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再是火冒三丈,很多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当时就发现朱钰浑身冷汗。
这一次,说尤岑之死,又是这样……
他这个儿子,跟沈家当真是亲近得很。
朱钰并不知道他被皇上盯上了。
他瑟瑟发抖,自顾不暇。
他太清楚尤岑是怎么死的了。
应该说,整个金銮殿里,只有他是知情人,而不是梁归仲那样靠推断。
瑞雍七年,是朱钰第一次干夹带的事儿。
从父皇把霍以骁接回宫中开始,朱钰逐渐意识到,这位“外来户”有多么受父皇偏宠。
朱晟没少找霍以骁麻烦,霍以骁吃过闷亏,也占过上风,闹到父皇那儿,霍以骁倒霉,朱晟倒大霉。
连母后都嘱咐过朱钰,让他别掺和霍以骁的事儿。
朱钰气过、恼过,最后剩下的是不安。
他想,沈家再强势,可能都无法逼着父皇把皇位传给自己。
因为,皇太后薨逝了,沈临、沈沣也老了,而父皇正值壮年。
他需要把力量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给沈家,况且,他也不想当沈家的傀儡,不愿与父皇那样,受沈家钳制。
朱钰选择的私运铁器。
也是正好有那样的机会。
娶了俞家家生子的翁老头去了岭南林场当管事,那一带又有个以前开矿剩下的矿洞。
那处储量小,当年采完就废弃了。
没想到,矿洞深处,敲开石壁,还有一层。
不多,就是些漏网之鱼。
朱钰就拿起来用了,借着沈家的名号,办的事儿。
毕竟是头一回做这种活,朱钰惶惶不安,提心吊胆,生怕出差池。
武安规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晓得是哪一处出纰漏,被尤岑盯上了。
朱钰那时候才知道,他到底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不依靠沈家,他无法做事滴水不漏,连后续的收拾残局都做不到。
可朱钰又不能跟沈家说实话,苦思冥想下,他借刀杀人。
沈家为了手伸不进兵部而苦恼,朱钰小心翼翼地暗示永寿长公主对尤岑下手……
那之后,事情很顺利。
尤岑再也不可能查他了。
长公主说他出了个好主意,有一回,还给他说尤岑是怎么死的,遗书又是怎么伪造的……
朱钰被长公主吓得够呛,大病了一场,只觉得胸口压了泰山一般喘不过气。
而现在,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
他站在金銮殿里,那些争论的声音、争论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却仿若是隔了一层,显得模糊不清。
包裹着他的是灰蒙蒙的雾气,缠绕着,挥之不去。
裹住了四肢,闷住了口鼻。
当年,他还是太着急了……
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就做了大事情。
以至于,后患无穷。
死了尤岑,还有个韦仕。
韦仕眼看不好蛰伏了起来,后续调查亦是小心翼翼,他贪墨被抓,但他留下来的线索被李三揭所用。
尤岑的死,也在几年后重新被翻出来,成了偷运铁器的佐证。
朱钰死死攥了攥拳。
万幸,其中没有他的名字。
所有人说的都是“沈家”、“沈家”,柳宗全说得对,失去沈家固然可惜,但眼下,弃尾才能求生。
得快些,得再快些。
一旦今日的探讨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她反应过来当日向尤岑下手是他引导的,那么,沈家也会猜到,夹带是他做的。
沈家把事情嚷嚷开,死了也要拖他下水,那就麻烦了。
朱钰抬起头,看向了龙椅上的皇上。
父皇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没有。
视线蒙着一层雾,他看不真切,只知道,自己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大殿中央,官员们总算争出了一个上下。
尤岑的死因存疑。
毕之安禀了皇上:“顺天府会加紧重新调查。”
温子甫顾不上礼数不礼数,重重搓了搓脸。
把郭泗叫回来问话,找尤岑家属确认当日落葬前更衣的状况。
旧事很难再有明确的证据,但只要这案子有疑点,只要沈家无法辩解,那么,终将会走向平反之时。
第544章 投名状
听了毕之安的话,皇上颔首,开口时,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口气。
“加紧办吧,”皇上道,“除了顺天府,三司也赶一赶,把私运铁器的事儿查查明白。一桩桩都是掉脑袋的事儿,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底下官员纷纷应下。
大抵是有这样的要事在前,之后再无人启奏,吴公公喊了“退朝”。
皇上起身,大步走下来,出了金銮殿。
待仪仗离开,宁静了片刻的大殿内又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朱钰心不在焉。
心虚之人,总想多听听别人的看法,他原不想走。
柳宗全觉得不妥,几番示意,才把朱钰劝走了。
“您先回刑部,等老大人们回来,他们商讨得如何,您稍稍一问就知道了。”柳宗全低声道。
朱钰阴沉着脸。
幸好这一轮他观政刑部,既是六部之一,又在三司之中。
思及此处,朱钰深吸了一口气,庆幸当时父皇提出来可以去礼部多学一学时,他坚持留在了刑部了。
若不然,他此刻会更加着急。
顺便,兴许能想些办法,让三司的动作再快一点。
金銮殿里,朱茂看着朱钰离开,又扭头看朱桓和霍以骁。
他想说些什么,只是今日事情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哪一点。
最终,朱茂也就是笑了笑,轻声与霍以骁道:“是不是该提前跟你道喜?若真查清尤大人的事,平西侯府应是翻案有望了,被牵连的夏太傅与温翰林也能……弟妹一定高兴。”
霍以骁淡淡道:“借殿下吉言。”
朱茂的笑容微微一顿。
从回应的话来看,这五个字很寻常,偏霍以骁神情太过平静,静得反倒让朱茂心生疑惑。
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既如此,朱茂也不说了,与朱桓、霍以骁示意后,与项淮一块离开。
走得远了,项淮才压低声音与朱茂说了朱钰的表现。
“特别紧张、不安,虽然不至于跟上一次一样浑身大汗,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心虚,连带着柳宗全都没有好到哪里去,”项淮道,“四公子应当也看到了。我估摸着,难道真被梁大人猜中了,尤侍郎的死有内情?”
朱茂迅速看了眼左右。
因着下雨,小广场上没有官员停驻探讨朝事,各自都脚步匆匆,倒是无人关注他们。
项淮也留心着边上状况,道:“比起您,四殿下与沈家更紧密,他可能是知道些什么,才会如此反应。我只是意外,梁大人怎么会站出来说这个,他这些年和沈家……”
朱茂停下脚步,看着项淮,抿着唇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他本就是被迫上了沈家的船,好不容易有下船的机会,肯定不会错过。”
项淮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要下船,不用做先锋兵。
可要说还有别的什么缘由,项淮又想不起来。
也许,是这几年与沈家虚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