁大少爷,居然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传出去我还怎么混,要偷你去偷,我不会去的。”

  祝棠雨:“真的不去?你可别后悔啊!”

  梁景言:“不后悔。”

  “那你给我把风,一路保重啊,拜拜。”祝棠雨摇了摇头,举着枝叶,缓缓往车子走过去。她捡起地上一根木棒,朝司机走过去,越来越近,司机正要转身时,被祝棠雨一棒敲晕在地,祝棠雨看了看他,十分抱歉道:“借你的车一用,对不住啊……”

  顷刻,祝棠雨悄悄打开车门,上车,打量着车内,大笑道:“哈哈,终于可以不用走路了!”她看着车钥匙,搓了搓手,“来吧,亲爱的车兄,咱们上路吧!”说完伸手拧住钥匙,一愣,“对了,我怎么忘了,我……我不会开车啊?”

  ……

  这时,梁景言提着箱子准备离开,衣摆却被祝棠雨拉住。他转身斜看一眼祝棠雨,板起脸,薄唇轻启道:“我说了我不偷车,你还要干吗?”

  祝棠雨叹了两口气,苦起脸:“我不会开车。”

  “关我什么事?”

  祝棠雨嘿嘿干笑两声,依然牢抓住他衣摆不松:“好歹我们也算难友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给我开车吧?”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行吗?再说你也不用走路了啊,看你手上的大箱子,走着多累啊!况且这车完全跟你没干系,我是小偷,是我偷的。”

  梁景言一动不动地看着祝棠雨。祝棠雨笑眯眯地拱了拱手:“拜托了……梁少爷?梁公子?梁好人?”

  梁景言额头青筋跳了两跳,瞪她一眼道:“好,我答应你。”

  祝棠雨急忙喜孜孜作谢:“太好了!那咱们快走吧。”转身要走,却被梁景言一把拉住,“怎么了?”

  梁景言的下巴往地上的箱子点了点,祝棠雨一愣,无奈笑道:“哦,好好好……我来提箱子,梁少爷您先请……”

  ……

  凉亭里,林耀文和梁清明正在下棋,马新棠站在一旁。

  林耀文放下一颗白子,吃了一颗黑子,笑道:“梁会长,实在不好意思,又吃你一片子。”

  梁清明笑了笑,举着一颗黑子,摇摆不定道:“看来林师长的棋技十分高超啊,才下到一半,就把我逼得无路可走。”

  “你别说,我喜欢和你下棋。所谓下棋之趣味,就是要与那对面同下的人为着一子两子的得失,三分两分的局面你争我夺,你喜我怒,图得就是这个乐子。”

  马新棠看着旗面,笑道:“看来,这棋局已分出胜负,梁会长输了。”

  梁清明放下手中的黑子,道:“没错,我输了,甘拜下风啊。”

  林耀文大笑两声:“今天真是过瘾!”

  梁清明道:“天色不晚了,我命人准备了夏季消暑饭菜,咱们过去吧。”

  “好……好。”

  饭厅里,林耀文喝了一口汤,赞赏地问:“这是什么汤?太好喝了。”

  梁清明笑道:“这是花旗参煲生鱼汤,秋天需要滋补,而以清补为原则,这汤挑选的食物皆有滋阴、健脾、祛暑、化湿的作用。”

  林耀文点头道:“没想到一碗汤也有那么多学问,梁会长在食谱上居然这么讲究,实在是敬佩啊。”

  “惭愧。”

  马新棠看着林耀文再喝了几口汤,犹豫地说:“梁会长忙了一天,况且你脚上还带有伤,接下来就让我陪林师长在花园里散散步吧。”

  梁清明一愣,冷笑道:“这怎么可以,你们来到我家中,是我的客人,我……”

  还未说完,林耀文打断道:“马副官说的不错,你看我居然忘了你忧伤在身,还缠着你赔了我一天,接下来,你就回房子歇息吧……”

  “这……”

  马新棠站起来,扶起林耀文:“就这么决定了,会长你就别推辞了。”

  “你回房吧……”林耀文对马新棠道:“咱们走。”

  见二人一起离开,梁清明脸色有些苍白,不知这马新棠找着借口支开自己,究竟有什么事要和林耀文商量?

