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冰释
说着,宜嫔倒是愈发委屈,可怜巴巴道:“前些日子通贵人诞下小阿哥,佟贵妃问都不问就将那孩子丢到了阿哥所。”
“若臣妾的孩子出生,保不齐佟贵妃要争一争抢一抢的,臣妾可不想将孩子养在她的名下,她如今有了四阿哥,如何会真心实意对臣妾的孩子好?”
“臣妾更不想像德嫔似的,明明一宫之主位,在佟贵妃跟前畏畏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说。”
话毕,她更是呜呜哭了出来。
皇太后一生无子,是极喜欢孩子的,又喜欢宜嫔的性子,拍着她的手道:“你的孩子,哀家自然是愿意养的,可这种事儿不是哀家能说了算的,免不得得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
宜嫔一听这话有戏,脸上就浮现出几分笑容来。
皇太后看她就像是看个孩子似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啊你,叫哀家如何说你?马上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这性子也该改一改才是。”
“旁的不说,就说说小钮祜禄那件事,你做的就不好,皇上念着你怀有身孕,嘴上虽没说,可心里总是有些不高兴的。”
宜嫔自然知道皇太后说的什么事儿,只低声道:“您放心好了,臣妾心里有数的。”
“臣妾与小钮祜禄氏打过几次交道后,发现她这人倒是不错的,若是有空,您在太皇太后跟前也帮着她美言几句好了。”
“六宫上下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除了皇上,最喜欢的就是您了,您的话,她老人家一准听!”
皇太后被她逗的直笑:“好啊你,连哀家都敢指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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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婉宜收到寿康宫送来的补品,想也不想就知道宜嫔在其中帮她说了好话,毕竟从前她与寿康宫一直没什么来往。
采薇却有些看不懂婉宜的意思:“主子,您这是要与宜嫔娘娘交好吗?从前皇后娘娘不是没有说过,宜嫔娘娘本性不坏,却是太容易受人挑唆,今日听了您的话,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可过两日,又有人与她说些什么,指不定她这心思就变了。”
婉宜愈发佩服起钮祜禄皇后来,这人看人可真准:“我没打算与宜嫔深交,这宫里头值得我相信的除了你们,也就只有荣嫔娘娘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这病也养了五六日了,再养下去就有些不合适,采薇,你放出风声去,就说我的病好了,明日该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了。”
采薇应了声,心底却是有点小小的紧张。
五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可宫里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当初与自家主子平起平坐的乌雅主子被封为了德嫔,成为了永和宫之主位。
通贵人生下了个儿子,皇上虽厌弃通贵人,却还是给小阿哥取名胤禶,吩咐阿哥所的人好好照顾着小阿哥。
至于通贵人,说是当日难产身子不大好,皇上并未再降罪于她,却也没准她四处走动,身边伺候的人也没有再增添。
更不必提郭络罗贵人生产在即,宜嫔也有了身孕,惠嫔所出的大阿哥也被接回紫禁城来……这紫禁城后宫啊,局面好像越来越稳定,隐隐有种好像谁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架势,殊不知,私底下却是暗涌非常,远比从前更甚。
翌日一早,婉宜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她知道今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瞧她的笑话,所以气势上不能输。
她选了件青碧色绣金丝绡纱旗服,重梅架子头上没有别的配饰,两边各斜斜插着一支点翠流苏珠钗,上头的一颗颗珍珠远比当初佟贵妃赏下来的更好,通透浑圆,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这啊,是钮祜禄皇后留给婉宜的,哪怕当初在坤宁宫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待身上再撒了些自制的玫瑰香露,婉宜这才前往承乾宫。
五个多月下来,她瘦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如今就像是一朵开的正好,且带着露水的玫瑰花,美艳娇弱且带刺儿,任谁瞧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一路上,婉宜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依旧是落落大方,她连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待到了承乾宫,婉宜来的算晚的,众人都已经来了,佟贵妃更是坐在上首。
婉宜一点都不怯,上前请安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今日来迟,还望贵妃娘娘莫要怪罪,娘娘也是知道的,嫔妾自火灾之后一直在养病,稍稍走快些便会心悸难受。”
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能要佟贵妃怎么说?怎么含笑赐座。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婉宜面上,只见婉宜落落大方坐在绣墩上。
佟贵妃更是说着些场面话:“本宫前几日还打算去瞧瞧你的,只是奈何太皇太后寿辰,事情多,实在是抽不开身,见着你安然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
婉宜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想必是得贵妃娘娘记挂,嫔妾这病才能这么快好的。”
场面话谁不会说?
