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棉线案(二)
“胡说八道!”几位道长心知被戏耍,一个个气的面红脖子粗。
江敬舟笑得好看,满脸鄙夷道:“是不是胡说,我们一块儿去子爵府里比比真功夫不就知道了?”
孙家嫡长子忙阻拦道:“不行,我府里的人都死了,你们还要去扰了他们不成?”
江敬舟摊手,“真是怪了,说府里有妖的是你,如今我要去捉妖拦路的也是你。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莫不是这府里的妖魔鬼怪,实则是你自己招来的?”
“一派胡言!”
江敬舟的一番言论不是为了出风头,实则只是在拖延时间。
被贺亭衍派去暗中查探的铁骑从小路里出来,靠近后小声回道:“确实死了人,一家子在正厅中,被棉线绑成了正在休息吃饭的模样。”
贺亭衍皱眉道:“现场可有人破坏?”
“没有,府里有打手护着,府外有衙役围着,谁也不让靠近。”
仅凭三言两语的诉说终究不好判断,还是得去现场看了才能评判一二。子爵府有官位,且他的搜查令只能查款项被盗案。如今府里死了人,按理即便是报官也轮不到他去查。
江敬舟挨近他,问道:“你说,会不会是这些人偷了赈灾银怕被查出来,所以出此下策?好借机不让你上门查账?”
以命逃责虽然离谱了点,不过盗走赈灾银横竖都是死罪,也难说不会昏了头这么干。
贺亭衍挥退了铁骑,“看了再说。”
刨心案成了棉线挂尸案,手法变了很难断言凶手是不是同一批人。
江敬舟站直了,看着底下的众人说道:“三年前,柏穗城中的赵氏将军府就曾闹过一桩大案。风水阵眼闹鬼,吃人剥心骇人听闻。没记错的话,当年也曾说是世子化妖闹得人心惶惶。”
他嗤笑道:“可最后又是如何呢?不过是赵家嫡长子将私生女藏于井中数年,将那贪污的银两找个理由窝藏罢了。”
他没将长子与将军的身份互换以及背德一事说出来,毕竟陛下都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他好歹也得顾及点皇家颜面,免得惹祸上身。
“此案从闹鬼传言起便折腾了好些年,可最后不还是真相大白?世上本无妖鬼,有鬼的不过是世人作恶。”
他看向跪了一地的子爵府众人,“你们与其这般哭丧瞎闹,倒不如让世子去府上查上一查。这般遮遮掩掩阻拦,莫不是心虚了?”
经他这么一提,围观百姓才想起来。三年前那赵氏将军府闹鬼便是贺候世子破的案,再往前推移,青楼客房刨心一事也是。
他们一边怀疑着世子,可另一面破这些诡异案件的不也正是世子。舆论顿时纷纷倒向,或是看戏或是随口闲话,直劝那子爵府嫡长子让贺候世子去府上查探。
而那先前办好人面相的侯府大夫人与二公子,见一时劝不住也只能收手回府。经过贺亭衍身侧时,满脸母慈地说道:“亭衍,刚才母亲也是着急想证你清白,一时未顾及你,可别怨了母亲才好。”
贺亭衍微微点头,算是“原谅”。
江敬舟侧过身一阵嫌弃,还真是装模作样的一家子。
城中出了命案自然是要报官的,但按照子爵府的官位本县县令管不了,只能守着案发现场一纸奏书上告朝廷。这在子爵府找上贺亭衍前就已经备好的
如今即便百姓要求也无用,没有探案令,贺亭衍就是要查也只能去查账。但自古以来死者为大,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能暂缓。
从下达搜查令起,子爵府先是以要成亲为由推拒,后是闹鬼离府,如今又出了人命案。
乍一看像极了惹祸上身,可在江敬舟看来,这子爵府简直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子爵府嫡长子见众人的话柄开始一面儿倒地指向了他,忙又大肆宣扬得厉声道:“今日这事,查与不查我自会上报朝廷。可世子是妖一事,若是不能自证清白,我就在这长跪不起了!”
江敬舟乐了,恨不得说一句你跪你的,跪死了都与他们无关。
贺亭衍原想让铁骑把人带走,但随后想想子爵府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带走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于是道:“想证我是否是妖,就先让你身后的道长自证本事。”
江敬舟小声道:“你怎么顺着他的话来?骗子就是骗子,这要是把底下的人都蒙混过关了,难道你还真让他们验身不成?”
谁想却听贺亭衍说道:“在拖半个时辰。”
江敬舟顿时心领神会,几个踏步走到阶梯下的子爵府孙家嫡长子身侧,学着那瞎子掐指一算开始胡说八道。
“哎呀!不得了啊,确实是有妖!”
