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爱屋及乌
皇上看着婉宜好一会儿,才道:“小半年未见,朕总觉得你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若换成从前,你定会拉着朕的袖子说你受了多少多少委屈,而非像今日这般绝口不提。”
婉宜倒是想说啊,可是说了有用吗?
皇上派人去冷宫查过,查来查去都没查到那小太监是何方神圣,这件事到了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还想怎么告状?
她露出几分笑容来,不急不缓道:“嫔妾在冷宫呆了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皇上对嫔妾格外偏爱,嫔妾自然该事事替皇上考虑,事情都过去了,嫔妾也能活着见到皇上,已是格外知足,就不再奢求其他。”
“苦难是金,嫔妾这次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这话让皇上大为震撼,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婉宜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有道是这性子柔顺之人一直听话懂事不会叫人怜惜,像婉宜这样的,偶尔听话懂事一次只会让皇上觉得惊喜,当然,还有心疼。
皇上放下筷子,握住婉宜的手轻声道:“这件事,朕也派人去查过几次,查来查去都没有下文。”
“朕也知道,这件事你受委屈了。”
婉宜低声道:“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什么委屈都不是委屈。”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奈何皇上却觉得很受用。
到了傍晚时候,皇上就差人送来了一串血珀蜜蜡,血珀是琥珀的一种,却远比琥珀珍贵,一颗颗血珀足足有小拇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东西是梁九功亲自送过来的,匣子一打开,映入婉宜眼帘的则是血红血红的血珀,饶是见惯好东西的她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将那串血珀蜜蜡拿了起来。
梁九功含笑道:“这可是台湾送来的好东西,说是有银子都难得买到,因为这串血珀蜜蜡,宜嫔娘娘不知道与皇上开了几次口,皇上都没答应,如今却把这东西给了主子您,可见皇上多心疼您了。”
“也就是皇上方才去翊坤宫瞧郭络罗贵人去了,要不然定会亲手将这串蜜蜡给您带上了。”
婉宜将这串血珀蜜蜡套在手上,她肤色白皙,蜜蜡如血,愈发衬的她肤色如雪,十分好看。
她笑着道谢。
采薇更是包了一个大封红递了过去。
婉宜原以为梁九功是不会收的,可万万没想到梁九功却是笑眯眯收了下来。
婉宜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梁九功身为皇上跟前第一红人,平素与所有人关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他这个身份能透露出去的东西太多,若与谁交好,这不是自讨麻烦?惹皇上忌惮?
他是个有眼力见的,从不将这些蝇头小利放在眼里,甭管谁递了封红过来,他都是一句话挡回去——主子的好意奴才心领了,东西就不必了。
婉宜亲自送了梁九功出门。
婉宜的复宠难免会分得其余人的宠爱,良常在倒不在意什么,成贵人却是如临大敌。
这不,这日在承乾宫请安时,明明佟贵妃正说起通贵人所出的小阿哥身子不大好,看有没有哪位妃嫔愿意帮着抚养一阵时,成贵人就夹枪带棒开口了:“……贵妃娘娘可真是心善,将小阿哥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似的。”
“嫔妾倒是想照顾小阿哥一些日子,只是嫔妾从未生养过,怕照顾不好小阿哥,不如要钮祜禄主子帮帮忙吧?”
“嫔妾听说从前钮祜禄主子就喜欢通贵人所出的小阿哥,都是一个额娘生的,想必钮祜禄主子也会喜欢这个小阿哥的。”
这可真是把屎盆子往婉宜身上扣。
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当初除夕那日通贵人以身犯险,这才得以见皇上与太皇太后一面,她都不爱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又怎会安然无恙?
打从小阿哥出生之后,太医就说这孩子身子不好,甚至还及不上当初的小胤黼。
皇上念着小阿哥年纪尚小,原不想让他们早早母子分离,可见着小阿哥在通贵人身边一日日不见好,这才下令将小阿哥养在阿哥所。
到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别说是养在阿哥所,就算是养在乾清宫,只怕也是一样没用。
但这话没人敢说,所以佟贵妃则想请妃嫔们代为抚养。
无人知道小阿哥能活几天,到时候孩子没了,该怎么同皇上交代?自然无人愿意。
婉宜冷冷扫了成贵人一眼,没好气道:“成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没生养过,难道嫔妾就生养过了?”
