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未相识???“不过一只鸭子而……(1 / 1)

现世报 姬二旦 320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四十五章 未相识???“不过一只鸭子而……

  本以为疫病是虚惊一场,哪里料到坊间闹得比宫内还要谨慎。

  街上之人哄抬哄抢毒鼠药也好,屠苏酒也罢,皆是为了生存。

  李诏乖乖地呆在府内,亦按寻常一般上下太学,回了府就逗鸭,等了几日也不见临安府尹的动作。

  可今日回府,却没见到肥囡。

  因那窝放在自己房门前的树下,是以她也从未想着要拴住鸭子,以防它乱跑。

  于是放了下书与笔墨卷,又开始寻那只不省心的鸭子。却被李询嘲笑:“前些天找鸭蛋,这两天是孵出来了成小鸭了,于是阿姊开始找鸭子了?”

  “闭上你的嘴巴。”李诏白了他一眼,将他从躺椅上拉了下来,“帮我一起找。”

  李询不情不愿:“帮找回来一起吃么?”

  二人分头,开始从角角落落里搜寻起来,从厢房到伙厨再到庭院再到佛堂,只剩李罄文的书房没再翻找。

  两次路过,李诏本想着肥囡如何也不会入这儿,且未经允许,如何好闯进这属于她爹的重地。

  “闲人免进。”李询与她再次碰头,望了一眼李诏,觉得不该这般。

  李诏或是觉着唯有此处未搜找,心里头不踏实得很,即便有所迟疑,还是推开了门,低头扯了李询一块儿:“我们一起进去。”

  “阿姊你这鸭子平白无故地来爹爹书房做什么?是要成精了嘛?”

  李诏绕着书架与屏风来回走了两圈,的确是未见到肥囡的踪影:“它比一般鸭子有灵性。”

  “要真这么聪敏,不如找回来替我念书好了。”李询坐了下来,不想再走动,抬头看了一眼李诏,又掏出了自己藏在身上的九连环低头开始解起来。

  李诏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极为熟悉,似是原先发生过一般。

  心口一滞,蓦然烦躁起来,不得不回想起了某个人,以及那个人在马车上的一句追问。

  既然身处与此,李罄文的秘辛或触手可及。眼下身周无他人,李询还小亦不管闲事,不若趁着爹爹还没回来,去找一些证据,为自己佐证。

  父亲是清白的。

  耳边是铜环碰撞的声音,李诏心间微焦,回忆李罄文平日将公文放在何处,每日手札放在何处,以及锁着箱子的钥匙又放在何处。

  此时方如鬼祟,她心中惶恐不安,不仅仅是因自己的偷摸的作为。李询手速逐渐加快,而金属击撞声不绝入耳。

  她终于找到编着年月的那一册装订起来的手札。随意一翻,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时而用朱笔做了标注,又将已经达成的用墨水划去,偶尔还有几页夹着布军图。

  倒见李罄文行事鞠躬尽瘁,仔细严苛。

  李诏来不及细看,却见其中有一张颇为陈旧的笺贴在上头,分明是开禧年间的事儿,却还未用墨笔划去。

  纸的边缘已经泛黄,想来是捏着许久,思虑犹豫后还未弃,翻过来一看,却见:

  “韩广无谋浪战,不臣之心可诛。函其首送金请和。”

  彻底陌生的字迹。

  并非李罄文所书。

  李诏的手几乎是颤抖起来,心跳如鼓,不得保持一寸冷静,赶紧将手札阖了起来,却因紧张而手心出汗,在扉页落下一个指印来。正要放到书架上去时,忽听铜环声止,李询马上收起了手中动作却还没来及,书房门一下被打开。

  顷刻半舍的阳光照入窗格挡住的屋内,在地上落入一个被拉长的压迫至极的影子。

  直直投射到她的脚下。

  而她脑子空白,但闻李罄文听不出语气的平淡声音:“询儿、诏诏。”

  李诏心中惴惴,与李询交代了一声,先让他先出去。

  而她看了一眼李罄文,便低着头,小心地将书房门关上,一时之间竟然也没了什么情绪。

  踌躇不安地坐到了李罄文的对面,思忖了半晌,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此时李罄文划了火折子,点上了茶几边上的小火炉,却先开口道:“方听翠羽说你同询儿满府地在找什么,找到了么?”尔后吹灭了火折子,一阵青烟起。

  李诏摇了摇头:“是我这段日子养的一只湖鸭寻不见了,我同李询几乎每一处都去看过,还是不见影踪。”她似是有意,倒吸了一口气道,“怕是被人宰了、死了。”

  李罄文提起铁茶壶放到火上,闻言淡笑道:“不过一只鸭子而已。”

  “爹爹怎好觉得只是一只鸭子呢?”李诏盯着幽幽的火苗,眼中焦灼不解。

  “没了便去西市买一只回来。”李罄文面上看不出神色,而李诏却觉这是他故意为之,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李罄文拿茶匙从罐中扫了两勺叶下来,看了一眼关上的书房门,又问道,“还是因在此物上投入过多心神,便舍不得了。”

  也以此睹物思人,将之作为一个招人来的极好借口。好似这是她二人共同豢养的,是属于他们共有的一个秘密。

  李诏似是被一语中的一般戳到痛楚,她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李罄文的言外之意,怕反被将了一军,又坐直了身子:“我不过是惜命,而禽鸟的也是一条命。”

  “嗯,却不见你同你祖母一道茹素。”李罄文眼底起了笑意,火光映在他的瞳仁中,而言语之间还是平淡,根本未起一丝风澜,“我们家这几位孩儿打小便是无肉不欢,莲婶做一石米,却要买上三倍肉。” 又笑了笑。

  李诏咬着后槽牙,斟酌着如何去攻破李罄文那看似举重若轻姿态,可无从下手,愈发觉得她爹这般讨人厌,与她说话却心思皆在这茶壶上,未将她当一回事罢了。可反思自身,倒也时常有过这么一副样子。

  以沈绮的话来说,这叫“欠揍”。

  她不想在费神多几个软绵绵的来回交锋对峙,于是下了决心,望向李罄文的眼睛,没有逃脱道:“禽鸟一条命在爹爹眼里不值一提,那么原平章军国事、韩府那一家子的数条人命,又有几多重呢?”