  走进花园,林耀文看着马新棠,问:“说吧,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马新棠忙道:“我今天赶来这避暑山庄,打扰师长你的雅致,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我听闻一个对你至关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说出来可能你也不信,这件事跟梁会长有关。”

  林耀文一怔:“我早就耳闻你和梁清明不合,是商场上的敌人,不管你要告诉我什么,我先警告你,别想挑拨我跟他的关系。”

  马新棠笑了笑:“我怎么敢呢?但自古就有个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师长,你运筹帷幄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人,你不会不知道,再亲密的人之间,也会存在着隔阂吧?”

  林耀文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新棠笑道:“我得知消息,梁清明已在招兵买马,准备夺你在桃花岭的地盘。”

  林耀文原本正在摘一朵花,听得这话,猛地把花揉在手心:“哦……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凭什么相信你?”

  马新棠道:“恐怕梁清明已经对你说,有一批香水在重庆被扣留了吧?其实他骗了你,那根本不是香水,而是梁清明的走私军火。”

  林耀文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马新棠笑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在重庆那边的人去查,就可知道梁清明被扣留的到底是香水,还是军火了。”

  林耀文猛地摘掉一朵花,举在马新棠面前,一瓣一瓣揉烂,怒道:“如果你敢骗我,下场就跟这朵花一样。”

  马新棠冷冷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只要你仔细一想,就可知道,梁清明其实接近你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虽然是桃花岭第一香水大户,但野心逐渐扩大,他已经不满足这个身份,想要做桃花岭的老大。他首先是来找你博得信任,然后便轻而易举坐上商会会长的位置……你待他为好兄弟,当然不会发现他其实另存目的。他的计策,就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吞噬你。”

  林耀文脸色巨变:“你说的不无道理……”

  马新棠又道:“那你为何不派人去查一查,梁清明在重庆被扣留的那一批货,究竟是香水,还是军火呢?”

  林耀文仔细思索着,突然一抬头,大声道:“快,备车!”

  见他已中计,马新棠眼角闪过一丝阴险的笑容。

  黄昏时分,梁鸣急匆匆地走进顾香房,见她正坐在梳妆台前,便跑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喜上眉梢地问:“顾香,我听娘说你怀孕了?”

  顾香一愣,笑着点点头。

  梁鸣一把抱住顾香,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转着圈,大笑着:“太好了!我要当爹了!”

  这时,二姨太走了进来,对他道:“你啊,都要当爹的人了,以后要沉稳点。”

  梁鸣放下顾香,连忙笑道:“是,娘说的对……我要有儿子了,爹爹我要给他做个好榜样!”

  二姨太看了看顾香,说:“这顾香既然怀了孩子,你以后可要小心对待她,为了保孩子平安出生,直到顾香生下孩子,你们都要分房睡。”

  梁鸣一惊:“什么?分房睡?”

  二姨太道:“你都要当爹的人了,连这点都克制不了?”

  梁鸣笑道:“没有没有,只要顾香和孩子能平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厨房里一片忙碌,吴嫂走了进来,对一丫鬟道:“给孙少奶奶煮的补汤,煮好了吗?”

  “做好了,吴嫂请稍等。”

  丫鬟端着一个放着一碗汤的托盘,走了过来。

  吴嫂接过托盘,一笑:“我送过去就行了,你去忙吧。”

  见丫鬟离开,四周又没人,吴嫂飞快地摸出一包白色粉末,偷偷倒进汤碗里。她便端着这碗汤,来到孙莲君房,见她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端着汤走了过去,笑道:“少奶奶,我把补汤给你送来了。”

  孙莲君疑惑地问:“补汤,我好端端的喝什么补汤?”

  吴嫂想了想,说:“是二姨太吩咐的,说秋天很容易觉得干燥、积痰,喝这汤都能改善。”

  “哦,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喝。”

  “这不行,她嘱咐过我,必须亲眼看你喝了。”

  “好吧,我这就喝。”

  见孙莲君端着汤缓缓喝完,吴嫂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孙莲君放下空碗,道:“这下行了吧?”

  “行了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吴嫂端着托盘离开。

  过了一会儿,梁鸣推开门,走了进来。

  孙莲君一惊:“你怎么来了?”

