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布置
◎太清剑之力?◎
原本, 云乘月一直有些烦恼,自己在白玉京里太显眼,随时处在监视下, 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
但现在,有了杜敏这个代理人, 她就能通过她做很多安排。她还能共享拂晓的“穿越空间”的能力,能够更加自如地接触杜敏,而不被发现。
不光是杜敏,还有牛小禾。在妹妹出事后, 他确实收到了一笔钱, 但他全部留给了父母,自己出走军队, 发誓要查清妹妹死亡的真相。
云乘月将护身蝉的不对劲告诉了他们,并且祭出了“照天教”的名号。同时,为了方便教众之间的联络, 也为了增强大家对照天教的认同, 云乘月还做了信物。
那是用灵石制作的正圆形薄片,正面刻了“三人成众”的“众”字,背面刻了日月。
云乘月把信物交给杜敏,信口编了一句:“这令牌象征着我们照天教的教义,如何重开天日、照彻长夜?就是要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三人成众,有什么事难得倒我们?”
“我在其中刻下了生机之力。你们随身带着,万一被那护身蝉攻击,它可以为你们阻挡。”
杜敏郑重地收下了。
她回去的第二天, 就传信告诉云乘月, 说果然有教众遭遇了护身蝉攻击, 如果不是佩戴了这枚令牌, 说不定过段时间也“突发恶疾而亡”了。
杜敏感佩道:“教主果真料事如神,大家都十分服气。”
云乘月觉得这令牌不错,就联络薛无晦,告诉他白玉京里也有了传教的基础,可以开始着手铺陈。
“……我还做了令牌当信物,能起到预警、防御的作用,不如人手一份。”
“甚好!有信物在,照天教才更有凝聚力。我却是想漏了这一节。”薛无晦露出喜色,“我这里也有进展,还是大进展。”
云乘月问:“怎么回事?”
薛无晦便冷笑:“你道如何?庄梦柳下令,要各州都‘严查死灵和半死灵’,州官就想出了鼓励举报和连坐的主意,这下,管你什么死灵不死灵,凡是有私仇的、有恩怨的,还有嫉恨别人的、求财求色的,全都不管不顾相互举报,现在外头一团乱!”
云乘月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出这种昏招?”
“也不算他的错处。各州世家林立,又都有修为傍身,政令确实容易被扭曲。”大约是感受过当皇帝的不易,薛无晦竟然帮贼子说了一句话,“他本人应该也想得到后果,但——他可能已经不在乎了。”
“不在乎……他为什么不在乎?难道,明年七月半的岁星之宴,他不光是要大规模屠杀修士祭天,而是……”
云乘月喃喃道。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云乘月,你想的是不是和我一样?”
“你呢,你想的又是不是和我一样?”
“如果你想的也是他发了疯、失了智,那就一样。”
云乘月苦笑:“所以,他明年真的打算杀光天下人来祭祀神鬼?”
薛无晦呼出一口气。他那边似乎很冷,说话伴着风雪的呼啸,也让他说出口的话变得很冷。
“明年就是整一千年。距离岁星网的修建,正好一千年。云乘月,你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我明白。”云乘月轻声说,“天要塌了。”
天——这由岁星网构筑的天空,即将迎来寿命终结。
而岁星网是一道屏障,是防御天外神鬼入侵人世的屏障。一旦岁星网崩塌,神鬼就会重新降临。这些吃人的、被隔绝了一千年的神鬼,会怀着怎样的怒火,又会对人类做出什么?
“庄梦柳总不可能是想通过主动祭祀,来让神鬼满意,好留下他的命吧?”云乘月喃喃道。
“谁知道?兴许他就是这样想的。”薛无晦冷淡道。
云乘月叹了口气:“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骄傲不输你。”
“时间能让一切改变。”薛无晦还是那样冷淡,又犹豫了一下,声音不觉放柔,“但我很高兴,你没有改变。”
她真的没变吗?
