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棉线案(四)(1 / 1)

相看两厌 瑜灵 286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0章 棉线案(四)

  工头跟船员在底下的二层中舱,商船摇摆不定暂且也不能乱走。他们下来时未关舱门,雨水混着江水从门洞处往里倒灌。量不大却能将他两淋个遍。

  要说也挺倒霉催的,连着淋雨三回,身子再好也得冻感冒了。

  贺亭衍抱着他,卡在倾斜的角落处甩手往舱顶打了一圈金丝绞线固定。

  江敬舟没忍住,紧拽着这人胳膊连打了四五个喷嚏。随后搓了搓鼻子,带着略微地鼻音说道:“早知道就晚点来,没赶上好时候。”

  他侧过身去拉舱壁上绑着的麻绳,将两人的身形固定后才松了双手,坐下道:“以前在海上也有过这么一回,不过那时候的浪比现在还大。”他笑道:“差点儿以为会翻船回不来了。”

  贺亭衍往常出门不是走路便是骑马,且因为身体不便很少会出城,即便出去了也多为马车不走水路。如今船只这般晃动,没多久他便觉得头晕目眩难受的脸色范青。

  江敬舟帮忙揉着他后颈,安慰道:“我刚上船那会儿也老晕。你且忍忍,大风大浪也就一会儿,过了就好了。”

  两人随着船身左右摇晃,贺亭衍紧抓船壁做着筋骨,企图让自己不晃得那么厉害。可他越是浑身紧绷便越是难受,实在受不了便从怀里摸出药瓶吃了几粒。

  江敬舟奇了,“你这药还能治晕船?”

  贺亭衍没吭声他便觉得无趣。沉闷许久后随口找了个话头问道:“亭衍,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那种心思的?”

  他两读书的时候明明相看两厌,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他承认他有过想占贺亭衍便宜的时候,可那也仅仅只是觉得这人生得好看。

  但贺亭衍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还能是被他欺负出感情来了吧?

  他口不择言道:“你是不是看我不痛快,所以就想着用这种法子来惩罚我?”

  贺亭衍没看他,只是沉着声说道:“你爹当年若是给你定了亲,那姑娘保不齐得难受一辈子。”

  “我!”江敬舟被噎了话头,不服气的辩驳道:“胡说,要不是因为碰上你,我早定亲了。就四海镖局隔街的那富商家的姑娘,我还年幼时就跟着我了。青梅竹马,关系好着呢,要不是后来我家出了变故,早跟他们家成了。”

  他没去看贺亭衍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那姑娘别提多喜欢我了,我当小霸王那会儿她还老给我送好吃的。就是不知道这些年怎么样了,要是还没嫁出去,说不定等我重振旗鼓还能上门讨个亲事。”

  贺亭衍忽然松了紧拽着他胳膊的手,听不出情绪地说道:“那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谁招惹你了!是你讨厌我我才跟你闹的。当初你要是乖乖地把拒婚书帖早给了,我哪还有这工夫跟你……”

  话说一半他赶忙闭嘴了,贺亭衍双手握拳脸色阴沉,这显然是生气的架势。

  贺亭衍看着他,没什么好气道:“江敬舟,我亲你时你并未拒绝。”

  江敬舟眼神游移,他那是怕贺亭衍不帮他只能顺从。但要说真的讨厌也不至于,至少在床上时他也挺痛快的。

  贺亭衍别过脸,气结道:“你若是不愿,现在还来得及。我两的事,就此作罢。”

  江敬舟心下一咯噔,想骂人又觉得理亏。可一想到自己的情绪总被贺亭衍牵着鼻子走就挺不高兴的,赌气道:“作罢就作罢。但帮我的事,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贺亭衍见商船晃得不那么厉害了,便伸手去解绑着两人腰身的麻绳。

  江敬舟却是不让,死命拽着,埋怨道:“我好好一男的,父仇未报整日跟你挨一块儿。媳妇儿不要了,将来的子嗣也没了,你做什么还跟我发脾气!”

  “江敬舟!”

  贺亭衍厉声叫着他名字,两人互相掰着手指扯那条结头越打越死的麻绳。要不是场地不合适,恨不得丢了麻绳打上一架。

  江敬舟恶人先告状的说道:“睡都睡了,凭什么你三言两语就能拍拍屁股走人?我江敬舟可不是那妓馆的男倌,你想睡就睡,想作罢就能作罢!”

  越往后说他便越觉得委屈,拉过贺亭衍的手就往上头咬了一口。劲头还不小,生生咬出了两排牙印。

  贺亭衍当初咬他时嘴里还骂着讨厌,他如今还回去也很是理所应当。这人就是生来克他的!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这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发脾气,情绪不能自控!

  贺亭衍闷哼一声却没拦他,只是等他松口后依旧要去扯那根绑着他两的绳结。

  江敬舟两手死拽着,“你有完没完!”

