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小子我记得,他总偷瞄你。
秦泽汐出现之前,时灿的生活很规律。
他每周有固定的工作,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
工作之余,他除了在家呆着就是去相熟的酒吧消遣娱乐。
再不然,他还会回去陪母亲吃饭,毫无新意。
这几年,蓝离说他面上风流,实际却单调乏味,如同一潭死水。
秦泽汐出现之后,时灿生活中所有的改变都来源于这个年轻人。
他擅自更改了时灿的工作内容,完全打乱了时灿的节奏。
原本熵恒定的生活状态被秦泽汐注入了新鲜血液,时灿的心亦产生波澜。
只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时灿除了不断索取,再无其他。
梦魇中那只勒住咽喉的手,是时灿的心魔,亦是他的无能为力。
他曾为林仰倾尽全部,自然知道应如何对待恋人,如何经营感情。
医院里,与其说隋海海一言“付出”点醒时灿,不如说他再瞒不过自己,再无法像鸵鸟那样装作听不到、看不见。
面对时灿,隋海海说了很多关于秦泽汐的事情,比如他除了学校宿舍还有其他的住处,比如他偶尔会在网上做在线数学老师…….她口中的秦泽汐令时灿意外,同时也让他感到有些距离。
明明都是些问一句便能知道的细节,时灿却在相处几个月之后才从旁人口中知道。
秦泽汐没主动告诉他,因为这年轻人足够贴心,知晓时灿不在乎、不想知道。
秦泽汐小心翼翼地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进行分类,然后精心挑选出时灿感兴趣的,再以时灿乐意的方式呈现出来。
秦泽汐的付出就像当年的时灿,可惜现在的时灿难以如林仰那样,他说不出“重新活”三个字。
他已然精疲力竭,没能力重新再活。
他亦不愿欺骗秦泽汐,保留这份真诚是最后的体面。
秦泽汐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从我开始。
原因很简单,时灿心疼他,不忍他继续在感情中受委屈。
这个答案既矫揉又造作,时灿甚至说不出口。
无数种情绪都不足以催生出改变的原动力,唯独这份“心疼”推着时灿往前,决心满满。
秦泽汐追问,“因为我最好打发是吗?”年轻人已然失了分寸,横冲直撞像头受了伤的狮子,“我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吗?”“对不起。”
千言万语,时灿能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心中的内疚不止对林仰,还有秦泽汐,双重压力让他再难负荷,“你别说气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秦泽汐嫌弃自己不争气,泪水夺眶而出。
他侧开头用手掌快速抹去,而后笑了一下看着时灿说,“你刚才说了,因为舍不得我一个人对你好……”秦泽汐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又道:“即使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也不能理解,更不能赞同。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我不能体贴你,更不可能像苦情电视剧那样对你的‘自虐’怀揣感激……”秦泽汐极力克制情绪与怒火,奈何理智已经在出走的边缘,不受控制,“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你这段时间对我忽冷忽热,我都知道。
刚才有好几个瞬间,我都在想要不要耍赖求求你,就像之前几次那样。
我知道那样会管用,但你说这是你的改变,我也不忍让你退回去……”“所以,我想这就是结束了吧,”时灿望着秦泽汐,泪光中是满怀的感动,“有时候我觉得,你成熟的不像二十岁出头。”
“我再‘好’,对你来说也就是过客。”
秦泽汐说完又抹了把眼泪,调整气息道:“我有个要求,在这屋里,你给我一幅画可以吗?”时灿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要回《欲情》。”
“不是。”
秦泽汐抬起手指,指向窗边的墙壁,“我要这幅被林仰丢弃的半成品。”
时灿呆愣在原地,“为什么。”
“你舍不得吗。”
秦泽汐没有征求时灿的同意,径直朝着画走过去,“你身上的‘光’从来没有被他剔除掉。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温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秦泽汐将画取下来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后又对时灿说,“他不要的东西,留给我。
别误会,我不是好心捡他剩下的,我觉得在对待你的这件事上,他是瞎子,丢弃了最重要的。”
时灿没有阻止秦泽汐带走那幅画,没有资格,说不出口。
他看着画被取下,看着画被拿入手中,看着画离开房间。
时灿跟在秦泽汐身后,目送年轻人和那张画融为一体。
走出房间没几步距离,秦泽汐迎面遇到了蓝离。
对方看他手里拿着时灿如宝贝一般的画,又看秦泽汐那发红的眼睛,清了清嗓子问:“小秦,怎么了。”
“没事。”
秦泽汐嘴角挂上一个苦笑,随即说,“蓝总,往后一段时间时老师没什么工作,我也想休息一下。”
蓝离一愣,觉得有些突然,“是不是你有什么——”“让他休息吧。”
,跟在身后的时灿出声打断,看着蓝离说,“多久都可以。”
蓝离见时灿开口,耸肩表示同意。
他侧身给秦泽汐让开路,目光随着画作移动。
