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疼痛与癫狂(1 / 1)

被献给偏执太子后 三钱空青 7381 汉字|45 英文 字 28天前

第61章 疼痛与癫狂

  行宫所有随行御医, 以张太医为首的,皆从昨日起便一直在仁明殿待命,才处理完皇帝的伤口,几名御医还未来得及休息, 又听闻小皇子昏过去的消息。

  来行宫不过两日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陛下重伤, 娘娘惨死, 才月余大的婴孩竟也失去了意识。

  张太医等人提着医药箱进了仁明殿,殿内氛围阴森可怖,宫人一齐为太医让道,皇帝谢缚辞患了重伤, 却仍身姿凛然坐在榻前。

  一双漆黑幽暗的眼深深凝望着榻上的小皇子, 谁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

  张太医上前为小皇子诊病,几个御医一齐帮忙, 一个时辰后,张太医方道:“还请陛下安心, 小皇子只是因哭得太久引起了短暂的昏迷,微臣手中有一套专治婴孩的良方,定能让小皇子安然无恙苏醒。”

  谢缚辞靠在榻边,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好好救治小皇子, 朕自有重赏。”

  一旁几个太医在负责给小皇子施针。

  张太医见皇帝苍白的脸色到现在还没转好,忍不住说了一句:“陛下,也让微臣为陛下再复诊一次吧, 您这显然……”

  伤口不仅恶化, 恐怕内伤更为严重了。

  谢缚辞淡声道:“不必,朕的身子, 朕很清楚。”

  听到舒舒没事后, 谢缚辞又站起身, 却因猛然站起,受了重伤的身躯一时承受不住,猝不及防朝榻上倒去。

  转眼之间,谢缚辞便晕倒在舒舒身旁。

  父子俩,一个尚在襁褓昏迷,一个脸色苍白晕倒。

  张太医惊呼一声——

  **

  姜沐璃已被白氏母子二人连夜带出了长安,在城外几百里远的一处隐秘宅院里修养。

  白氏一直在旁照顾姜沐璃。

  姜沐璃昏睡醒来后,白氏坐在榻边递上了一杯热茶,“阿璃,我们出了长安,可以暂时安心了,皇帝的人暂时还在行宫附近搜查。”

  姜沐璃颔首,饮下了热水后肠胃都暖乎乎的,问道:“姨母,可有办法联络到阿臻?”

  她“死”了后,没有她在旁照顾着,若是谢缚辞气极了,看到阿臻便会想起她,会不会拿阿臻撒气?

  白氏道:“暂时没听说他出了什么事,但好像今日白天起,因昨晚满月宴忽然取消,白日皇帝下旨让行宫的王公贵族以及朝臣都携家带口返回了长安。阿臻不知是与皇帝同行还是如何……”

  未免姜沐璃担忧,白氏安抚:“你别怕,你不是说惠和小郡主跟阿臻很是要好吗?兴许小郡主会护着他。”

  姜沐璃垂眸,苦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就怕谢缚辞发起疯来,小郡主也无法阻止……

  **

  行宫内,因所有大臣都在今早返回了长安,相较昨日的热闹,今日显然一片萧条寂静。

  仁明殿里,张太医等人已衣不解带救治了整整半日。

  谢缚辞从傍晚便已转醒,夜里小皇子也脱离了危险。

  张太医大松一口气,“陛下和小皇子洪福齐天——”

  谢缚辞的面容还带着深深的疲倦,他触手摸了摸舒舒那张虚弱的小脸,眼底掠过怜惜,遂淡声道:“这两日辛苦你们了,待回长安后,重赏。”

  张太医等人连忙跪地声称都是尽分内职责。

  谢缚辞略一抬手,“罢了,你们下去吧。”

  张太医提着医药箱退出了殿,正撞上了崔继后。

  午时听闻小皇子昏迷,崔继后当时便也吓得险些晕倒,等缓过来后,这才连忙赶到了仁明殿。

  “瑾澜!”崔继后含着泪,心疼地看着榻上的一对父子,这父子二人经过一天一夜,都明显瘦了一圈。

  为何好好的满月宴,会变成这样的境地?

  崔继后心下大痛,忏悔道:“都是姨母,是姨母不好,姨母害死了那丫头,你若真的恨,就冲姨母来吧,可你断不能这样颓废下去啊!你是一国之君,还是这孩子的生父,你身上还背负着整个大晋和这条小生命的责任啊!”

