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众学子
李令俞没想到庐阳王这样聪明的人, 今日这么好说话。
陈道止心里对她的猜疑,一直摇摆不定。但这门亲事确实非常合他的心意。
只是屡次出现变故。
李令俞确实连着行礼,让陈道止说不出话来。尽管之前柳家的事,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第一时间就了李家最大的体面,但还是于事无补。
李令俞见庐阳王说相, 也知道这事算是定下了,便感谢说:“谢侯爷雅量。今日叨扰了王爷棋兴, 改日一定专程登门赔罪。”
庐阳王便说:“听说你丹青了得,正好,凑着这个当口,我便向你讨要一幅画。”
李令俞最喜欢这样的人,人情两立, 做事都放在明面上。
“这是小事,不知王爷喜欢什么画?”
“油画。”
李令俞意外, 笑说:“好说,等画好后, 我就给王爷送来。”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陈道止不答应也不成了。
只是还是有些恼意,闷闷说:“我一个闲人,如今结亲也没人看上了。”
李令俞便说:“侯爷折煞我了。”
庐阳王也说:“慵之不必如此, 小李大人年少盛名, 与你我论交情也是可以的,他妹妹许你家润意,确实也有些不合适。城中名门闺秀何其多, 结亲能让润意和美, 才是正道。”
陈侯这才松口了。
李令俞便陪着两位下棋到下午才准备告辞, 正逢陈侯府中来寻,说是集贤殿书院里的事,陈道止便匆匆而去。
留李令俞一人陪着庐阳王。
李令俞握着棋子,随口问:“小世子呢?”
陈道止慢条斯理放下白子:“去书院了。”
李令俞看他一眼,觉得庐阳王有点邪性,可能是自己和他相像吧。
庐阳王见她看自己,问:“看着这张脸,觉得害怕吗?”
这话十分不好接,李令俞笑起来:“这倒没有。”
庐阳王却说:“顶着这么一张脸,得失各半。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地位,可见心有成算。但万事都讲机缘。”
李令俞却说:“机缘是什么?是有心人的故意为之?还是柳暗花明的豁然开朗?这都很难说。依臣之见,做事还是需要细细盘算才好。”
庐阳王温和的看着她,微微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等她起身要告辞了,正赶上萧诚也回来了。见她在惊讶问:“李大人。”
李令俞便说:“今日来府上叨扰了,我改日来给王爷送画。”
萧诚好奇的看她。
出门前,她站在影壁后将院子里的景色细细观察了一遍。
等她人走了,萧诚好奇问:“她当真没事了?”
庐阳王笑说:“大概是没事了。”
萧诚便说:“老天保佑。那正好改日我就去拜访她,求一幅画。”
“那你等些日子,她正好要送我一幅,等送画来,你再和她讨要。”
萧诚连连可惜:“早知,我今日就不去书院了。”
萧澈又想起李令俞说的,是什么是机缘。
当真是个聪明孩子。
等李令俞回家,李黛已经回来了。虽然爱和她唱反调,但李黛办事特别麻利,见她进门后脚就跟着进来,说:“你今日去哪了?”
她站在回廊里等她,便说:“给姝娘去退亲了。”
她每说一句话,都能把李黛惹毛。
“你再说一遍干什么去了?”
李令俞又重复了一遍:“给姝娘退亲。”
李黛气得冒烟:“你疯了不成?”
李令俞笑眯眯说:“姝娘的亲事有着落了,她自己也愿意。”
“她愿意什么?侯府的亲事不要了,嫁一个穷书生?画本子看多了?读书读傻了?”
李令俞也不理会她的暴躁。
和她继续往后院走,李黛真的想和她打架,最后忍着说:“我等会儿再和你算账,你让我打听的事,我打听清楚了。”
进了院子,李令俞嫌书房热,就进了书房对面的客厅里,问:“是吗?那和我说说吧。”
“他今日又来了,我便和他闲聊了几句。”
李令俞问:“他是哪里人?”
“你等我说完!”李黛瞪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茶,一口喝完。
又说:“他今年和柳娘子同岁,只是柳娘子生的婉约,看着比他小很多。武将又长得糙,看着像四十岁。他家是秦州的,五品校尉,发妻早逝,没有留下儿女,不挑门第家世,只挑个可心人过日子。我便也没说柳娘子是家里的妾。”
李令俞说了句:“若是属实,那就还算不错。”
李黛又忿忿:“你说这都什么事啊,还是五品的武将。我生的哪点差了?偏偏就只能遇上黄家那种腌臜,还是个七品末流!”