嫡长子后退一步,“我不信你!你与那妖孽都是一伙的!”
江敬舟抬眼看向几位道长,说道:“我方才瞧见好几个黑影,浑身上下吊满了棉线,嘴里直嚷着疼。还说什么即便到了地府也要让真凶不得好死!”
他佯装惊慌地问道:“不知各位道长瞧见的,可是与我一样?”
子爵府里的尸体是个什么死相,目前除了府里的人与县令外还无人知晓。铁骑功夫好,去看时无人瞧见,这便方便了他站在这儿胡编乱扯。
那嫡长子听后脸色煞白,显然对江敬舟胡扯的身份有了点儿忌惮。
相信鬼神论的人,比起常人而言其实更容易上当受骗。江敬舟绕着几位道长走了一圈,更是添油加醋地说道:“真是怪了,各位道长身穿道袍,按理应当百鬼不侵才是,怎么这些黑影一个个地全都挨着你们这么近?”
“哎呀!!!”他在其中一位道长身后一惊一乍,满脸惊恐道:“这这……这黑影怎么能骑在道长您的肩上呢!”
江敬舟演的真真儿的,三言两语间立马把围观的百姓吓得退避三舍,愣是给几位道长腾出了一圈场子。
被吓唬的道长拿着拂尘佯装镇定,指着他的面儿甩了两下道:“简直一派胡言!”
江敬舟侧过头对台阶上的贺亭衍示意,眨眼间道长头上的道帽便脱离发顶忽然掉到了地上。
功夫好的知道是外力作祟,可场下的众人哪有一个会功夫的。尤其是这几位糊弄人的骗子道长,吓得险些人都没站稳。
江敬舟借题发挥,说道:“那黑影生气了,他说你在说谎!还说你若是在妖言惑众欺骗孙家子嗣,他就能去阎王殿把你的阳寿讨走了。”
围观的众人皆是起了阵鸡皮疙瘩,好些人怕极了惹祸上身,听了一半就赶忙跑了。
在场的道长本就是来骗钱的,是否有鬼不清楚,但若真是有鬼他们铁定是收拾不了的。
当下从怀里摸出包银子丢还给子爵府的嫡长子,拱手道:“这妖太烈,我们道法欠缺收拾不了。还是,还是另寻他人吧!”
说罢,连掉在地上的道帽都来不及捡,灰溜溜地跟着人群跑了。
江敬舟无奈地摇头。其实他这些骗术压根儿就不吓人,但每回用起来都屡试不爽。
人吧,就是不能做点儿亏心事。除非三眼五感都已经灭绝人性,否则做错了事,心底终究是会心虚的。
他靠近那叫嚣的嫡长子,问道:“可否要我去你府上看上一看?”
嫡长子被他的新婚夫人扶着,说道:“你,你离我远点儿!”
江敬舟摊手退了几步,“好吧。”
去宫里请令的铁骑及时赶到,贺亭衍接过案件纸,看着上边儿的官印对子爵府说道:“此命案朝廷以交由我来探查,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子爵府的新婚夫妇有口不敢言,见到贺亭衍手里的案件纸只能矮身让路。
江敬舟靠近贺亭衍,小声问道:“我装得怎么样?是不是比那戏班子在台上唱得还好看?”
贺亭衍轻笑,却答非所问地说道:“那对新婚夫妇模样不对。”
“怎么说?”
“一个死了父母丢了儿子,不急着派人去找却到我这儿来聚众闹事。另一个听你鬼话连篇,却是半点儿不害怕,只是掩面哭泣故作悲痛。”
贺亭衍冷笑道:“可当听到我要去查案,便开始变得神色慌张,眉眼游移不定。”
两人身后跟着铁骑,在之后便是子爵府里的老小。先前还哀嚎遍地声嘶力竭,现下却是安静得连点儿哭声都不没有。
江敬舟闻言回首。跟在后边儿的那对被铁骑围着的新婚夫妇,满脸焦急窃窃私语。这神情与模样,哪里像是因为死了家中长辈而悲痛的神色。
他以前从不注意人们脸上情绪的细微变化,可自打跟贺亭衍混在一块儿,就好像跟开了窍似的总是去看这些。
子爵府的人看似哭的声嘶力竭,实则都只是装出来的罢了。就拿他自己来说,当初他爹遇害,哪里像眼前这些人这般。说哭就哭,说停就停,情绪还能这般自由掌控。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
贺亭衍把案件纸递给他,在子爵府门口站定后说道:“没找到证据前,所有的猜测都不能成立。”
他忽然劝道:“棉线吊尸的模样要比刨心案骇人。敬舟,你若是不敢看,可以不与我进去。”
江敬舟顿时挺直了脊背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死人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好歹你一个月付我四两金,我这个当侍卫的也不能白占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