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乱军(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12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0章 乱军

  萧诵在半夜便的到消息了, 夜里紧急调集京郊营,连着派出去几波人,都没有消息, 便知道,出不去城了。

  萧诵自然生出恐慌,青州军怎么会绕过京郊营、禁军突然进城的?

  可所有的事情, 都是有迹可循,所有的事, 都是有由头的。

  等他再回头,便恨不得将两仪殿中的母子吊起来。

  一时间又灰心,他到底是重蹈了父皇的覆辙,落到了如今杀子的结局。

  曹太后听到城中已乱的消息,便知道, 谢惠荫和谢家殊死一搏。

  曹太后在快天明时,到太极殿, 见了萧诵便说:“向北宫求助,北邙山有神策军驻守。大夏门便在北宫中。”

  萧诵不肯。

  “朕就是亡了, 也不想再求他。”

  “糊涂!”

  萧诵眼窝深陷,那双眼睛幽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朕承天地之命,登基十几载, 区区肖小, 何足挂齿!”

  曹太后见他似是疯魔一般,劝慰:“谢家青州军如今举兵而来,能让你毫无察觉, 你如今逞能有何用?禁军若是挡不住他们, 又该怎么办?”

  “母后觉得是我无能, 是吗?”

  曹太后:“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当他会放过我?他连儿子说杀就杀了,他会救我?他不过是等着我去求他!求着他收回权力,你以为呢?”

  曹太后:“那李令俞,怕是真的是豫章太子的血脉。”

  “不可能!朕当年一个一个看过。不可能出错!”

  “你验了不假,可她未必就是儿子。”

  萧诵看着曹太后,一时间没了话。

  “她也可能是,豫章太子的女儿。”

  萧诵眼睛一闭,松了口气,又像是泄了口气。

  “那又如何,朕不惧她,区区一个毛孩子。”

  曹太后:“我也是前几日翻开旧物,想起圣人因为蔡荃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便被圣人弃了……”

  萧诵突然恨声说:“若不是北宫前几日下令调动豫、兖、青州兵马,谢家定出不了青州!”

  曹太后:“那是边境之围!那是灭国的大事,你当是什么!”

  萧诵冷笑,已经不信了:“从前年开始,北境的战事断过吗?突厥人若是真有志气,早一举南下了,何至于拖拖拉拉到现在!朕的粮草源源不断供着,就供成如今这幅模样?”

  说着竟然笑起来。

  可直到天亮,禁军还在只是守着皇城附近,京郊营的人马,还在城外,互相没有消息。

  李令俞半夜才睡,天一亮就起来了,蔡真来叫她,说出事了。

  苏绎不知道去哪了,蔡荃又开始在萧雍跟前当差,便把蔡真拨给了她。

  “出什么事了?”

  “有兵乱,兵马都已经进城了,杀了一夜……”

  李令俞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跳起身,披了外衣,急急问:“怎么会?禁军呢?京郊营的兵马呢?神策军呢?乱军怎么会凭空进城来?”

  乱兵进了城,那可是烧杀抢掠,城中百姓可就遭了殃了。

  她顿时后悔,没有把家中安顿好,万一遭了灾,家里全是妇孺,这要是慌不择路出门乱逃,那就麻烦了。

  等她进了紫宸后殿的书房,萧雍铁青着脸,正和苏绎正在商量北邙山西面的驻军。

  她手里掌着北邙山皇陵里的原本由蔡荃管理的五千兵马。

  剩下的神策军都在苏绎手中。

  百尺楼里大概有几百人,但并不多。

  苏绎等会儿从大夏门出去北邙山调兵了。

  李令俞听着,也不插嘴,乖乖坐在书案前,继续补画。

  萧雍安排苏绎:“盯着阊阖门四周动向,若是有变,即刻来报。”

  苏绎走后,蔡真给她调色,她一心二用,一边涂色,一边注意着身后萧雍的动向。

  萧雍倒是话不多,吩咐蔡荃:“关了西游园这边的门,北宫宫门不开。只准进不准出。”

  蔡荃应了声,也匆匆出去了。

  这次不光是萧雍,连李令俞都觉得萧诵这个皇帝做的真是荒唐。

  让人神不知鬼不觉都摸进了京都不知道,好好地青州军,是怎么穿过兖州、豫州的地界,到了上都城。

  这确实是萧诵的疏漏之处。

  他几次都是对谢家放了抓、抓了放,连着几次,在迟钝的人都知道防范了,所以谢家不可能不防着他,更何况有太子在。

  豫州营主帅是谢鹏程的亲家。

  事到如今,姻亲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年他是怎么联络的姻亲,如今谢家就是怎么联络的。

  等人走后,李令俞一颗心分几瓣,一边担心北境的战事,又担心城内的防卫,又担心宫变。

  若真是城中真是青州军,那谢家怕是从青州到上都城,这一路都打通了。

  自古领兵不越界,青州军能长驱直入走进上都城,可想而知,向东的几州,都已经在东宫一派中了。那太子登基,怕是势在必得了。

  别说她手里的不到一万的神策军,就是北宫所有神策军给她,她也杀不动。何况如今北境还在战乱中,等着兵马北上支援。

  她想着,只觉得南北都是死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萧雍见她猛然起身,问:“想说实话了?”

