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时灿后撤一步,让秦泽汐率先进屋,“我一定给你一个完整的答复。”
秦泽汐心中急切,哪管得了屋里有什么。
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对时灿说,“事情都解释清楚了,昨天在医院你和隋海海相处也挺融洽,怎么——”话说到一半,秦泽汐呆愣在原地。
他望着屋里的墙壁,微微张开嘴,“这……”“这些画……你认识吧。”
时灿进屋后关门,动作很是小心。
几十平的房间里,四壁陈列着好几副油画。
房间里控制着湿度,同时也控制着阳光,确保画作得以最妥善的保存。
画作大多经过装裱挂在墙上,还有几幅陈列在桌子上。
窗边的墙壁上有一幅画被白布遮挡,看起来甚是特殊。
秦泽汐目光移动、仔细打量,而后与时灿四目相对,“这些画都是……丁乙的。”
“还有你的。”
时灿指了指左手边的墙壁,正巧挂着秦泽汐的《欲情》,“不过现在,它们都属于我。”
当年时灿的母亲发现他当裸模,怒火中烧想要毁掉所有的画,好在蓝离拿出工作室里这间屋子给时灿,这才免去母子之间的纷争。
蓝离对时灿很是大方,根本不计较,让他随便用这房间。
久而久之,时灿将手里所有的画作都搬了过来,连前些日子买的《欲情》,也一并放在这里。
“你说‘算了’,和这些画有什么关系。”
虽然丁乙是秦泽汐的偶像,可这年轻人此时的心思,都集中在时灿的话上,压根不想仔细看这些美术作品,“我不能接受,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时灿拉过一旁的凳子,轻拍椅背,给秦泽汐使个眼色,“坐下吧。”
秦泽汐深吸一口气,进而缓缓吐出,强迫自己跟随时灿的节奏,嘴里却不依不饶,“我不可能接受,所以你最好——”时灿望着秦泽汐的眼睛,出声打断他的话,“之前在我家里遇到我妈,你问我,如果你有什么事刻意瞒着我,我会不会生气。”
秦泽汐一愣,不知时灿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话,“我……我那是有感而发,随便说的。”
“我说的话,你都记得。”
时灿淡淡笑了,而后又认真开口:“你说过的话,我能记住的不多……记得这句,是因为当时我心里在想,你那些瞒着我的事儿,不知什么时候会说穿。”
秦泽汐移开视线,小声嘟囔,“我有什么可瞒着你啊。”
时灿望向墙面,视线缓缓划过林仰的画作。
他轻声开口,反问秦泽汐,“你当真不知道我就是丁乙画里的模特吗。”
“我……那个我…….”秦泽汐怔在原地,没想到时灿会如此直白,“其实……”“其实你知道。”
时灿看着林仰的画作发呆,随即闭上眼睛。
时隔几年,时灿还是难以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他用丁乙这个名字创作人像画,我是他的专属模特。
我们俩曾经是恋人,后来……后来他去世了。”
时灿见秦泽汐没有吭声,不知他是不是惊讶于这个事实,“他的事情,你知道吗?”秦泽汐的视线中有对时灿的心疼,也有对他和盘托出的惊讶。
“没关系。”
时灿没想让他给个回答,随即自顾自说,“无论你知不知道,我都会说清楚。”
面对感情,秦泽汐向来坦荡。
他对时灿的真心没话说,对隋海海的立场也鲜明正视。
时灿决定了拒绝他,自然也会将所有事情说清楚。
没有欺骗,毫无隐瞒。
在时灿口中,林仰克制且淡然,不带什么温度,与他相关的故事也冷冰冰的。
他与时灿相识相恋,在一起度过了几年时光。
他将对艺术的坚持投射在两人生活之中,要求时灿活成他想要的模样。
林仰的去世是一场意外,车祸夺走了他的生命。
有情人终不得善终,从此阴阳相隔。
离开的人被无尽的怀念,而留下的则必须承受难以逃离的悲伤。
林仰离开之后,时灿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低迷,最终游戏人间,遇到了秦泽汐。
三言两语,时灿以最简单的方式交代了与林仰的过往。
其间,他停顿了好几次,有意避开“死亡”、“去世”一类的字眼。
秦泽汐安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时灿拿不准他究竟知道多少,想来,既然已经决定和盘托出,那也不必深究。
“我从没走出来过。
以前不想忘了他,后来发现我被他困住,忘不掉。