李黛越想越来气,家里的妾都有人大胆追求,她竟然没人看上。
李令俞忍着笑,说:“不着急,等你遇见可心的人了,让他好好对你。我到时候一定警告他。”
李黛白她一眼,问:“你当真,要把柳娘子嫁出去?”
“她年纪还小,何必把她一辈子圈在这个院子里,我若是想她了,就去看看她。”
李黛是真佩服她,骂了句:“你想的真开。”
李令俞笑了下,说:“我不反对任何女子再嫁,也不反对任何男子再娶。只要和平解除婚姻,都值得更好的人。”
李黛实在不能理解她这种博爱,问:“她可是你阿娘,你就不怕朝中的人嘲笑你吗?”
“我自己都不在意,他们就是嘲笑我又能怎么样?只要我阿娘过得好,我其实无所谓。”
李黛确实说不过他。
问:“那姝娘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李令俞怕她太暴躁,就认真分析说:“你看,侯爷家的二郎君你也见过,人是生的不错,但是玩心重,和姝娘顶多算是举案齐眉,但肯定算不上两情相悦。”
李黛问:“你别跟我扯这个,我问你,退了亲,你准备给她结谁家?”
“她的书法先生。”
李黛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家里来的李令俞的师兄,袁兆宗。
袁兆宗高中后,如今在书院修书。性情确实很好,人也不错生的老实,最重要是李令俞的师兄,官没有李令俞大。
最重要,他是姝娘的书法先生,两人十分能谈得来。这么一想,确实袁兆宗比较合适。
她恨恨说:“我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作秧子吧!”
李令俞也不恼,拜托她:“我回来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事,这些时日你就继续带着柳娘子出门,那人若是来寻柳娘子,你也只作不知道,我让人跟着你们。若是他有冒犯之处,你只管喊人收拾他。”
李黛:“这才像句话,若是有人跟着我们,我倒是也不怕他。他官职肯定没你高,你自然能管得住他们。这么说来,低嫁结亲也是有好处的。”
她性情泼辣,面相也带着三分泼辣劲儿,李令俞便说:“等你哪日看上哪个郎君了,我亲自上门去给你提亲去。”
李黛瞪她一眼。
李令俞笑起来,哄她:“行了,姻缘自有天定,只要自己愿意,对方人品正直,我绝不阻拦你们。”
“是啊,连自己的阿娘都能嫁出去,满朝文武都比不上你!”
李黛是真的服了她了。
李令俞:“行了,别跟我发牢骚了。去忙你的吧。”
结果李黛转过回廊,就碰见小柳氏进来,她是个耐不住的性格,就问:“今日那武将又来了,说是寻你,我说了你不在,他便说想和我提亲,你是怎么想的?”
小柳氏一时间呆住了,整个人都觉得羞耻,目光躲闪。
连连拒绝,矢口否认。
“你别觉得这有什么,你看方氏……婶婶,如今不也过得挺好的,再者父亲如今怕是早有新人了,咱们也不能为了他,就一辈子这么混过去了。我觉得只要那武将说的是实话,他家里人口简单,发妻早逝,也没有儿女。那就不错。”
“你别说了,这怎么能……”
“怎么不行?你没看见婶婶如今……”
李黛说到一半,也觉得这么说好像是不合礼法,心里又将李令俞骂了一通,硬着头皮说:“反正,他问我提亲,我就答应了,现在看你的意思。”
小柳氏一时间被她说的心乱如麻。
第二日一早,小柳氏就跟着李黛去布庄,今日李黛要去新店盘点新到的料子,便让她留在小市的布庄,小柳氏刚进店,那武将果真又来了,人生的高大,也十分孔武,面容晒成黑色,十分显年纪。见了她就说:“我秦周诚意求娶,绝不欺瞒,望娘子成全。”
小柳氏被臊红了脸,左右看了眼,将人带进了后院子。
看着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这人来过几次了,送了她好些金银,都被她拒绝了。
但这人能缠,小柳氏便言:“你不看我的发髻,我不是小娘子,我不是什么良家出身,我是家里的妾!”
那人脸色一僵,看着她好半晌,才愣愣地说:“某唐突了,对不住。”
小柳氏见他这样,又心里难受,她至今都没有被人正而八经的求过亲,自十六岁被卖给族兄后,就成了李家的奴婢。
想到这儿,便面色一黯,几欲泪泣,那武将见她这样,便说:“是不是那主家对你不好?”
