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疑点(1 / 1)

天生美人 步铃吟 4550 汉字|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068章 疑点

  盛夏也不知道,面对亲爷爷即将离世,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冷静。

  她吩咐一个还算靠得住的佣人去请住在旁楼的二叔和二婶,又让人去准备盛嗣严压箱底的寿衣,同时没有忘记把那一家三口给带过来。

  盛嗣严是被医护人员输着氧气,抬回床上的。

  回到熟悉的床,盛嗣严迷蒙的眼球忽然就清亮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红木雕花纹,皮肤起皱的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

  “请您平静一些……深呼吸……对……”一旁的护士一边兑药一边说。

  宋澜应该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那些医护人员都十分懂事,检查了盛嗣严的生命体征后,嘱咐盛夏不要取氧气罩,不要过度刺激他,然后离开房间。

  盛夏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床上,本该称为“爷爷”的,形容枯槁的老人。

  盛嗣严是清醒的,但他没有说话。

  盛夏也没有。

  无话可说。

  转过头去,她的目光落在那三个人身上。即使他们手脚自由,但到了这样的时刻,也没有胆量敢逃走。

  三个人脸上神情各异,盛明朗不时看一眼她,欲言又止。翠姨一直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掐,不知道在想什么。老管家是最沉得住气的,背挺得笔直,大概已经想出了对策。

  盛夏一声轻嗤。

  管他什么对策,她都要送这三个人进监狱。

  只有这样,她和盛星河才能彻底安全。

  过了大概十分钟,盛天谚还没有来。老管家估摸着时间,小心翼翼开口:“老爷,您醒着吗?”

  盛嗣严眼珠子转了转,一声不吭。

  老管家又道:“唉,老爷,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办法了,但是我还是想说两句。我对老爷是绝对忠心的,跟了老爷这么些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差错。这一次,我是被钱迷了心窍啊!”抬手指向盛夏:“老爷,您当真是做了件错事,错就错在不该对她寄予厚望,不该把遗产分给她三分之二啊!”

  盛夏吃惊地看向盛嗣严。

  “什么遗产?”

  老管家也吃了一惊:“你不知道?”

  盛夏摇头。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过了良久,他猛地开始咳嗽,唇角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翠姨赶紧扶住他,连声劝:“你快顺顺气,顺顺,免得又肝火攻心!”

  老管家推开翠姨的手,望着盛夏哈哈大笑。

  “原来,原来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还是被这老东西给摆了一道,啊,摆了一道!让我们以为她就是回来争夺家产的,所以赶紧动手,没想到……”

  盛夏放在身上的手指蜷了蜷。

  她明白老管家的意思了。

  应该是老爷子立了遗嘱,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其他,被老管家看到了。老管家对分给她三分之二的家产这点很不满意,为了自己亲儿子的利益,所以临时决定出手。

  难怪,她一直都想不通他们一家三口的动机,因为盛嗣严从未亏待过他们。

  原来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不满足。

  他们不满足于已经高出其他所有佣人的佣金和权力,想要得到更多。

  盛嗣严不可能继续放任这吸血虫似的一家三口。眼看她已经成长,可以独当一面,索性放手一搏。

  可是……

  风险太大了。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救你?”她对着盛嗣严笑了一笑,嘴里发苦,“你对我又不好,安排我的每一件事,都在践踏我的人格和自尊,让我成为男人的玩物……这是一个亲爷爷该做的吗?”

  盛嗣严深深吸了口气,摇头。

  他没有。

  真的没有。

  连他都被蒙在了鼓里,在盛星河满了一岁之后,偶然的情况下才知,盛明朗到底是怎样阳奉阴违,逼得他的亲孙女去做那些下贱事,还险些丢掉性命。

  为了盛天谚,他不敢过分责罚盛明朗,但他心底是恨不得打断盛明朗的腿,让他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忏悔。

  于盛夏来说,三年前是一个分水岭。

  她以为是自己学得够多,成长得够快,盛嗣严才没有让她继续陪客户。实际上却是盛嗣严得知了真相后,请家法把盛明朗打得皮开肉绽,严令他不准再凌辱盛夏,否则对外公布他的真实身份,并且将他从盛家除名。

  有这样的威胁,盛明朗才变“乖”了,收敛不少。

  却不曾想这种乖会演变为最后的威胁。

  盛天谚被娄佳推着,慢慢进了房间。

  看到满屋子热闹,他先是一愣,而后问床前的盛夏:“老爷子怎么回事?”

  他根本就不知道盛嗣严失踪的事。

  盛夏对二叔有一定的好感,望着他跟父亲相似的脸庞,她声音轻轻:“二叔您先别急,老爷子就是年纪大了。”

  “咳咳……”盛嗣严反应极大地用手扯氧气罩,“告诉他,告诉他……盛明朗是……”

  盛夏心头一跳,赶紧把氧气罩扣回他的嘴上。

  对他的指令却犹豫不决。

  真要告诉二叔盛明朗的身世吗?