你看到的微博,这几年也是我在用。”
秦泽汐沉默许久才终于回过神。
他抓住时灿的手腕,一个使劲将时灿拉进怀里,随即用脸颊贴着他的小腹,“你之前说,这几年里有好几次你都非常想去找他。”
时灿“嗯”了一声,心想,同样的念头昨晚也冒了出来,“不必担心,我就是想想而已。”
说完,时灿轻轻推开秦泽汐,“我走不出来,没办法和你继续谈感情。”
“我不介意。”
秦泽汐与时灿四目相对,皱着眉头急切说道:“我不会要求你忘记他!林仰是我的偶像,我也很崇拜他,所以——”时灿苦笑了一下,伸手轻揉秦泽汐的头发,“你说漏嘴了,我没提过他叫林仰。”
秦泽汐一下着急了,觉得时灿顾左右而言它,“没错,我知道他叫林仰,我也知道你们是情人,我还早就知道他不在了,那又能怎么样?这些事情在画家的圈子里不难打听,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人会刻意瞒着。”
秦泽汐抬起手指指向墙上的画作,指向画作里的人,“第一次约会,我在《Seamas》的面前跟你表白,然后你我开始打哑谜,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明白这样可以让你轻松自在,让你不必在乎我的感情,让你没有压力……这些我都知道。”
时灿看着秦泽汐点头,心想过往的这场大戏,若不是有秦泽汐的配合,也演不到现在。
时灿以为看穿一切,却不想只是在“楚门的世界”里寻片刻安宁。
愿打愿挨,逃不出的网、困住人的劫,时灿的生活没有一丝改变。
秦泽汐见时灿不说话,抬高声音出声质问:“怎么之前这么长时间可以继续,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了?”说完,秦泽汐深吸一口气,放软声音说,“你明明喜欢我,而且还挺喜欢我的。”
“是,很难不喜欢你。”
既然秦泽汐开诚布公,时灿也坦然面对,“可是,我没能力为你付出。”
一段感情需要心意相同,这才能彼此相通。
这般简单的道理,连隋海海都明白,时灿怎么可能不知道?时灿看着秦泽汐的眼睛,说得明明白白,“以前可以与你装糊涂,因为我不在乎。
现在不行,因为我舍不得就让你一个人对我好,太自私了。”
“我可以接受。”
“但是我不能接受只有一方付出的感情,我更不能接受你受委屈。”
时灿转身朝着窗边走去,他伸手揭开墙上的白布,让屋里最特别的一张画作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秦泽汐愣愣看着墙上的画,沉默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想到,《Seamas》的另一半,竟然真的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不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这不是《Seamas》的另一半。
在林仰眼中,它配不上《Seamas》这个名字。”
时灿走到画作前,伸手轻抚画框,声音、神情莫名悲伤,“这只是被林仰丢弃的废品,被他剔除的赘物。”
墙上的画作与成品《Seamas》正好相反,画中亦是时灿一侧的肩膀以及他的部分下颚,只是区别于《Seamas》,墙上这幅画带着光芒与希望,不见丝毫阴冷忧郁气息。
秦泽汐盯着画作发呆,即使是半成品也让人心动不已,“他丢弃了这部分画作,也想剔除了你身上的光……对不对?”时灿一怔,眼前忽然就模糊了,“是我愿意的。”
秦泽汐单凭一张画便能看出时灿的心结,身为恋人的林仰又怎会不知。
最初,林仰说,我会把你打造成最完美的人体模特。
他说了,他亦做到了。
他将自己对艺术的理解灌输在时灿的脑袋里,他的痛苦,他的纠结,他扭曲而执拗的冰冷,全数都融合在了时灿的身体里。
只是,时灿性灵中的那份“暖”,又怎么可能被轻易消除?而林仰的艺术太过极端,随着时间推移,他自己亦过得越发痛苦。
三分享受,七分煎熬,两人都是囚徒,都被囚禁在林仰建起的牢笼中。
林仰落入牛角尖,艺术创作也连连受创,最终更是难以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小灿,我知道你不快乐。
这几年,我一直知道。”
林仰在偶尔放纵醉酒之时,会对着时灿忏悔,“你是不是后悔跟我。”
时灿坐在林仰的脚边,抓着他的手,目光虔诚,“没有,从来没有。”