佟贵妃转而又说起郭络罗贵人来,因郭络罗贵人产期将近,却是一直不见发作,这让皇上与太皇太后十分担心,对此,佟贵妃也很是上心:“……本宫这里有几个稳婆,是当初德嫔难产时用过的,宜嫔,待会儿你就一并带回去。”
“女人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说发作就发作了,有备无患总是好些。”
若换成寻常人,见佟贵妃赏赐人下来那是定不敢用的,可这几个稳婆是给郭络罗贵人准备的,宜嫔一口就答应下来:“那臣妾就替郭络罗贵人谢谢贵妃娘娘了。”
承乾宫请安,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么几句话,说完了就散了。
婉宜缓缓起身,谁知道刚走出去就见到了德嫔,如今的绣月早已不再是当初的绣月,一身华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皇上晋了位份的缘故,还是宠气养人的缘故,她浑身上下摆脱了从前那副小家子气,看着是落落大方。
若是旁人不说,根本猜不到当初她只是佟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还以为是哪个世家格格。
婉宜屈膝道:“嫔妾见过德嫔娘娘。”
德嫔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含笑道:“你我姐妹,这般见外做什么?”
“婉宜,你瘦了!”
也更好看了。
婉宜被她这亲热话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怕她刚回来不久,却也知道了后宫中的很多事儿——比如,德嫔如今被佟贵妃拿捏的死死地。
她可不相信德嫔会真心与自己示好:“回德嫔娘娘的话,嫔妾是瘦了些,不过不碍事,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她们两个边走路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见着一架步撵从婉宜身边经过,步撵上坐着一个花枝招展,容貌秀丽的女子,不过朝下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我当是谁了,原来是钮祜禄主子啊!”
“这病才刚好,就想着出来四处走动,可是不巧,皇上如今还在乾清宫,没过来了!”
这人瞧着倒是面生。
可婉宜瞧她这架势,应该也是近来得宠的,若不得宠,也不会见到德嫔依旧坐于步撵之上:“娘娘这话,嫔妾倒是有些听不懂了,给贵妃娘娘请安那是咱们的福气,被娘娘这话一说,好像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若真的一门心思等着皇上,嫔妾来承乾宫做什么?直接去乾清宫门口等着就是了!”
她可不管这人是谁,叫她不舒服,她就得怼回去。
坐在步撵上的女子丢了个眼神下来,压根没叫步撵停下,直接走了。
这人,什么素质?
婉宜只觉得这人比宜嫔还要骄纵几分,还未等她发问,德嫔就“贴心”的为她解释道:“这是成贵人,你从前没见过,刚进宫不久,很是得宠,所以性子有些骄纵,别说你了,平素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前两天她见到宜嫔都一副骄纵模样,被宜嫔训斥一顿,转身她就去皇上跟前告了一状,皇上对宜嫔说什么她年纪小,要宜嫔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可把宜嫔气得够呛!”
婉宜知道德嫔与自己说这话显然是没安好心,可德嫔一个嫔位娘娘都没冲,她一个庶妃难道还傻乎乎去出这个头?她疯了不成?
她四两拨千斤回话道:“皇上这样说肯定是有皇上的道理。”
德嫔一噎,也不好再接话。
等着回去的路上,婉宜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个成贵人虽说刚得宠不久,却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的,在惠嫔、宜嫔这些狠角儿跟前乖觉的宛如鹌鹑,可到了好脾气的荣嫔、软弱的德嫔跟前,那性子就略微有些张狂。
原先宜嫔才是这六宫之中第一张狂人,如今有人抢了正怀孕她的风头,她自然不答应,狭路相逢时说成贵人行礼的动作不规范,要身边的春华姑姑在太阳下教了成贵人两个时辰的规矩。
这要人家娇滴滴的成贵人怎么能去不告状?
婉宜只觉得宫里头是愈发精彩了。
采薇道:“光是这些还不够了,如今大家伙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前些日子不是太皇太后寿辰吗?病中的通贵人割肉做成药丸献给了太皇太后,以表孝心……”
婉宜简直惊呆了:“这药太皇太后也敢收?”
