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泥菩萨 月光下的恩底弥翁 2625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5章

  “我差点以为——”尼贝尔把剩下的字吞进肚子里。

  “以为什么?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别乱说话。”

  “如果我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等你,等到你醒为止。”尼贝尔眼泪好不容易停了,此时眼圈通红,平日里波光粼粼的眼睛浮着碎光,像是波浪下的火焰。

  伯努瓦听了直笑,但因为病了,他的笑容也有气无力的:“为什么要等我?”

  房间里很安静,蒸腾着醋味和药味。尼贝尔的脸泛着激动的红晕,伯努瓦的脸却很苍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唯有鲜艳的眉毛是脸上唯一的亮色,此时微微蹙着。没等尼贝尔回答,他又问:

  “为什么要等我?你等我醒来做什么?”

  尼贝尔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一个劲盯着伯努瓦。

  “你为什么不说话?”伯努瓦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像是落叶一样轻飘飘的在地上打旋。他捧着尼贝尔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尼贝尔又回想起了伯努瓦生日宴时的心跳声,伸手握住伯努瓦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你不知道吗?”尼贝尔慢慢凑近伯努瓦的脸,声音低得近似耳语:“我为什么要等,你不知道吗?”

  随着他的靠近,伯努瓦低下了眼睛,淡色的眼皮透出青蓝色的细细的血管:“我该知道什么?你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万里无云,整片天空泛着灰白色。太阳像一个模糊的小点,周边模模糊糊像是被晕开的颜料。楼下的用人们正忙碌着做饭熬药,查理坐在火炉边,用一张随手拿来的纸壳在脸边闪着。仔细看他脸还圆了点,因为最近没什么活儿要干。

  如果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后院里园丁正蹲在地上,拿大剪刀修着花圃。他的徒弟蹲在旁边,拎着毛巾水壶和小剪子。这十几天里,好像每天都是这样。伯努瓦的病只在第一天让仆人乱了阵脚,但他们毕竟已经习惯主人的体弱多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只有尼贝尔,在这十几天里乱了阵脚,憔悴得像干了十几天苦力。

  伯努瓦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度,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简直成了两尊石像。

  “我为什么要等你……”尼贝尔终于开口了:“因为我爱你啊。”

  说完这话,他轻轻松了口气,好像一直扛着一个大包袱,现在终于落地。

  听到这句,伯努瓦抬起眼睛看尼贝尔。他的脸如同外头的天空,愁云被风吹散,只留阳光肆意地放着光芒。

  尼贝尔不等他继续说,迫切地吻上伯努瓦,好像生怕他说出一个他不爱听的字眼,好像这样就能把他想听的词句吞入口中。

  他的吻很急迫,像是夜晚突如其来的骤雨,猛烈地投身地下。伯努瓦的头被他拱着,微微往后仰。尼贝尔闭着眼,伯努瓦却没有。他垂着眼,能看到尼贝尔的颧骨和鬓发,还能看见他脸上细细的绒毛。

  伯努瓦默默配合着尼贝尔的动作,耐心地等待着。此时他的手已经放下,胳膊搭在尼贝尔的肩上。尼贝尔的手放在他的腰上,颤抖着不敢用力。

  吻着吻着,尼贝尔舔到了一些带着凉意的水珠,落在舌尖散发着咸味。

  “你哭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伯努瓦微微笑着,歪着头看他:“可能因为我也爱你吧。”

  一吻过后伯努瓦的双唇如同粉色的蔷薇,露出里面洁白小巧的牙齿。他凝视着尼贝尔,黄色的眼睛澄澈透亮。尼贝尔的眼睛仿佛做梦般,睁得很大。

  无视了尼贝尔的怔愣,伯努瓦收拢搭在尼贝尔肩上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拉着他倒在床上。

  屋子里光线很柔和,尼贝尔两手撑在柔软的被子上,看着身下的伯努瓦,伯努瓦倒在枕头上,虽然面无血色,却凭空让尼贝尔想到艳丽的玫瑰。伯努瓦两手抱着尼贝尔的头,印上他的唇。

  两个人都没有进一步,而是静静贴着对方干燥的唇瓣。尼贝尔感觉自己的灵魂顺着两人紧紧贴合的地方被抽了出去,然后尽数流进伯努瓦的双唇。

  过了一会,伯努瓦皱着眉开口:“你的胡子真的很扎。”

  “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剃。”他说着就要起身,又被伯努瓦拉回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害得我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我……”

  “早知道早点问了。但是我那天一回来就病了。病来如山倒,没来得及。”

  “你怎么会突然就大病一场?”

