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启程(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12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2章 启程

  皇后守到后半夜, 殿中的人也有些熬不住了,她依旧丝毫不敢大意,命人传了消息给东宫。

  第二日天不亮, 太子便携太子妃前来侍疾,皇后见太子来了,脸色这才缓和了, 虽然哭的泪水涟涟,但有儿子在, 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太子妃时刻陪在她身边,让她心里缓和了不少。

  太子萧祁因为之前被禁在东宫,本就心绪不佳,后又加上并州的事,便有些心灰意冷, 意志消沉身体消瘦,因着酗酒面色也并不好看。乍进了太极殿, 众臣只觉得太子身体也不佳。萧祁一言不发,连礼也没有接, 只和众臣微微颔首,乖乖跪在龙榻前,守着父皇。

  他心中对父皇有爱,也有恨。

  见父皇如今瘦成这样, 他心里并不好受。

  庐阳王此时已经小憩了片刻又醒了, 殿内的人天亮后,都去偏殿休息了,守到现在的只有薛曹二人和中书舍人等贴身近臣。

  陈侯还在休息, 庐阳王便静坐在曹印背后, 悄然观察太子。

  曹印如今只管等着陛下醒来, 什么也不肯说。

  医官们守了一夜,谁也不敢多言。

  他猜测最迟晌午,华林园肯定会得到消息,他也该去休息了。

  果不其然,不到晌午,曹太后便得到了消息,出了华林园,直奔太极殿而来。

  曹印前脚刚去休息,后脚太后就来了。

  庐阳王跟着他进了偏殿,陈侯还没醒。庐阳王倒是提醒了曹印一句:“如今太极宫的争端更大了。”

  曹印听着庐阳王的提醒,没有接话,只说:“殿下身弱,多休息吧。”

  两人默契的各自回了房间。

  曹太后进了殿,直奔龙榻前,看着儿子,一时间心急,气恨皇后瞒着她,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帝如此情形,你们都敢密而不报!”

  谢惠荫垂首,波澜不兴答:“万不敢认母后如此怨怼,臣妾当时心里乱成一团,母后和圣人都有了春秋,臣妾更不敢惊扰,只敢速速请了几位议政大臣进宫。议政大臣们都在守了陛下一夜。臣妾寸步不离,太子太子妃跪在殿中,臣妾不知,这有何不对?陛下抱恙,臣妾唯恐朝局动荡,惶恐不安,只能守住宫门替陛下守住安稳……”

  曹太后失了先机,这口气出不出去,郁郁不言,接了句:“这是你的本分。”

  谢惠荫闭口不再言。

  曹太后见殿中的人,见太子今日乖顺的有些过了,心下更是烦躁,便问:“中书令呢?”

  谢惠荫知道她会招揽曹家人,便说:“中书令大人和御史台的薛大人昨夜一夜未合眼,太子才刚请中书令人去偏殿休息了。连同陈侯、庐阳王等宗室都在偏殿休息。”

  曹太后惊诧片刻,没想到谢惠荫如此周到,竟然连庐阳王陈侯这些宗室也请过来,

  心下便更恨她做事如此绝情。

  曹太后便不再问,转身握着萧诵的手,轻声问:“陛下究竟如何了?为何一夜都没醒?”

  皇后冷眼看着曹太后威武。这会儿议政大臣和太子都在场,她已经没那么慌了。

  起码如今,曹太后不能把她怎么样。

  曹太后得不到回答,心下发狠,坐在榻前,看着龙榻上的皇帝,脸色蜡黄。一时间心如刀绞,将儿子的手握在手中,沉声说:“召集所有医官,即刻在太极殿候着。”

  医官问诊了一轮之后,都呐呐不敢言,曹太后忍着怒气,最后说:“拿着老身的令,即刻去北宫借人!”

  众人皆不敢反驳。

  不过一个时辰,曹印稍作休息就起来了,薛洋在偏殿的卧房里悄声问曹印:“曹大人,昨晚是怎么了?”

  曹印摇头:“想起些旧事,不打紧。如今眼前绝对不能乱,务必要等到陛下醒来。”

  薛洋轻声问:“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若是醒不过来呢?又该如何?”

  曹印脸色一僵,看着他坚决地说:“那就按照祖制,祖宗的规矩。咱们这些人总要拥护正统。”

  薛洋其实也是心里没谱,乍一下被召进宫,一时间心里纷乱,全是因着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也是怕。要是陛下醒来,怎么都好说。若是陛下醒不来呢?