  崔继后来仁明殿的途中,就想了许久,因突发这样的噩耗,她昨夜本就觉得后悔不已,若非她擅作主张将那丫头请到了她的寝宫,又怎会被暗卫趁机劫走。

  虽说她心里的确怨那丫头是苏嫣的女儿,可看在她外甥如此看重她,她又辛苦诞下孩子的份上,她早已无了害那丫头的心思啊!

  自姜沐璃“死”后,谢缚辞整个人憔悴得丝毫不见平日的帝王之气,崔继后心痛到呜咽哭出声。

  却听榻上响起一阵极其轻蔑的笑声:“颓废?朕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使自己沦落到废物的境地?”

  谢缚辞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笑意森然:“朕是大晋天子,掌控整个江山,朕想要什么得不到,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一个已经……”

  说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朕绝不会放任自己沦为废人。”

  崔继后面色震惊看着他这番看似正常,实则又很不正常的样子,“瑾澜,你……”

  谢缚辞寒眸乜向崔继后:“太后先回长安,小皇子因生重病,朕要留在行宫陪小皇子养伤,待好转后,朕便会带他返回。”

  崔继后最终在海公公的搀扶下,神思恍惚出了仁明殿。

  路行一半,廊下烛光摇曳,崔继后难以置信地低语:“海成,为何哀家觉得,陛下他好像变了。”

  变得比以往更加冷漠无情了。

  方才对上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她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海公公小心翼翼一路扶着她,“娘娘多心了吧,陛下都说了,一个女人罢了。”

  不,绝非那样简单。

  她有预感,等谢缚辞回长安后,将会变天。

  整座仁明殿在夜幕下显得愈发凄凉与诡异,此时廊下寒风刺骨,宫灯摇曳,殿内暖光昏黄,悄然寂静。

  谢缚辞面无情绪地靠坐在书案后,身侧是舒舒熟睡在摇篮旁。

  许是为了不影响孩子休息,书案这处并没有点烛火,堪堪是里间的烛光微微漏了进来,落在墙壁,拉长了男人的孤寂身影。

  殿外。

  邹卓想到一会要进去复命,就紧张的手脚发冷汗,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入内回禀:“陛下,禁军在悬崖附近找了整整一日,除了白天的尸体之外,再无任何收获……”

  等回话的时间好似格外漫长。

  就在邹卓以为谢缚辞没听清,准备再复述一遍时,这才听到书案后传来阴森低沉的嗓音:“继续找,朕说了万锦山都要给朕翻起来,以及附近几百里的村落,一草一木都不准放过。”

  皱卓领命,拱手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禁军接连找了七日,万锦山附近所有的村落几乎每日每夜都有官兵来搜查,惹得百姓纷纷有了怨言。

  最后谢缚辞下令目标放大,将整个崇山都搜了一遍,还是无果。

  整整七日了。

  除了那具与姜沐璃身形相似穿戴一样,且看不清脸的尸体,禁军毫无收获。

  直到第八日。

  邹卓又回仁明殿复命,这才等到皇帝下令让禁军撤回,返回长安皇宫的命令。

  **

  虽说姜沐璃“死”了的消息,过去了将近八日,但白氏仍旧没有掉以轻心,是每隔两日就会给姜沐璃换一个隐蔽的宅院休息。

  直到第九日,温锋传来消息称皇家车马已从行宫顺利返回了长安。

  白氏问:“可打听到阿臻的消息?”

  温锋道:“据探子来报,皇帝回程的队伍里除了小皇子之外,并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但后来去查了前几日回长安的队伍,发现阿臻是随同淑贞公主母女二人一起返回的长安。”

  白氏这才放心,“看来阿臻暂时性命无忧,阿璃你也先可以安心了。”

  姜沐璃知道弟弟被小郡主母女保护着,顿时感动不已,所幸弟弟暂时无碍,否则她真的很对不起爹娘了。

  心里悬着的大石放落后,姜沐璃轻颤着眼睫,还是没忍住问温锋:“姨父,我想知道小皇子的消息……”

  温锋看了一眼白氏,白氏朝他点头,温锋这才温声道:“阿璃你放心,小皇子没事,虽说皇帝带着小皇子在行宫留宿了八日,但最后还是亲自带回了长安。据探子的消息,皇帝派了多重禁军时刻盯着小皇子的安危,除非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宫人,不准任何人近小皇子的身。”

