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萧诵(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17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71章 萧诵

  曹印的信李令俞收到了, 关于彭定西这个人,曹印只是见过几次,并没有什么接触。但他态度很坚决, 直言李令俞不可翻起旧事,因为此事不同其他,是天家的旧案。

  信结尾曹印并隐晦提醒, 让圣人收回当年之言,难如登天。

  再者, 当年的事已经久远,她若是翻起旧案,难保不会被有人盯上。她自身难保,就是引火上身。

  李令俞看完信,拿着那封信中信, 一时间怀疑,曹印怕是对她的身份有些猜想了。

  这么算起来, 她还要称曹印一声舅舅。

  因着她和严柏年住在一起,曹印的信严柏年也见到了。

  他笑说;“我在上都城几个月, 认识了不少些人,倒是没看出来那曹大人是位热心人。”

  李令俞便说:“曹大人是面冷心热,我在他手底下做事那么久,他一直都没有好脸色, 但十分看护我。所以人不能看脸色。那你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胆子这么大?妄议圣上?”

  “说说而已, 又不犯法。”,她说得有恃无恐。

  严柏年纠正她:“谁说不犯法?你一个文官,本就忌讳这些。隔壁的裴大人说话, 那才叫滴水不漏。”

  李令俞笑起来:“我和他不一样。”

  严柏年也笑起来。

  想了片刻才说:“陛下这人, 猜忌心重, 做事有些急功近利。这么说听着好像也不对。准确说,他想法多,少宏图,做事偏稳,不冒进。”

  李令俞听他说完,被他的说法说服了。想了很久,才说:“他,其实这么算来,并不是个糟糕的君王。起码勤勉。”

  严柏年不想和她提起这些,他觉得这是她的伤痛。

  就问:“不打开这封信吗?”

  李令俞犹豫中打开信,信中是曹印对当年的事的疑虑之处,和一些曹印自己发现的证据。以及曹文延临死前的嘱咐。

  他在信中一再强调,豫章太子谋逆案,是谋逆,不是谋反。

  圣人未必不知道当年的事有蹊跷,只是他嗑药神志不清,怨不得别人。

  李令俞看的心里一片冰凉。

  被曹文延的举动惊住了。

  曹文延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了妹妹和曹家,甘心赴死,明知太子谋逆事有蹊跷,但是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在赴死前嘱咐弟弟,将自己尸体交给萧雍泄愤,尽量保家人。

  真正的死,没有声响,甚至无人知晓。

  严柏年见她眼中含泪,并不想看信,只是起身揽过她,拍拍她肩,哄说:“十几年前的旧案,我其实并不清楚。那都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我只知道,北境的边镇里,每年都有人被突厥骑兵杀害,有的整个村子被屠,有的全家被杀,然后被洗劫一空。我很小就发誓,一定要杀到突厥人不敢再来,让边镇的百姓也能安乐。每一个死于非命的人,都是突厥人欠的债,我都记着。”

  李令俞听着他直男一样的安慰,其实倒也没他想的那么难过,只是看了信,一时间有些冲击。

  或许是因为她在柳家杀人,让曹印看穿了,也可能是更早。

  她从前想过,若不是萧雍和太极殿、东宫让她没活路,她不至于这样谋算。

  可是到现在,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前不能退。

  严柏年揽着她,问:“这次之后,回上都城,是不是就不能出来了?”

  李令俞:“那你要来看我。”

  严柏年:“那自然,你说过要请我去看八百里秦川。”

  李令俞这次拆穿他:“你明知道,边将无召不得进京。我召不回你。”

  严柏年见她丝毫没有情调,咬牙切齿:“往后,不管你如何,生死我都陪着你,谋逆也好,富贵也好。”

  李令俞笑着说:“这话可是你说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

  李令俞知道他心思率真,所以和他说话十分随心,也没什么顾及。

  第二日李令俞要去城外营中,监军之事,不能疏忽。

  第二日一早,严柏年还没醒来,她已经出门了。

  营中整肃,春耕之后,屯兵的压力很大,李令俞进了营中,见气氛没之前那么萧肃了,军需官接待了她,段功问:“杨将军可在?”

  李令俞跟着军需官进了主帐,杨彪也在等她。

  李令俞关于军中的近况,要写成折子,送回京给萧雍过目。

  她为了省事,让杨彪将自己的奏报,一同送回京。其中就有杨彪为严柏年请功的折子。

  杨彪再次见她,还是觉得她和前太子肖像。

  等议完政务,其他人出了帐,帐中只有他们两人。

  杨彪问:“你究竟是谁?”