  梁鸣冷冷说:“你放心,咱们各睡各的,我绝对不会碰你。”

  孙莲君脸色一僵,看着梁鸣脱下衣服,上床睡了,这过程里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孙莲君怒气十足地站起来,头却一晕,孙莲君撑住梳妆台凝了凝神,走到床前,一把扯开梁鸣的被子。

  梁鸣一怔:“你干什么?”

  孙莲君瞪着他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吧?”

  话刚说完,孙莲君身子一晃,猛地摔倒在梁鸣怀中。梁鸣一惊:“你……你怎么了?”

  孙莲君扯了扯胸口的衣服,脸色发红,迷糊地说:“我……我好热……”

  梁鸣看着孙莲君暴露的胸口,咽了咽口水:“莲……莲君,你到底怎么了?”

  孙莲君没有说话,迷糊着把手滑进穿着睡衣的梁鸣的胸膛里。梁鸣猛地一怔,惊讶地看着她,眼神越来越热烈,“莲……莲君,你……”

  见孙莲君闭上了眼睛,神情充满期待。梁鸣也觉得嘴干舌燥,心头越来越痒,他忍了片刻,摸着怀中的柔软,便是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她按倒在床上,疯狂地吻她的嘴唇,额头,锁骨,胸口……床上飞落出一件件衣衫,先是孙莲君的,再是梁鸣的,顷刻,室中便弥漫起一片令人销魂的喘息声。

  月上梢头,二姨太斜倚在榻上,见吴嫂走了进来,连忙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吴嫂笑道:“二姨太放心,我亲眼看见孙少奶奶喝下我放了欲药的补汤,今晚,一定成!”

  二姨太也颔首笑道:“这就好……如今连顾香都怀了孩子了,他们俩还没圆房,要是我不这么做,以后顾香真的生下儿子,这鸣儿就更喜欢顾香,莲君就更没希望了,希望她不要怪我,我这么做,也是为她好。”

  “二姨太,你放心吧,她不会怪你的……”

  阳光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帐内,□□着上身的梁鸣,紧紧拥抱着仅穿着肚兜的孙莲君,笑着打量着熟睡的孙莲君娇美的容颜。片刻,孙莲君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梁鸣,震惊不已,尖叫着一把推开他,扯住被子遮住身体:“啊……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梁鸣笑道:“你忘了吗?昨晚我们……”

  孙莲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看了看屋中的狼藉,一怔,脸烧了起来:“我……我……”

  梁鸣见她脸色发红,显得越发娇羞,更有另一番味道,心又一动,笑道:“你可别怪我,昨晚可是你主动的,我要走,你抱住我死活不肯。”

  岂料话刚说完,孙莲君突然把头埋在被子里孩子般哭了起来。

  梁鸣微微一怔,手温柔地滑过她的头发,她光滑的脊梁,安慰道:“莲君,你别哭,你放心,既然你是我的人了,以后我就会好好对你。”

  孙莲君抬起头,带着哭腔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可你不是有顾香了吗?”

  梁鸣笑道:“你说什么呢?她是我的妾,你是我的妻,你们俩都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把一碗水端平了对你们。虽然以前我对你,有些,有些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孙莲君一愣,低下头,感动地说:“梁鸣,以前是我对你太凶了,对不起。”

  梁鸣笑着摸着孙莲君的脸,道:“说什么对不起,其实你凶起来也挺可爱的,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孙莲君一怔,害羞地笑了。

  这笑像羽毛般撩拨这梁鸣的心口,眼角瞥见她□□在外的白皙肌肤,一股燥热油然而生……梁鸣一把抱住孙莲君,又吻住她的唇,孙莲君一愣,有些吃惊,但却没有挣扎,蜷缩在他怀中,梁鸣见她没有抗拒,手一把扯掉她的肚兜,把她压在身下,孙莲君微微张开口□□一声,他的舌便如灵蛇一般地滑进来,迅速而熟练地和她的舌纠缠在一起,他不断地吸允舔舐,攻城略地,抵死缠绵,动作越来越激烈,气息越来越急促,唇舌越来越灼热。 而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那么的抱紧她,那么激烈地吻着她,她肺里的空气都似乎要被他吸干,她所有的水分都似被他抽走,他将她揉成泥,又将她化成水,她的身子似乎已经不属于她,她像深陷在一片汪洋大海中,而他便是她求生的浮木,她只有抱紧他,跟着他一起浮浮沉沉,死去活来……

  山岭里,一辆车在山道上行驶着。车内,梁景言开着车,祝棠雨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远远的,视野处出现一大团黑点,待车缓缓开近,梁景言才发现,原来是一群山羊挡在道路上。他皱了皱眉,把车停了下来,看着挡风玻璃前的一大群山羊,疑惑道:“怎么那么多羊?”推了推祝棠雨,“喂,快醒醒。”

  祝棠雨睁开眼睛,睡眼惺忪道:“啊……怎么了?”

