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归劝,遂命陶侃连夜起行而赴广州。是以,才有了姑苏古渡口月下相逢一事。
而此时,广州为蛮荒之地贼人四起。陶侃自身前途尚且堪忧,却犹自不忘其志,对刘浓与祖盛期以日后拔擢。需知刺史一般是正四上、下阶,然亦有例外,广州刺史便不过是正五,皆因州亦有上、中、下之分。
其言在此,足见其志在何
唉陶龙骧
刘浓暗暗体会胸口那信帖之暖意,眼神既沉且缓,少倾,旋身,面南,深深稽首,半刻不起。而后面向萧然,揖手道:“谢过萧郎君”
“别过”
萧然微微阖首,随即起身,大步踏出室内,待见支遁沐浴在阳光中神情颇闲,而其却越看越不顺眼,冷冷再一哼,向法虔略一揖手,随后负手而去。
支遁亦不恼,只是默然无奈摇头,倒是法虔笑慰道:“其天性如此,不必见责”
便在此时,刘浓自室中徐徐而出。
桥然与祖盛皆止步于第二问,当闻得内院传来三声钟响时,二人齐齐怔住。
半晌。
祖盛渭然叹道:“瞻箦与那郎君皆在内院,亦不知是何人答出第三问”
“唉”
桥然抚掌叹道:“松下三问,一问难胜一问,不论是何人答出,皆可敬也”
绿萝眨着眼睛道:“定是我家小郎君”
“为何”僧童奇问。
“因为,因为”
绿萝因为了半天,见众人皆看向她,心中羞窘,更因为不出了,眼光乱漫,突地凝住,嘴里则一字字道:“是、小、郎、君”
莫非瞻箦出来了
众人皆惊,顺其眼而视,只见松后一截华袍飘冉。
“唉缘起性空,寂信何持”
寺墙外,松树下。
一名郎君见僧童座前香已燃烬,看了一眼墙内,仰天而叹:一墙之隔,恍若隔得三世矣
默然而退
此去彼起,孙盛眯眼看着十丈外古松,不由地想起适才悄然听见刘浓所言:若是久滞,必困于心随后眉色一正,拂袍而起,疾步行向桎梏之松。
将将行至近前,正欲揖手,三声钟响已来。
顿手
肃静哗然
满座衣冠闻得钟声,急剧而静,再由静而哗,仿若投火星入蚁窝,霎那间、爆发。
谁何人何人可三问皆答
顶冠而齐,皆向寺墙。
僧童亦惊,微微歪头,瞄向朱红之门。
“吱嘎”
亦不知过得多久,僧人默然将门打开。
华袍昂然而出,漫眼掠视四下冠带,嘴角一裂,径自而去。一干郎君顿时愣了:他出来了,那,那定是刘瞻箦了华亭美鹤刘瞻箦
穿行,穿行于人、海。
一路沿水,一路行马,相伴相随所为何来蓬船靠岸,华袍郎君回身,望向灿烂红日辉映下的太滆孤岛,淡然而笑,转身疾步踏向马车。
“瞻箦”
“小郎君”
刘浓、支遁、法虔三人联袂而行,踏下石阶,穿过松墙,度步至前院。一眼便看见桥然、祖盛满脸惊喜,而绿萝晶亮的眼睛让人欲溺。
小僧童跑过来,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琴弹得那么好,怎会过不了”说着,又侧身朝祖盛手一摊:“拿来”
“唉”
祖盛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看了看,这可是他仅有的香囊,不情不愿的抛给僧童,随后似想起甚,苦笑道:“瞻箦,我虽与他
赌,然,我唯愿输尔”
“知也”
“哈哈”
刘浓、桥然齐笑。
法虔言作为首次答出松下三问者,岂可轻视,遂请刘浓当众咏赋,以便与众人共赏尔。此举为积蓄声名之途,刘浓自是受其好意。
扬名得趁早,扬名需妙传啊