  李令俞考虑了几秒钟,说:“我是谁不重要,你可以将我当成故人,也可以只把我当成监军。”

  杨彪呵斥:“休要和我耍这种花腔!”

  李令俞:“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杨彪:“你究竟是谁?”,杨彪十分执着地问。

  “那彭定西到底是怎么死的?”

  两人互问,谁也不肯说。

  李令俞就说:“你看,问这些其实没有意义。我像谁,其实你心里清楚,你不敢认,更不敢想。所以你才威胁呵斥我。”

  杨彪:“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奉圣人之命来监军,你说我有什么目的?圣人有什么目的?”

  她开始故意混淆视听。

  杨彪问;“那,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李令俞登时冷了脸:“九边之镇,皆听圣人之令,你难道不知道吗?曹将军战死后,你是如何升任主将,又是谁封赏了你?这每一道军令都清清楚楚,你今日之言,又是什么意思?”

  杨彪被她连连问住,一时间语塞。

  “杨将军,你出身并州,跟在彭定西身边,圣人不可能不知道你,但此战还是力排众议,让我等务必扶持你稳住中军!让违命者格杀勿论,你不觉得你有负圣恩吗?严都督曾与我商议并州主将,我还是觉得,既然你最熟悉并州,便和严都督力保你,你如今和我含糊其辞,可是觉得圣人如今老了,还是边将可以另则明主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苛刻,杨彪都被她唬住了。

  一时间愤怒的盯着她,李令俞丝毫不惧他的怒目,那张满脸络腮胡的脸愤怒的恨不得宰了她。

  他没见识过文官那张嘴,死的可以说成活的。

  可见是这些年受的教训不够。

  杨彪顶不住她的压力,松口:“臣绝无二心。”

  李令俞接着说:“我奉圣人之命监军,杨将军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

  “我奉命调查彭定西之死,杨将军有什么不满之处,可以随意提出来。”

  “臣不敢。”

  杨彪一时间想得很多,圣人这是要重新查当年旧案,这是什么意思?

  李令俞由着他乱想。

  “彭定西之死,一直有很多疑点,可惜当年时局纷乱,始终没有查清楚。”

  杨彪始终捂着,就是怕再查一次,义兄又被翻出来,又要被人骂一次谋逆反贼。

  他不信彭定西谋逆,更不信太子谋逆。

  但过去的事,更不想提起。

  李令俞最后用青鱼符让杨彪松口,见了随彭定西回京的两人。

  严柏年说的和这两人的口供几乎没有出入。

  彭定西是死于急症,死在相州驿站。

  那两人至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李令俞问:“当时跟着彭将军的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其他人吗?”

  “那裴承楷当年还年少,身边跟着裴家的老人,两个练家子,据说是裴家老爷子给的护卫。”

  李令俞挑眉,问:“那两个护卫一直跟着他吗?还是突然跟在他身边的?”

  这没人知道,也没人注意过,毕竟不打眼的人,没人会特别注意。

  李令俞记下了。

  当年彭定西回京本就有蹊跷。他收到的那封盖着豫章太子私印的书信,到底是谁送给他的?

  等午后,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她才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各位为并州立下的功劳,我会如实报给圣人。九边之镇始终是一体,不会有谁被单独提出来,将来也是。”

  她这话说的很明显,想提醒杨彪,最好别轻举妄动。

  她不管他有什么心思,但是最好收起来。

  杨彪最后说:“我明白李大人的意思了。”

  李令俞这才露了笑脸:“只要九边之镇犹如铁桶,就没人敢动你们。”

  杨彪深深看她一眼。

  李令俞也不指望他能立刻放下心思。他只要能守住并州,就是莫大的功劳。

  等她回城已经是下午了。

  严柏年知道她去了营中,便坐在院子里煮茶,见她回来了,严柏年便问:“李大人可否赏脸,喝杯茶?”

  李令俞进去坐在他旁边,问:“隔壁有动静吗?”