  二人一起下了车,祝棠雨看着一群在路中央的羊,问:“这些羊,从那儿冒出来的?”

  梁景言淡淡道:“不知道,”见祝棠雨挽了挽袖子,疑惑道:“你要干嘛?”

  “把羊赶走啊……”没等梁景言回话,便跑到前面,双手张开,赶着羊:“快走啊……不去吃草,在这路中央干嘛……”

  岂料赶了一会儿,羊群不为所动,从这边跑到那边,就是不离开大道,祝棠雨气喘吁吁地道:“再不走,我就通通把你们炖汤喝!”她猛地朝一只羊追上去,谁知那只羊,竟然翘着羊角反而往祝棠雨攻来,祝棠雨吓得拔腿就跑,尖叫着:“啊……救命啊!”不料脚一拐,摔在地上。

  见这一幕,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斜靠着车头的梁景言,长笑不已,“哈哈哈,我倒是第一次见赶羊却被羊赶,看你那模样……笑死人了。”

  祝棠雨抹了一把脸上的沙,恨恨地说:“那你来啊!”

  梁景言走上前,嘴一挑:“看我的。”

  岂料刚一迈脚,没注意,脚踩到一堆羊屎。梁景言低头,抬脚看着皮鞋上沾着的羊屎,连忙慌乱地跳到一旁,脸上露出狼狈的神情。

  祝棠雨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梁景言笑弯了腰:“哈哈哈……你这个有洁癖的大少爷,也有踩到羊屎的一天啊,哈哈。”

  “还笑,快来帮我!”梁景言脸都绿了,瞪了一眼祝棠雨,脸色苍白地走到一旁,捡了根竹竿,开始赶羊。祝棠雨撅了撅嘴,一瘸一拐地跟在梁景言身后赶着羊。

  羊群叫着,依然在大路中央乱窜。这时,梁景言用竹竿敲着地,吹着口哨,羊群被他赶往一条小路里走去,渐渐的,羊群终于让开了一条路。

  见状,祝棠雨由衷的惊叹道:“没想到你真的有两把刷子啊。”

  梁景言嘴角一斜:“这是当然,也不看我梁景言是谁。”

  祝棠雨白了他一眼,转身,突然发现原来停车的地方空荡荡的,一抬头,见车子居然自动往坡下驶去!祝棠雨一惊:“车,车,”连忙追了上去,“车跑了,快追啊!”

  梁景言一惊,转头看着不断退后的车,连忙追了上去:“我的车!!”

  二人飞快地追了上去,岂料车子飞快地朝坡下退着,最终滑到湖里去了。

  “别!”祝棠雨脸上苍白地,伸出手,手掌慢慢握成了拳头。

  梁景言在坡上看着沉在湖里的车,愤愤地喘气蹲下了身。

  ……

  这时,三姨太在庭院中走着,见对面走来管家,问:“管家,老爷呢?”

  管家道:“老爷今天一大早就收到警察局林队长寄来的信件,说是让他去警察局一趟,但老爷回来后,脸色就不太好,一直问三少爷在哪儿。”

  三姨太一怔:“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三姨太!”

  看陈阳一脸焦急,三姨太问:“陈阳?怎么了?”

  陈阳道:“三姨太,老爷叫你去大厅一趟。”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老爷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厅去了,好像有什么事宣布。”

  好不容易得到的车子掉进了河里,梁景言和祝棠雨便又只能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着。

  “我就奇怪了,为什么每一次和你遇见,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先是船坏……再来是偷车……赶羊……最后车子还掉进了湖中,”说完,梁景言看着祝棠雨,“你是不是被诅咒了?”