众人徐步而出,踏碎一地惊羡眼光。
待法虔命人朗声宣示四座后,刘浓摇着大袖,不徐不急地行至松下,推手至眉,朝着寺庙一个遥揖,向着环座郎君团团一个默揖,随后沉心、敛意。
左手缓摆背后,右手挽袖在前。
待情起时,面带笑容,朗朗三首长诗携着清风涌洒而出,惊得满座俱震,便是替其代笔的桥然亦满脸惊愕,竟忘记落笔
正是,今方我纵声于湖,有诸君为证
柳道口,有离亭。
刘浓与支遁在此作别,支遁打消了出尘念头将回建康。
临走时,支遁看着面前美不可言的玉郎君,思及这一日前后心历,一时竟无言。良久,方自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刘浓,笑道:“瞻箦,可否替我存掌此物,待你至建康后,你我再续。”
刘浓接过,笑道:“道林,一路金风。他日,建康,再逢”
“别过”
“别过”
支遁豁然而笑,揖手。
刘浓还礼,目送其跨上牛车,隐在柳道中。手中之物软软的,是支道林用来系鹤的绳子。
数日后。
山穷水尽凝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蓬船穿过狭窄水道,停靠柳岸。
三位郎君轻身跃下,向柳丛深处而去。踩着青草,闻得燕子啾响如短笛,几蓬草舍呈现在前。再近,微风斜斜,竹帘轻荡于门前。
好一派山居幽水畔,真教人眼目净洗,心神亦凉如水。
行至竹篱前,桥然朝着院内揖手,大声道:“吴县桥氏桥然,携友拜见老先生”
无人回应
桥然再道:“吴县桥氏桥然,携友拜见老先生”
等得半晌,仍是无人回应,四下里唯余燕子悄鸣,竹帘打门。
祖盛指着荒杂的院中,皱着眉头道:“玉鞠,莫非你记错了此地根本就无甚隐士”
嗯
桥然回首望向水道古柳,再细细一思,正色道:“断然不会记错,三年前,我曾随阿父来此地拜见过,有水道焦柳为证”
祖盛道:“进去瞧瞧”说着伸手推竹篱。
“非礼勿”
桥然心中颇觉不妥,然祖盛、刘浓已擦身而进,只得跟着迈入院中。
瓜葛已枯,矮案断肢半截入土,竹制器物斜散四处。门前,竹帘被风挑晃牵着蛛网,一半一半。一切皆在泛黄,时光,亦或过往。
桥然强自笑道:“或许隐士离去了,再居别地”
刘浓问道:“隐士姓甚名何”
桥然答道:“不知”
不知然也,隐士本不知而未知矣
刘浓踏上门阶,正欲挑帘。来福疾步越过,挥手揭帘,珠网缠得满脸。而他却浑不在意,胡乱一抹,嘿嘿一笑,将半掩的门推开。
迎目而视,满目疮痍
几片木板作床,其上落满尘埃,苇席歪在半边。矮案一张,竹制笔架滚倒在侧。以手抚去简上绵灰,竟是大人先生传残卷,忍不住的默念:且近者,夏丧于周,周播之刘,耿薄为废,丰、镐成丘汝之茅土,谁将与久不修为修而治,日月为正日没不周方,月出丹渊中;阳精蔽不见,阴光为大雄
阳精蔽不见,阴光为大雄
刘浓将简以袖抹净,缓缓揣于怀中,漫步至窗前,放眼院中狼藉,心中情动,久久难以平息:然也,斯斯漫也,彼人不存,其雄危矣恰如时,北地之狼烟,华厦尽倾于旧土;铁甲锵锵,何时,可至长安
“瞻箦”
祖盛轻声唤道。
犹未醒
桥然再唤:“瞻箦”
“嗯”
刘浓蓦然一怔,徐徐收回目光,见祖盛与桥然皆面现凝问,遂淡然笑道:“刘浓一时失态,玉鞠、茂荫莫怪玉鞠你已有三年未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