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蜉蝣(1 / 1)

一品奸臣 苏诀 256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6章 蜉蝣

  第二天,苏清朗便抱着一个锦盒进了宫。

  没有去找万玉贞,首先来到了去往王美人宫殿的必经之路。

  他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旁边是一座精巧的凉亭,院内紫薇花盛开,与周围的花草一起,营造出十分繁茂的景象。

  来往王美人宫里的內侍,见到他赶忙施礼道:“参见苏大人。”

  苏清朗看了看来人,虽叫不上名字,却是个熟悉的脸孔,手中端着一个药壶,里面热气腾腾,氤氲着浓郁的药香。

  他笑了笑,道:“王美人近日身体不适,辛苦你们了。”

  內侍得到尚书大人的体恤,很是宽慰,低身谦虚答:“大人言重了,都是做奴才的本分,没什么辛苦的,只要美人痊愈就好。”

  顿了顿,又道:“大人,要往宫里看看么?”

  苏清朗道:“不了,美人生病,还是多休息为好,我就不去打扰了,倒是我府中,有几盒补身子的血燕,回头让人送来。”

  內侍闻言,十分欢喜道:“那就多谢大人了……这些年来,咱们宫里的人,承蒙大人照拂。”

  苏清朗微微一笑:“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我虽为美人做过一两件事,但美人亦是助我良多,都是应该的。”

  他摇着扇子,询问了王美人的病情,随后才转入正题道:“但不知,如今给美人诊治的,是哪位御医?”

  內侍哦了一声,回答道:“苏大人有所不知,贵妃娘娘得知美人生病,于是将她宫里的御医调来,现在给美人诊治的,正是从前服侍贵妃娘娘的何御医。”

  美人如蝎,她万玉贞虽不是什么坏人,却也不是什么热心大姐。

  从前对王美人,不仗势欺人打压人家就算了,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她的死活?

  苏清朗想到此,又笑了笑,道:“何御医医术高明,且一直为宫里的娘娘治病,周到细心,有他照顾美人,我也就放心了。”

  內侍又答了声谢,再听他问:“御医今日来给美人诊治了么?”

  “还没有……”內侍说着,看了看天色,又道:“不过,这个时辰,何御医应该也快到了。”

  苏清朗默默颔首,又道:“如此,那你快去吧,美人还等着喝药,药凉了,成效就不好了。”

  见內侍走远,苏清朗又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这才等到何玉山匆匆忙忙的赶来。

  “何御医……”

  何玉山正往寝宫赶着,却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停下脚步,四下观望,只见一丛紫薇花中,苏清朗走了出来。

  一袭绛紫色的官服,外拢着一层素色的轻纱,云巾护额,网冠束发,本是朝廷统一的样式,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别样的风华。

  他连忙拱手道:“原来是苏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怎会在此?”

  苏清朗走过去,回答道:“今日入宫拜见娘娘,无意走到此处,碰巧遇到何御医。”

  万玉贞的宫殿,与王美人的宫殿,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距离十万八千里,便是迷路走到这里都很难,尚书大人的「无意」,实在有些牵强。

  于是,何玉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苏大人,是有话想跟下官说吧。”

  见他看出自己的心思,苏清朗却也不甚尴尬,点了点头,道:“何御医果然是聪明人,今日清朗来此,确实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他顿了顿,又说道:“听闻你被娘娘指派到王美人这里了,现今留在娘娘身边服侍的,是陈御医。”

  何玉山点了点头,又听他道:“我记得,这陈御医还是何御医你的徒弟,果然年轻有为,这样快就可以为娘娘诊治,我先前倒与陈御医见过几面,还是在何御医的身边,不曾深交过,实在有些遗憾。”

  何玉山不知他说此话,目的何在,只能谨慎的答:“文宣虽然师从于我,但医术绝不亚于下官,这点,还请大人放心。”

  苏清朗笑了笑,道:“你何御医的徒弟,我当然放心,只是不知为何原因,娘娘要将你们调换过来,所以有些担心,前来问问,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若真是如此,清朗也可在娘娘面前,为何御医美言几句。”

  听到苏清朗的话,何玉山简直受宠若惊,赶忙道:“苏大人误会了,下官与娘娘之间,并无什么误会,只是王美人病了,娘娘担心美人的身体,让下官前来照拂,文宣他刻苦勤奋,能有今日,下官身为师者,只有欣慰,没有矛盾,多谢苏大人关怀。”

  原来,这个陈文宣一直是给宫里的其他人看病的,在御医中官职品阶很小,平时连娘娘的面都见不到。

  某天,贵妃娘娘忽然心绞痛,他家师父碰巧不在,宫里急成一团乱麻,阴差阳错,只能让徒弟上场,结果陈御医医术高明,堪比华佗在世,不仅治好了娘娘的心病,还一鸣惊人,受到娘娘的青睐。