  李令俞面无表情,又坐下,坐在案几前,遥遥望了眼南窗外远处的宫殿的檐角,静默了片刻,问萧雍:“圣人当真不怕乱军攻入太极殿?”

  萧雍心里不可能不急,但不能乱动。

  “这不是你该问的,仔细画你的便是。”,萧雍毫不在意说。

  李令俞回头看他,见他那双鹰眼十分锐利。

  她直白大胆和他对视片刻,嗤笑一声,毫不避讳说:“我第一次杀人,是奉圣人命去接陈留王,差点死建春门的羽林卫手中。第二次杀人,在柳家。是因为要保护舍妹。我从来不介意我是□□,还是为自己杀人。只要能活着,就是做奴才,我也无所谓。”

  萧雍面色一变,没有接话。

  李令俞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我一条贱命,不值钱。死了其实也无所谓,只是我家中都是妇孺,若是没了我,便没了屋梁,家就塌了,她们也活不成。就像是北境三州若是破了,那整个中原之地,都没了屋梁,没了院墙,就成了地狱。自古兵权两立,就没有好结果,朝中人都知道,但是没人敢说。圣人难道不知道?不,圣人戎马半生,御驾亲征,才在北境三州立下地界,太清楚兵权的厉害了,却一直不肯给陛下。陛下呢?因为自己心虚,亦不敢强行讨要。你们父子好生奇怪,到底有什么亏心之事,让你们彼此不敢对上?”

  蔡荃和蔡真两人一时间听得都吓傻了,呆愣愣的看着她。

  李令俞起身,看着萧雍面上怒色尽显。

  “因为圣人杀子无心?还是当年陛下让圣人失了心智?豫章太子全家三百三十七口人命,这笔债,你们父子谁来背?彭定西之死,圣人当真不知吗?裴承邑、谢鹏程、曹燮、豫州的张桥……这些当年跟着陛下得了从龙之功的肱骨之臣们,他们做了什么,圣人当真不知吗?这些都可以先不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可眼下不止是三百三十七口人命!如今说北境三州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咱们暂且不提。那就说眼前的,眼下城中兵乱,到现在已经一夜了,死的不止是三百三十七人,可能是成千上万!太极殿召不进来京郊营的兵马,现在大夏门出城,调拨京郊营,最迟傍晚,回攻上都城十六门,神策军内城接应,必可解城中之围。”

  李令俞真的忍不了。

  神策军和禁军两立,十几年互不通信。大夏门在北宫,也成了北宫的城台道之门。

  如今兵祸在即,乱军进城,定会夺取城门。京郊营肯定进不来。

  可萧雍还在观望,一旦观望,宫中自然不会有损失,乱军一时半会儿还杀不进皇城来,或许萧诵的禁军,费些时间能灭了乱军,也或者城外的京郊营即便迟上几天,也能来救驾。

  到不了最后,秦州军千里奔来救驾。总之有很多条路。

  但如今,两宫不肯选最快的那条。

  但是终究遭殃的是城中百姓。他们父子毫发无伤。

  “放肆!”

  李令俞冷笑:“放肆?我若是不放肆,就活不到今日。我若是怕死,也不会铤而走险。圣人今日才知道我放肆?我死里逃生十几年,有什么可怕的?”

  萧雍同样冷笑:“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蔡荃吓得跪在那里求:“小殿下息怒,圣人旧疾才稍好,经不得您这么闹!”

  可声音里全是颤抖,乍一听到她承认,心里全是后怕。

  李令俞听着蔡荃的话,冷笑:“圣人康健至今,有什么经不住的?我半死的时候,还跪在朱雀殿中抄写青词,我半死的时候被太子扣在城台道跪了几个时辰,我几次下狱死里逃生,不也活得好好的吗?我不计较那些私怨,因为如今不是时候!我若是真的心中恨极,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们吗?那日在庐阳王府中,我看到豫章太子的文章和丹青。他是磊落君子,那我也不能差,至少不能像他一样到死都是一身污名!”