“收!怎么没收?”采薇摇摇头,低声道:“说是当时佟贵妃还在一旁说了好些场面话,太皇太后也顺着话头夸了通贵人几句,那小阿哥的死再也没人提起。”
“后来皇上看穿了通贵人那心思,夸赞了通贵人几句,说通贵人既然孝心可嘉,那就送到皇家寺庙替太皇太后祈福。”
“说是当时佟贵妃娘娘的嘴巴微微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佟贵妃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话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
婉宜只觉得六宫之中变化太大,一回去就将良常在请了过来,两人关起门来说起悄悄话。
这些日子里赫舍里主子因照顾皇太后有功,再加上赫舍里一族出了个风头正盛的索额图,皇上索性将赫舍里主子封为了僖嫔。
惠嫔仗着皇上叫自己协理六宫,大阿哥又聪慧,原先在佟贵妃跟前乖的像猫儿似的她也一日日张狂起来,闲来无事就要大阿哥去找皇上请教学问。
自太子出生之后,皇上所有的儿子都成了背景板,转眼间自己的长子都这么大了,皇上对大阿哥难免觉得有些亏欠,自然是耐心至极,这让惠嫔是愈发张狂。
更不必提宜嫔姐妹都有了身孕,宜嫔这脾气也是日益渐涨。
所以,后宫之中顿时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来,时不时还有成贵人这些虾兵小将时不时蹦跶一二,宫里头是热闹极了。
婉宜听闻这话,只握住良常在的手,低声道:“……那你了?惠嫔娘娘可有为难你?”
良常在嘴角的笑意微微淡了些:“惠嫔娘娘虽说性子不大好,可如今想着与佟贵妃娘娘一争高下,是个好面子的,也没怎么为难过我。”
那就还是为难了。
婉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朝颜,你是个好人,甭管当初你伺候皇上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对不起你。”
“如今我从冷宫出来了,能帮你的地方我会尽量帮你,你想要什么?恩宠?权势?还是荣华富贵?”
良常在笑了笑:“我是好人,您又何尝不是好人?要不然,我也不会真心实意跟着您进宫的。”
“权势也好,还是荣华富贵也罢,对我来说都是无用的,我孤家寡人一个,要这些做什么?”
“至于恩宠,我跟在您身边这么久,这皇上的恩宠啊,就像是天上的云似的,看得到抓不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飘走了,我要这恩宠又有什么用?”
顿了顿,她更是道:“若真说我想要的,我想要个孩子。”
婉宜微微一愣。
说起这话来,良常在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宫里头的日子太过于寂寥,若有个孩子也能多几分期盼,多几分指望。”
婉宜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当初听闻皇上将朝颜封为良常在的时候,她心底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却是安慰自己,历史上的良妃是内管领阿布鼎之女,而不是宫女朝颜,兴许此良妃非彼良常在……但见眼前良常在这期盼的眼神,她觉得朝颜兴许就是历史上的良妃。
她不愿生孩子,那是她的自由,但她没有剥夺别人生孩子的自由,笑了笑,只道:“想要个孩子倒是简单,你怕是要与惠嫔示好才行。”
良常在不懂。
婉宜给她添了茶,这才笑道:“如今皇上因为我的原因,对你也不喜,所以得有个人将你往皇上跟前推,这样你才能早日有孩子。”
“惠嫔虽有儿子傍身,但却是容颜青春不在,她的野心是众人皆知,可论实力,却比佟贵妃差一大截,明眼人都会选择佟贵妃,而非她。”
“所以眼下她是无人可用,哪怕想把皇上拴在自己身边,也没个合适的人。”
“你年轻、貌美、单纯,当初也曾得皇上喜欢,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曾是我身边的宫女,但我相信,若你示好,惠嫔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你们同住延禧宫,皇上多来瞧瞧你,对她更是百利而无一害。”
良常在微微一愣,道理虽是这么个道理,但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为惠嫔所用,只怕没那么简单……”
婉宜轻声道:“甘蔗没有两头甜,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凡事得自己想清楚,若我是你,示好之后待有了身孕这就急流勇退,守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
又说了会话,良常在这才回去。
她是一宿没睡,翌日一早去承乾宫请安之后就送了一双鞋袜给了惠嫔,惠嫔当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是欣然接受,再带着大阿哥去皇上跟前请教学问时,免不得在皇上跟前说了几句良常在的好话。
良常在?