  严柏年笑起来:“没有。昨天来的人已经走了。”

  结果傍晚的时候,裴虞来辞行,第二日一早他要转道去离石看叔父。

  李令俞问:“裴将军在离石有些年了。”

  裴虞见她问起,随口说:“裴家本就是武将出身。”

  严柏年便说:“但到了裴大人这里,出了文曲星。”

  裴虞笑了笑,没说话。

  离石之后,他就要回京了。陛下这次失了先机,没想到太子在并州花了这么多钱财,那么多心思。结果如此不堪一击,曹燮父子一死,竟然没有一个拿的出手的武将,从而使并州乱作一团,只能由并州从前的部下接手,再加上圣人命令十分铁血,李令俞动作也快,不过半个月,并州就已经顺利回到了圣人管辖中。

  太子这些年笼络的竟然都是些酒囊饭袋,陛下岂能不生气。

  并州辖制之下,其他地方倒是有些松动,如今都蠢蠢欲动。

  叔父写信问他,监军是否一直留在并州,并听到风声,有人在查问彭定西当年的旧事。

  他需要走一趟离石,父亲多有隐瞒,但叔父不瞒他。

  他如今效忠的是陛下,忠君之路只有一条。

  此次回去,他要接任方家在河东的权力。他势必要为陛下扫清前路。

  即便是对太子,他也不能手软。

  李令俞见他面色并不轻松,随口说:“离石离靠近黄河,沿河而下,离秦州不远。”

  裴虞问:“师弟对地理志十分清楚,可有什么地方是想去的?”

  李令俞纯属闲聊,便随口说:“我曾经在一则诗句中听过,‘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那是何等的壮阔,若是有幸,就想去看看云梦泽,是否真的住着神仙。”

  裴虞听得十分惊诧,又十分佩服。

  她的学识仿佛和他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学的不是一样的东西。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等名句,她随口而出,而他都没听过。

  便由衷地说:“真是好诗,听着就是壮景。”

  李令俞也是随口说的,严柏年笑说:“待来日有时间了,陪你去云梦泽寻神仙,去看看这等壮阔的景色。”

  李令俞叹笑:“这种时候,就不要提以后,以后,谁说得准呢。”

  裴虞心中有事,只觉得这话不吉利,便说:“师弟正年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令俞也不解释。

  等裴虞走后,李令俞看着门口愣神,和严柏年说:“我其实可以确定,彭定西,就是被裴家所杀。”

  严柏年皱眉看着她。

  李令俞又说:“我拿不出证据。因为时间太久了。那些人都不在了吧。”

  严柏年难得认真说:“拿不出证据,就不能确定。不能让人信服。”

  李令俞皱着眉,不说话,她拿不到这个证据,确实没有用。

  若是回了北宫,萧雍未必不对她卸磨杀驴。

  她要拿着能让萧雍保她的东西。

  第二日裴虞一走,李令俞就让段功去军中提醒杨彪务必留心并州各地。作为一州主将,若是并州下属中有人叛乱,就是他的责任。

  京中对并州军如今的局势尚且满意,萧雍从最开始的暴怒,到如今杨彪火速稳住中军,虽说不尽如人意,但并州没有再闹出乱子,如今又向北回攻,这么下去,拿回朔州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让萧雍的气顺了很多,但萧诵几句没那么顺气了。

  萧诵已经收到裴虞的奏报,裴虞奏报中写得很清楚,半月前北宫下令北境三州协助并州稳住中军,等一系列的军令。

  几乎是让李令俞携旨在军中开杀,胜者为主将。

  并州几乎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归顺北宫,可见武将和文臣完全不同。

  他原本调入并州的江南营的人,要么称病回了江南,要么被杀。竟然没有一个和杨彪等人抗衡的。

  江南的兵,果真没有和突厥人对战过,就没有胆气是吗?

  萧诵不得而知。

  在气闷中,竟然又病倒了。

  这下将称病在家的曹印也给催出来了。

  萧诵病倒时,谢惠荫正好在。因着太后寿辰,谢惠荫如今还要管理者后宫,还是要给太后准备寿辰,便特来太极殿请示萧诵。

  正赶上萧诵头痛之症犯了,竟然严重到昏厥了。

  谢惠荫短暂的慌张之后,立刻勒令刘琨不要声张,此事秘而不宣,秘密召了医官,自己一直在太极殿侍疾,并让人去请曹印。

  始终都瞒着华林园。

  曹印半夜被召进宫,太极殿中,只有帝后二人和刘琨,而皇帝还在昏迷中。

  曹□□中咯噔一声,缓缓垂首行礼。

  谢惠荫温声说:“陛下旧疾犯了,太后寿辰正即,本宫实在是无人商量,只好请中书令大人前来相商。”

  曹印沉声问:“不知医官如何说?”