“有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愿意的事儿,可别强加到别人身上。”
成贵人没给她面子,她也犯不着给成贵人面子。
她也知道,哪怕自己夹着尾巴做人,对所有人阿谀讨好,这一个个人还是对她恨意满满,既然如此,她还装个什么劲儿?累得很!
六宫之中的女人向来讲究文明撕逼,像婉宜这等撸起袖子直接开干的,还是第一个。
成贵人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先皇后的妹妹当众这般厉害?
她看婉宜不顺眼已非一日两日,当初婉宜未回来之前,皇上一个月里大概有十来日都会歇在她那里,但婉宜回来之后,好像皇上把她忘了一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我看是你自己不愿意,莫不是嫌弃小阿哥?”
婉宜冷声道:“你若是愿意,那你养着就是!”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佟贵妃冷声道:“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承乾宫,可不是菜市场!”
说着,她更是冷眼环顾周遭一圈,扬声道:“你们当真没人愿意养着小阿哥?”
无人接话。
安嫔适时开口道:“贵妃娘娘心善,臣妾看,不如就把小阿哥养在您膝下吧?反正您膝下已经有了个四阿哥,两个阿哥年纪相仿,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一起养着还有个伴儿!”
婉宜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安嫔什么时候与佟贵妃打起擂台来?
佟贵妃本就烦闷,扫了她一眼,声音愈发冷冽:“本宫也是有心无力,这些日子四阿哥有些咳嗽。”
不少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谁不知道小胤禛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因为这个原因,连皇上都多偏爱他几分。
要知道,这孩子没能平安活到五岁,都不算养的住,随时有夭折的风险,皇上不会随随便便将他们身上费心思的。
既然如此,不过是咳嗽几声又算什么病?
太皇太后安排下来的差事儿,佟贵妃自是如临大敌,环视周遭一圈,最后将眼神落于惠嫔面上:“……不知道惠嫔可愿意?你进宫早,又替皇上诞下大阿哥,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说你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既是这般,将小阿哥养在你身边是最合适不过……”
佟贵妃这话还没说完,惠嫔就跳脚道:“贵妃娘娘可别折煞臣妾了,臣妾连大阿哥一个人都照顾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照顾小阿哥?”
说着,她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了些,挤出几分笑意来:“若说福气,满宫上下谁都没有贵妃娘娘有福气!”
嘴上这样说,实则上她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若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没孩子?若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如今在贵妃之位上一坐就是这么些年?若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会连坤宁宫的大门都跨不进去?
今日请安是不欢而散,末了大家纷纷匆匆离开,好像晚一步就会被佟贵妃抓着去养小阿哥。
回去的路上,婉宜听良常在说起这才知道安嫔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宜嫔是不聪明,那安嫔就是仗着自己家世出众又蠢又坏,不知道被谁人挑唆了几句,居然去找佟贵妃要了妃位。
其实她这身份吧,得个妃位很正常,但皇上不发话,该是你的东西那也不是你的。
佟贵妃自然不敢随意开口。
安嫔被惠嫔挑唆了几次,就以为是佟贵妃在其中捣鬼,毕竟皇上先前就曾说过,妃位只有四个,惠嫔这些生了儿子的嫔位肯定要被晋封的,数来数去,她只觉得宫女出身的德嫔没这个滋味。
但架不住德嫔会被佟贵妃捧起来,所以安嫔如今瞧佟贵妃像仇人似的。
婉宜听到最后直摇头:“这个安嫔,还真不是一般蠢,我看她迟早会被人当成枪使。”
到了最后,那也是炮灰的命。
待婉宜回去之后,她见到了文滢。
再次相见,婉宜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多了,没有咒骂,没有失控,她只冷冷看着文滢道:“我知道,我并非你的主子,你对我心存不满也是情有可原。”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从小是跟在姐姐身边长大的,你多少该替九泉之下的姐姐想一想才是,要不然,百年之后你哪里有颜面去见她?”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背后的那个主子到底又是谁?”
这些日子,对于文滢的近况,婉宜打听的是一清二楚,当初她被送去冷宫后,文滢靠着自己从前的门路和攒下的银子去了花房当差,虽不是什么顶好的差事儿,但也不算辛苦。
想当初文滢曾被芙蓉见过与承乾宫的人来往过密,可自此之后,她与承乾宫的人再没了来往。
实在叫人想不透!