小柳氏摇头:“郎主早就不在家多时了,家中人极好,只是我是奴身。”
那武将一听她是奴,心思又活泛了。安慰了她一通,便走了。留下小柳氏一个人黯然。
一直到第三日早上,李令俞也已经让人打听清楚了,秦周,秦州人,家里父母过世,只有一个族兄,在祖宅里生活,其余姐妹都嫁在了秦州界内,定过亲,发妻成婚两年病逝,一个挺耿直的鳏夫,说媒的倒是很多,但是他都看不上。偏偏在小市里看上了小柳氏。
李令俞已经问大柳氏要来了小柳氏的身契,在京都衙门换了身份。
小柳氏如今是自由人,连李尚的妾都不是了。
第三日中午李令俞刚归家,便听说有客人来了。
那秦周到底舍不得小柳氏,打听了李令俞后,便直接上门来了。李姝当时正在院子里和李令俞说话,李令俞便说;“姝娘先回去,我这里有客人。你叫阿姐来。”
不多会儿,李黛进来正遇见秦周进门。
李令俞让人进了院子,阿符看了眼来人,武人之间的较量,看一眼就知道深浅。
李令俞问阿符:“你觉得他武艺如何?”
阿符答:“他下盘很稳,是个练家子。”
李令俞便朗声问:“不知这位是?”
“我叫秦周,京郊营中的校尉,一介粗人,今日上门,有些唐突,因着看上了府上的人,今日特来拜会,大人莫要恼我。”
李令俞冷冷看着他,半晌才说:“进来吧。”
李黛见李令俞冷着脸,有些莫名,跟着她进了门。
等进了书房,秦周确实有些局促,这是书香门第之家,他也打听了,如今这位是朝中年少盛名,十分显赫的小李大人,深得两宫圣宠。
李令俞问:“不知,你看上我府上的谁了?”
秦周摇头。
他并不知道小柳氏叫什么。
李令俞被这个二愣子都气笑了。
秦周认识李黛,便问李黛:“不知跟着夫人的那位娘子呢?”
李令俞:“放肆!我府上的女眷,岂是你随意传唤的?”
李黛被李令俞的样子吓了一跳,便和秦周说:“你未免太猖狂了些,登徒子竟然追到我家里来了。”
“就是你家的妾,姓柳!”,秦周连忙说。
李令俞依旧冷冷说:“我家里没有姓柳的妾室,我母亲出身颍川名门柳家。家里只有一个族中寡居的姨母,住在家里照顾我母亲。不知道你说的妾室,又是哪个?”
李黛用一种‘李令俞,你简直有病’的眼神看着她。
她一时间跟不上李令俞的思路了。停顿了片刻,才艰难和秦周说:“确实,你是从哪里知道,那是我家妾室?”
那秦周也不傻,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猜测这大概是同意的意思了。
便连连道歉:“是某的罪过,一时心急问人打听,听错了话,这才出口冒犯了大人。”
李令俞便说:“阿竺,上茶。”
李黛被李令俞的手段折服了,李令俞实在太能使诈了。
然后两人接待了秦周一顿,李令俞问的问题有些刁钻,比如,我家姨母寡居,并不想离我们太远……
那秦周便说,我在城里的宅子就在城南,并不远。
李黛听了个大概,这是该替柳娘子想到的,都想到了。想不到的,她也考虑到了。
最后李令俞也没说什么,只说,还是要看我家姨母的意思。
那秦周面露喜色,连连称是,总之算是和气的一次会面。
李黛也没想到那武将这么上赶着,三十几的人,被李令俞教训了一通,一点都不恼,可见男人啊,只有上不上心,才不在乎脸面。
等人走后,李黛才说:“这样好性的人,不多了。柳娘子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李令俞想起之前柳娘子半夜等她,大概和她说的就是这个,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小柳氏未必不愿意。
与人做妾和给人做正妻是不一样的。
李令俞便说:“没事,阿娘那里,我来说。”
李黛也不好意思说这个,白她一眼,去叫柳娘子了。
小柳氏来的很快,问:“怎么了?”
李令俞温声说:“没事,就是今日家里来了客人,和阿娘说一声。”
小柳氏好奇,问:“什么客人啊?”
