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说了一句“这份奏记是大将军亲笔所书”之后……
金赏不由一凛。
天子没有看两个近臣。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兄弟两人也只能跟着天子前行。
金建还只是想着如何让天子的心境开朗一些,金赏的直觉却给了他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
——天子究竟在想什么?
——对大将军……
“虽然知道,大将军未必有什么深意,朕却总是不放心。”刘弗陵再次开口。
这一次,连金建都愕然颤栗。
“主上!”金建惊恐地低呼。
“害怕了?”刘弗陵没有停步,语气也没有半分起伏,以一种让兄弟俩不寒而栗的平直语调,冷静地陈述,“你们是朕的亲信,但是,赏也是大将军的爱婿。若是害怕了,你们就什么都不要问!”
金赏与金建不由相视一眼,片刻之后,两人错开目光,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主上对大将军有想法?”金赏稍显迟疑,却还是低声问了出来,“臣以为,主上过虑了。”
刘弗陵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睨了金赏一眼:“卿是想说和?”
“臣不敢!”金赏立即否认,心下凛然——显然,刘弗陵对霍光的敌意已深……在他们从未察觉的时候。
金建则是皱着眉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主上如此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兄弟俩是年轻,是不涉政事,但是,毕竟是天子近臣,金赏更是爵封列侯、列席朝请的显贵,他们为什么不知道,这对君臣的关系已至如此程度?
刘弗陵闻言一愣。
——是啊……究竟为了什么……
其实,霍光并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站在高台之上,不必抬头,便可以看到远方与大地相连的美丽星空……
那些闪亮的光点代表着莫测的神秘……
那就是天……
他是天子……理所当然,至高无上……
“……因为……”刘弗陵艰涩地开口,却终究没有将话说完。
……也许是说不出……
……因为那位手握权柄的大司马大将军实在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因为任何一个少年天子都应当为自己有这样堪称忠正的辅政大臣而庆幸……可以戒备,却绝对不会心生敌对意……
……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其实……都是自己的错……?
金建默默摇头,看向自己的兄长。
金赏盯着天子莫名悲凉的背影,不由微微抿唇,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厉色。
——他们姓金……事实上……他们连汉人都不是啊……
——他们陪伴的这位少年天子……究竟有什么把握,竟想挑衅军权、政权皆在手中的大司马大将军呢?
——若是万一……他究竟该做什么样的决定才好呢?
——无论如何,他的妻子姓霍……
“……因为……”刘弗陵再次开口,声音艰涩依旧,但是,这一次,他缓缓转身,眉目间一片坚定之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个亲信近臣。
金赏与金建默然低头,一派恭敬。
“因为朕是天子!朕是大汉天子!朕继承的是孝武皇帝的大汉!”刘弗陵轻声说出自己的解释。
那么轻、那么涩的声音却流露着天子特有的压迫气势,让两位近臣心中悸然。
——无论他们有多少理由,都抵不过天子的这番话!
——他是天子,他便要有天子的赫赫权势!
——他是大汉天子,他便要有刘氏天子应有的骄傲!
——他继承的是孝武皇帝的大汉,便容不得他低头、怯懦、碌碌无为!
——他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嚣,在沸腾……
——他没有办法为了必然安逸的平衡选择妥协!
——他是大汉天子!无论如何,他是名正言顺、谒过高庙的大汉天子!
——他不是,也根本不可能愿意做别人手中提线的木偶!
——不管操控那些线绳是谁……他的皇考也罢,他的大司马大将军也罢……他都不愿意!
——他总要争一争自己的命!
(万恶的感冒!我恨感冒!尤其是不是流感的感冒!!!!鼻塞、咳嗽……我是头晕脑花……这章的质量,我实在是不知道了……希望没有把刘弗陵写走型……)
34、退路与选择
日后,金赏与金建并没有分户别居,依旧在一是金家的传统——与一般家族不同,他们毕竟是被俘虏的匈奴王族,除了亲人,再无依靠。——不仅是他们兄弟俩没有分户析产,金日与弟弟金伦也没有分户,因此,并不大的侯家中,人口并不少。
金伦早逝,其妻另嫁,所遗孤子便依附伯父生活,名安上,比金建还小。因为金伦卒时只是黄门郎,金安上自然不被注意,虽然因为伯父的关系,身上也挂着侍中的职,但是,侍中只是加官,出入禁中方便而已,若是不得天子眷顾,也就是宿卫天子的近侍而已。
不过,不得关注也有不得关注的好处。
,金赏与金建是必得休沐才能回家,甚至逢休沐也不能回家,金安上却是自在许多。
侍中毕竟不是期门,虽然是顾问近臣,但是,天子年少,不掌国政,又是沉郁喜静的性子,除了金赏、金建,根本鲜少让人靠近,一班侍中也依着旧例排了轮值,彼此打个关照,只要天子不问,谁还会去查他们的班次?
当然,金赏与金建是知道侍中的班次,因此,两人到家时,迎面就遇上金上一身锦衣,光鲜照人,正要出门,金赏顿时就沉下脸来。
“大哥……”长兄如父,这几年,金家都是由金赏这个列侯在支撑,金上哪有不怕他的道理?
“你这会儿怎么在家?”金建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有些羡慕,“又偷懒,让别人替你?”
金上与金建更亲昵,立时挨到他身边,笑道:“陛下昨夜不是与两位兄长夜游来着?今早便传谕不要人上殿,我明日休沐,便央着另外几人,提前出来了。”
“那么。金公子这一身打扮。又是要去哪里呢?”金赏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眼光一敛。便直指他地去向。
金上语塞。又不敢不答。觑着金赏地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出原委:“我与霍云、霍山他们一干人约好去乐游原……”
金赏听到霍字便变了脸色。**地扔下三个字:“不准去!”言罢便进自家大门。
金上苦着脸。望着长兄地背影。不愿答应。又不能不应。心里别提多纠结了。
金建也是被兄长管教地人。心有戚戚地拍了拍兄弟地背。就势揽住他地肩膀:“走吧!”
再多地不甘。在金安上看清两位兄长地脸色后。也立刻平息了。
“发生什么事?”金安上不安地问道。
静室之中,金赏与金建坐在围屏大床地两边,无声地交换着目光,不过片刻,两人便似有决断地错开目光。
金建微微仰头,看着头顶上的悬着的承尘(注),那上面不过是最简单地云气纹,他却仿佛要将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看清楚才罢休。
看金建这副模样,再对上金赏平静无波的眼神,金安上的心里就越发地没有底了,不由就泛起一阵寒意。
“……大哥……”
“从今天开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