云乘月也说不好。
但至少,她更加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目标。
云乘月本来还打算去找虞寄风。这位荧惑星官在罗城中对她许诺会帮她,可入京之后,他却从来没有露过面。她天天都去白玉京星祠转悠,远远看见了几次辰星,却一次都没见过虞寄风。
还是诸葛聪给她递了消息。
“听说前不久,荧惑星官触怒陛下,被罚停职,如今软禁在司天监中。此事秘而不宣,我也是偶然得知,万望云道友勿要透露消息。”
虞寄风被软禁了?怪不得他一条消息都没回。
可为什么?
难道庄梦柳发现了他的二心?
云乘月有心想要潜入司天监查探一番。然而,那毕竟是大梁心脏重地,守着无数秘密,其中空间层层叠叠,比诏狱更加难突破。
云乘月虽然能共享拂晓的穿梭能力,可面对这种复杂的空间架构,拂晓的能力还是太过稚嫩。
连续三天晚上查探无果,云乘月只好无奈退回。
没想到,在这第三个晚上,她刚回到朝暮巷不久,就有不速之客上门。
“云乘月,你为何暗中窥探司天监?”
……
冷月如蝉,高高栖在夜空。
云乘月坐在院子里,一边吃迟到的晚饭,一边看书,就迎来了一位立在墙头的客人。
客人来者不善,是径直破开了这小院的防御阵法,凛凛然地踩上了她的院墙,居高临下,扶剑斥责。
“云乘月,你为何暗中窥探司天监?”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质疑】
【你在他眼中,一直是个问题多多、麻烦重重的人物,可以入选“飞鱼卫有史以来最棘手的重罪犯前十名”。现在,他的心态是:你果然又给他找麻烦了。】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云乘月慢吞吞地嚼着面,没有马上抬头。这是她在罗城磨炼出的手艺,只要炒好一碗臊子、保存好,就随时都能拥有一碗香喷喷的拌面。可惜白玉京不临海,不能做成鲜美的海鲜面。
她当然早就感觉到了有人在攻击她的阵法,只是觉得能正面攻击阵法的人,也不会太过危险,所以觉得吃面要紧。干拌面要讲究时间的,吃慢了面坨了,就不那么好吃了。
“云乘月!”
来人大约从未尝试过被人无视的滋味,不仅提高了声音。虽然只是一点微小的波动,但对他这种惯来冷淡示人、言语不多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感情波动。
云乘月拿起手帕按按嘴角,又喝一口水漱漱口,才抬头招呼:“晚上好,薛将军。这么晚了,你还戴着面具呢?”
薛暗笔挺地站在院墙上,眼神大概很冷。不过谁知道呢?离得有点距离,他眼睛也没有大到失常,所以云乘月只能猜测。
“你为何暗中窥探司天监?”他冷冷质问。
云乘月看看他,再看看桌子。面吃完了,但她还有点心没吃呢。这是今天新鲜出炉的马蹄酥,她刻意留到饭后才吃。
“薛将军吃过了吗?”她提议,“看你风尘仆仆的,要不下来边吃边聊?”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错愕】
【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怎么会有嫌疑人邀请他一起吃饭?】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薛暗瞪着她,一动不动,声音绷紧了一些:“我是问你……”
“下来一起吃嘛。”云乘月不以为意,笑道,“一起吃的话,我就告诉你。”
薛暗:……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怀疑】
【原来你真的在邀请他一起吃饭。为什么?莫非你早有准备,所以在食物中下了毒?】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没想到,这位薛将军的情感还挺丰富的。云乘月瞟了一眼《云舟帖》的情感池,略感满意。
她慢悠悠道:“放心,我没下毒。”
他仍是不动;长身玉立,背对月光。半面白玉描金的面具遮住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还有一截苍白如石的下巴。鬼气森森的。
也不知道他具体都想了些什么,在好一会儿的僵持后,他才跃了下来。
“坐。”云乘月犹豫了一下,忍痛分了一枚马蹄酥出来,单独放在旁边,“这个给你。”
薛暗看看点心,再看看她,吐出一句:“我不吃,你吃罢。”
“哦,那太好了。”云乘月舒了口气,赶快将点心拿回来,又咳了一声,“不是我舍不得……这是卢记的点心,排队长得很,我今天才第一次买到。”
薛暗嘴唇动了动,说:“啊,这样。”
气氛忽就缓和许多。
云乘月怡然自得地吃着点心,薛暗在边上看着。片刻后,这位薛将军惊觉不对劲:怎么,他难道是来看她吃点心的?
