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姓名[过去](1 / 1)

偏偏喜欢你 十九度 289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0章 姓名[过去]

  婚礼定在了八月底,夏末初秋的时节,繁叶还未落败,拖沓着残夏的墨色尾巴,沾染秋了的霓黄。

  时节的更替好像不自觉中提醒着世上某个角落里隐蔽的聚散。

  进入八月后,季敬竹变得忙碌起来。书写请帖、采买烟酒、折叠糖盒……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和沈家有着密密麻麻的牵扯。

  可季敬竹竟然没再和沈枫说过一句话。

  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越来越沉默。偶尔遇到街坊邻里和他笑着说“恭喜”,他也只是轻点下头表达感谢。

  李晴他们都看出了季敬竹的不正常,还期盼着严潜和沈枫“开导”一下小竹子,每每这种时候,严潜总是先看向不发一言的沈枫,而后在心中唏嘘感慨,最后替他们搪塞长辈:“小竹大概是紧张,不是有个说法叫什么‘婚前焦虑症’么。”

  “去你的。”李晴敲他的头,“又不是小竹结婚,他紧张什么?”

  严潜揉着脑袋小声嘀咕:“他倒是想结,这不是有人不愿意么。”

  沈枫警告性地斜睨他一眼,说:“竹子就是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像是解释给李晴听,又像是竭力说服自己。

  季未生也在默默忍受着儿子的变化,在准备去领证的前一天夜晚,她的忍耐似乎到达了极点。内敛了一辈子的女人忽然抱住儿子,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妈不结婚了,不结了!小竹,我求你,别这样,和我说说话吧!”

  季敬竹任凭她紧揽住自己,感受到温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锁骨上。他沉默片刻,抬手擦拭着母亲的脸颊:“哭什么。”

  “哭得都不好看了。”

  这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季敬竹第一次说玩笑话,季未生不由愣了一瞬,随即哭得更加难以自抑。

  “这是做什么啊……”季敬竹十分无奈,然后冲着沈家的房间大喊:“沈叔,哥!你们快来啊,我搞不定我妈!”

  一瞬间,时间好似倒流一般,季敬竹仿佛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遇到急事总是第一时间寻求沈枫的帮助。

  他那会儿也是一声声地喊他“哥”。

  这晚过后,四合院的一切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季敬竹不再抗拒沈枫,有时碰上了还会和他吐槽两句,说什么“没想到办场婚礼这么复杂”,还说“哥你最近厂子忙不忙”……

  可沈枫从来都不敢停留多聊,不仅是每一次的见面都在放大他心中的“舍不得”,更是因为季敬竹看向他的目光里失去了光彩。

  漆黑的眸子变得深沉无比,沈枫再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这些细微的改变都令沈枫心慌,而撞见季敬竹抽烟的那个夜晚,这种心慌直接在他心上轰出了一个洞,空荡荡的,什么都无法填补满那份缺失。

  沈枫原本也是出来散烟的,没想到大院门前的“吸烟地”被人先一步占据。

  “潜子?”他下意识出声询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话音戛然而止,季敬竹从阴影里探出头,月光打在他脸上,柔和了少年的下颌线。

  “是我。”

  “你——”沈枫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想质问小竹子为什么要偷学抽烟,想让他远离一切不健康的行为,可话到了嘴边,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失去“质问”的资格。

  好在季敬竹先开口解释:“最近压力大睡不着,抽根烟缓缓。”

  “……”沈枫垂下眼,哑着嗓子,“为什么压力大?”

  季敬竹吸完最后一口,将烟蒂熄灭,笑说:“婚礼的事情太琐碎,烦。”

  随后站起身往回走:“我去睡了,哥,你也早休息。”

  沈枫怔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心脏一抽一抽发疼。他指尖不太灵活地点燃烟,学着季敬竹刚刚的模样深吸一口,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

  婚礼前一晚,季敬竹跟着季未生去了宾馆,他们没有所谓的“娘家”,只能找一个临时落脚点滥竽充数。

  而严潜作为“接亲一员”留在了四合院里。他环顾着满屋子的笑脸,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强颜欢笑的人身上。

  “沈枫。”他撞了下沈枫的肩,“出去聊两句。”

  沈枫跟着他一直走出了胡同口,前面的人才停下脚步。严潜问:“沈叔还是不知道你和小竹的事?”

  沈枫没看他,过了半晌才说:“我和竹子有什么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严潜脸色微沉,“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你是不是办得太不讲究了?你和竹子分了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万一哪天沈叔知道了——”

  沈枫笃定地打断他:“老沈永远不会知道。”

  严潜简直不能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说到底这是四个人之间的纠葛,结果其他三人擅自做主否决了另一人的知情权。

  “哪有包得住火的纸?”严潜说,“等到事发那一天,沈叔非要被你们气死!”

  “现在再说这些又说什么用?”沈枫冷冷道,“难不成你要我在婚礼头一天晚上对他说,我喜欢你另一个儿子?”