  听到舒舒安好,姜沐璃眼眶微红,哽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白氏抚上姜沐璃的葇荑,柔声道:“阿璃,看来皇帝还是很看重小皇子,想必小皇子留在皇宫,也是个极好的选择。”

  若是让一个月余大的孩子跟着她到处躲躲藏藏,不仅多有不便,还对孩子的身体有极大的危害。

  在皇宫,有皇家御用太医可以时时刻刻照顾小皇子的身体,又是锦衣玉食供着,怎么都比跟着姜沐璃过得好。

  姜沐璃实在想念舒舒,还是没忍住流下泪来。

  自打舒舒出生后,就从未离开她这么久……那孩子,夜里定会很想娘亲的。

  可她心里的想念,无法对任何人述说。

  白氏轻轻擦拭她的泪水,又试探地问:“阿璃怎么不问问皇帝如何了?”

  谢缚辞?

  姜沐璃眼睫濡湿微动,茫然地看向白氏。

  她昏迷被带出行宫之前,记得听到谢缚辞被刺杀的消息,当时那种震惊又心里猛然沉落的感觉,她无法形容。

  只知道自己第一时间是担心的。

  尤其听到这几日,他都没有放弃寻找她的倔劲,更是一股难言之情从心底弥漫开来,最终化为苦涩。

  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对谢缚辞究竟是何种感觉了。

  三年前在江州,她最绝望之时是他救了她一命,那时她便将他藏在了心里,即使几年后再度相遇,她也不敢妄想,没有奢望过与他发生什么。

  从东宫起,她和他之间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起因却是那样的不堪,更多的是互相折磨。

  她承认。

  她曾爱慕过他,但也恨过他,怨过他,多重复杂的情绪交叠,早已将她对谢缚辞的感觉,摧残得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的内心。

  但她很清醒明白的一点,谢缚辞是她仇人之子的骨肉。是那个害惨了阿娘,导致阿娘年纪轻轻郁郁而终的先帝的亲儿子。

  她注定无法与谢缚辞毫无芥蒂的相守。

  当初因为被他欺骗怀了舒舒,才不得已留在他身旁,生下了和他的骨肉。

  可现在有机会逃脱,她不该再念着他才对。

  更何况,他也要有皇后了……

  如今他如何,往后他如何,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了。

  姜沐璃眼眸微沉,像做了一个大决定:“姨母,他的事从现在起,已与我无关了。”

  白氏轻轻呼气,满意地笑了笑。

  这几日她其实心里也在隐隐担心着,担心阿璃会对狗皇帝的儿子动了真心,会舍不得离开皇帝。

  果然,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不愧是阿嫣的女儿,与她娘一样心性这般坚韧,拎得清。

  **

  与此同时,长安皇宫。

  皇帝携带皇长子从行宫返回的当日,便带着皇长子住进了紫宸宫。

  谢缚辞回了皇宫后,一口气都没歇息,震怒下命人抓了四皇子谢西辉的生母邓美人来了金銮殿。

  邓美人作为先帝的后妃,已晋升为邓太妃,先帝驾崩后她便跟随一些年龄较大的妃子在后宫战战兢兢地生存。

  冷不防被一众禁军二话不说揪到了金銮殿,她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何事,就被谢缚辞迁怒,都未给她求饶的机会,被当今陛下斩杀于金銮大殿。

  鲜血一路流至殿外的白玉石阶。

  邓太妃被斩杀的当日,她的母族均被满门抄斩,以及但凡与四皇子来往甚秘的所有人,皆被皇帝清算了一遍。

  整整一夜,金銮殿的地砖已被殷红的血迹淹没,皇帝手段狠辣,状况惨不忍睹。

  殿内全体上下的宫人这两日连呼吸都不敢重一息,生怕陛下失了神智抓他们泄愤。

  皇帝的冷血残暴行为终究引起了朝臣的不满,这样不顾罪责虐杀先帝的后妃,又清算了四皇子的母族,这种事,朝中的清官自是看不过去。

  血夜的第二日,早朝时,连着数名清正廉明的官员纷纷上奏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谢缚辞黑眸微眯,抬手一挥,就命身侧的吴毓将四皇子及邓太妃的罪行公布于众。

  谢西辉意图谋杀皇帝,理应处死。

  得知真相,朝臣再也不敢多言一句。

  散了朝后,郑老丞相面容焦虑,走得颤颤巍巍,嫡长子郑克尧搀扶在侧,压低了声道:“父亲,您可要撑住啊。”

  郑老丞相正直花甲之年,从新帝登基起,已是历经三朝的元老,这次回长安本可以颐养天年,但因舍不下江山社稷,仍旧每日都会来上早朝,清流一派的文臣对老丞相的勤勉尤其崇敬。

  可没人知晓,方才的朝会,他耗费多大的精力才抑制住满腔的激动。

  “尧儿……当真吗?那对姐弟当真是岐儿的子女?”

