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严柏年(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08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9章 严柏年

  裴虞这次异常安静, 交接完后,便安分呆在帐篷内,并不打听军中之事。

  杨彪本就战前繁忙, 军需官便说安排他们进城,杨彪想起李令俞的话,那是贵人之间的事。便允了, 让人送裴虞一行人回城去了。

  裴虞见城中司马接待,也不问其他, 直接问:“上都城来的李大人,可在?”

  接待的人见他像是来寻人,便指指隔壁的院子,说:“李大人一直住在那个院子里。”

  裴虞听完,便径自进了那个院子。

  神策军守在门口, 他便和气问:“李令俞可在?”

  片刻后李令俞从房间里出来。

  裴虞微微一笑,说:“昨日听说你进城了。”

  李令俞见了他, 就想起裴家人可能杀了彭定西。可能私下投了当时还是临淄王的萧诵。

  这些恩怨很难说得清,这些旧仇和她其实没有关系, 但是这些因果直接影响到了如今的她。

  她客气说:“裴大人请进。”

  阿符和段功始终守在门外,裴虞看着阿符,说:“听说师弟身边总跟着一位武功盖世的能人,就是这位吧?”

  阿符看他一眼, 并不言语。

  李令俞问:“是吗?阿符有这样的名声?”

  裴虞看了阿符一眼, 也没有执着,跟着她进了屋。

  桌上还放着上都城家里捎来的行李,旁边是严柏年送她的贴身的短刀。

  严柏年说改日要给她寻一柄好刀, 她臂力小用雁翎刀有些吃力, 之所以能在上都城杀人, 是因为没遇上对手,但凡遇上会武的人,她必会吃亏。

  裴虞看见刀,拿起来看了眼,赞了句:“好刀。”

  李令俞不在意说:“不过是杀人利器。”

  裴虞便问:“严小将军不在?”

  李令俞奇怪问:“怎么会问起他?”

  裴虞说:“昨日听营中人说小严将军武艺十分漂亮。听说你们是一起来的。”

  李令俞倒是说:“这我倒是没听说过。只是我奉圣人之命监军,随平城回援的兵马一起来的并州。”

  裴虞见她解释的详细,问:“并州如今算是稳住了,不知师弟何时回去?”

  李令俞想了想,到底也不知道用不用和他说实话。

  “待明后日的战事结束再说,我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裴虞问:“这一路上可遇上麻烦了?”

  “不曾。”

  李令俞终于知道裴虞哪里不一样了。

  他关心的太真切了,让她觉得不真实。裴虞向来谋算人心,像这次这么安静的时候几乎没有。她防他防习惯了。

  两人一时间无话。

  官署中有仆人送茶来,李令俞才问:“京中一切都好吧?”

  裴虞微微笑说:“因人而异吧,谢家肯定是不好,但其他人应该还不错,但也没有多好。中书令称病在家为族弟治丧,太后娘娘遣陈留王前去吊唁。听说太子殿下几欲出东宫,都被皇后娘娘拦住了。”

  李令俞挑眉,他如今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李令俞问:“陛下如今心焦北境,对太子殿下忽视,也是可以理解的。”

  裴虞见她不曾评说太子,便直言不讳:“陛下已经远东宫有些时日了,我不信陛下的心思,你不明白。”

  “裴大人甚言。”

  裴虞见她如此,便笑起来。

  “你每每讲到让你觉得棘手的问题,便会疾言厉色。不必和我伪装。看出陛下心思的人,也不止你我。且不说陛下心思,太子殿下的作为确实少了气量。”

  李令俞不想和他讨论这个,只说:“那都是天家家事,不是我等做臣子的能评说的。”

  “你不是从前说天家无家事吗?”

  李令俞只有一个念头。

  瞧我嘴欠的,说那么多干嘛。

  “太子殿下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自有人教他如何做人。可他生在天家,十几岁就被封太子。至于他如何做事,为何屡次三番犯错,归根结底,这是陛下的事。至于陛下如何想,也是陛下的事。没有臣子能违背陛下的心意。这就是君臣有别。我只能这么和你说。”

  她这话说的十分生硬。

  裴虞想,原来她一直都这么清楚,她就仿佛根本没有私心一样,只管高升,却不为求财、求名利、求地位。

  那她到底图什么?