  “那我他妈的让你早点说,你倒是听我的啊!”严潜火大。

  “……”沈枫无奈地捏着眉心,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令他身心俱疲,“还有事儿么?没事就回去吧。”

  严潜默然片刻:“有。”

  “你怎么逼话这么多?”沈枫不满,“有什么明天婚礼后再聊吧——”

  严潜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话,沉声问:“小竹怎么办?”

  沈枫往回走的脚步一顿:“什么叫‘怎么办’?”

  “就是你俩就这样彻底没戏了?以后强装自己眼瞎互相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严潜顿了下,“你不会看不出来竹子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正常吧。”

  沈枫被质问地哑然良久:“我们原本就是兄弟,现在不过是回归正常。”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严潜一把拉过他的衣领,将人甩到墙上,“当初樱子的走得时候,你说我眼盲心盲,没看出来她一直不想当我妹妹,结果你现在又想‘重蹈覆辙’?你要是想一辈子只做他哥哥,干嘛要和他在一起?!”

  “那你让我怎么办?!”沈枫也怒了,“你知道季姨和他吵得有多凶么?知道他又为了要和我在一起,动了什么心思吗?”

  “他甚至想和季姨断绝关系!”

  严潜愣住。

  “他要真那样做了,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直系亲属!”沈枫眼眶通红,“他以后投保不会再有担保人,哪怕做个小手术,都没有人能给他签字!”

  “他才十九岁啊,人生刚过了个开头。我总不能在他还没见识过世面的时候,就接管他的人生,然后断了他的退路,一辈子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吧……”

  严潜:“……”

  “那样我才是真的对不起他。”

  严潜以前总觉得沈枫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吊儿郎当惯了,冷不丁如此正经一次,还真让他不太适应。

  可是再认真想想,似乎沈枫在季敬竹的事情上从来都是“小心谨慎”。

  这份执着最开始大概源于沈枫的愧疚,因为他总是忘不掉,在小竹子住进大院的第二天,他就把他弄丢了。

  到了后来就慢慢成为一种习惯。

  都说一件事情的结局是老早就注定下来的,因为每一个不经意间的小事都在影响着它的运行轨迹。严潜却想,属于沈枫和季敬竹的这条轨迹也太戏剧性——

  一系列的巧合与阴差阳错,让沈枫和季敬竹的感情分崩离析。

  婚礼结束后,众人再次回到四合院。李晴他们打闹着把两位新人堵进“新房”,而沈枫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内。

  家里忽然多了一位女主人,他多少有些别扭。

  李晴看出他的局促,和他商量:“小枫,你以后和小竹住在季家吧。要不也不方便,你就多委屈一些。”

  沈枫不怕受委屈,只是和季敬竹同住一个屋檐下比面对季未生还令他难堪。

  “我——”沈枫说,“算了,我去厂子里住。”

  “别闹。”李晴连忙阻止,“你爸和你季姨刚结婚你就搬出去,指不定让街坊说什么闲话。”

  两相为难之际,季敬竹拉着行李箱走了过来:“哥,你今晚住我屋吧,床单被罩我都换新了。”

  沈枫愣了愣:“你去哪?”

  “学校啊。”季敬竹说得理所应当,“上个星期已经开始报道了,要不是为了等婚礼结束,我早就要搬了。”

  “你要住校?”沈枫头脑一热,下意识说,“我们原本不是说好了不住——”

  他的话没有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这是他们在热恋期的一个约定,当初听起来亲昵缱绻,现在再提及,反倒是徒增烦恼。

  季敬竹率先回过神:“我走了。替我和爸妈说一声。”

  沈枫脸上出现了一刻的空白,好半天后,他才反应过来季敬竹口中的“爸”是谁。

  “不是……”沈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才抗拒,“你怎么喊他……”

  他这句话说得太轻,季敬竹没有听清:“什么?”

  沈枫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没……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我喊好车了。”

  再也找不到挽留的借口,沈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竹子渐行渐远,直到李晴喊他才拉回思绪。

  “对了,小枫。”李晴说,“你家新办的户口本我放季家桌子上了,一会儿你记得收起来。”

  沈枫无意识点头。

  他麻木地走进那间屋子,像是第一次进来一般,审视地打量着屋内的布局,目光最后停在那个红色的小册子上。

  沈枫舒了口气,缓慢地将它翻开。

  户主页印着沈海同的名字,之后是季未生,是他自己,第四页属于刚刚离开的那个人。

  他垂着眼,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

  姓名栏上不是小竹子的名字,而是沈敬竹。

  沈枫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无论怎样闭眼再睁开,那三个字都没有发生变化。

  他其实明白,自己总会为“先抛弃小竹子”付出代价,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从此以后,只要有人喊出他放在心尖上那人的姓名,便都是在他身上捅/进一把尖刀。

  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逃脱这个“恶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