  如今曹太后也来了,一旦起了冲突,曹印毕竟是曹家人。

  陈侯和庐阳王,都是和气生财的性情,再者,他们这些宗室又没有权力,他一时间也愁绪万千。

  如今听曹印斩钉截铁说,自然拥护正统,那就是拥护皇后、太子。

  也算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薛洋见曹印交心,又叹气:“老曹啊,若是陛下……眼前就怕是不能善了。”

  曹印面无表情:“祖宗家法在,咱们做臣子的,只管按照祖制。”

  薛洋提醒他:“北宫,还康健呢。”

  曹印闭了闭眼,也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但他的态度在,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危难时刻,总要有盟友,才不会心里慌乱没底。

  薛洋又说:“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有个章程总是能安定人心了。”

  等两人出了偏殿,曹太后已经等候多时了。

  曹印和薛洋给曹太后见了礼,曹太后见了曹印就问:“文庭,陛下究竟为什么会犯病?”

  曹印木着脸,由着殿中的人都看着他,他只作不知:“臣不知。”

  曹太后没想到曹印并不肯卖她脸面,一时间也冷静了,按捺住内心的的急切。

  皇帝迟迟不醒,北宫这会儿也该知道了。

  皇后见曹印不肯答,便接过话,面无表情答:“好叫母后知道。母后寿辰在即,昨日我与陛下正在商议母后寿辰的事,刘琨在侧,便说陛下晌午后,已经头疼了一阵子,陛下面色也不好,我正劝着,等扶着陛下到榻前,他便已经有些不支了……臣妾绝无半字虚言,母后只管审问昨日在殿中的人,起居郎……”

  谢惠荫受不得曹太后这样的含沙射影。所以把话说得十分硬气。

  曹太后如今确实不能把她怎么样。

  曹印、薛洋,看样子是中立的,只要有人中立,她就不怕曹太后。毕竟祖宗规矩在,曹太后就是再跋扈,也大不过祖宗理法。

  曹太后便缓言:“去叫鋆儿吧,他母妃抱恙,他也是日日在侧侍奉不能安眠。”

  内官领旨缓缓而去,殿中无人回声。

  众人等的焦急,不多会儿,听见北宫遣了医官来,号称银针圣手。

  医官进了殿,立即给陛下施了针,一刻钟后,萧诵果真缓缓醒来了,只是刚醒来目光没有聚焦,曹太后见他睁眼,但动作如此迟缓,已经热泪盈眶,望着他的手,哭着喊:“皇儿。”

  萧诵这才缓缓回神了,扭头见殿中的众人,半晌后,才开口缓缓问:“朕昏迷了多久?”

  皇后哭着答:“昨日傍晚陛下就昏迷了,已经快一天一夜了。”

  萧诵听得心中一沉,缓缓说:“朕没事了,这会儿松快了。”

  他如今还不知道施针的,是北宫的医官。

  殿中人见他醒了,皆松了口气。

  只有皇后又惶恐,怕是北宫已经清楚陛下时日无多了。

  萧诵醒来后果真心下清明,将殿中的每一个人都细细观察了个遍,也一一问了话。

  曹印这才故意说:“若是陛下无碍,如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在,臣等回官署处理公务,以安众人的心思。万不可引起恐慌。”

  他起身,也就是将在殿中的人都带出去的意思。

  萧诵点点头,允许了。

  曹印领头退出太极殿,薛洋驾后追来,问:“曹大人不问陛下之后的安排吗?”

  他其实想说,若是陛下,有其他的交代呢?毕竟太后娘娘和皇后还有些争端。

  曹印只说:“薛大人,切莫慌张,这时候最忌讳站队。咱们是人臣,只为陛下效命,陛下怎么说,咱们就这么做,其他的多说多错。”

  薛洋原本意思是,想为陛下排忧,起码要为陛下保驾护航,那两位娘娘可都不是等闲人。他毕竟还有一颗赤忱的忠君心,时刻都愿意为陛下排忧解难。

  但曹印仿佛根本不担心陛下,他又觉得这样也对,如今最忌讳和谁亲近。还是远着些为好,连曹印都远着曹太后,可想而知。

  曹印回了官署,就给李令俞去了信:陛下病危,有恐寿数,你务必小心。若是收到信尽早回京。

  等晚上归家,老妻还等着他,见他回来问:“可是宫中出事了?”