当惠嫔在皇上跟前说起这话时,他差点都快忘了良常在是谁,宫里头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这个良常在侍寝几次后,就彻底被皇上抛在脑后。
从前时,皇上的确更偏爱温婉贤淑的美人儿,像赫舍里皇后、钮祜禄皇后、荣嫔等等都是这样的人,但这等美人儿见的多了,难免会无趣。
皇上这些日子明显更喜欢骄纵活泼的成贵人,可想着良常在的身份,想着这人从前是婉宜身边的宫女,兴许与婉宜还有来往,也许还能碰上婉宜,当即就点点头道:“……既然你说她好,那定是错不了的,朕晚些时候去瞧瞧她。”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惠嫔一听这话高兴极了。
接下来的日子,那就是良常在与成贵人平分秋色,原本德嫔还能搀和进去一两脚的,可五月中旬的时候,德嫔又被诊出了喜脉,自然是不能再侍寝。
皇上召良常在侍寝,给了她许多机会,好几次话问的隐晦,可偏偏良常在对婉宜是绝口不提。
这下,皇上连台阶都没得下。
更不必说佟贵妃等人,谁都不会傻到在皇上跟前提起婉宜,毕竟多一个婉宜,就多一个人与他们抢皇上。
到了五月下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一日皇上刚准备歇息,梁九功就匆匆来报,说是郭络罗贵人发动了。
皇上自然是要走这么一遭的,良常在主动请缨陪着。
婉宜也是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动静,这消息之所以这般快,是宜嫔差人传过来的——虽说皇上一早答应将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养在宜嫔名下,可事情一日没有尘埃落定,那就一日存在着变数。
宜嫔不放心,生怕佟贵妃横插一脚,所以想请婉宜过去,适当的时候帮着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不说朋友,但最起码不会是敌人,想当初郭络罗贵人害的婉宜这么惨,她不会坐视不管,任由着郭络罗贵人再次得宠的。
婉宜穿戴整齐就过去了。
果不其然,她过去翊坤宫时,这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其中当然有皇上。
婉宜缓缓走进去时,能够明显发现有道目光落于自己身上,不过那道目光很快就挪开了。
她含笑上前请安:“嫔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皇上微微颔首,并没有接话。
这态度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佟贵妃不动声色扫了皇上一眼,显然对皇上的态度很满意,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甚:“婉宜,你过来做什么?你这身子还没好全乎了!”
“虽说已经到了夏日,可晚上夜风还是有些凉的,若是再病了那该怎么才好?”
婉宜轻声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听说郭络罗贵人生产,想着从前郭络罗贵人待嫔妾还不错,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来瞧瞧。”
佟贵妃颔首到:“也是,添丁进口是好事儿,宫里头多个孩子,也能热闹几分。”
她是极有心眼的,故意将“孩子”两个字咬的极重。
果不其然,皇上一听这话脸色难看了几分。
饶是粗枝大叶的宜嫔都察觉出佟贵妃的心思来,娇俏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极是,也不知道郭络罗贵人如今怎么样了……”
女人生产,那都是极艰辛的,里头的哀嚎声是一声接一声,听着叫人触目惊心。
因郭络罗贵人怀有身孕时思虑过重,孩子偏小,按理说不该难产,可她身子不好,听稳婆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一胎也是凶险的很。
皇上事忙,坐了片刻就走了。
接下来则是一众女人坐在外间,顿时话匣子就打开了,有人猜测起郭络罗贵人这一胎到底是男还是女。
宜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偷偷与婉宜道:“我倒是希望她这一胎是个女儿。”
一来,若郭络罗贵人生了儿子,保不齐会母凭子贵,到时候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
二来,若是个儿子,只怕养到她身边没多久,就会被人想法设法送到阿哥所去。
如此一来,这孩子养不养在她身边,又有什么意思?
婉宜轻声道:“嫔妾觉得娘娘您定会得偿所愿。”
如此苦苦等了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将亮之际,总算是听到了婴儿的一身啼哭。
昏昏沉沉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只见稳婆抱着红绸裹着的小婴儿出来,喜声道:“是位小公主!”
