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重回
良常在早在承宠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么早,只低头道:“嫔妾姓卫,曾是永寿宫钮祜禄主子身边的宫女,因钮祜禄主子被贬冷宫后去了辛者库。”
皇上微微一愣。
永寿宫?
钮祜禄主子?
已经许久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过婉宜了,想当初安嫔曾胆大包天问过他婉宜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气的他拂袖离开,三个月再没去看过安嫔一次,从那之后,众人别说问了,甚至都没有在他跟前提起“永寿宫”、“婉宜”这几个字。
太皇太后看着皇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老人家是照顾着皇上长大的,对于自己的孙子,她老人家最了解不过——当初婉宜做的那些事儿,够她死几次了,可皇上却还是留了她一条命,将她关到了冷宫,甚至连板子都没动用。
皇上这不是在意婉宜,还能是什么?
甭管太/祖皇帝也好,还是先帝也罢,一个个都是大情种,在皇上小时候,她就时常与皇上说——以后你不光是一个人的丈夫,更是大清的帝王,后宫与前朝是密切相关的,切莫走了你皇阿玛的老路。
可如今,皇上却与他的祖辈一样,不过隐藏的更好些罢了。
皇上脸色沉了沉,皱眉道:“你先前为何没说?”
良常在抬眸,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来:“皇上没有问嫔妾,所以嫔妾就没敢说。”
“钮祜禄主子当日触怒皇上与太皇太后,乃是带罪之人,嫔妾也是因此被发落于辛者库,这并不是光荣之事,皇上未问,嫔妾自不好提起。”
这话说的挺有道理的,但皇上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宛如吃了苍蝇似的,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皇上只能道:“这事儿的确是不能怪你,起来吧!”
可接下来皇上对良常在的态度却是彻底变了,将良常在往延禧宫一丢,就不闻不问,原本惠嫔是打算折腾良常在一番的,见她这般,也懒得在她身上费心思。
按理说佟贵妃知晓这事儿后原本是该高兴的,可听闻那日慈宁宫之后皇上再也没去看过良常在,甚至好几日都没有翻绿头牌,却是高兴不起来。
皇上,这是想到了婉宜,所以心里不高兴吧?
有些时候人的情绪是很奇怪的,明明知道很多东西无力改变,却不肯放过自己,非得去钻牛角尖。
佟贵妃是接连着几日都没有睡好,特别是听闻皇上甚至都没有去翊坤宫看望有孕的宜嫔,心里是极不舒服的——皇上啊,比她想象中更在意那小钮祜禄氏!
这日半夜里,佟贵妃依旧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差人将陈良河找了过来:“……她一日不除,本宫这心里就一日不踏实,本宫这几日也想过了,就算是事情做的小心谨慎,皇上也会怀疑本宫,还不如直接下狠手好了,还能一了百了!”
陈良河应声下去。
翌日一早,婉宜起身时采薇早已不见踪影,她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前去门口领补给的日子。
这几日婉宜睡得并不踏实,总是睡睡醒醒的,说白了,对于未知的事情她还是很忐忑的。
因为她知道,若是这次不能成功踏出冷宫,佟贵妃想尽一切办法都不会让她活下来的。
就着两个昨晚上做好的玉米粑粑,喝了些采薇准备好的白粥,婉宜觉得倒也惬意。
每次吃完早饭,她总会去外头转悠一圈。
今日也是如此,她刚起身,谁知道却有个蒙面小太监冲了进来,末了还不忘将门关上。
这些日子下来,这种龌龊事儿婉宜见了不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这般大胆,在白日里行事。
婉宜并没有大声呼救,她知道,叫了也无用,这里是冷宫,青天白日多的是大喊大叫之人。
见对面那蒙面小太监已经拿出来匕首,婉宜沉声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是个谨慎的,并没有说话。
婉宜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怜楚楚道:“我知道,你既然敢这时候过来,肯定是不将我灭口是不会回去的,但能不能临死之前叫我死个明白?”