  曹印叹了声:“陛下,怕是时日不久远了。”

  曹夫人惊愕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李令俞是不是就安全一些了。

  但曹印在太极殿中,想到了很多,问夫人:“若,当年的事,是一场谋害。”

  曹夫人见他迟疑,叹说:“文庭,其实你和兄长最像,可你连一日都不曾像长兄那样洒脱的活过,这些年咱们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又是过着什么日子,你心里最清楚。曹家就像背在你身上的枷锁,这些年,你都习惯了。”

  曹夫人并不替他拿主意,只是心疼他这些年过的辛苦。

  曹印常叹了声气:“我是中书令,如今朝纲不能有失,万不能让朝局起动荡,徒让百姓遭殃。”

  曹夫人听得眼一热,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他到底是曹文延教出来的弟弟,做不出祸乱朝纲的事来。

  萧雍知道太极殿出事后,就在紫宸殿静坐,蔡荃大气也不敢出,苏绎倒是照常给圣人报告北境的战事,萧雍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对收复朔州都没那么急切了。直到太后问北宫求借银针圣手。

  萧雍大概是心里猜萧诵凶险,难得和气说了声:“尽快去吧。”

  苏绎见他愣神,便说了告退,萧雍却问:“昨日,慵之和老十都进太极殿了?”

  若不是大限,怎么会将宗室叫进去了?

  苏绎迟疑答:“臣不知,这就去问。”

  萧雍没有留苏绎,等苏绎走后蔡荃才说:“晌午后,华林园才听到陛下病倒的消息。”

  萧雍看他一眼,问:“上次的事,查得如何了?”

  蔡荃极少有这种被问到语塞的情形。

  “听说,皇后娘娘那日……和太后娘娘起了争执。”

  萧雍问;“皇后有什么争执,能让华林园下令非杀李令俞不可?再敢欺瞒孤……”

  蔡荃不敢欺瞒,将知道的抖落了个干净。

  萧雍听着难得没有暴怒,也没有剐了蔡荃,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人枯坐到了傍晚。

  李令俞并不知道京中形势已经这么严峻,裴虞走后,她每日除了公务,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严柏年养伤。

  等到第二次换药,他背上的伤已经结痂,到底年轻,体魄强健,恢复的也快。

  他肩上血肉模糊的伤也已经结痂,奇痒难耐,便一直作妖,一会儿问:“你的茶给我喝一口。”

  一会儿又说:“你整日出门,都不看我一眼?”

  李令俞冷冷威胁他:“你再作,我把你送回平城都督府,你乖乖在里面呆着,再也别出来了!”

  严柏年呵呵笑:“行啊,你把我送到家,我把你扣下,给我当小媳妇。”

  李令俞骂了句:“你尽管试试!看是你遭殃,还是我遭殃。”

  严柏年叹气:“真是不解风情!若是并州就此稳住,我也要回平城了。”

  李令俞握着他的手,不说话,但也不松开。

  他们两个将在并州分别,一个回平城,一个要回上都城。

  李令俞收到曹印书信是第三日,她看了眼信,又数了日子,萧诵竟然又一次犯病昏厥。

  她惊的半天没动作。

  严柏年接过信,看她一眼,问:“你回京的日子,怕是要定下了。”

  李令俞想,如果萧诵果真有什么不测,谢皇后如今怕是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萧雍也不知道会如何。

  连着几日,两人都在整理行李。严柏年伤好些后,住在隔壁的房间。

  并州军情稳定后,右翼军中的人一直有人来看他,连同那个吕将军,也来城中看他了。

  李令俞将茶炉放在院子里,平日里熬药、煮茶。

  严柏年就在院子里边煮茶,边和吕将军聊天。

  吕将军和严平骏年纪差不多,是严平骏麾下大将,严柏年在他眼里,就是小辈。两人十分亲厚。

  严柏年也把他当长辈,笑说:“吕叔今日有空了?”

  吕方笑骂:“你这个泼猴子,待回了平城,咱们一起挨处罚,这会儿和我嘴甜可没用!”

  严柏年笑说:‘怎么敢让吕叔替我受过,父亲也清楚我的德性,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嘱咐吕叔防着我。”

  吕方也喜欢他的聪慧,他是个将才,年纪轻轻,单枪匹马杀进敌军,取了对方先锋将军想上人头,还能全身而退,可见是艺高人胆大,少年英姿最是惹人喜爱,尤其是在尚武的边境。

  “你小子,好样的!”,吕方没忍住笑。

  说完又说:“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严柏年拍拍胳膊:“真没事,若是明日有战,我一样能提枪上阵!”

  吕方叹气:“不可大意,别仗着年轻就不把伤当回事。这次突厥人也是邪门了,来来回回偷袭了几次,东西两端战线拉锯了几百里。”

  严柏年也知道这样对他们不利。

  便安慰吕方:“吕叔守着,突厥人绝对进不来并州城,向东进了咱们平城的地界,他们更是想都别想。”

  吕方笑说:“你个臭小子!”