当即,不少妃嫔面上的喜色更添了几分。
佟贵妃更是亲自将小公主接了过来,含笑道:“小公主也是极好的,宫主才添了几位小阿哥,皇上与太皇太后正盼着公主了!”
殊不知,内间的郭络罗贵人听闻这话,眼里流出两行清泪来。
生了个女儿,以后她还有什么指望?
可她将孩子抱在手里,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瞧着小小软软的孩子,心里的不快也褪去了几分。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与佟贵妃来往频繁,毕竟宜嫔靠不住了,她只能另择良木而栖,正欲开口之际,就已被婉宜察觉。
婉宜笑着道:“嫔妾恭喜宜嫔娘娘,贺喜宜嫔娘娘,您啊,添了位小公主!”
“都说女儿是额娘的小棉袄,以后您可是要享福的!”
这话硬生生将郭络罗贵人的话堵在嘴里。
宜嫔当即就明白过来,她早已准备好乳嬷嬷,一个眼神扫过去,就有个乳嬷嬷上前将小公主抱了过来。
可怜郭络罗贵人刚生产完毕,这孩子抱在怀里还没一刻钟就被抱走,当即眼泪又要掉下来。
佟贵妃含笑道:“宜嫔这是何意?莫不是孩子刚出生就要抱走?宫里头好像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郭络罗贵人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孩子,怎么说也得要她在身边留到满月才是。”
“再说了,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宜嫔也这般惦记?”
皇上在与不在的,这人简直是两副面孔,若非早有心理准备,宜嫔简直要骂人的,“怎么,听贵妃娘娘这话,难道公主就不是皇上的骨血了吗?”
“小公主不仅是金枝玉叶,也是臣妾的外甥女,臣妾自然是当成宝贝似的。”
说着,她更是惊愕道:“难道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要郭络罗贵人养着公主?虽说皇上前头那几位公主被亲生母亲养着的也不是没有,可皇上曾答应过臣妾的,郭络罗贵人肚子里这一胎不论男女,皆由臣妾抚养。”
“这些日子贵妃娘娘对郭络罗贵人颇为照拂,心里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但臣妾可是小公主的亲姨母,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婉宜在一旁压根插不上话,这宜嫔吵架……好像还没怎么输过,典型的是对自己的实力不够自信!
佟贵妃不好再接话,任由着宜嫔将孩子抱走了。
佟贵妃免不得带着众人前去恭贺郭络罗贵人几句,到了最后更是安慰道:“……小公主也是极好的,旁的不说,你瞧瞧纯禧公主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多得宠,皇上每次去寿康宫,把皇上逗的哈哈直笑。”
“你还年轻,以后定能给皇上生下个小阿哥的!”
话虽这样说,可郭络罗贵人眼泪还是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是个好面子的,强忍着不要眼泪掉下来。
殊不知,这模样瞧着愈发可怜。
婉宜向来不屑于做落井下石之事,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则起身回去。
不曾想她刚到了永寿宫门口,远远就见着有些人影影绰绰站在门口,待走进几步,她发现这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吗?
待她走进去,果然见到梁九功候在门口,梁九功是一脸喜色,朝里头努努嘴道:“钮祜禄主子,皇上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婉宜轻声道谢,定了定心神这才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通明,宛若白昼,皇上正坐在炕上看书,看的是婉宜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婉宜上前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依旧是淡淡的,可这么一眼里,又包含着太多的情绪。
婉宜低声道:“皇上……”
皇上淡淡道:“身子可好了?”
婉宜点头道:“回皇上的话,嫔妾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则是沉默,无尽的沉默,气氛愈发显得尴尬。
婉宜正欲开口时,只听见皇上缓缓道:“从前朕时常与你说,你与你姐姐性子大相径庭,如今看来你们不愧是亲姐妹,性子都是差不多的,倔得很。”
“你姐姐是外刚内刚,你则是外柔内刚,是不是朕不主动找你,你打算一辈子不搭理朕?”
他是九五之尊,向来只有别人绞尽脑汁留住他的,还从未有过他这般绞尽脑汁给旁人台阶下的时候。
婉宜微微一愣,眼眶瞬而就红了:“嫔妾怕皇上不愿意见到嫔妾,怕皇上您彻底恼了嫔妾……”
皇上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小半年的时间来,皇上无数次想过当初的事情,恩宠并不长久,唯有孩子才是永恒之道,可是婉宜为何不愿意要孩子?