  祝棠雨一把打开他的手:“你才被诅咒了,我告诉你,我呢,会掐指算命,刚刚我算了一卦,卦上说你是孤鸾星转世,自己倒霉就不说了,还会把霉运传给身边的人。”

  梁景言冷笑一声:“……你要会算命,我就会上天遁地了。”

  “你居然不信?”

  “你会算,那为什么没有算出船会坏,车会掉进湖里?”

  “拜托,我要是算的那么准,早就发大财了……这掐指算命,只是预测到大致的轮廓而已,并不会精确到事情何时会发生何时会结束。”

  “这不就对了,算命这种骗术,不过是哄你这种傻子的把戏罢了。”

  祝棠雨瞪着他:“你……好,你居然不信,敢不敢让我算一算你?”

  梁景言挑嘴一笑:“请。”

  祝棠雨白了一眼梁景言,伸出右手掐着指。

  半晌,梁景言笑道:“怎么样,算没算出少爷我以后会大富大贵,妻妾成群?”

  祝棠雨白了他一眼,却什么都不说,独自往前走了。

  “喂……”梁景言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我就说嘛,这种把戏还想唬我?”

  三姨太和陈阳从庭院焦急地走到大厅,见梁清明坐在主位上,脸色青白,嘴唇颤抖,好像在强制忍耐着极大的怒气。门外两边站着十几个手拿长棍的家丁。

  二姨太等人站在一旁,都被这个阵仗吓住,一时面面相觑,神色惊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梁鸣带着下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门来,他对梁清明道:“爹,你找我什么事啊?”说话间,梁鸣昂首挺胸,走路带风,神采飞扬的样子,但进来看着这个阵仗,笑容便僵在了嘴角,刚想说些什么,看见梁清明举手在旁边黄花梨的木桌上用力一拍,他厉声喝道:“拿下他,给我打!”

  话音刚落,两边的家丁一窝地拥上去,几个人扭住一个,三两下便扑倒在地,抡起手中的长棍朝着梁鸣的臀上打去。

  梁鸣惊的大叫起来,可下一秒,板子打在屁股上,又痛得大叫:“爹,你这是做什么啊?”

  二姨太见到儿子的惨状,一张脸刹那间失去了血色:“鸣儿,鸣儿!”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上前去推家丁,“住手,住手!”

  梁清明怒道:“来人啦,将二姨太拉开!”

  一声令下,便有家丁上前,将二姨太拖到一边去,让她再也无法阻止家法。

  二姨太拗不过家丁,便转头冲着梁清明大叫:“梁清明,如果我的儿子有半分差错,我一定和你拼命,你快放了我儿子!梁清明!”

  吴嫂朝着梁清明跪下来:“老爷,你有话好好说,怎么动手啊,你快放了三少爷吧?”

  一旁的顾香也跪了下来:“老爷,我求求你了,再打就会将他给打死了,老爷……”

  梁清明只是看着地上的梁鸣,铁青着脸,无动于衷。

  孙莲君忽然上前,瞪大了眼睛,大声地说:“爹,您虽然是一家之主,可以随意动用家法,可万事还得有个理字,爹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这种行径,如何让我们心服?”

  梁清明听了此言,出手示意家丁们住手,然后缓缓转过头,看向孙莲君,眼圈发红,脸色发白道:“好,你们想要个理,我给你们一个理!你们想要心服口服,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话,声调不高,却字字铿锵,宛如雷霆万钧。

  梁清明走到梁鸣跟前,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向梁鸣,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道:“近两个月,有一大批假香水在五大香镇内流传开,经过调查,发现是从脂香堂的发货到各大分店,梁鸣,你可知道此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梁鸣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趴在地上,不敢抬起头,双手松了紧,紧了松,显然情绪很波动。

  梁清明道:“这些假香水,都是以劣质香水晒干,用雌黄、花青、熟石膏、青鱼胆、柏枝汁之类的药料,反复炮制,便与新制的香水无异。可是雌黄性毒,经火甚于砒霜,故用石膏以解其毒,又能使香水色泽鲜亮。普通人用了,短期内还看不出危害,可是时间长了皮肤受其毒,为患不浅!可是若是虚弱之人用了,便能引病邪而出,其害不轻!”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三姨太愣道:“老爷,这假香水,真的是从我们脂香堂流出来的?”