  谢惠荫端坐在一侧,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医官说,陛下沉疴已久……”

  “娘娘慎言。”,曹印立刻打断她。

  谢惠荫恐惧中带着试探:“本宫也不知,陛下龙体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曹印听得心中叹息,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谢家不在京中,谢惠荫其实并不敢轻举妄动,但也知道寸步不离的盯着曹印等议政大臣,生怕萧诵和华林园背着她下什么手诏。

  曹印稍微思索后,便说:“还请娘娘下旨,召议政大臣进宫,一同等陛下醒来。近来北境战事烦扰,陛下心力交瘁,才使旧疾犯了,应该不打紧。”

  他要力保今夜不会发生变故。

  每一个王朝的更迭,都是在一些不起眼的瞬间,更改了王朝的命运。

  他如今是中书令,万不可让朝政动荡。

  谢惠荫听他的建议,也觉得有理,议政大臣都在,华林园就谁再跋扈,也不能当着这些议政大臣,敢拿他们母子如何。

  便又分别召了陈侯、薛洋等人进宫。

  而此时陈侯正和庐阳王在下棋,两人便一同被召进来了。

  庐阳王更是名正言顺的宗室,皇帝病危,他不可不来。

  薛洋来得有些晚,进了殿,见大家都在,连陈侯和庐阳王这样的宗室都在,神色一紧,盯了眼曹印,见曹印形坐如钟,便问:“陛下如何了?”

  刘琨苦声说:“陛下晌午过后就头痛不已,快酉时,便头疼难忍……”,说着竟然慌张的说不下去了。

  陛下若是驾崩,他必定要随主而去。

  薛洋听得心一沉,看了眼殿中的人,坐在曹印身侧。

  曹印还在想,皇后如今盯着这些人,必定是要这些人保太子的。

  他也是急躁了,谢鹏程若是还在,今夜怕是就能定下太子登基的日子,当年圣人神志不醒,陛下不就是这样登基的吗?

  他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忽然想起,圣人诛杀豫章太子和庐阳王时,曹燮当时已经在上都城外驻军,当时的中书令□□骛,连同六部官员和当时刚升任的代任的御史中丞裴承邑,共同请太后主持大局,当夜便在太极殿,众人守着陛下,定下陛下登基……

  翻年,□□骛告老还乡,太后赐重金,陛下让老先生配享太庙。

  随后,裴承邑因病辞官归乡,他女儿定给了太子。

  ……

  曹印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当年的事,是巧合,还是乱中有序?还是有人蓄谋?

  他一时间看了眼躺在榻上的陛下,当年的事,当真是顺势而为吗?这么些年,他当真小看了他。

  怪不得兄长说,你去投曹太后,但不可信她。

  这些陈年往事,如今再翻起来细细回想,他一时间入神,连薛洋叫他一声,他都没听见。

  薛洋见他神色不对,问:“曹大人,可是身体还是不适?”

  曹印被他轻推了推,这才回神,慢吞吞眨了眨眼,“人老了,不中用了。”

  旁边的陈侯却说:“曹大人春秋鼎盛,朝中如今可缺不得曹大人。”

  曹□□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叹气:“侯爷说笑了,朝中如今能臣比比皆是,老臣已经不中用了。”

  庐阳王闻言,偏头看他一眼,一时间也觉得他面老了很多,他和曹文延有些相像,但到底比曹文延年少。

  当年那个总跟在曹文延身后的青年,十分敬重他的兄长。

  没想到曹文庭如今也老成这样了。

  太极殿中灯火通明,等戌时,又是一顿药,刘琨手抖怎么也喂不进去,皇后坐在床前起初是啜泣,之后慢慢开始低声哭。

  众臣都开始劝说皇后保重云云。

  曹印面无表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他见陈侯忧心,又见庐阳王闲坐一旁,一时间看着庐阳王,忘了转开视线。

  萧澈察觉曹印看他,转头两人四目相对,曹印这才回神,微微颔首。

  萧澈见他面色不对,也不提醒,只是静静看他一眼。

  曹印这才回神。

  薛洋见曹印始终神色不对,轻声问:“陛下怎么会突然犯病?”

  曹印和他悄声说:“皇后言,陛下沉疴已久……”

  薛洋惊的眼睛睁大看着他。

  曹印也不提醒,只是静静坐着。薛洋终于也不再问了,和他一样一起枯坐着。

  一直到第二日,萧诵都没醒来。

  殿中的人熬了一夜,都已经熬不住了。

  庐阳王身体不好,萧诚清晨就在宫门外等着父亲。陈侯照看着庐阳王,见他面色不好,皇后不肯放人出去,便让刘琨将偏殿收拾出来,让各位暂住。

  陛下至今未醒,诸位大臣也自然不敢休息。

  曹印守在殿中,和薛洋两人必须等着萧诵醒来。

  他两是顾命大臣,守着陛下,是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