半年未见,文滢瘦了些,也憔悴了些,当即只淡淡道:“钮祜禄主子您这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
“有句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日主子您自己做错了事儿,如今怎么把屎盆子往奴婢头上扣……”
她这话还没说完,采薇就一个巴掌狠狠抡了过去:“放肆,主子跟前你怎可这般说话?”
采薇作为从前钮祜禄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若非一点手段都没有,如何压得住下头的人?
她这一巴掌打的是极用力,打的文滢头偏了过去,发髻也散了。
采薇与文滢是一块长大的,当初更是陪着钮祜禄皇后一起进宫,这一巴掌打在文滢面上,她的心又何尝不痛?
婉宜冷声一笑:“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牙尖嘴利?你倒也是个实诚人,做下的事情大大方方就认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是钮祜禄一族的家生子,你不怕死,你的家里人了?他们也不怕死吗?”
文滢捂着左脸,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接下来,不管婉宜再说什么,文滢都没有接话。
这就是没得谈了。
采薇的意思很明显,不必再将文滢留下来了,这等背信弃义之人,有什么好留的?
婉宜却不大愿意,若文滢死了,线索不就这样断了吗?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文滢终于抬头道:“难道钮祜禄主子就没有怀疑过先皇后去世的真相吗?若奴婢死了,您只怕什么都查不到了!”
这话说的婉宜突地起身,“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自她从冷宫回来之后,一直在暗中调查过这件事,文滢也好,安芳姑姑也好,她都问过采薇,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若再往深里查,那就查不到了。
文滢说完这话后就闭口不谈,不管婉宜与采薇怎么问,都像哑巴似的。
采薇偷偷与婉宜道:“主子,不如将她调回永寿宫,时间长了,不怕她不露出马脚来。”
她还是怀疑佟贵妃。
婉宜想了想,摇头道:“我看文滢是个耐得住的性子,从她这些日子与承乾宫半点来往都没有就能看得出来,若将她拴在永寿宫,只怕也查不出什么。”
其实仔细一想,她就能想得明白——能够叫钮祜禄皇后选中当大宫女的人,这才智一定是极出众的。
当初芙蓉之所以能发现文滢与承乾宫来往过密,那是文滢愿意叫芙蓉发现,要不然,就芙蓉那智商,怎么发现的了?
思量之后,婉宜才对文滢道:“就像你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午夜梦回之际,你想到先皇后娘娘,不知道你是否睡得踏实。”
“好了,你回去吧!”
文滢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倒是候在婉宜脚下的胖虎与雪球隔了半年,依旧认出文滢来,在她脚边蹭啊蹭的,十分不舍的样子。
可文滢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采薇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有的说话,奴婢真是看不明白文滢,从前皇后娘娘多喜欢她啊!她在皇后娘娘跟前也一直听话懂事,如今,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奴婢活了几十年,看人从未有看走眼的时候,安芳姑姑后来变成那个样子,奴婢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从前她就时常仗着皇后娘娘的相信四处显摆,文滢倒还时常劝她的。”
当初的一对好姐妹如今是心同陌路,她心里也不舒服。
婉宜想了想也觉得十分不解,待皇上过来时候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握着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与朕说说。”
皇上如今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十来日都是歇在永寿宫的,怀有身孕的宜嫔那里与德嫔那里再分得几天,每个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还要去承乾宫,这后宫中旁的女子好像就成了摆设似的。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成贵人与良常在。
为此成贵人私底下没少骂婉宜。
婉宜想了想,委屈巴巴道:“皇上,嫔妾想家了。”
打从钮祜禄皇后去世之后,除去长姐,她还从未见过钮祜禄一族的人。
皇上哑然失笑:“朕从前还说你像是长大了,如今看来,还是小孩子做派。”
“你想家中的谁了?朕差人请他们进宫瞧瞧你。”
婉宜想了想道:“嫔妾想念五哥了。”
皇上微微一愣:“朕还以为你想念钮祜禄夫人了。”
婉宜低声道:“自姐姐去世后,额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若进宫来了,母女两个定又会抱头痛哭,伤了额娘的身子,还不如请了五哥进宫,家里有什么情况我也能知道,也能帮着传话回去。”
皇上宠溺道:“那就随你!”