美人落泪,惹人怜惜。
哪怕那小太监是个没根的,见状也微微愣了一愣,脚下的步子略慢了一两步。
婉宜一点都不怕,一步步朝他靠近:“说实话,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想要要了我的命,我不怪你,就算是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冲我下手……”
那小太监是陈良河手下的人,不知道替佟贵妃和陈良河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往上凑的,下意识觉得有鬼,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
谁知道婉宜却是步步紧逼,就在那小太监抬手之际婉宜微微阖眼,心中默念几句,使出金手指,就见那小太监轰然倒地。
婉宜见状,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
方才说是不怕那是假的,这金手指之前也就当过催眠曲似的哄皇上睡觉,小半年没用过,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管好。
还好是管用的。
婉宜揭开他面上的面纱一看,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当即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小太监捆于太师椅上。
这几日她本就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叫皇上注意自己,不曾想她还没想出办法来,就有人送上门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婉宜拿出松油四处浇了浇,丢了个火折子下去。
顿时,火光四起。
春雨贵如油,自开春之后就没怎么下过雨,婉宜一个火折子丢下去,这火势就以不可控制的速度蔓延起来。
婉宜想要离开这鬼地方,却是一点都不想死的,将褥子打湿披在身上,用湿帕子捂着口鼻,小心翼翼躲在门后,打算等着火势再大些就冲出去的。
今日是发放补给的日子,冷宫中妃嫔们身边伺候的人多半不在,很快火光冲天,待人发现时火势已经大了。
采薇匆匆回来时吓坏了,顾不上众人拉扯就要往里冲:“主子!主子!”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们拉着我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救人啊!”
这火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进去救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进去,都是呆在冷宫的人了,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为了救一个冷宫主子,将命搭进去,这可不划算。
就在采薇嚎啕大哭时,婉宜踉踉跄跄闯了出来。
她脸上抹着黑灰,头发凌乱,眼睛红红的,一出来就与采薇抱头痛哭。
采薇更是道:“主子,奴婢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您了,这样,奴婢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都不能同皇后娘娘交代的……”
她这眼泪是真情实意,婉宜的演技也不差,毕竟方才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糟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采薇,有人要杀我,还好我方才不小心打翻了灯盏,这才能够逃出来的……”
旁人不少人都在看热闹,一个个皆是入冷宫多年之人,心比冷宫还要冷,根本就无人上去问句话。
婉宜也不需要他们嘘寒问暖,只巴不得将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佟贵妃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不光她知道,六宫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其实也怨不得大家这般八卦,实在是冷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想不注意都难。
更何况,如今又从天而降了一个良常在,这人从前是婉宜身边的宫女,不得不让大家对在冷宫中的婉宜十分关注,会让大家好奇,良常在突然夺得皇上的宠爱是不是有婉宜在背后捣鬼……
就连身居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都听说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还专程派人将佟贵妃请过来了一趟。
太皇太后在后宫之中沉沉浮浮这么多年,什么下作手段没有见过?她也知道到底是谁容不下婉宜,不曾想她这话刚开了个头,佟贵妃就跪地道:“……太皇太后,臣妾冤枉啊!”
“臣妾承认,自己的确是不喜欢婉宜,嫌疑最大,可六宫上下,又有哪个女人喜欢婉宜?”
“当初皇上留下她一条性命已是格外开恩,可她却偏偏不知好歹,净知道使这些龌龊手段,别说臣妾,不知道多少人看她不顺眼。”
“您是看着臣妾长大的,臣妾什么性子,您是最清楚不过,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断然不会承认的。”
“您放心,事情发生之后,臣妾就派人去瞧过婉宜了,太医都过去了,说是她的身子骨并没有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
“至于这件事,就算是您不说,臣妾也会好好查一查的,您放心,到时候一定会查出个水落石出来的。”
太皇太后看着跪地的佟贵妃哭的是梨花带雨,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有些不懂当初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老人家不得不承认,佟贵妃挺聪明的,可都是些一眼叫人看透的小聪明:“起来吧,哀家还没说话了,你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连衙门办案都讲究一个捉贼拿赃,哀家怎么会因为几句风言风语就怀疑到你身上来?”
“不过你是六宫之首,虽说平日里忙的很,可有些小事还是要过问的。”
“还好这次冷宫那边发现的早,不然就酿成了大祸!”