  郑克尧道:“儿子查了几个月,甚至还追查到了江州,虽说那对姐弟俩的父亲叫姜轩,可儿子亲自去问过姜府的邻居,他们口中的姜轩,儿子确认无误就是弟弟。况且邻居也说那姐弟二人有我们郑家祖传的手绳,端午那日,姜沐臻也曾去过映波湖畔,不出意外儿子捡到的正是姜沐臻的手绳。”

  郑老丞相嘶哑着声:“这么说,岐儿的闺女就是陛下后宫那得宠的后妃?”

  郑克尧颔首。

  半个月前的行宫满月宴忽然取消,虽说陛下并没有对外宣称是何原因,可郑家自是有能力打听到其中的机密。

  满月宴当晚,陛下在行宫遇刺,那得宠的后妃被四皇子掳走,最终与四皇子一同掉落至万丈深渊。

  陛下推迟了八日才回长安,想必也是确认了后妃的死因。

  郑老丞相得知自己儿子已逝世,连自己的孙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也去世,当下痛哭不已。

  **

  时间流逝,转眼半个月过去。

  因姜沐臻还没带出来,白氏只能带着姜沐璃在长安城外躲躲藏藏,所幸谢缚辞回了长安后并没有在长安之外四处搜查。

  但据温锋得到的消息,自从皇帝回皇宫后便没有停下大开杀戒,众臣惶惶不安,生怕哪处出错被皇帝揪出来处罚,宫人更是如履如临,小心谨慎。

  姜沐臻目前没一点消息,白氏等人目前只能静观其变。

  这日皇城,紫宸宫内。

  谢缚辞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地翻阅奏折。

  近日谢缚辞心情不虞,手底下办事不力的人尽数遭了殃,这段期间他夜里都只浅眠了一个时辰,只因时常会在夜半中惊醒。

  醒来便会提着剑在紫宸宫内神志不清地乱挥,口中还在胡乱喊着:“缘缘你等着,朕这就来救你……”最后又会变得咬牙切齿,森然狠戾:“朕会为你报仇,将害你的人全部杀死!”

  吴毓日夜伺候在侧,见陛下白日里正常,夜里陡然变了人一般发疯不断,更是心疼不已,只能一次又一次劝着陛下。

  可夜里陛下发起疯来,是什么都听不进啊!

  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小皇子在,小皇子从行宫回来后便一直住在了紫宸宫,只要小皇子一哭,就能将陛下神智拉回一半。

  陛下会抱着小皇子安抚,再逐渐转好。

  日子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陛下近两日总算正常了许多,夜里没有再失去理智发疯拿剑乱挥了。

  正这时,吴毓眼前掠过一本奏折,便听陛下低哑的声,沉沉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群贪官污吏是谁提议从轻发落的?都给朕抓来,全部砍了脑袋!”

  吴毓躬身将奏折捡起,看了一眼:“陛下,吴大人虽说贪污了,可吴氏家底雄厚,在朝中有不少重臣与吴家来往密切,若是这样处死了,恐怕会引起不小的抗议。”

  谢缚辞背脊靠在椅后,慵懒地抬眸,眼底不如以往沉浸无波,现在看向人的时候,时时刻刻带着阴鸷的狠毒。

  他嗤笑一声:“这不正巧?结党营私,罪加一等,将为吴鸿运说好话的大臣全部都给朕抓起来送诏狱去!”

  随即,猛地站起身:“朕的大晋不养这些乌合之众!”

  吴毓冷汗直冒点头应下,这厢他正躬身欲退出紫宸宫,便看到一男一女的幼童往紫宸宫奔来。

  崔姣姣作为淑贞公主的掌上明珠,更是陛下的小表妹,紫宸宫在先帝在世之时她便来去自如。

  但今日,她显然极其不愿来,甚至一直拽着前面的男孩,不准他再往里闯。

  姜沐臻推开拦住他的几个小太监,刚踏入紫宸宫内看到谢缚辞正凉嗖嗖看着他,顿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坏人,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我姐姐都逝世二十多天了,你为何还不给她下葬?”