  之前瞒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怕二叔受不了刺激,现在二叔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再受刺激,岂不是……

  手背上传来一阵细碎的痛,盛夏凝神,发现是盛嗣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催促,她咬了一下唇,只能硬着头皮对盛天谚道:“二叔,老爷子让我转几句话给您。”

  “嗯?”

  “盛明朗……”她心虚地看一眼角落里的青年,“他其实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的亲生儿子多年前就已经夭折了,当时老爷子怕您伤心过度,才让老管家把自己的小儿子带过来冒充——”

  “咳咳咳!”盛嗣严一阵猛烈咳嗽,又去摘氧气罩,“胡扯!完全是胡扯!我从来没有让谁来冒充我的亲孙子!”

  盛夏又想去扣氧气罩,这次却被盛嗣严躲开了。

  “丫头你让开,这件事要不说清楚,我就算是死,也不瞑目!”他咬牙切齿,“当年老二媳妇和李翠预产期近,阿芬说李翠这两口子也跟我们很久了,干脆在一个医院生算了。我一想也对,都是缘分,所以给李翠和老二媳妇一起办了住院手续。李翠先生了孩子,老二媳妇有些难产,是第二天凌晨生的。”

  娄佳垂着眼角没说话。

  “阿芬当婆婆了,自然很高兴,大晚上睡不着要去看孩子。结果刚好看到李翠这个心黑的,要把两个孩子掉包。阿芬本来想制止,哪知这时候老二媳妇又突然大出血,送去抢救。阿芬权衡过后,还是决定先看老二媳妇的情况,反正孩子就在那里,到时候换回来。可是天意弄人啊……老二媳妇是救回来了,那孩子却夭折了!当时老二你已经坐在轮椅上了,整天都闷闷不乐,医生也诊断出你是重度抑郁,你母亲怕你想不开,只能将错就错,把李翠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孙儿……”

  盛天谚眼眶通红,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狠狠捏成拳。

  “这些还都是……阿芬离世前才告诉我的,她说盛明朗这个孩子虽然不是盛家的亲骨血,但是养了这么多年,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要不是她就要死了,也不会告诉我这件事,将错就错一辈子……反正李翠一家也是想儿子过好日子,我们给的起……”

  娄佳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滴在了盛天谚的手背上。

  盛天谚的手指蓦然松开,几分慌乱地去看娄佳。

  虽然这些年娄佳都是拿了钱去外挥霍,他也知道娄佳在外面有男人,但是回到家里,依旧会照顾他,帮他收拾妥帖。对于娄佳,他的怨和爱都显得分量轻,只有愧疚,从瘫痪的那刻到现在,每分每秒都在累积。

  尤其是得知盛明朗不是他们的儿子之后。

  “小佳……”盛天谚哽咽着叫她。

  娄佳摇了一下头。

  风情万种的女人脸上显露出一种绝望的悲戚。

  “原来是这样吗?我知道这儿子早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但……我听到的‘真相’,跟夏夏差不多……”说到这里,侧目恶狠狠地瞪向翠姨。

  是她,是她在多年前那个夜晚,抱着襁褓里的盛明朗哭诉,说自己是多么不情愿,是多么没办法,才把小儿子送给盛家,是盛家威逼利诱,她只能听盛家家主的话。

  娄佳恨极了。

  恨盛家为了盛天谚,居然瞒着她,要她养别人的儿子。

  更恨盛家连她的亲生儿子的葬礼,都不允许她去,让李翠那两口子草草烧了了事。

  不管是不是夭折,那都是她的亲骨肉啊,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儿子……我的儿子……儿子……”

  娄佳突然崩溃,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一下子浑身瘫软,靠在盛天谚的腿边。

  盛夏赶紧去叫医生。

  又是一阵混乱。

  手忙脚乱地把娄佳抬出去抢救,等她再回房间,盛嗣严已经气若游丝。

  她只能先把氧气罩给他扣上应急,又再次跑出去请医生。

  一去一来,原本有意避开盛家家事的宋澜不得不踏进盛嗣严卧房,在她身边陪着她。

  等到盛嗣严的情况稍微稳定,她不经意地回头,忽而发现那一家三口,居然不见了。

  “他们……”

  刚说出两个字,宋澜就揽住了她的肩。

  “放心,跑不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

  有他这句话,她确实放心。

  毕竟他办事总是踏实的。

  “我现在心里有点乱。”她实话实说。

  宋澜安抚着她:“方便给我说吗?”