  李罄文没有露出半点讶异,而是拿着扇子在小火炉边上稍微煽了点风:“你把我的手札拿来。”

  李诏闻言一顿,迟疑地看向他。心中了然他是晓得了方才自己的这番作为:“哪一本?”

  “方才你未放进去的。”李罄文指了指道,“书桌上。”

  李诏还觉自己的掩饰拙劣极了,亦在李罄文面前无所遁形。她将那一本翻开看过的手札递给李罄文,皱了皱眉头直截了当地道:“我从爹爹这里学到一个极好的习惯,将每日必做之事列上,等完成了便划去,如此便不太会有剩下未做的了。爹爹今日看看是否有什么忘记划掉的了?”

  李罄文唇边的笑意未减,打开到了贴着密函的那一页,轻轻揭下了那一张纸,当着李诏的面,朝着火炉丢了进去。

  李诏还没来得急惊呼,却见火炉之中的蠢蠢欲动。

  火舌上窜,立刻将那张宣纸吞噬卷入,几个辗转矫揉,密函在火中烫上了一圈金边,让李诏眼前曲折模糊起来。炉火沿着焦黑发黄的边缘往里边攒缩,爆出几粒火星来,不断地折拢,化为几道轻薄欲飞的碎片,又不敌自身之重,最后陨落回炉子之中,依旧还是成了那静静躺着的炉灰。

  悄无声息地恢复了原状,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白日里的一场梦。

  李罄文就在她面前,如此堂而皇之地烧掉了她以为的确凿证据。

  李诏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是不是父亲未曾做过这一件事,便烧了这一句杀韩广送其首的嘱托。

  她欲开口,她欲否定,她欲询问。

  努力笑着,让声音不要发颤:“爹爹不打算划去此事么?”

  “他进宫误被杖毙,全是咎由自取。”李罄文看着火炉上火星子,直接用手去试了试茶壶边上的温度,“宋金早已议和,韩广尔后才亡。再去函谁之首呢?”又取了杯子倾水而入。

  李诏一阵目眩,忽觉眼前之人并非是她的父亲,印象中不苟言笑却温文尔雅,是慈父亦是严父,即便二人甚少交心或是交流,他一直保持着笃行兢业的秉性,李诏素来便只有敬佩憧憬,而眼下才知这个阴狠至极的人才是李罄文。

  还停留无言愤懑之中,她暂时难以回过神来接受这个事实,却不得不接过了他送过来的一盏温好的茶。

  李诏根本无心喝茶,将之搁置在了一遍,闷声向他发问:“那先前函送的,是谁的头呢?金人如何能善罢甘休。”

  李罄文见此动作却蹙了眉,自己小饮了一口,似是觉得恰到火候:“诏诏那日为何会在玉津园?是起了怜悯之心么?”

  似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父亲,李诏未曾意料到从他口中说出了自己的行踪,太可怕了:“我……”她一时无法组织好言语,却又不想就此作罢,好似被无形的网束缚控制住一般,她愤然道,“还有爹爹不知道的原因么?”

  “我不过一句关心而已。”李罄文微愣。

  李诏站起了身来:“我不知他人爹娘如何关心子女,然绝非你这种法子,好似能获知我的一举一动。”

  未料到竟然李诏有这么大的火气,李罄文道:“你若觉得我做得不妥。心平气和地说便好,发什么脾气。”

  哪知李诏听后更为恼怒:“我不如爹爹这般沉得住气,也不必与爹爹一样不动声色。我无法再端着脸假笑,不想人来猜测我心情如何,叫人以为我的确真的快活。我不开心,就是生气,生气还不好争上几句么?”

  “李照安,你几岁了?在同谁说话?”李罄文显然是起了怒火,面上却依然瞧不出来,此刻还是不愠不怒地坐着。

  好似没有悲喜一般,天天教诲她巡礼守法,然自己却麻木不仁。情绪都要伪装,活得未免太累了。可李罄文为何要伪装起来,这副面目是为了给谁看?

  李诏被这副模样激怒,口不择言,将心中疑惑尽数倒出:“容姨为什么会死?韩娘娘因此入了冷宫,金国来索要主谋,韩广将军死了,都是爹爹一早便算计好的?是为了今日这步棋么?密信是谁写的?为何死的不是其他人,而一定是容姨呢?”被叫了小字,她始终觉得自己宛若一个笑话,又不敢高声,怕惊动府里人,即便是恼怒之际却依旧压着嗓子说话。

  李罄文看了李诏一眼,霍然低笑了半声。

  不解他眼下为何还会发笑,李诏觉得是李罄文的一声嘲讽罢了,根本看不起,看透了她的质问他的把戏。

  “爹爹在笑什么?是觉得我幼稚愚昧,多管闲事么?”

  李罄文没有回答李诏提出的任意一个问题,置若罔闻一般,只是将茶杯往她身边再推了推,对上她的眼睛说:

  “喝茶败火,你身子未好,性子不可急。还想再睡一夜医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