佟贵妃见太皇太后没有深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心,连忙称是。
太皇太后虽不曾斥责于佟贵妃,但不知道是受故去姑母的影响,还是对太皇太后当年的那些事儿听得多了,在太皇太后跟前,她总觉得无处遁形,好像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太皇太后一眼就能瞧的明明白白。
佟贵妃也知道,这件事的关键之处不在于太皇太后,而是皇上。
她更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还能叫那贱人逃脱。
这件事虽闹得大,但六宫之中没几个蠢笨之人,想要上赶着在皇上跟前提起婉宜。
唯独良常在。
翌日皇上刚下朝,梁九功就前来传话,说是良常在来了,有事儿要见皇上。
其实梁九功原本是没打算走这么一趟的,他隐约也猜到了良常在前来所谓何事,可为何梁九功又来了?
不过是赌一把罢了,他乃是皇上跟前大红人,深谙皇上心思,不过是堵皇上对钮祜禄主子余情未了。
谁知皇上连眼睛都未抬起来,淡淡道:“叫她回去吧,就说朕正忙着,有时间了再去看她。”
梁九功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
谁知道片刻的时间,梁九功又折了回来,低声道:“良常在说了,她有要事求见皇上,若是皇上不得空,那她就跪在外头候着就是。”
皇上向来不喜欢有人用这等手段胁迫自己,冷冷道:“那就让她跪着吧!”
皇上公务繁忙,大臣来来往往,一直到了天黑,他这才歇息下来,下令传膳。
等着用完晚点,皇上起身出了御书房的大门,却还见着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跪在外头。
皇上略微有些恍惚,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婉宜的影子。
怪不得当初初次相见,皇上就觉得良常在有些熟悉,头上的珠钗,衣裳的配色,身上的香薰……都是婉宜惯爱用的。
皇上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梁九功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应了一声忙下去了。
因良常在跪了三个多时辰,腿脚早已发麻,最后是一瘸一拐出现在皇上跟前:“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想着这人对自己的隐瞒,皇上对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说吧,找朕有什么要事儿?”
可怜刚被宫女搀扶起来的良常在顿时又跪了下来,恳切道:“还请皇上救救钮祜禄主子!”
皇上冷哼一声:“救她?她如今在冷宫之中好端端呆着,朕要因何事救她?”
良常在哽咽道:“皇上有所不知,昨日钮祜禄主子差点命丧火海之中。”
皇上脸色一冷,狐疑看着她。
良常在顿时更加确定皇上不知道此事,继续道:“昨日贵妃娘娘就已经派人彻查此事,那个小太监葬身于火海之中,死无对证,宫里头上下都查遍了,根本就没有少人,可见是背后之人早就计划好了的。”
“据嫔妾所知,这等事情已非第一次,之前就发生过好几次,被钮祜禄主子侥幸逃生,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些人胆子是愈发大了,青天白日都敢冲着钮祜禄主子下毒手,还请皇上做主啊!”
皇上冷声道:“还有这等事?”
怨不得他不相信,昨日他还去过承乾宫一趟,佟贵妃对这事儿是绝口不提,今早上他也去过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也并未提起……这么大的事,无一人知会于他?
他的眼神落于一旁的梁九功面上,梁九功被这等眼神看的膝盖一酸,连忙跪地磕头:“皇上恕罪,确有其事,可是您不问,奴才哪里敢说?”
“从前您可是发过话,谁都不能在您跟前提起钮祜禄主子……”
他是个聪明的,当初婉宜被送进冷宫,他就想着待皇上心情好了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好卖个人情给婉宜,谁知道这话刚开口,就被皇上斥责一番。
皇上的脸色宛如吃了苍蝇一般难看,“那她如今怎么样了?”
良常在低声道:“钮祜禄主子如今并未大碍,说是受了惊,受了些轻伤,不打紧,只是如今她依旧住在冷宫之中,嫔妾怕……还有这等事情发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况且钮祜禄主子从小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只怕吓坏了……”
皇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御书房外又传来了通传声,说是荣嫔求见。
皇上皱眉道:“叫荣嫔进来吧!”