  “那是你的父王!”,萧雍怒目,大概是见不得她张嘴闭嘴豫章太子。态度十分轻慢。

  李令俞面无表情说:“那又如何?他不是死了吗?他的云奴也早死了,早他一起死在天兴三十七年了,云奴和三个哥哥都死在陛下的刀下了。您忘了?”

  萧雍盯着她,连呼吸都重了。

  蔡荃跪在她脚边,抓着她的袍角,死死的磕头:“老奴求殿下不要说了。”

  李令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哭,她第一天就知道,在这样的强权政治中,怎么才能混的如鱼得水,也做得不错,知道什么时候该跪,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好处,所以她审时度势,步步高升,她自己都以为自己习惯了。

  可此刻,她心里清晰地直到那些卑躬屈膝的时刻,受过的屈辱,和委屈。

  她一点都没忘,清清楚楚的记得,并且心里还是一样厌恶这世道。。

  萧雍冷笑:“好!好一个谋逆乱臣,如今一样要造孤的反了不成?胆大包天,欺君罔上,当真以为孤不敢杀你!”

  李令俞:“你若是不顺意,大可再杀了我,或者昭告天下,我就是谋逆乱臣萧懿安,自出生被封永安公主的余孽。居心叵测。我不过是个女儿,你怕什么?你不就笃定我是个女儿,料定我翻不起大浪吗?东宫无后,未必不是你们的报应!”

  蔡荃都哭死了,老泪纵横,哭求:“小殿下!”

  李令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病的快死了,都没觉得委屈,可如今泪流满面。

  萧雍看着她泪流满面,她昂着脖子的样子,像极了她的父亲。

  他们正吵得不可开交,听见外面陈侯匆匆而来。

  看到殿中的景象,陈侯负了伤,见李令俞哭成这样眼中都是诧异,但还是紧着要紧的事禀报:“圣人,城中乱了一夜,南城烧杀严重,如今禁军人手不够……”

  “够了!”

  陈道止话没说完,萧雍便打断,自顾问:“太极殿呢?都死绝了?”

  陈道止一时间被他骂懵了,到底不敢再发牢骚,“陛下病重……”

  “他优柔寡断,早晚断送了自己性命!”

  李令俞俯身告退:“圣人有要事,臣就先告退。”

  “坐下!”

  陈道止也不知萧雍今日怎么了。又跟疯了似的。

  城中情况如今很严重,宫门四闭,他担心陛下在宫中已经不得自由。

  李令俞被萧雍呵斥住,但她试过了,心知萧雍下不了手杀她。

  那她就有机会。

  萧雍便冷着脸问:“入城人有多少?”

  陈道止也不知道。

  “确定是青州军?”

  “确定。”

  “十六门全占了吗?”

  “怕是。”

  萧雍脸色越来越难看。

  蔡荃这颗老心脏心虚不已,端着茶给三个主子奉上,李令俞接的心安理得。

  陈道止见她这样,更是笃定,她必定是当年自己接过手的那个孩子。

  一时间看着她惊恐的忘了挪开眼。他本就受了惊吓,如今人都有些迟钝。

  萧雍见他这样,便问:“慵之觉得她是谁?”

  陈道止不敢乱说,所以沉默不言。

  萧雍冷笑:“都瞒着孤,很好,都学会糊弄了。”

  李令俞见他借题发挥,问陈侯:“城中被攻破的人家多吗?烧杀严重吗?”

  陈侯说:“向北的少,东西城靠近皇城,不严重。只是好像围了几个府,南城就比较多。”

  李令俞又担心小柳氏,她才刚嫁到秦家,秦周的宅子就在南城。

  也是小柳氏命大,这日正好秦周婚嫁结束,但他当晚没出城,半夜遇上兵祸,南城大多平民,不像东西城权贵富人,府邸宽敞,院墙高深,家有护院。

  南城不一样,南城平民,院墙低矮,一连成片。兵乱若是破门十分容易。兵乱一来都开始慌不择路的乱逃窜,哭喊声一片。

  秦周到底是带兵的人,知道事情严重,二话不说带着小柳氏在混乱中跟着人群东躲西藏,一路逃到北城,敲了李家的大门。

  李黛看到秦周和小柳氏回来,吓得眼泪直流,她已经听到了街角有人家的哭喊声。

  秦周到底悍勇,直接说:“这条街暂时没有,像是东街头有一家进了乱军。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就将她送来这里躲几天。

  明日我就要出城,今夜怕是州府兵进了城,南城烧杀严重。你们先去休息,我来守着。”

  家里有个男人,到底是不一样。

  秦周见阿符在四处巡防,问:“令俞还没回来?”