他立即沉下脸:“云乘月,你为何……”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不是健忘症。”云乘月咽下点心,满足地点点头,决定下次和杜敏他们开会的时候要带一些过去,“我告诉你就是。”
这样好说话?薛暗反而又迟疑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古怪?说起来,这人前不久才被他伏击过,现在表现得这样友善,本来就很奇怪。他暗忖着,又纠正自己:不,云乘月这个人一直都很奇怪。
“从实交代。”薛暗板着脸。
他这副样子……和薛无晦更像了。云乘月也在暗暗思索,做出好几个猜测。
“我之所以去司天监,是因为牛小苗的事。”她说了一句实话,不过是掐头去尾的实话。
“牛小苗?”薛暗一愣,“庄家的事?”
“对。庄夜告诉过你了吧?”云乘月点头,“我觉得牛小苗的死很古怪,而三清阁更古怪。”
“何意?”
“你看,我也不是第一次遭遇死灵相关的事了。”云乘月说得很诚恳,好似和薛暗处于同一立场,正和他推心置腹,“可前几次事情是怎么处理的?是司天监出面,或者飞鱼卫出面。”
“可这次的事情,司天监一个人都没来,反而是三清阁大出风头,甚至包揽了之后售卖护身蝉的事。我听说三清阁只是一个新成立的机构,成员普遍年轻。就算太清令赐予了他们力量,可是,官员办事的能力是个经验问题,不是修为问题呀!不然的话,还选什么官,直接按修士实力排位,指定他们当官不就好了?”
她说得句句在理,甚至可以说,说到了薛暗心中。他作为飞鱼卫之首,就算自己没有太多想法,必然也听下面人抱怨过。他的心腹庄夜就抱怨过好几次,说三清阁分去了飞鱼卫的权限。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认同】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觉得你说得很对。三清阁那群被拔苗助长、什么都不懂的世家子,懂怎么办事吗?】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云舟帖》这项新能力真的很有用。除了收获的情感之力,它还间接提供了不少信息。云乘月若有所思,果然,三清阁的官员都是世家子。也就是说,太清令其实只赋予了世家子修为?
云乘月就半真半假道:“其实何必费力气再成立一个三清阁?薛将军能力高强,忠心不二,飞鱼卫又惯来是皇家心腹,有什么事交给你们去办不就好了。”
薛暗喉头一动,忽然语气变冷,说:“三清阁之事是陛下授意,陛下自有分寸,岂容旁人猜测?再说,你如果真是为这事,为何不去三清阁,反而窥伺司天监?”
“我去了三清阁啊。”云乘月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眼神诚实到了极点,“我甚至还找了季双锦,想套套关系、打听一下消息,可惜她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才想再去司天监看看,没想到他们外面都没什么人,我只能围着司天监转悠了。”
“飞鱼卫不是一直在监视我么?怎么会没看见我去三清阁?”
她很无辜地反问。
薛暗一噎。他当然知道她去过了三清阁,她这说法也合情合理,神情也很真诚,应该没说谎,可——他就是觉得不对。
“我的事说完了。”云乘月飞快地说,语气轻盈自然,似乎一切再正常不过,“薛将军,我上次就想问你,你那块能阻挡攻击的玉璧是怎么回事?”
薛暗一怔,似乎皱了眉,冷淡道:“不。”
云乘月惊讶道:“不会你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吧?以前你没见过?”
薛暗冷冷道:“我什么都没说。”
云乘月又道:“能不能给我看看?”
“……不。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奇怪的人。薛暗在内心摇头。
“这样好了,我用一个消息来和你交换。”云乘月的语气还是那样轻快平和,似乎没意识到这位将军的不耐,“飞鱼卫一定也有人买了三清阁的护身蝉吧?”
“最近,有没有人出现身体不舒服的情况?”