  一直到喝完茶,李令俞才回来,进院子看见吕方,问了声:“这位是?”

  严柏年介绍:“这是右翼军主将,吕方吕将军。”

  李令俞便顺着寒暄了句:“原来是吕将军,听严都督多次提起过你。”

  吕方惊讶她年少,笑说:“严都督说上都城来的李大人,少年英姿,没想到大人如此年少。”

  李令俞笑起来,让一个大叔这样恭维,真是害臊。

  “吕将军客气了,不过受人抬爱,奉命前来传信,替圣人办差,不敢提什么能耐。”

  吕方见她小小年纪,说话当真十分谦和,毫无架子,更不敢小觑。

  三个人一直闲聊,吕方也算是一名儒将,文采十分不错,说起北境的学子,赞了句:“学武非吾等所愿,学文又不能救世,身为男儿保家卫国才是首责,这是北境男儿的宿命。”

  李令俞十分佩服这样的人,抛开权力不谈,这样的人不论在哪里都会前程似锦。

  严柏年笑说:“吕叔当年也是平城的才子。”

  吕方笑说:“你个兔崽子,就算给我戴高帽子,我也不会替你说好话,你就等着都督回去一顿好打逃不了。”

  严柏年叹笑:“求吕叔庇佑。”

  李令俞:“还是多打几顿吧,要不然不长记性。”

  吕方听的大笑,问:“你们二人倒是少年知己。”

  严柏年解释:“我去年入京,李大人对我多有照顾……”

  李令俞由着他胡扯,也不揭穿。

  吕方军中还有军务,看完他,见他安好,就要回营中了,走之前和他说:“都督让你早些回平城,突厥人这一阵一阵也没个准。说不准下一次就会攻打平城。”

  严柏年说:“我也在准备了,等伤再好些能上路,我就启程。”

  吕方看了眼院子,嘱咐:“这小李大人是个人物,你小子眼光不错,这朋友值得结交。”

  严柏年心说,她可是不光值得结交。

  第二日李令俞就收到北宫的消息,北境战事暂且止住,安顿好,即刻回京。

  李令俞收到旨意,和严柏年说:“我要回京了,这次回去,再出来就难了。”

  严柏年闻言,严严实实的抱着她,很久后才说:“你若是为报仇,我没什么能说的,若是你不甘心,想要权柄,那你记住,自古君王都寡恩,万不可轻信他人。我知道你比我聪明,在上都城里游刃有余。但是我还是担心你,怕你轻信别人,怕你被圣人责罚,怕你被人欺负,更怕你那个永康公主,再将你扣在城台道,跪上几个时辰……”

  他怕的很多很多。

  最怕她忘了他。

  李令俞由着他抱着絮絮叨叨,最后说:“严柏年,我和你想象中的其实不太一样。我十五岁因为几幅画,被献给圣人,才被召进北宫。任圣人的秉笔舍人,为他抄写青词。彼时我父亲牵连进江州案,我也就被卷进江州案,因为主犯自戕而死,我被刑拘,死里逃生,我一直在权力中行走,谨言慎行,可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存在。有人看见我这张脸为了缅怀,有人因为看到我这张脸就觉得讨厌我。至于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到如今这个位置。其实没人关心。”

  严柏年亲了亲她的额头。

  李令俞继续说:“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从来不是君子,只要不伤天害理,我做事只讲目的,只求结果。遇见你那日,你雨中而来,我大概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吧。”

  坚韧、宽和、热忱。

  她更多时候都被自己的事情裹挟着,极少去注意别人,她第一次很认真的认识严柏年,甚至抽时间陪着他到处闲走。

  至今想起来,认识严柏年都觉得恍然如梦。

  严柏年轻声说:“云奴,你定然是乘云而来的神仙。”

  李令俞笑起来。

  “严柏年,不要惦念我,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严柏年心疼她,嘱咐她:“若是真的改朝换代,太子登基,你就立刻离开上都城。不想来平城,只管去江南。天地这么大,总有你想去的地方,然后我会去寻你。”

  李令俞笑起来,难得他这么细心。

  “知道了。”

  她可不能让太子登基。但是不妨让他先登基。

  曹太后耍白手套也不止一次了,想必她很有经验了。

  如今最焦急的不是她,她不妨先等等。

  等到第二日,李令俞完结了手里的公文,将北境三州的军务大部分汇总后,发往上都城,然后就能出发回上都城了。

  她为了等严柏年,又呆了两日,严柏年的伤还在结痂,但也要回平城了。

  两人神色都是不舍,但前程未卜,谁也不敢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