  谢缚辞不屑看他一眼,冷声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把这小子给朕拖下去。”

  姜沐臻气得眼眶通红,一把甩开崔姣姣拉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含着怨恨看向谢缚辞。

  他从衣襟处取出一块翡翠玉佩,用力地掷向谢缚辞的怀里,大声吼着:“今日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退缩一分,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吴毓顺着方才那翠色的影子看过去,便见谢缚辞掌心捂住了那块玉佩,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谢缚辞手心攥紧这枚玉佩,待看清后,阴冷的瞳仁渐渐收缩,半晌他冷声问:“这个你是从哪得到的?”

  姜沐臻小小的身子,仰着头看他:“这是陛下的玉佩,难道陛下忘了吗?”

  谢缚辞沉步逼近:“朕问你,你从哪里得到的!”

  他的这枚贴身玉佩,已经丢失三年了。

  为何会出现在这小子这里?

  姜沐臻冷笑,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姐姐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的东西,陛下知道吗?三年前,姐姐及笄那日,她彻夜未归,第二天回家时她浑身狼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

  谢缚辞脸色微变,喉结滚动。

  姜沐臻见他这副冷漠的模样,恨意更升,想到三年前姐姐是因他吃了苦,三年后又因他失去了生命,此时恨不得手刃了谢缚辞。

  “三年前,姐姐的第一个男人就是陛下你啊!可陛下根本不记得我姐姐,虽然姐姐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她有多伤心!但陛下是怎么对她的?一次次羞辱她,逼迫她,最终……”

  姜沐臻哭了出来,哽咽道:“最终害得她惨死,如今尸身不全,就连葬礼都不给她举办……”

  若不是他先前无意得知了谢缚辞的表字为瑾澜,否则他还一直不知道三年前夺走了姐姐那夜的男人是谁。

  后来他有问过姐姐,姐姐让他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跟陛下说。他不懂,为何不让陛下知道他曾经那样对过她?

  姐姐只摇头笑道,不愿再与陛下有过多的牵扯了。

  为了姐姐,他才一直忍着没有说出这件事,可这陛下着实可恨,如今姐姐惨死,他不仅狠毒地毁了姐姐的尸身,还不给她办后事。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也更恨自己,为何只有八岁。

  姜沐臻说的每个字都像一记铁锤,重重地砸向谢缚辞的心口。

  谢缚辞听完,久久没有回神,近半个多月以来,本就更加凉薄的眼神,此时此刻蕴满了难言的震惊,困惑,自责,最终化为一抹悔恨。

  忽然,谢缚辞脑海中不停穿梭着,他当初拿她第一个男人羞辱她的那些话。

  “苏嫣到底流落过勾栏院,生出来的女儿也这般随了她。”

  “你到底有多少男人,是孤不知道的?”

  “未出阁就失身给了男人。”

  原来三年前,他蛊毒初次发作的那晚,因毫无预警,导致痛苦难捱到差点死去的那一次,主动献身救了他的人,就是缘缘。

  她为何不提出来?为何不告诉他?

  难道她心里是一直记恨着他?

  记恨他没有记得她吗?

  过多波涛汹涌的情绪一层一层涌了上来,胸腔的窒息,心尖的疼痛,如此反反复复,令他险些喘不过气。

  陡然之间,谢缚辞的心被紧紧攥着,冷寒的脸色煞气骤显,他身形微晃,后退几步:“你闭嘴!她还没有死!”

  姜沐臻愤恨道:“陛下还在自欺欺人?若不是你结了仇,仇家怎会盯上我姐姐,你记住了,三年前你夺走了姐姐的清白,三年后你又害死了她!”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崔姣姣和吴毓见这二人像发了疯似的癫狂,顿时吓得不轻。

  崔姣姣唯恐姜沐臻被责罚,泪水流了出来:“臻臻我求求你不要说了,表哥他才是最不想阿璃姐姐出事的啊……”

  姜沐臻泪流满面:“才不是,若不是他强迫姐姐留在他身边,姐姐怎会死?”