  他第一次茫然,他一点都不了解李令俞。根本不知道怎么抓住她。

  所以他每次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李令俞并不知道裴虞心中是如何想她的。

  她只想着裴虞别来盯着她。她就是因为对严柏年失了警惕,严柏年这才识破了她的秘密。往后她可不能再随意对人放松警惕了。

  但又一想,严柏年和裴虞不同,严柏年青春年少,性情热烈真挚,极少这样算计人心。

  她才会对他认真。

  而裴虞将来注定会是权臣,他的路走得很稳,庙堂之上,裴虞这样的性格最是适合。而她也注定不会和裴虞做朋友。

  两人零零碎碎聊了片刻,听见院子里有人进来,中午的午饭好了,简单的白粥,配了咸菜。

  李令俞也不嫌弃,如今城中人少,吃的也简单。战争时刻,只要能活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李令俞又担心严柏年,这小孩十分心大,对她是真的一腔热情,她活了三十年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真挚的少年。

  一时间怕他在军中出事。

  一直到第三日傍晚,红霞满天,李令俞等的心焦不已,她生怕前线出差池,让阿符出城去探,阿符自出去就没回来。

  一直到入夜,李令俞都坐在院子里,北方初夏夜里依旧很冷,她披着袍子,在院子里,在院子里四处点了灯,怕严柏年半夜回来,果然一刻钟后他就回来了,还是被人送回来的。

  李令俞的院子里进来人的时候,隔壁的裴虞就知道了。

  李令俞见有人背着严柏年,脸色一白问:“怎么了?”

  被背在背上的严柏年一脸煞白,还嬉皮笑脸说:“没事,就是不长眼的小贼背后偷袭我。”

  李令俞冷着脸说:“你乖乖呆在营中,他就能偷袭你了?”

  严柏年见她生气,讨好说:“你别生气,我真没事。”

  李令俞正想骂他。

  结果跟在后面的那人说:“二郎君顶了前锋将军的职位,做了右翼军的前锋,斩了突厥的一个将军和一个先锋。今日十分勇武。”

  李令俞推开门,让人进去,骂了句:“你再跟我撒谎试试!”

  这人明显是平城都督府里出来的,根本不怕严柏年。

  李令俞将床上东西推开,让人把他放在床上,李令俞问:“你伤在哪里了?”

  严柏年不敢说实话,撒谎说:“真没事。”

  结果那人又说:“二郎君伤到了肋骨,背后也挨了一刀,此战二郎君首功。”

  “你的嘴是值钱,还是怎么的?这么话多?”,严柏年中气不足的教训那人。

  李令俞见他疼的厉害,便改口问:“此战赢得如何?”

  那人说:“因为二郎君带队先杀进去,斩了对方先锋,此战赢得很快,二郎君为中军拖住敌军先锋,十分凶险。”

  严柏年无奈的闭了闭眼。见李令俞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想说点其他的,一时间又想不起说点什么。

  就听见门外有人问:“半夜怎么了?”

  随后,裴虞就进来了。

  李令俞这才换了脸色,严柏年见她脸色缓了,就故作笑嘻嘻问:“这位是?”

  裴虞见他挣扎着起身,身边的人将他扶起来,李令俞坐在旁边桌前始终背对着他。

  “这位想必就是平城都督府的严小将军。”

  严柏年笑嘻嘻说:“好说好说。”

  十分不要脸。

  裴虞问:“可是前方战事有变?”

  严柏年十分耐心:“那倒没有,只是我一个闲人,骑马不慎摔了,这不只好来麻烦李大人了。”

  裴虞见李令俞并不反对,一时心中有些异样,没想到严柏年去年入京,和李令俞竟然成了挚交。

  李令俞这人防备心很重,难得有人和她能如此亲近。

  两人的亲近是他始料未及的。

  裴虞说:“久闻平城都督严将军之名,今日有幸得见二郎君。”

  严柏年之前在路上颠簸,背上的伤确实疼的厉害,但是李令俞脸色不好,他也不敢明说。这会儿裴虞来了,他聊着分了些心思,也没之前那么疼了。

  “这位就是上都城才情冠绝的公子虞吧,果真是清风朗月。”

  李令俞见他又开始胡说,瞪他一眼,严柏年装作没看见。

  裴虞笑说:“不过是酒肆里说书人的戏言。当不得真。”

  严柏年说:“见了裴大人,就知道说书人没有夸大。”

  李令俞冷眼看着他鬼话连篇。

  裴虞却兴致不减,问:“严小将军伤势不要紧吧?”