荣嫔进来时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良常在也在这里,不过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只跪下道:“还请皇上救救婉宜,方才采薇千方百计从冷宫中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婉宜发热不止,她求人去请了太医,可太医说没得贵妃娘娘发话,谁都不敢去冷宫,还说什么贵妃娘娘只要他们替婉宜诊治伤口,没说发热也归他们管。”
“如今太医院那些人胆子倒是愈发大了,臣妾差人过去请,他们都是再三推搡,还说要臣妾莫要为难他们,更有人说什么,若冷宫之中的妃嫔有个头疼脑热就请太医,那他们岂不是要忙得晕头转向?挨一挨就过去了。”
皇上听闻这话是勃然大怒,冷声道:“朕看他们这差事当得是愈发好了。”
话毕,他更是抬脚朝外走去。
荣嫔与良常在偷偷交换了个眼神,忙跟了上去。
皇上很快就到了冷宫。
待他瞧见躺在床上的婉宜时,微微一愣,不过小半年的时间,婉宜怎么就瘦成这样?脸色苍白的像宣纸一样,身形羸弱,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跑似的。
更不必屋内这环境,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要什么没什么,这里哪里能够养病?
皇上皱眉不语,殊不知冷宫之中也就这条件。
采薇跪倒在地,哽咽道:“还请皇上救救主子,主子昨晚上就开始发热,早上有个太医来替主子的伤口上药,奴婢求她替主子治治发热,谁知道那人却说他只是负责治烧伤的。”
“奴婢求他去问问贵妃娘娘,他却是不置可否就走了,一直到中午都没有人过来,奴婢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央求荣嫔娘娘求到皇上跟前去的。”
“主子烧的直说胡话,就算是主子当初有错,还请皇上看在她是先皇后亲妹妹的份上,留她一条命吧……”
她这话说的是声泪俱下,简直是闻者伤心见着流泪。
皇上转身吩咐梁九功道:“传朕的旨意,请孙院正过来。”
“对了,再去查查看,今日到底是哪个太医出言不逊,见死不救的。”
梁九功应了一声慌忙下去。
皇上坐在床边,抹了抹婉宜的额头,低声喊道:“婉宜……”
没人应话。
皇上皱眉不语。
也没人敢接话,只听得到不远处传来疯疯癫癫之人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音,还有的,就只剩下微风拂过香樟叶的婆娑声。
婉宜呢喃开口:“额娘,我好难受……”
声音很轻,很小,很可怜。
哪怕明知道是做戏,可当了额娘的荣嫔也听不得这话,转过头直抹眼泪:“皇上有所不知,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看婉宜的笑话,宜嫔更是四处大放厥词,说什么就算是没有这一次,也有下一次,婉宜的命迟早都是保不住的,话里话外恨不得婉宜烧死在那场大火里。”
“皇上,就算是婉宜有错,却也罪不至死,如今落得这般一个可怜的境地,实在是可怜……您瞧瞧,她这身边除了采薇,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若采薇走开片刻,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
说着,她忍不住打量皇上的脸色,见皇上面上并无愠色,这才大着胆子说:“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看在故去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先答应让婉宜在钟粹宫养病,等着她的病好了再回冷宫也不迟。”
皇上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才道:“婉宜本住在永寿宫的,既然有地方住,住在钟粹宫算怎么一回事儿?搬回去吧!”
“她如今正病着,六宫之中多得是捧高踩低之人,免不得你要时常过去多盯着些。”
荣嫔轻声应是。
躺在床上装病的婉宜紧抿下唇,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皇上既答应让她搬回永寿宫,就是没有打算让她再回冷宫的意思。
皇上事情多,待孙院正过来把脉之后,知晓婉宜这是惊吓过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才起身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皇上还不忘拍着孙院正的肩膀道——朕知道孙院正你入宫多年,医术精湛,可太医院上下也该好好整治一番才是。
有些话,点到为止,却足以叫孙院正吓出一身冷汗来,连忙磕头认错。
孙院正对婉宜的病是愈发上心,虽说方才他觉得很是不对,这位钮祜禄主子明明身上发烫,却是脉相平稳,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入宫多年,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一出手开了半个月的药方子,更说以后自己每日早晚都会前来请脉的,对采薇更是极客气道——若是钮祜禄主子有半点不舒服,直接去太医院找我便是。
等着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婉宜这才睁开眼。
荣嫔很少做这等事,长嘘一口气道:“……你啊,真是个胆子大的,方才本宫真是害怕孙院正说漏嘴了,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婉宜从被子里掏出两个汤婆子来,方才就是这两个玩意儿热的她浑身发烫,只笑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孙院正是个聪明人,知道皇上这次定会怪罪于太医院,怪罪于他,哪里还敢多话?”