  梁清明点头道:“这样的假货,却是混进我们脂香堂,运到各地区的各大分店,梁鸣,那些出货单上有你的签字,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梁鸣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来,满脸的水光,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看着大太太,眼圈一下就红了,抖颤着:“爹……爹……我……”

  梁清明痛心疾首地说:“梁鸣,爹一直认为你是老实的孩子,是多么的相信你,可是你拿着我的信任做了什么?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梁鸣堂堂男儿竟当众哭起来:“爹……爹……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

  梁清明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止对不住我,更对不住为脂香堂忠心耿耿的一千多名工人,你可知道,有很多人用了那假香水,呕吐不止,腹痛如绞,差点丢了性命!那些人的家人已经在当地去警察局告我们了,一个不好,我们便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厅中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梁清明沉沉的声音,如雷打在梁鸣身上:“你知道我如何会知晓此事的吗?是林队长告诉我的,如果不尽快把所有假香水收回,再迟一步,到时候,我们不但要查封脂香堂,而且有关人等,包括你我都要送交警察局查问。我打你,是给你机会,让你知道错,如若你死不悔改,我哪怕拼着脂香堂名声受损,也会配合警察局将你交出去!”

  梁鸣惊得抬起头来,本来苍白的脸色更是变成死灰色:“爹……我……”

  旁边的二姨太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来和梁清明拼命,却被家丁死死拖住:“梁清明,你敢!”

  梁清明不理会她,只是看着梁鸣:“你知道的,我真想要找出证据来,轻而易举!到时候,别怪爹对你无情。”

  梁鸣一把抱住梁清明的腿,哭着:“爹,爹,儿子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将儿子送入警察局,爹,儿子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听人唆使,做出这等不义之事,儿子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儿子都听你的,爹,你不要那么狠心!爹……”

  二姨太怒道:“鸣儿,你不用求他,他有本事把你送进去,你娘就有本事将你弄出来!”

  梁清明气得浑身一颤,转过身去,怒视着二姨太。二姨太太也狠狠地瞪着梁清明,双眼血红,面色白如纸,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为了保护幼崽而发了狂的母兽。

  二姨太瞪着梁清明,一字一句对梁鸣说:“如果你因此而出了什么事,娘发誓,娘一定会让脂香堂,让梁家上下一千多条人命来为你陪葬!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一定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梁清明顿时大怒不已,暴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时,叶盈盈见两人闹得太僵,怕没有回转的余地,连忙向着梁清明跪了下来,求情道:“叔叔,你给三哥一次机会吧,这件事情上他是有错,可是,谁又没有犯过错误?你对家里的下人都能宽容,为什么不能对他也宽容一些,他也是咱们梁家的血脉啊!”

  孙莲君早已经慌了心神,也跟着跪下来,哀求道:“爹,莲君才刚刚嫁进来,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年纪轻轻地就独守空房吗?还有顾香,她肚子里也怀了梁鸣的儿子,你想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吗?你饶了梁鸣这一次吧,他以后一定会长进的!”

  顾香也扑通跪下:“是啊,爹,求求你放过梁鸣!”

  “难道我没有给梁鸣机会吗?”梁清明指向地上的梁鸣,“这些年来,我给过他多少次机会?远的那些就不说了,就在几个月前,他指使金灵偷我走我的调香谱不说,还杀死金灵,幸亏我留了一手,早就把真的调香谱藏起来了,要不然,如今调香谱就落入贼人之手,恐怕我们现在都没有好日过!”

  梁鸣心虚地低下头来,二姨太也无话可说,冷哼了一声。

  梁清明深吸口气,挺直背脊,决然道:“好了,我也不会将事情做绝……”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皆露出喜色,二姨太更是一脸的得意,而梁鸣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但梁清明一字一句,声音凛冽如刀道:“可是很明显,梁鸣见利忘义,唯利是图,不具备当家人的资格,我不能将梁家祖祖辈辈辛苦一生创下的家业,不能将梁家上下一千多人的命运都交到你的手上!我就此宣布,脂香堂当家人的人选从此与梁鸣无关!”

  这番话便如同晴天霹雳在每个人的头上炸开,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梁清明疲惫地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这时,“嘭”的一声,二姨突然晕倒在地,众人连忙围了过去。

  梁鸣连忙扶住二姨太:“娘!娘你怎么了?”

  “娘!”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