  严柏年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行,十分豪迈说:“实在羞愧,在马上扭了筋骨,不要紧。早先听李大人说裴大人押送粮草,没想到如此之快。”

  裴虞便说:“说来惭愧我自来佩服边将,军务自然不敢耽搁。今日见了严小将军,只恨认识的太晚。”

  李令俞听着两人鬼扯,面无表情说:“阿符,泡壶茶来。”

  严柏年也没想到这位裴大人这么健谈,只好也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恨不得互相引为知己。

  裴虞见李令俞始终不曾将严柏年打发出去,那就是两人今晚住一间屋子,他问:“崧柏今晚若是不走,明日我们再谈。”

  严柏年也听出他的意思了,忙说:“我今晚要和李大人聊聊最近的事,若不然回平城也不好和父亲交代。”

  他这话说的含含糊糊,让裴虞不得不多想。

  裴虞便起身说:“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李令俞起身送裴虞出门,裴虞提醒她:“平城都督府掌管北境三州,你莫要太深入,他是平城都督府二郎君,与他交好,与你多有好处。”

  “谢裴大人提醒。”

  李令俞耐心陪着两只狐狸演戏。

  等送走裴虞,她再进去,严柏年见了她就呵呵笑,这会儿伤势已经渗出血了,他额头上出了汗,脸色并不好。

  讨好的看着李令俞。

  李令俞问:“伤口疼吗?”

  “疼。”,他可怜巴巴地说。

  李令俞微微笑着问:“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不说了?”

  严柏年呲着牙说:“他对你可不是寻常同僚,你没看见他进门开始就盯着你,我能输给他?那必然不能!”

  李令俞:“这不挺精神的吗?继续说啊。”

  严柏年是真的疼,李令俞瞪他一眼,和阿符说:“把人叫进来,赶紧给他换药!”

  跟着严柏年的人进来就开始给他脱衣服,严柏年喊:“你别这么粗鲁,你们怎么都这样?”

  李令俞冷冷说:“你再多嘴,我把你嘴缝上。”

  他果真不再说了,眼巴巴看着李令俞。

  因为李令俞看到他的伤,脸彻底黑了。

  肩上的擦伤,皮肉血肉模糊,。

  背上有一道手掌长的刀伤,一看就是利刃所伤,深可见骨,只是简单包扎过。如今皮肤泡的发白……

  李令俞伸手点了点他伤口边缘的皮肤,压低声音问:“你命都不要了?”

  严柏年轻声抽气,犟嘴:“没事,是对方前锋将军轻敌在前,我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杨将军的中军就杀不上去。”

  李令俞没好气说:“要是没你,这一仗不能赢是吗?”

  严柏年皱眉调侃:“李大人,你这话说的不对。我若是不上前,伤亡会增加很大,此战宜速战速决。”

  李令俞问:“是谁准你做先锋将军的?”

  给严柏年换药的人抬头看了眼李令俞,心中诧异,这小郎君说话和都督竟然如此像,十分能拿得住二郎君。

  严柏年打哈哈说:“自然是吕将军准的。”

  李令俞说:“那我现在就给严都督写信,给你报功。”

  严柏年叹气:“李令俞,你非要这样吗?”

  李令俞问:“你还要跟我撒谎吗?”

  严柏年疼的满头是汗,咬着牙绷着脸,说:“我等会儿和你细说。”

  总不能当着这些人说情话哄她,要是那样她铁定翻脸了。

  他也说不出口。

  李令俞是真被他吓着了。

  等换上药,人走了,严柏年立刻变脸说:“你扶我一下,我疼死了…”

  李令俞见他可怜,俯身扶着他,严柏年靠在她耳边说:“别怕,我真的没事。”

  李令俞手下用力,他惨叫一声。

  李令俞平静地问:“现在有事了吗?”

  严柏年:“真是狠心的小娘子。”

  李令俞将他扶着躺在床上,“不疼你不长记性。”

  严柏年知道她真生气了,便侧躺在床上,和她温声解释:“这次平城总共来了五万人,这次的右翼军都是跋涉几百里而来,我若是不出这个头,拖得太久,伤亡就大。父兄虽然嘱咐我不要涉险,但北境的每一个兵,都一样都是人命,我死和其他人死没区别。我出身都督府,就有责任护好他们。”

  李令俞想,她为什么会被严柏年打动,大概就是他的赤忱吧。

  她这一生,都逃不开对善良人的心软。

  “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要命去拼,你自己看看你背上那一刀,若是你躲的再慢一点,就砍在你脑袋上了。那今日就不是我等你回来,而是我去给你收尸。严柏年你记住,我是个狠心的人,你若是死了,我绝不会再看你一眼。”

  严柏年见她虽然嘴上说得狠,但脸色都柔和了,笑说:“我说过,做你的冠军侯,既然那个少年能直入取敌军主将项上人头,我也不能差,取敌军先锋将军项上人头,也是可以的。”

  他说这话时,眉目间都是神采。

  李令俞看着他手上的伤,伸手抚了抚,一时不忍再责骂他。只说:“你这个冠军侯,我封定了。”

  严柏年见她彻底好说话了,问:“那,今晚床能借我一半吧?”