“况且世上病症本就千奇百怪,他若是说我脉相正常,那就是他医术不精,咱们能想得到的道理,他怎么会想不到?”
荣嫔听闻这话直摇头:“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她原以为自避子汤一事后婉宜能有所收敛,不曾想却是变本加厉:“很多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就没想到事情败露之后怎么办?”
婉宜微微一愣。
吃一堑长一智,这件事的后果她自然想过的,若是事情真的败露开来,她就拼死一搏,抱着皇上不撒手,更是直掉眼泪,说她这是走投无路,想要见皇上一面,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说不准皇上还会心软。
退一万步说,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这样一直耗在冷宫里,左右不过是个死字,还不如拼死一搏!
荣嫔正欲再劝她几句的时候,就有宫人前来请婉宜回宫。
待婉宜坐着软轿踏入永寿宫时,明明离开这里才五个月的时间,却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因梁九功一早打点好了,所以永寿宫上下早已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芙蓉都从辛者库调了回来。
主仆几人再次重复,皆是泪盈于眶。
婉宜却强撑着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原先那么苦的日子都挨过来了,好日子就要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芙蓉别过身子去擦眼泪,哽咽道:“奴婢这是喜极而泣,朝颜……不,良常在原本也打算过来的,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该冒这个风头,方才已经偷偷差人过来说了一声,待您身子好些了再过来。”
婉宜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
原先细皮嫩肉的两双手如今都是冻疮留下来的疤痕,婉宜还好些,这几个月里芙蓉呆在辛者库里,往往复复的,一双手已经不像样子。
婉宜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从前欺负了芙蓉的那些人,她定要他们加倍还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婉宜就安心在永寿宫养病。
皇上是一日没来过,但六宫之中却无一人敢上门挑衅,婉宜觉得有些奇怪,派芙蓉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原来婉宜回到永寿宫的第二日,皇上就去了承乾宫一趟,虽未训斥佟贵妃,但这话说的也不算好听,说她“能力不足,该多放些心思在六宫琐事上”,更说什么冷宫遇刺一事得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皇家颜面何存?
佟贵妃当即就不敢接话,只有应是的份儿。
接下来,皇上下令罚了太医院相关人员的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其中有院正,院判,还有前几日那个不肯给婉宜瞧病的太医。
正吃着蜜瓜的婉宜听到这事儿,眉里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叫我说,太医院也太委屈了些,从古至今,冷宫之中不明不白没了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人人有个头疼脑热都去请太医,只怕这太医院的人还得加一倍。”
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叫众人瞧明白了皇上的态度。
采薇道:“正是这个理,奴婢听说孙院正还求到了佟贵妃娘娘跟前,他入宫多年,不说医术有多高明,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倒是一日日见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如今佟贵妃娘娘自顾不暇,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有时间去管他?孙院正去了承乾宫两三次,都没能见到佟贵妃娘娘!”
婉宜听了这话直笑,正与采薇、芙蓉说着闲话,外头就传来了通传声,说是宜嫔过来了。
这是自婉宜回来之后,除去得皇上下令多照顾照顾婉宜的荣嫔,宜嫔是第一个来看她的。
其实吧,这些日子六宫中的女人都在观望,观望皇上的态度,要不然她们怎么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对婉宜?
婉宜当初有一封信送给了宜嫔,就是请她四处放出风声,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容易搬出冷宫,当即忙道:“快亲宜嫔娘娘进来。”
宜嫔很快就走了进来,因有了身孕的缘故,她倒是丰腴了些,可依旧是明艳动人。
婉宜当即就要起来请安,只见宜嫔淡淡挥手:“这么客气做什么?歇着吧!”