时灿将脸颊贴在林仰的手背上,深吸一口气说,“你可以放过你自己,你可以不这么执拗……”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时灿当初劝他的这些话,都在林仰去世之后尽数听了个遍。
秦泽汐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他改变你,却不想为你改变,甚至让你和他一起痛苦。”
许是突然被时灿拒绝,秦泽汐心中揣着情绪和愤懑,“他也没有为你付出,为什么你就可以接受这样的感情?为什么面对我的时候,就要计较互相付出?”“谁说他不想为我改变。”
时灿目光里带着泪花,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他打电话给我,说我们要去游乐场,去约会、去享受生活。
他说以后我的身上可以有伤痕……”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随即亲吻时灿的脸颊和嘴角。
直至今时今日,时灿说起林仰,声音中依然是化不开的情绪,“他说他愿意为了我重新活。”
秦泽汐愣愣听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事情都是我——”“没错,最开始认识你,我总觉得你与他之间有联系,因为你做了很多他提过的事情,还因为看了他的微博说了很多相似的话。”
时灿深呼吸,极尽全力控制情绪,“后来我想,大多数人的恋爱应该就是这样。
我会惊讶,只是因为我从没经历过。
我会在意这些细节,只是因为他在打这通电话给我的过程里……出了车祸。
这些内容,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永远无法实现的许诺。”
这几句话在时灿的心里生了根,顺着血脉往他的四肢百骇里钻。
若只是前任分手离开,那时灿只当真心错付,荒废了些许年份,不会走不出来。
若林仰去世之前没有许诺改变,那时灿会缅怀他,会想念他,会尽全力摆脱他留下的痕迹。
可偏偏……林仰留在时灿心中的,是抱憾终生的意难平,是每每想到便痛苦万分的未来。
秦泽汐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和我经历这些,你觉得内疚,觉得对不起他。
你希望是他陪你做这些。”
何止是内疚,是越发刻骨的疼痛,是逃不开的梦魇。
可是,秦泽汐说的并不全对。
时灿看着他摇头,“我从未希望你是他。
他不能被取代,你也独一无二。
和你经历这些,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属于你和我的回忆。”
秦泽汐见不得时灿流泪,整颗心揪在了一起。
心疼他,怜惜他。
可面对时灿决议说算了,秦泽汐又委屈痛苦。
埋怨他,责备他。
无数种情绪在身体里乱窜,秦泽汐却异常冷静,头顶悬着的刀子还是落了。
这些日子忐忑纠结,时灿态度若即若离。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慌乱间,时灿擦拭泪水,不想让这声“再见”被渲染上更多的悲情。
毕竟,两人之间没有正式开始,此时连分手都算不上。
“我就是这个自虐的性子,被林仰困住,被很多事困住。
就连之前与你说拉开些距离,也犹犹豫豫做不到,踏不出舒适圈。”
时灿不禁苦笑,配上脸颊上晶莹的泪水,更显不忍与动容,“被困了这么久,我终于下定决心做出点改变。”
秦泽汐浑身都觉得疼,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针一样,不光扎在心口上,还扎在五脏六腑,扎在鼻息之间,“你愿意改变是好事,可为什么要从我这里开始?你妈妈不同意你当模特,你的改变可以从努力说服她开始啊。”
秦泽汐年轻气盛,口不择言,话音落下才觉得不妥,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要挑起你和你妈妈之间的争端,我就是不明白……你对我说这些,自己不疼吗。”
时灿淡淡回答,“疼。”
“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从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