“京郊营的一个校尉。”
小柳氏脸色一白,慌里慌张忙说:“幼文,你听我说……”
李令俞打断她:“阿娘别急,等我把话说完。你坐。”
小柳氏坐立不安。
“他说自己是秦州人,家境、人品这都可以打听。我见他人有些鲁莽,但也算正直。宅子在城南,离这里也不远。而且父母已经过世了,亡妻也没有留下儿女。虽然是继室,也不算委屈,毕竟也是五品校尉。我是没有意见的,如今就看阿娘的意思了……”
小柳氏羞耻至极,“这不合规矩,我是妾,也是卖给族兄的奴……”
李令俞:“这个家里,没有姓柳的妾,也没有奴,只有一个寡居的姨母。我母亲的族妹。”
小柳氏愕然,半晌回神,眼泪止也止不住,连连摇头:“我不能走,我还要照看你,你至今都没有成家,我虽没有生你,但你是养在我名下的……”
“我是李尚的庶子不假,但我是母亲的儿子,和你没关系。你明白了吗?”
小柳氏哭着不肯答应。
李令俞哄她:“阿娘别哭,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对面街上就有小宅子,我让那武将置换了,阿娘就住在对面街上,你想家了就回来。你还有什么顾虑,说出来,我去和那人商量。”
李黛在门外听得着急忙慌,忍不住进来说:“她把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全替你打听清楚了,那武将没她官大,肯定是不敢惹她。你什么都别怕,再说了,出去给人做正经娘子,不比在这个家里做妾强。不是我不帮我爹说话,我爹确实不值得你这么守着。”
小柳氏哭着不说话,但也没说反对。
李黛见她没说不去,便起身麻利说:“亲事讲究个吉利,我去看日子,咱们早点把这事定下,咱们家可好久都没有喜事了,正需要一桩喜事冲冲喜。”,说完就出门去安排了。
隔了几日,李令俞退还了侯府的聘礼,当日又收到了秦周的礼。
和侯府的亲事了结的悄然无声,算是两厢和气。只是那日陈润意上门质问她:“你为何执意要退亲?”
李令俞安慰他:“拨乱反正。当日也是要谢你仗义救我,才让你和姝娘背着这一桩婚事,还是我要说抱歉。”
陈润意吃软不吃硬,见她这样好说话,耷拉着说:“我也没帮到忙,也没和你学成丹青。”
李令俞笑说:“丹青技艺,不过是熟能生巧,剩下的就是个人天赋,你若是好奇,和舍妹学习也是一样。”
陈润意拒绝:“不学了,再来你这里我算什么人了?那我们还算朋友吧?”
李令俞笑骂了,臭小子。
陈润意和她相视一笑,都开怀了,也释然了。
隔日便在官署中,听到陛下有召。
她在宫门口遇见裴虞等人,一行人进宫。
太极殿的前殿中,萧诵已经能起身,但看着面色还不好。
此时他靠坐在上面的龙椅上,看着殿中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笑。
众学子等在那里,等着萧诵分配官职,脸上都是跃跃欲试,和意气风发。这是入仕的开始,也是人生的转折点。
李令俞进殿后,教案众学子在,曹印和薛洋等人也在。
看来这批人,今日势必要妥善安排。
等他们行完礼,萧诵便开门见山说:“朕前几日和你们说,新科及第的学子们,有人才学十分出众,有的精通算学,各有所长。今日特意把你们叫来。”
他转头看着学子们说:“现在,朕就要看看你们的真本事。今日大家选一选,跟着这几位大人去观政。去练一练你们的胆子。”
他虽这么说,但也没有哪个学子真的敢在太极殿中站队。
新科状元率先出列答:“臣等为天子门生,万不敢自夸自大,请陛下指派,绝不敢挑剔。”
虽说他这话说的不够圆润,但萧诵挺满意的他的态度。
便问曹印:“中书令以为如何?”
曹印四平八稳答:“陛下可问问他们喜好,和擅长的。然后再做定夺。”
萧诵点点头,便问:“擅长算学的,站出来,朕瞧一瞧。”
有三个人出列。
萧诵将这三人拨给了户部。
又将擅经义和辩论的几人拨给了裴虞……
最后将剩下的五人交给她。
“李令俞,你才学出众,做事也稳妥。朕就将这几人,交给你了。你务必给朕带好了。”
李令俞知道,他是让自己甄别这几人的能力。第二名就在这五人里。尤其这几个人其他的都不擅长,也或者说,这几个人可能不显山露水。
便规矩答:“臣领命。”
萧诵体力有限,坐了这么久有些乏了,便说:“剩下的,就让中书令和薛大人给你们交代吧。”
众人行礼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