  崔姣姣劝说无果,鼓足了劲要拉姜沐臻回去。

  二人正在撕扯时,忽听剑鞘声响,蓦然回头,便见谢缚辞脸庞扭曲不堪,面目狰狞可怖,手执长剑,一步一步朝姜沐臻迈来。

  他的嗓音犹如炼狱传来:“也好,你既开口闭口说她死了,那朕便遂了你的意。”

  姜沐臻和崔姣姣两个小孩,登时被这副阴森的画面吓得双腿发软。

  剑尖垂落,在白玉石砖顺过,刮出骇人的声响。

  谢缚辞轻声笑,眼底死气沉沉:“怕吗?别怕,你不是说她死了吗?朕就送你下去陪她好了,她那么疼你,地底下又黑又冷,有个她最疼爱的弟弟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崔姣姣吓到抖,泪水夺眶而出:“表哥你冷静一点,这是阿璃姐姐的弟弟啊……”

  谢缚辞此时已被一系列的冲击刺激到什么话都听不进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杀人。

  他沉着步伐靠近,吴毓和崔姣姣都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陛下——不可啊,陛下!!”一道沧桑的声音从紫宸宫外传了进来。

  崔姣姣往外看去,便见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头发银白的老者,一步步进了紫宸宫。

  郑老丞相颤颤巍巍跪地,高声痛喊:“陛下,求陛下看在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上,给老臣的儿子留一条血脉吧……”

  谢缚辞微微回神,冷冽的目光扫向郑老丞相。

  郑克尧身姿挺拔跪在一旁,“陛下,姜沐璃和姜沐臻姐弟二人的父亲,正是臣的嫡亲弟弟,这二人也是我们郑家的骨肉,望陛下念在臣的父亲劳苦功高,多年为大晋劳心劳力的份上,给臣的弟弟留一条血脉!”

  郑老丞相泪流两行:“这俩个孩子年幼便失去父母,老臣的孙女也……也……福薄,这样去了,如今只剩姜沐臻这根独苗了,陛下若是处死姜沐臻,便是要了老臣这条命啊!”

  谢缚辞勾唇冷笑:“是吗,可今日无论谁来了,都不能阻止朕要了姜沐臻这条命!”

  殿内的人听完这句话,皆脸色大变。

  姜沐臻虽说吓得双腿发软,却没有退缩一分。

  蓦然,剑身折射寒凉的光。

  谢缚辞提剑淡笑,正欲劈下去,吴毓忙不迭跪着抱紧谢缚辞的小腿,大声哭喊着:“陛下不要啊陛下,陛下,娘娘已死,若是她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又死于陛下的手中,娘娘定会死不瞑目啊!”

  “陛下忍心让娘娘不得安息吗?娘娘已经,已经够可怜了……求求陛下,不要让娘娘死了还一直恨您啊!”

  她会一直恨他?

  谢缚辞猛地停下动作,僵硬地回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吴毓。

  吴毓哭道:“陛下,娘娘生前吃了诸多苦楚,流了多少泪水,陛下还忍心娘娘逝世后去地底下还要流泪吗?”

  吴毓这席话直接了当地戳到谢缚辞最在意之处。

  谢缚辞一改先前的冷漠,眸中的狠戾顷刻间消散,他用力抛下手中的长剑,无声呢喃:“不,朕不要她恨朕……”

  见此,吴毓便明白,陛下这是把他这番话听进去了,便趁着陛下还未回神时,连忙招手让崔姣姣带着姜沐臻离开。

  最后郑老丞相父子二人是如何离开的紫宸宫,谢缚辞已全然不在意了。

  此时傍晚时分,天际昏沉。

  紫宸宫内寂若死灰,年轻帝王一身龙袍坐在白玉石阶上,神思愕然地静静坐了整整一夜。

  次日绚丽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入紫宸宫,轻柔地照亮那张沉静的面容。

  谢缚辞穿戴整齐,前往金銮殿上朝。

  自昨日后,一切都与往常无异,甚至再也没有见到陛下失去理智要大开杀戒的疯癫神态。

  没过几日,民间又因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传闻中那历经三朝的郑老丞相,在近日找回了丢失多年的嫡长孙。

  这件事很快传入了温锋耳中,温锋将此事告知了白氏与姜沐璃,又问姜沐璃的想法。

  姜沐璃沉思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阿臻已认祖归宗,想必有郑老丞相在,阿臻性命无忧,将来也会以郑家嫡长孙的身份留在长安健康成长。若是天意如此,那便是最好的安排。”

  她淡淡笑道:“既然,他们都当我死了,索性就这样误会下去吧,那我也可以彻底没有牵挂的,开始新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狗子还是不相信老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