皇上的旨意一下,翌日一早阿灵阿就进宫来了,兄妹两人年纪相仿,从小感情就好,相隔一年多再次见面,阿灵阿瞬而就红了眼眶。
这世上当真有血脉相连这么一说,见阿灵阿眼眶一红,婉宜也莫名觉得眼眶发酸,喊了声:“五哥。”
阿灵阿却是行礼道:“见过钮祜禄主子。”
婉宜哽咽道:“你我之间,何必这般拘礼?”
阿灵阿别过身子去偷偷抹了把眼泪,转过身来的时候已是满脸笑容,道:“规矩不可乱,钮祜禄主子长高了。”
说着,他的手在肩头比了比:“进宫之前你只在我的肩膀这里,一转眼竟长到我耳朵这里来了,长高了,也长好看了!”
婉宜面上是挡不住的笑,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起在冷宫里的事情。
阿灵阿进宫自然是报喜不报忧,说起钮祜禄福晋的身子来,当日知晓婉宜幽居冷宫之后曾病了一场,可后来知道婉宜重获盛宠,身子比从前还好些,最后更是道:“……额娘收到你送回家的补品之后直说以后不必再送这些,宫里头多的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这补品该留着你自己吃,家里什么都不缺,要你放心。”
婉宜笑着道:“族里头都是些捧高踩低之人,这补品都是当初皇上和各宫妃嫔送的,我送回去也好叫那些人瞧瞧,咱们长房不是没人了。”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对了,五哥,这次请你进宫,要你帮忙打听的事儿你都打听的怎么样了?”
阿灵阿点点头道:“昨日接到你的信之后就连忙打听了一番,文滢是钮祜禄一族的家生子,当初她的玛嬷曾是额娘的乳娘,所以她从小陪着先皇后娘娘一起长大。”
“她的阿玛如今是外院的二等管事,额娘妹妹都没有再当差,因为她随着先皇后娘娘进宫的缘故,额娘曾赏过他们一家一个城郊的庄子,如今一家老小都住在庄子里,过这呼奴唤婢的日子。”
“银子,他们应该是不缺的,除去文滢阿玛每年的月例银子,大哥每年还从私房里拿出一百两银子单独给他,可以说钮祜禄一族对他们一家已是仁至义尽。”
“每年过年时,文滢的额娘还带着一家子女眷前来给额娘磕头,那感激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至于文滢,她年纪比咱们大些,她性子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因她进宫的时间久了,额娘也不知道她的秉性如何。”
“不过好端端的,你问她做什么?”
他也知道,婉宜这般急匆匆将自己喊进宫定是有要紧事,这个文滢肯定是不一般。
婉宜摇摇头,不愿意将钮祜禄皇后死的蹊跷一事告诉更多的人,这种事说了只会惹人难受:“没什么,当初是文滢出卖的我,我想要问问他们一家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阿灵阿听闻这话自然是十分生气,直说回去要同文滢那一家老小算账,婉宜却说没这个必要,如今她还有用得着文滢的地方,不好轻举妄动。
最后的最后,哪怕阿灵阿百般推辞,可婉宜还是为他准备了不少补品要他带回去。
阿灵阿前脚刚站起身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很快皇上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阿灵阿赶忙上前请安,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想当初他们的阿玛遏必隆在世时,他一个庶出子都没资格面见皇上,更别说如今这时候。
皇上含笑道:“起身吧!朕听婉宜提起过你好几次,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你时常带她爬树上山,有一次她从树上摔下来,若非你接住她,只怕她这脸就要破相了,那朕也见不到她了。”
阿灵阿从前只听人说起过皇上,以为皇上是威严且高高在上的,不曾想这般平易近人,亦笑着道:“因为这件事,臣还被阿玛狠狠罚了一通,罚臣去跪祠堂,还是钮祜禄主子半夜偷偷给臣送了吃食过来的。”
皇上见他气宇轩昂,容貌出众,落落大方的样子,当即对他也有几分好感,道:“如今你在哪里当差?可成亲了?”
阿灵阿不卑不亢道:“臣尚未当差,也尚未成亲。”
这话说的皇上不免多打探了他两眼,满人成亲早,他既是婉宜的兄长,少说也有十七八岁,居然还未成亲?
不过仔细一想,皇上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初遏必隆在世时,阿灵阿的亲事自然简单,可随着遏必隆的去世,谈好的亲事只怕也黄了。
再随着钮祜禄皇后的去世,钮祜禄一族在众人看来已是日薄西山,又怎么会愿意将姑娘嫁给庶出子阿灵阿?