薛暗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在那张有些浮夸的面具背后,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一瞬间像小针刺来。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忧心】
【这缕忧心不多,但的的确确存在。最近飞鱼卫确实发生了一些异常,不大,但让他在意。】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薛暗说:“没有。”
语气平平,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云乘月自有判断,便微微一笑,顾自道:“薛将军,如果将来飞鱼卫有人出事,或许我能帮上忙。”
“……胡言乱语,不足以惑人心智。”
薛暗站起身。他身边缭绕起黑雾般的力量,眼看又要裹着他消失。
电光火石间,云乘月却忽然伸出手。
她境界不如薛暗高,动作也算不上多块,但刹那间空间如涟漪波动,几乎是在薛暗注意到她动作的同一时刻,她的手就捉住了他的手臂。
薛将军猛一个激灵,几乎头皮都要炸起,他眼神倏然凌厉,周身黑雾大盛,如鬼魅幽影,几乎将月光遮蔽!
“云……!”
“嘘。”
她一手抓着他,另一手竖起抵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忽然注意到,那张略微仰起的面容毫无瑕疵,还淌着笑意,尤其一双盈盈的眼睛映着月光,清润得简直……
……简直恐怖。
薛暗下了这个结论。如果仅凭一双带笑的眼睛,就能让他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毫无根据的涟漪,那这不是恐怖是什么?
看,他甚至僵硬了片刻,以至于没有及时挣开她的手。致命的错误。
幸而,云乘月并没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她只是那样仰着脸,轻飘飘地说:“薛将军受伤了吧,不如我为你治疗?”
薛暗僵着声音:“胡言乱语。”
“别在生机大道的修士面前,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实,尤其你自己的力量还恰恰和我相反。哎呀,这样说得你好像个死灵,你不会生气吧?”
她那副故意戏谑的样子,带着点市井里的轻佻,按理该让人冒火,可薛暗只是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头皮发麻的恐怖。
他甩开她的手,恼怒起来。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死了这条心。”他告诫道。
她眨着眼睛,似乎思考了一下:“那么这样,刚才的交易邀请保留,但我给你治疗,这是免费的,不收取任何代价,如何?”
薛暗冷笑了一声。
“雕虫小技,也敢惑人心智!”
云乘月很好脾气地笑笑:“那你是怎么受的伤,这可以说吧?”
他没有说。同时,他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黑雾缭绕,已经遮蔽了他的身形。
云乘月松开手,略微提高声音:“如果你想找我,可以随时过来。”
黑雾似乎僵硬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消失了。
云乘月收回手,撑着下巴,望着刚才薛暗消失的地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获得蓝色情感,薛暗的慌乱】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没来由的心慌。他不明所以,归结为你的确是个大麻烦,而且是个诡异的大麻烦,最好尽快除掉。】
【没什么用处的情感,可以作为其它情感的养料】
还想除掉她?想想得啦。
要是能把薛暗拉拢过来,那就有意思了。不是有伟人曾经说过吗,要把敌人搞得小小的,自己搞得大大的。
不枉她在司天监刻意泄露踪迹,算是初步引来了大鱼。
不过,薛暗和薛无晦真的太像了,不光是外表,还有说话方式、性格……甚至力量。无缘无故,两个人真的会像到这种程度吗?庄梦柳究竟做了什么?
“呼——”
云乘月往桌子上一趴,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干脆把薛暗抓了关起来得了,管他什么阴谋阳谋,统统都变成没得谋。”
可惜,她也就想想得了。
短暂的幻想过后,她收拾碗筷,准备回房。
没想到,《云舟帖》又给出了提示。
【情感之力消化完毕,已经可以吸收剩余的太清剑之力】
剩余的……太清剑之力?
云乘月一怔,难道说的是她丹田里那一团力量?之前太清令选中她,投来一团力量,却唤起了她部分记忆,也让她找回了部分力量。
可《云舟帖》说这是太清剑的力量?一字之差,意味却截然不同。
太清剑的剑灵,会不会真的还存在?云乘月再次想起了这个念头,这个曾经被她认为是荒谬的念头,而今似乎又有了新的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
还是先消化了这团力量,巩固实力的好。
熟悉的困意袭来。云乘月在房中躺下,闭上双眼,等待回忆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