他想过无数次,却没一次想明白。
这件事就像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每想一次就难受一次,不解一次。
婉宜轻声道:“皇上,当日之事,嫔妾有话要说。”
皇上道:“你说便是。”
这套说辞,婉宜已在心里想了许久,只缓缓道:“嫔妾知道,自己瞒着您偷偷服食避子汤,此乃欺君之罪,可是嫔妾害怕,嫔妾五哥的亲生母亲当年就是因难产去世,当时嫔妾虽还小,但当年的惨状却是历历难忘。”
“直到如今,嫔妾还记得五哥哭的嘶声力竭的样子……自古以来,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嫔妾实在害怕,害怕以后见不到皇上,见不到额娘,见不到兄长们了!”
“要不然,嫔妾那么喜欢孩子的性子,如何会不愿意替皇上生下孩子?”
这话她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如今说起来也是信手拈来。
皇上不疑有他,拉着她的手道:“那当日你在太皇太后跟前为何不说清楚?”
“嫔妾不敢,人人都觉得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经地义,嫔妾如今尚不到十七岁,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怕得很。”婉宜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低声道:“后来等着嫔妾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冷宫,一步都没办法踏出去,更别说在皇上跟前解释。”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朕也觉得是这个缘由,你啊,平素看着是个胆子大的,实则也是个胆小的。”
说着,他更是道:“这话说清楚就好了。”
“这孩子的事情,不必着急,朕不勉强你,你什么时候愿意生孩子了,咱们再来商议这件事。”
被皇上一把搂入怀中的婉宜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想到这件事这般轻巧就揭了过去。
接下来皇上留在永寿宫用了早膳,期间好几次为婉宜夹菜,更是止不住道:“……你在冷宫之中受了委屈,瞧你瘦的,脸都小了一圈,多吃些补回来。”
从前他对婉宜虽好,却没有这般贴心过。
婉宜欣然接受,更是低声道:“皇上昨晚上可是一宿没睡?您也多吃些,要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要不嫔妾待会儿给您做您爱吃的芙蓉鱼片?等着您下朝之后过来尝尝?”
这般示好,是从前没有过的。
皇上含笑说好,“那朕下朝之后就过来瞧瞧你,倒是你,去了冷宫小半年,连芙蓉鱼片都会做了。”
言语之中满是心疼。
因早朝将近,皇上不好多呆,用过早膳后就走了。
婉宜是若有所思,采薇却是喜上眉梢:“……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以后啊您可别耍小性子!”
她是真心实意替婉宜高兴。
婉宜知道皇上心里是有自己的,可是,这一点也不耽误皇上心里有别人,“你放心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从前那等蠢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
“对了,你去打听打听文滢如今怎么样了。”
当初她对文滢不说好,但也不坏,这人却是狠狠将了她一军,这个仇她不报,实在是说不过去。
略歇息一二,起身之后婉宜就要芙蓉送了个信儿去承乾宫,说是皇上今日要来永寿宫用饭,她就不去承乾宫请安了,索性将姿态摆的足足地。
接下来婉宜则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一道芙蓉鱼片,一道蒜蓉菜心,一道鲜笃笋,一道杂菌烩。
虽只有四道菜,可皇上看到时还是觉得眼前一亮。
御膳房做菜讲究一个精巧,仿佛这菜色越是繁琐复杂越是能显示出一个个御厨高超地水平来,一口菜吃下去是千百种滋味,最后细细一品,哦,原来是茄子。
婉宜从前是美食编辑,知道很多食材是鲜美无比地,若加太多食材进去,反倒喧宾夺主。
皇上之前是见识过婉宜做菜的水平,虽觉得不错,但远没有今日这般惊艳,连连称赞:“你这厨艺,可以去御膳房当御厨了!”
放下筷子,皇上更是道:“朕听说你在冷宫之中受了不少委屈?连冷宫中的饭菜都不敢用,日日都是自己做饭做菜?”
婉宜轻声应是,更是云淡风轻道:“皇上吃饭吃的好好地,说起这些做什么?来,尝尝这芙蓉鱼片,看看是嫔妾做的做的好吃,还是御膳房做的好吃……”
话毕,她就给皇上夹了一筷子芙蓉鱼片,满脸含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