就算真有那等合适的,光是阿灵阿守孝那些年,就足以吓退一众好姑娘。
皇上拍拍他的肩头道:“好事不怕晚,你的亲事,朕不好随意插手,朕倒是能给你赏一门差事的。”
“明儿一早你就去军机处报道,在朕身边先当个三等侍卫。”
御前侍卫哪怕是三等,也是人人打破头抢的好差事。
婉宜连声道谢:“嫔妾替五哥谢谢皇上。”
她高兴,皇上见了面上也带了几分笑:“可别谢早了,朕身边的御前侍卫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当差当得好了,二等侍卫、一等侍卫能很快擢升,若是当差当得不好,朕也不会留他。”
阿灵阿连忙跪地道谢:“还请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阿灵阿兴高采烈捧着个三等侍卫的官职回去了,大家伙儿与其说羡慕他运气好,倒不如说羡慕婉宜得皇上喜欢。
自大清入关之后,御前行走这活儿都是蒙古亦或者满族勋贵子弟担任,按理说就钮祜禄一族这门第,嫡出儿子都不一定能进来当差,更别说阿灵阿这个庶出儿子了。
婉宜心里也有数,一高兴连给皇上煮了好几天的汤,先是天麻乌鸡汤,再是核桃莲子猪心汤,接着是银耳百合鸡爪汤……吃的皇上都忍不住打趣道:“你差人回去问问看,钮祜禄一族还有谁没有差事,朕赏他们一个,好叫你在朕面前愈发殷勤。”
婉宜的殷勤可不仅仅只体现在每日的煲汤上,夜里也是主动了不少,这让皇上十分受用。
婉宜也跟着笑了起来。
阿灵阿得了差事,她倒是高兴,可文滢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好像是半点不对劲都没有。
秉持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思想,婉宜觉得有些事情不能着急,只派人密切盯着文滢,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光是文滢,就连当初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伺候的安芳姑姑,也一并被盯上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就不相信什么都查不出。
不过上次经皇上提醒之后,婉宜倒是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五哥阿灵阿尚未成亲。
她的额娘钮祜禄福晋最近身子不大好,抽不出身来操持这些,婉宜想着自己多帮着看看,兴许能碰到合适的?
可是当婉宜与采薇将京中那些尚未成亲的适龄姑娘摆出来之后,发现这京城虽不小,但还真选不出什么合适的来。
况且阿灵阿也说了,娶妻就是要娶一个自己喜欢的,不然有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件事,婉宜就觉得头疼,写了封信回去给长嫂,请长嫂帮着操持一二,总不能让阿灵阿年近二十还孑然一身吧?
这信刚送出去,芙蓉就神神秘秘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承乾宫那边闹了起来。”
“哦?谁还敢在承乾宫放肆?”婉宜十分感兴趣:“让我猜猜看,是宜嫔还是惠嫔?宜嫔这性子虽也是不吃亏的,可真与佟贵妃碰上了,定会去皇上跟前撒娇,而不是去承乾宫硬碰硬。”
“那就是惠嫔了,她怎么了?”
芙蓉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婉宜:“主子,您可真厉害,被您一猜就猜中了!”
“前几日贵妃娘娘不是当众说要把小阿哥养在延禧宫吗?当时惠嫔娘娘没答应,谁知道贵妃娘娘把这件事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惠嫔娘娘能不给贵妃娘娘面子,却不敢不给太皇太后面子,奴婢虽打听的不是十分真切,却也是八九不离十,说是太皇太后给惠嫔娘娘戴了高帽子,说只要她尽心尽力就成,若老天爷真的不庇佑,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
“到了最后,甭管惠嫔娘娘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能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惠嫔娘娘前脚刚回到延禧宫,后脚贵妃娘娘就差人将小阿哥抱了过去,气的惠嫔娘娘冲去承乾宫闹了一场。”
婉宜摇摇头:“这两人,一个个都没安好心,只是可怜了那小阿哥。”
芙蓉却道:“说是太皇太后派了个嬷嬷过去了延禧宫,就是怕惠嫔娘娘对小阿哥不好。”
婉宜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这种事哪里是能够防得住的?惠嫔不敢对太皇太后,对佟贵妃如何,可想要对个襁褓之中的孩子下手,多得是法子。
还有佟贵妃,想着通贵人如今是一枚弃子,连她的儿子都没说照拂一二,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这要僖嫔,德嫔,郭络罗贵人等人怎敢真心实意相信她?