  又听说王美人病了,贵妃娘娘体恤王美人的身体,于是没过几日,便下旨让何玉山照顾王美人,又把陈文宣提到自己身边。

  听了这话,苏清朗不禁对何玉山心生敬佩,这侍奉娘娘,和侍奉美人,层次肯定不一样。

  这何玉山如今被自己的徒弟抢了饭碗,还能说什么只能欣慰,没有矛盾,可见何大人心胸宽广,堪比撑船的宰相。

  该套的话已经套完,苏清朗也不打算纠缠,于是道:“如此,那清朗就放心了。”

  说着,又向何玉山拱手道:“陈御医如今升迁,改日我们一起喝酒,为他庆祝一番。”

  何玉山也向他回礼:“多谢大人。”

  苏清朗笑了笑:“大家同为娘娘做事,何必客气,以后应该多些来往才是。”

  何玉山再次拱手:“一定一定。”

  两人就此告别,苏清朗这才抱着东西,前往万玉贞的宫殿。

  当今皇帝昏庸无道,万玉贞也好不到哪里去,衣食住行几近豪奢,全然不考虑朝廷如今已经入不敷出的窘况。

  诺达的宫殿内,珠帘翠幕,金碧辉煌,狻猊铜铸的香炉中,徐徐燃着销沉香,地上铺着数十张狐皮缝制的毯子。

  宫女內侍,恭恭敬敬的站在两侧,而他们的贵妃娘娘则坐在中央,面前摆着酒樽佳肴,云鬓半偏,看着似乎已经醉了。

  苏清朗走了进去,站在殿中向她施礼道:“微臣苏清朗,参见娘娘。”

  万玉贞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看向苏清朗缓缓道:“苏大人,你来啦……来,陪本宫喝酒。”

  宫殿的两侧,摆着七八桌宴席,席间并没有人,冷冷清清,真正在喝酒的,只有她一个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本宫最怕寂寞,每次喝酒总要摆这几桌,正愁无人做伴,可巧今日你来了。”

  望着她醉成烂泥的样子,苏清朗接着道:“微臣来给娘娘送昨日说得那对玉梳。”

  说着,走向旁边的宴席,倾身落座,将手中的锦盒交给随侍的宫女。

  宫女捧着锦盒,呈到万玉贞面前,一对精巧的玉梳,润白玉质,不见半分瑕疵,上面镶着金片,金片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万玉贞微微抬眸,嫣然的红唇间荡开诡艳的笑意,道:“苏大人,果然深谙女人心,每次送的东西,都让本宫欢喜。”

  苏清朗也笑了笑:“娘娘喜欢就好,只要娘娘开心,便是微臣的荣幸。”

  万玉贞听此,端起面前的酒杯,向他道:“如此,那就多谢苏大人了。”

  苏清朗将面前的酒樽一饮而尽,又抿唇道:“娘娘宫里的酒,微臣向来不敢碰,太烈了,蚀的人心疼。”

  万玉贞接声道:“烈酒入怀,心中有伤,才会蚀的人心疼,苏大人,知道疼,说明你还活着。”

  苏清朗的容颜间,绽开雪莲花般的笑容,却依旧有种奸滑的味道。

  反问道:“时人经历不同,感触不同,不知娘娘你,品出的又是何种滋味?”

  “我?”万玉贞微微挑眉,紧接着,端起案上的一杯酒,微微仰头,将它送入口中。

  “枯骨蜉蝣,醉生梦死,既无未来,何不珍惜眼前,抓住现在,好好享受。你说,本宫……品出的是什么?”

  采一片月光,就着往事下酒,喝下去的是潇洒,流出来的却是伤心。

  东街的大娘卖唱,西街的大爷打烊,人生苍茫,谁能没有一段过去的怅惘?

  苏清朗叹了口气:“娘娘,微臣早就说过,人生在世,本该活在当下,展望未来,你竟还放不下那些么?”

  万玉贞轻哼一声:“苏大人所言甚是,只是,人生在世,也该有自己的坚持,追名逐利,确实可以令人振作。然而,名,本宫有了,利,本宫也有了,却不见得有多好过。”

  她顿了顿,又问:“我且问你,倘若本宫变成了你说的那样,你,还会听本宫说话,与本宫做朋友么?”

  苏清朗沉默片刻,简短的回答:“不会……”

  闻言,万玉贞轻嗤了一声,单手撑着太阳穴,打了一个呵欠,懒懒道:“这不就是了。”

  苏清朗没有回应,良久,才意味深长的道:“陈御医,已经离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