  看一眼床上两眼紧闭的盛嗣严,她侧头靠近他的怀中,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宋澜听完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下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丫头,这件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却又是寻常人家不会遇到的。”

  “嗯。”

  “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件事跟你有些关系,但跟你又没有太大关系,你不用过于放在心上。”

  盛夏点点头,道理她当然懂,只是难免心塞。

  “你说二婶她会不会……”不敢继续说下去。

  原以为二叔会承受不住,没想到崩溃的反而是二婶。

  更没想到二婶多年前就知道这个盛明朗不是她亲生儿子的事实。

  脑子里蓦然回忆起那两口子的说辞,全然是把矛头转向盛家,把自己洗成了百分之百的无辜者,盛夏突然觉得恶心。

  相处了四十年,且还厚待的管家做出这种事……

  人心险恶,人性果然也难以捉摸。

  宋澜没有接她的那句话,他知道盛夏本意也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任凭时间渐渐流逝,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一天一夜过去,娄佳醒了,精神不佳。

  盛嗣严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盛夏去看望了娄佳。要说在盛家古堡也住了五年,但她们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娄佳很少出现,要么是去外面玩了,要么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

  盛家佣人分两派,一派替娄佳不值,说她年纪轻轻守活寡,有这样的资本,就算二嫁也能找到好的。

  另一派则看不起娄佳的做法,说她就是为了钱,才死拽着不松手。

  盛夏不爱管二叔的家事,但对娄佳这二婶的印象也不是特别好。现在看到她,须臾间受了太大刺激,神思已经恍惚了。

  她分不清床前人是谁,抓住盛夏的手就开始喋喋不休:“天谚,这些年是我误会你了,我对不起你……我以为是你们盛家合起伙来欺负我,欺负我儿子,宁愿选择抱个佣人的孩子叫我养,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所以我才会去外面。我找那些男人都是因为气,有时候甚至想再生一个,让你们盛家脸上无光……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天谚,我真的很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啊……”

  盛夏咬住下唇,微微偏头,看到轮椅里的二叔双目通红,双手拽住自己的头发,垂着头一言不发。

  娄佳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道歉,一次又一次的说爱他。

  盛夏终于听不下去了,勉强挣脱娄佳的手,替她盖好被子,本想和二叔说几句安慰的话,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即将离开房间那刻,盛天谚却叫住了她。

  “夏夏。”

  她步子一顿。

  “二叔有事吗?”

  盛天谚声带哽咽,一字一顿道:“这几年我虽然很少到前面去,但是听说,你跟爸爸他关系不太好。我不知道你跟爸爸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算真有不愉快,也希望你能够放下。毕竟盛家如今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盛夏的手指一根一根往掌心里攥。

  “二叔,我不喜欢这些压在身上。”

  盛天谚愣了一瞬。

  多年前,盛天峤毅然决然要离开隐国回国发展的时候,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弟弟,我不喜欢这些压在身上。

  他蓦然触动,眼眶再次泛红。

  “好,好,我哥的好女儿,真的好,很像呢。”轻声喃喃:“可就是因为回国,才会遇到沈月娇,入了她的美人局,丢掉性命……”

  “什么?”盛夏眉头紧皱,“二叔?您说清楚一点?”

  这些话是她从未听过的。

  盛嗣严只告诉过她,她的母亲沈月娇以前是宋嘉泉的情人,因为宋嘉泉选择了事业和原配,才断了联系。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她的父亲,两人情投意合,才结了婚,之后有了她。

  老爷子骗她?不可能。

  二叔也没必要骗自己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只能证明有一个人说的是假的。

  似看穿盛夏心中的困惑,盛天谚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爸爸果然还是爱你的,不想伤害你,把你母亲的美化了许多。”

  盛夏上前一步:“什么?”

  他又是笑,道:“我迄今都还记得国内喜帖发来的时候,爸他脸上是怎样扭曲的表情。爸说自己没有盛天峤那样不知羞耻的儿子,明明知道沈月娇是个玩物,还是专门祸害他,拿他当目标完成任务的玩物,也愿意动了感情去娶她。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大哥更傻的痴情种了!”

  盛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急急扶住旁边的墙。

  “我妈妈温柔大方,美丽知性,不是那样的女人!”她呲着牙,嘴里发出嘶嘶的气音。

  盛天谚却不想再多做纠缠,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自己的母亲,凭你现在的本事,也是能查到的,到时候别怪我这个做二叔的没有提前给你打预防针。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你和我爸的DNA真有血亲关系,我们盛家都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大哥的种。”

  “够了!”盛夏猛地捶墙。

  转身快速奔出了房间。

  一路哭一路跑。

  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是那样的女人?

  记忆中的妈妈真的是比她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耀眼,常常唇角带笑,有两个醉人的酒窝。小时候她还苦恼地戳自己的两腮,问妈妈为什么没有遗传到好看的酒窝呀,那时候妈妈幸福地依偎在爸爸怀中,显露出两分少女的调皮与娇羞,指着旁边的男人说:“怪他。”

  爸爸妈妈真的很恩爱。

  真的真的很恩爱,她确定的!

  她又不瞎,不会看错!

  泪眼朦胧地冲回盛嗣严的房间,把正在喝米汤的盛嗣严吓了一跳,更把还在喂米汤的宋澜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丫头?”

  两人异口同声。

  随后宋澜放下手里的米汤,走到盛夏身边。

  到了这刻她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就觉得好累,需要一个人靠着,需要抱着。于是哭哭啼啼地主动伸手,死死搂住了宋澜。

  “我妈妈……我妈妈……”

  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阿姨怎么了?嗯?”

  “我妈妈她很……很好……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她很好……”

  盛嗣严皱了皱眉。

  他叹了口气,大概知道盛夏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