  “不知道,当我伤心过度就会这样。当年我养的小狗死了,我整整病了一个月。”伯努瓦怕尼贝尔一直撑着会累,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尼贝尔和他并排躺下。

  “米尔夫人的孩子并不是我的,如果是我的我也一定会负责,不会逃避。”

  “这不是重点,尼贝尔。”伯努瓦侧过身和尼贝尔面对面,慢慢地说:“重点是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我爱你。”告白只要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开了个口之后爱意就如同泄洪,可以轻松从口中倾吐而出。

  “你没说过,我怎么知道?你在马车上不理我,我以为是我说错话了。我想找个由头和你道歉,但你看都不看我。”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尼贝尔叹了口气:“别哭。我不说,是因为我怕你不想听。”

  “你少自以为是。”

  “我不知道你分不分得清什么是爱。你以前总说我是你的朋友,说我是君子。但我从没那么想过。我向来是居心不良的小人。我怕你对我只是感激,以及你孤单的慰藉。我怕你把我当做朋友。”

  “我可不会吻一个朋友!”

  “前一天我们刚因为接吻的事吵架,第二天你就来吻我。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挽留朋友的手段。”

  “那也不见得你躲开。后来那么多次,你也都没拒绝。我看你还享受得很。”

  “我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当时想着这样哄着你,有一天算一天。”

  “你把我当小孩子来骗?”

  尼贝尔认真想了想:“没有,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

  “所以你承认你在骗我咯?”伯努瓦恶狠狠地瞪他,伸手去拧他的脸。

  “我不是故意的。”尼贝尔也不躲,躺在床上笑着。

  “所以我生病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尼贝尔把手伸上来,攥住伯努瓦的手腕。

  “你手上挂的是什么?”

  伯努瓦问的是尼贝尔手上的佛珠。这佛珠很漂亮,每一串都泛着均匀细腻的光泽。

  “是我欠的债。”他叹了口气,转动了下手腕。佛珠上还缀着一束流苏,被一小块玉石束着。

  话音刚落,这串佛珠就被伯努瓦抢了过去,戴在自己手上:“现在是我的了。”

  像是生怕尼贝尔去抢,伯努瓦又补充了句:“这个戴在我手上好看多了。”

  “确实挺好看,”尼贝尔点了点头:“但是……”

  “好了别说了,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了。你快点去刮胡子吧!”说完,他又顿了顿:“我是不是也该剃了?”

  “不用,我每天洗脸的时候都顺手帮你刮了。”

  伯努瓦挥了挥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好了,你快去吧。”

  等到尼贝尔出来时,伯努瓦正躺着看尼贝尔丢在床头的信,哭得一抽一抽的。

  “看什么呢?”尼贝尔走过去,捏了捏伯努瓦的鼻子:“躺着看对眼睛不好。”

  “太可怜了。”伯努瓦抖了抖信纸:“她太可怜了。亏我,亏我还——”

  “她确实不容易。”尼贝尔拍了拍伯努瓦的脑袋,伯努瓦往里缩了缩,让尼贝尔躺进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可恶的巴斯蒂安,必须狠狠教训一顿。”

  “对,他不是个好人。”骤然的放松让十几天的疲倦都一股脑涌上来,尼贝尔从来没有这么困乏过:“我们狠狠教训他一顿。我还得先去挣钱,要还很多很多债。”

  “挣什么钱,我不是都有吗?我有很多。”伯努瓦又低声嘟囔着:“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等看到尼贝尔以及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下来,他叹了口气,把信纸放下,躺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好可怜,明知道尼贝尔不是什么好人,还是那么喜欢他。

  但是他又对自己那么好。伯努瓦转过来,看着尼贝尔的侧脸,伸出手轻轻又戳又捏。对自己这么好的话,勉强相信一下他也不是不可以吧。

  他伸手抱住尼贝尔,也睡着了。在梦里尼贝尔告诉他自己不爱他,然后四周突然着火,尼贝尔护着他,但这次两人没能逃出生天,而是一起葬身火海。

  被这个梦吓醒后他睁开眼,看着怀里的尼贝尔。尼贝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伯努瓦不知为何害怕起来,一把把尼贝尔摇醒。

  “怎么了?”尼贝尔问他,丝毫没有因为被吵醒生气。

  “你转过来面对着我睡。”伯努瓦摆弄着尼贝尔的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腰:“这样抱着我。”

  尼贝尔从善如流,转身抱着他,很快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