  “松开!”贺亭衍忍着不跟他动手,说道:“这般不愿意就去找你的青梅竹马,我从未强迫你。”

  拉扯间,二层船舱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工头推开盖着的舱盖,爬出半个身子后叫道:“敬舟?我当上面是谁呢,这么大动静。”

  随后看到了一身穿戴得体的贺亭衍,“这位是?”

  江敬舟咬了咬牙,说道:“我现在的老板。”

  麻绳终是被松开,工头见贺亭衍穿着不凡却又一身湿衣,便笑着招呼道:“快到底下来烤烤火,刚才好大的风乱得很,不过这会儿已经收拾干净了。”

  贺亭衍也不墨迹,起身后拿出用巾帕包着的棉线,冲工头问道:“这种料子的棉线,你可曾见过?”

  说着,又拿出了一两银子算是松口费。

  工头收了钱更是变得殷勤,忙说道:“赶紧下来说,外头暴雨还未停,你们这会儿就是问完了也回不去。”

  江敬舟听着有理,他们来的时候没拿伞,回去的时候要在淋一身雨他铁定就得喝药了。

  贺亭衍爬着扶梯下舱,舱内除了工头外还有好些躺着休息的工人,不过跟以往比还是少了些人。估计就是先前在外头处理船底螺贝的工人没进来,找别的地方躲雨去了。

  工头把他们领到一间燃着炭火炉子的舱室里,而后接过贺亭衍手里的棉线去隔间的仓库里翻找样品。

  两间屋子相连,工头翻找说话的声音也能听见。冲他两问道:“你们怎么突然要找这种线?是打算自己做生意?”

  “额……”江敬舟挠头,随口胡诌道:“其实是想看看这种丝线一般都销往哪里,要是别人生意做得好我们在决定接不接手。”

  工头翻了一阵,说道:“找着了。”他把样品交给贺亭衍,“这可是冰丝,虽说材质上乘,可卖得却不怎么好。你们要是想做丝线生意,起步最好别卖这种丝。”

  江敬舟坐在火炉旁搓了搓手,“为什么?”

  “成本太高了,就这一沓样品都得十两银子。而且多是些达官贵人收购,每次买的也都不多。除非是已经有些名气的成衣店或是拿去做嫁妆,否则一般小商贩都不会要。”

  工头指着隔间货仓里堆积的货箱,“你看我这十几箱货,近半年来也就卖出去六箱。船上潮得很,这要是堆积到年底就没这么光亮了,到时候还得折价卖,赔钱得很。

  你在我这儿干活利索,我虽想多赚些钱,可也不想坑你们这些刚起步的。等你们生意做大了在进些好货也不迟。”

  贺亭衍翻转着手里的线,问道:“像这种冰丝,还有别的地方运货售卖吗?”

  “嘶……”工头想了一阵,说道:“货源地倒是有好几家,不过都不往外送,实在是成本太高了。像我们这样跑商的,目前为止就只有我们商船有货。”

  “先前你说,半年内只卖出去六箱,这六箱去往哪里可还记得?”

  “记得,也是在这柏穗城,说是要买去做嫁妆绣嫁衣。不过跟我收购的是个家仆,也没说是谁家的,要细致到卖去了谁那儿我就不清楚了。”

  “无妨。”贺亭衍眉眼舒展,随后道:“你这仓库里还剩多少?我全买了。”

  工头顿时喜笑眉开,搓着手道:“哎呦,那感情好。剩下的还有十二箱,公子这是买了做大生意呢?”

  江敬舟不动声色地踹了脚贺亭衍,小声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做好事意思一下就得了,咱俩又不绣花。”

  谁想贺亭衍却满脸淡漠地说道:“买了当聘礼。”

  江敬舟顿时黑了脸,可钱又不是他的也不能名正言顺地管。两胳膊肘搭膝盖上,没好气的嘲讽道:“你又没说亲的人家,买什么聘礼。”他烦躁道:“你没听工头说吗,到年底就没这么光亮了,折价的东西你送给谁去?”

  贺亭衍摸出几锭金子给工头,而后对江敬舟说道:“买了自然就能送出去。”

  江敬舟侧过头又打了几个喷嚏,气地起身就想走,可一想到外头还在下暴雨又只能无奈地继续坐着烤火。

  工头赚了钱心情大好,清点了货品后便对两人说道:“要不去底下的舱室休息一晚在走?我看这暴雨至少得下到明儿个一早,我让人给你们弄些火盆在抱两床干爽的被褥。等雨停了,保准把货全数送到府上。”

  江敬舟原想说不必了,可接二连三的打喷嚏实在有些架不住。

  贺亭衍见罢,便说道:“也好。”

  休息的舱室比江敬舟前几个月护镖时住的地方要好太多。一人一间不说,用具被褥还全都是崭新的。

  他感叹一句有钱真好,便脱了潮湿的外衫仰头倒进了床榻里。随后侧头看向正在用火钳子拨弄炭火的贺亭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亭衍,我冷……”

  两人刚才吵了一架还没和好,但也不可能一直这么打着冷战互相挤兑。

  见贺亭衍不搭理他,他又软了语气委屈似地说道:“难受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说罢,还很是应景地打了两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