到了第二天早上请安时,佟贵妃与惠嫔就有些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佟贵妃这话说到一半,惠嫔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话里话外皆是昨晚上照顾小阿哥辛苦,所以这才起迟了,这下,佟贵妃都不好说什么。
待佟贵妃说起即将到来的小公主生辰时,这话还没出口,惠嫔就说自己最近事多,抽不开身,又要忙着照顾大阿哥,又要忙着照顾襁褓之中病弱的小阿哥。
这可把佟贵妃气着了。
不过是个小公主的满月酒,算不得多繁琐,惠嫔这般就是不给她面子。
到了最后,佟贵妃只脸色沉沉道:“……既然惠嫔事多,那本宫就不勉强了,不知道荣嫔可愿意替本宫分忧一二?”
这就是柿子捡软的捏了!
荣嫔向来独善其身,不愿意搀和进她们的这些破事儿,只含笑拒绝道:“能够替贵妃娘娘分忧,这是臣妾的福气,只是近来臣妾有些咳嗽,怕办砸了贵妃娘娘的差事儿。”
这下,佟贵妃脸色可是难看到了极点,只觉得自己一个贵妃,居然连谁都使唤不动?更觉得满屋子的女眷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当即冷冷道:“既然如此,本宫就自己想办法吧!”
她能想什么办法?
还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在皇上跟前诉了一通苦水,身为六宫之首,她自然不能像泼妇一样,背地里说惠嫔坏话。
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却也叫皇上听明白了——哦,惠嫔协理六宫能力不行,养了个小阿哥在身边,连小公主的满月酒都办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惠嫔的能力如何,皇上早就知晓。
可如今六宫上下,并无可用之人,德嫔与宜嫔有了身孕,惠嫔棒槌一样的,剩下的安嫔、端嫔就更不必说,倒没一个可用的,难道因为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几次三番请了太皇太后出面?
仔细一想,倒还真叫皇上想出一个人来——婉宜。
情人眼里出西施,皇上看婉宜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再加上婉宜的确聪明,皇上有心想让她试一试。
待钮祜禄皇后三年丧期一过,肯定是要大封六宫的,婉宜年纪轻,若真的晋了她的位份难以服众,得让她拿出些本事来才行。
皇上当即就说这件事已有了主意,要佟贵妃不必操心。
等着皇上将这件事与婉宜说起,正撸猫儿的婉宜一愣:“……要嫔妾去帮着操办小公主的满月礼?这,成吗?”
说着,她更是道:“嫔妾倒是不怕什么,可这件事涉及到宜嫔娘娘与郭络罗贵人的颜面,从前的公主们满月礼也好,还是周岁礼也好,不说由佟贵妃娘娘操办,可大小也是由宜嫔娘娘操办,到了小公主这儿,由嫔妾出面,嫔妾怕宜嫔娘娘她们会多想。”
这也是人之常情,会让大家觉得皇上不重视小公主。
皇上笑着道:“这有什么?凡事皆有例外,况且宜嫔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若非有人挑唆,她可想不到这一茬。”
至于郭络罗贵人,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婉宜还是有些犹豫,其实这些日子她撸撸猫,有荣嫔、良常在陪着说说话,日子倒也惬意,没必要去淌这趟浑水。
可接下来皇上的话却是叫婉宜改变了主意——你如今年纪小,旁人见你得宠瞧轻了你几分也是人之常情,后宫与朝堂一样,想要安身立命从来不是靠旁人,而是靠自己,你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些事情做,以后朕想将你扶起来也有个由头。
话并没有说的太直接,但婉宜多多少少还是听懂了些。
这下,她可没有拒绝的道理,想了想就答应下来。
由婉宜操办小公主满月礼一事很快就传的六宫皆知,大家先是惊愕,接着一想,这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唯独月子里的郭络罗贵人气的将屋子里茶盅都砸了,更是气的浑身直发抖:“这是作贱谁了?想当初好几个公主的满月礼都是由前头两位皇后帮着操办的,再不济也是请佟贵妃娘娘出面,怎么到了我这儿,皇上就把小公主的满月礼交给一个庶妃?”
“宜嫔那边可有说什么?她不是口口声声说会把小公主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的吗?我就不相信了,若小公主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会不争,会不闹吗?”
“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们这一个个的就是故意恶心我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