  李黛忙说:“她自从那日被内官带走后,再没回来。”

  小柳氏一脸发愁,“那怎么办?她会不会出事?”

  隐隐还能听到远处的声响,但不像之前那么近了。

  李黛也松了口气,几个人进了李令俞的院子里,其他人都躲在后院的主屋里。

  他们几个在书房对面的大厅里,李黛问小柳氏:“你当真没怀疑过李令俞不是父亲的儿子?”

  小柳氏大惊:“怎么会,你父亲当时将她带回来,十分宝贝。”

  李黛碍着秦周在,也不敢说的太多,只说:“她,怕是父亲养在家里的贵人家的儿子。”

  秦周看李黛一眼,又见自己夫人一脸不安,便安慰:“她要是有事,定然会通知你们,不管她是谁的儿子,但对你们绝没有坏心。”

  小柳氏这几日过得很不错,但心里还是惦记李令俞。

  “那是自然,令俞最是纯孝。”

  后半夜能听到街上的兵丁的声音,但再没听到攻入人家后的那种哭喊声。

  几个人一直守到天亮,李黛才准备带着小柳氏去休息了。

  秦周要出门去探消息了,小柳氏又不放心,秦周安慰她:“我就是出门去看看,如今我肯定是出不了城,乱兵不除,今晚怕会更糟糕。”

  小柳氏听得心慌,更害怕,嘱咐:“那你千万要小心。”

  秦周警惕四处看了眼,这才带了一名神策军出门去了。

  李令俞等了苏绎一早上,还不见他回来。

  她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成。比她着急的人在太极殿中。

  萧诵此时确实调不动城外的京郊营,但城中禁军定能守得住皇城。

  他挣扎着起身,陈留王还是老样子,等他命人去两仪殿时,皇后带着太子已经避退东宫,关闭了太极宫与东宫之间的万岁门。

  萧诵冷笑连连:“好! 很好!谢惠荫,朕还没死呢,这就急着要登基了?很好!”

  刘琨见他连连咳嗽,忙扶着人坐下,声音里都是慌张,说:“大人们,如今都在家宅中,中书令大人府上被围,御史中丞大人府上还出了人命……”

  “慌什么!”

  “召京都衙门、北衙六军,一同剿灭乱军,务必夺回四方的城门。擒主将者朕定会封赏。尤其是谢鹏程,生死不论。”

  刘琨急急出去了,萧诵咳着咳着,有些力竭,身侧的小内官们,吓得慌神。赶紧扶着人躺在榻上。

  直到午时,十六门还是没有拿回来,禁军死伤很大,攻不破乱军的屏障。

  李令俞等到午时,已经焦急不安了,苏绎还是没回来,萧雍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些年窝在北宫不是白窝的。

  李令俞自请:“臣自请领神策军去城中走一趟!”

  萧雍不应声。

  李令俞连着三次请命,萧雍均不应声。

  “我若是存心要出去,你困不住我!”

  陈道止刚要劝,萧雍问:“云奴,莫要放肆!乱军不是你能碰的。兵权也不是你该握的。”

  陈侯听得惊讶,“你是……云奴……你怎么可能是云奴?”

  李令俞心里冷笑,萧雍,你且等着,我定要让你看看,我能不能握着权力。

  “我为何不能是云奴?”

  陈侯心虚,但不能明说。

  李令俞故意:“圣人怕是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是谁,只是你们不敢认而已。”

  她如今说话十分过分,也不知为什么萧雍由着她。

  苏绎在午时过了一刻归来,一身甲胄,进了殿,跪下说:“向北的援军,确实没有启程。豫州军还在观望,青州、兖州此次有四万兵马都来了上都城,大部分驻在城外三十里处。和城外的京郊营遥遥相望。上都城的十六门如今有十门都已经被乱军攻陷。东城和南城的九门已经尽归乱军之手。”

  萧雍冷笑:“谢鹏程倒是赌得起,将两州兵马,尽数忽悠来了。倒是不枉人称一声草莽。”

  苏绎又说:“北邙山兵马已经在大夏门外,随时听圣人调遣。”

  萧雍静了片刻,“蔡荃,去太极殿取京郊营令牌,今晚务必灭了城中乱军。明日的账,孤明日再和他算。”

  这是压着萧诵交出兵。

  京郊营兵权叫出来,那萧诵便是案板上的鱼,再没了倚仗。

  萧雍这些年,到底心中有恨,父子之间还是死仇,根本没有和解一说。

  可李令俞齿冷的是,他们父子死仇,却搭上了城中百姓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