她依旧是老样子。
寒暄几句,宜嫔问起婉宜的身子,说来说去都是些闲话,最后更是道:“……你与本宫之见向来没什么深交,本宫这次帮你不过是你从前在皇上跟前替本宫说话,本宫答应你帮你一次,这次机会用完了,以后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大有一副将她们的关系撇清楚的架势。
婉宜一点都不意外,这的确是宜嫔的作风,说到底,就算真要与宜嫔同一战线,她还觉得不踏实:“娘娘放心,嫔妾心里有数的。”
当初她与宜嫔卖好,不过是见着宜嫔入了皇太后的眼,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有需要宜嫔在皇太后跟前帮她美言几句,不曾想后来是歪打正着。
宜嫔这才放心下来,其实早在收到婉宜的信时,春华姑姑不是没有劝过她,可她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下来。
按春华姑姑所说,就怕这个小钮祜禄氏像狗皮膏药似的,但宜嫔却觉得她不像这样的人,只站起身道:“该说的话本宫已经说好了,你好好养着身子吧!”
“对了,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如今佟贵妃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光是皇上,连太皇太后对她都是颇有微词的,她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你啊,还是小心些好了。”
“至于那位良常在,受你的牵连,只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话毕,她就要转身离开,只听婉宜缓缓道:“嫔妾谢过宜嫔娘娘,听说郭络罗贵人马上临盆在即,娘娘您如今也有了身孕,还未恭贺娘娘一声了。”
宜嫔脚下的步子一顿。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宜嫔定觉得这人在笑话自己。
不说旁的,谁不知道皇上已经放出话来,说她妹妹郭络罗贵人生出来的孩子不论男女皆养在她的名下,宫中向来有规矩,妃位以下的妃嫔都不得亲自抚养孩子,那她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也交给佟贵妃抚养不成?
一想到这儿,宜嫔是彻夜彻夜睡不着,若当初没死乞白赖要养育郭络罗贵人的孩子,她定会央求皇上一番,可如今……真真是难于上青天!
宜嫔扭头朝婉宜笑了笑,殊不知这笑比哭还难看。
婉宜轻声道:“娘娘别烦,嫔妾倒是有个法子。”
“宫规不可乱,当初皇上答应您养育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孩子已是格外开恩,断然没有再为您破例的道理,相信您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如今后宫之中妃位以上的……也就佟贵妃而已,但佟贵妃膝下养着四阿哥,若再添个孩子,难免照顾不周,您为何不将孩子养在太后娘娘膝下?”
这话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宜嫔与一旁的春华姑姑交换了个眼神,面上的神色由惊变喜:“是啊,本宫怎么没想到?太后娘娘向来喜欢孩子,如今膝下养着纯禧公主,将纯禧公主当成亲孙女似的,每次恭亲王福晋进宫见到女儿都感激涕零。”
“如今纯禧公主也大了,本宫还不如去求求太后娘娘,将本宫的孩子养在她名下,免得受承乾宫那位磨挫!”
说着,她更是喜笑颜开:“婉宜,谢谢你!”
她是喜滋滋走了。
婉宜见她高兴,脸上也带着几分笑容,虽说凡事讲究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宫里头的人有什么良心可言?她不说与宜嫔成为朋友,但最起码不能是敌人。
众人都以为宜嫔那炮仗脾气是来永寿宫找茬的,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在,特别是听闻宜嫔苦着脸进去,喜着脸出来,一个个更是脑补出一出大戏来,觉得婉宜定是在宜嫔手底下吃了瘪。
宜嫔可顾不上这些,翌日一早就去了寿康宫。
甭管六宫之中是多么污秽混乱,但不管何时来,寿康宫都是一片岁月静好。
对于宜嫔的突然来访,皇太后也有些惊愕,忍不住提点道:“……如今你也是双身子的人,皇上念你是头胎,又没到三个月,叮嘱你好好在翊坤宫养胎,你倒好到处乱走,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宜嫔亲亲热热攀着皇太后的手道:“臣妾今日过来是有事求您的。”
皇太后不解。
宜嫔倒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明了来意,最后更是可怜巴巴看着皇太后:“……您知道的,臣妾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在您跟前有什么说什么。”
“从前臣妾在皇上跟前答应过将郭络罗贵人所出的孩子视为己出,这话不会食言,可总不能因为旁人的孩子放着自己的孩子不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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