直到秦泽汐走出工作室的大门,蓝离这才皱眉问时灿:“你们俩怎么了?你怎么让他把那张画拿走了。
那不是整间屋子里,你最喜欢的画吗?”时灿摇头,面对挚友却只字也说不出。
秦泽汐拿起画的那一刻,满腔动容涌上心头,时灿只觉它寻到了最合适的归宿,“给不了他别的了。”
蓝离察觉时灿声音中的异样,转头望向他,大吃一惊,“你怎么忽然哭了。”
时灿侧开头,说了句“没事,眼睛进沙子了。”
自打时灿与秦泽汐断了联系,叨扰他睡眠的罪魁祸首也消失不再见。
梦里少了林仰的痕迹,时灿的睡眠质量依旧没有任何提高。
连续好几个晚上,他躺在床上发呆,怎么都睡不着。
时灿满脑子都是关于秦泽汐的点滴,一不小心便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秦泽汐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温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可那天秦泽汐明明喝了酒,哪里还能记得清楚?回忆翻滚,时灿回过神时竟已经套上外套,来到了当初的酒吧门口。
酒吧老板与时灿是旧相识,见他过来很是热情,“好长时间不见你了。”
时灿“嗯”了一声,找了个熟悉的位置坐下。
“喝什么?”老板看到时灿很高兴,放下手里的事情亲自服务,“我请你。”
“苏打水就行。”
时灿四下张望,忽觉物是人非。
老板给他倒水,笑着问,“看你这么消沉?失恋了吗。”
时灿随他的话苦笑,用“失恋”来形容倒也合适。
两人闲聊几句,老板开玩笑对时灿说,“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我还以为你被当时那个年轻人拐卖了。”
时灿一愣,追问,什么年轻人。
“咳,就是故意往你身上撞的那个年轻人。”
老板说起这段话,眉飞色舞,“那小子我记得,一连好长时间,天天来。
他总是偷瞄你,有次差点让我赶出去。”
话题到这儿,老板来了兴致,端着酒杯非要给时灿详细说说。
时灿是酒吧的常客,生得漂亮、气质不凡,经常能遇到上前搭讪的人。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凭眼缘,临时起意。
在老板口中,这位年轻人和普通登徒子不太一样,“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主要是因为他来了就盯着你看。
他还一杯接一杯的点果汁,完全不像其他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岁数的男孩子,都恨不得上度数最高的酒,谁喝软饮啊。”
时灿思索片刻,“他撞到我的那天,身上有酒味,醉的不轻。”
老板不屑的笑了,“装的吧?他最多就是点一两杯酒,哪儿能喝的酩酊大醉?”细想相处的几个月,时灿偶尔喝醉,秦泽汐饮酒却相当节制。
他胸口带着伤痕,心脏手术之后亦不能过度饮酒。
时灿心中计较,寻思第一次见到秦泽汐的时候,他就已经展现了卓尔不凡的演技。
不仅如此,只怕秦泽汐口中的“第一次见面”,比那日的邂逅更早,“那你还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始瞄上我的吗。”
“这你就为难我了,具体时间记不清,大几个月之前的事儿了。”
老板仔细琢磨了一下,皱眉说,“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在我这里被两个街边散片搭讪?就是差点把你弄伤那次。”
时灿记得,大概是与秦泽汐相遇之前的一段时间。
那天时灿结束工作来酒吧,低着头一个人喝了好几杯酒,醉醺醺的。
离开时,时灿被两个混混拦住。
对方来者不善,气焰更是令人不悦。
时灿不想搭理,对方则推攘起来。
来回之间,时灿撞在酒吧的桌子上,差点扭伤手腕。
老板见状连忙介入,护着时灿让他先行离开。
“你走了之后,那两个人也收拾东西准备走,看样子是打算去追你。
进门是客,迎来送往,我开门做生意也不好管他们的来去。”
老板说到这里有点惭愧,接着又道:“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谁知道那年轻人主动起身挡住了两个混混的去路。
他故意找茬,和对方起了争执,然后又说买酒赔不是让对方尽兴。
两个散片不是善茬,挥起拳头嫌这年轻人多事……我感觉他是想帮你,但我也不认识他,于是就吆喝几句骂他‘在我的地盘找事儿’。
不仅如此,我还差点把他赶出去。
这么掺和之后,两个混混也没再话说。”
时灿默不作声,听完竟不知应如何接话。
那天时灿心情很不好,离开酒吧后在长椅上坐了许久。
期间,一个小女孩还跑到他面前,晃悠着手中的玫瑰花,问,好不好看。
这本是时灿独自的回忆,却没想今时今日竟与秦泽汐紧紧连在了一起。
酒吧老板见时灿若有所思,连忙言归正传,“话题扯远了,我就是想说,在那天之前他就经常来看着你。”
老板说了这么多,顺带八卦一句,“他撞到你那天肯定是故意的,我当时看见了还心想,这小子终于有动作了……后来你们俩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发展。”
“后来,”时灿淡淡重复,而后冷冷回答,“后来什么都没有,离开酒吧……就散了。”
老板“啊”了一声,满眼都是失落,“散了?”“嗯。”
时灿移开视线,“给我一杯酒吧。”
这些天浑浑噩噩过日子,时灿没意识到所谓的“失去”。
直到无意间听了老板口中的故事,心中忽然灌满了悲伤。
情绪往他的嗓子口涌,往他的鼻息间钻。
像溺水,如窒息。
原来秦泽汐在他心口铸了这么大一个洞。
他走了,它就敞开了。
生疼,疼到忘记了疼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