  李令俞看他一眼,说:“我师兄才情非凡,我和他彻夜长谈,我觉得他很愿意……”

  “你别气我,我伤口真的疼。”

  李令俞问:“还试探我吗?”

  “不了。”

  李令俞便上床,盘腿坐在里面,问:“你没和小娘子们睡过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家教甚严!”

  “哦,没看出来。我看你进我房间轻车熟路。”

  她几番逗弄,严柏年被她气的头疼,闭着眼说:“你是个小娘子,别说话跟个流氓似的。”

  李令俞:“可是我是个郎君,怎么能不会讲荤话呢?”

  严柏年咬牙切齿:“那隔壁的裴虞,怕不是有龙阳之好!”

  李令俞问:“你没有吗?”

  严柏年气短,一时间吵不过她。

  李令俞问:“此战之后,并州战场会变成什么样?”

  严柏年却说:“怕不会有什么改善,突厥人的猛将很多,这几日都不是主将,在我之后,杨彪亲自出战想会一会主将,但对方只是混战,主将始终不肯露面。我担心突厥人的主力并不在并州。”

  “杨彪说过什么吗?”

  “他和我想的一样。恐突厥人主力不在这里。我已经给平城去信,提醒各州加紧戒备。”

  李令俞陪着他聊了半夜,严柏年的伤口疼,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没亮李令俞就起来了,一个人在灯下写信。

  严柏年睡的不安稳,迷迷糊糊醒来,见她坐在灯下,喊了声/“李令俞。”

  李令俞回头问:“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严柏年轻声问:“你有乳名吗?”

  李令俞想了片刻,说:“我有个乳名,但别人不能知道,叫云奴。”

  严柏年问:“我曾经在上都城听过一个旧闻,豫章太子得女十分珍爱,说是神仙驾云而来,便取名云奴,是吗?”

  李令俞说:“你就当是吧。”

  严柏年说:“我记下了。”

  李令俞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有些温热,问:“还难受吗?”

  严柏年摇头:“没事了。”

  “让医官这几日住在这里,不能一直发热,等好些了,我再慢慢和你算账。”

  严柏年听的笑起来。

  上都城因为北境的战事,一直气氛低迷,萧雍每日都能收到北境的消息,关于李令俞的奏报,他始终不开怀,苏绎的工作很忙,每日都在收公文,起草公文,对北境的战事,他态度并不乐观。

  萧雍暴躁了几次后,又开始进玄武观中,修仙参禅,也允了陈道止邀请庐阳王去府上小住。

  萧诚出了北宫就和父亲说:“北宫之外,竟然如此鲜活。”

  萧澈笑说:“上都城的儿郎最是好勇,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陈道止和儿子已经在府中等候了。

  等陈道止的两个儿子给庐阳王见了礼后领着人往内走,等进了书房,萧诚看到正厅东面的墙上油画,惊讶的赞叹说:“怪不得,他被称为丹青鬼手。”

  他之前以为父亲庐阳王在丹青一脉上已经是大家,没想到李令俞小小年纪,已经有这等造诣。

  庐阳王也望着墙上的画,最后赞了句:“后生可畏。”

  陈道止笑说:“他的油彩画只有这一幅,之后就入仕,便再没时间了。”

  萧诚喃喃:“真是浪费了这等天资。”

  庐阳王想起在紫宸殿,那孩子跪在殿中不卑不亢,丝毫不被圣人的怒气影响。可见她不光擅丹青,在仕途上,也十分聪明。

  “李令俞的画不多,但都是精品。”

  陈润辅由衷说道。

  庐阳王微微笑起来,对萧诚说:“光有才情,还需担当。她能孤身走北境,就不是你这等小儿能比的。”

  萧诚也不恼,笑呵呵的听着。

  陈道止也说:“李令俞确实聪明,诗词书画都十分精通,难得谦和,不以为傲。”

  庐阳王进了书房,兄弟两人相谈甚欢。

  而曹家悲戚,曹燮一家入京,曹家祖籍上都城,这次归乡是埋骨。

  曹印称病,闭门谢客,收到李令俞的信,李令俞信中对北境的事说的很详细,但问彭定西的事,也问的很详细。

  他考虑再三,在信中告诫她,不要翻旧案。

  以一人之力,违背两宫的意愿,几乎就是寻死。

  但又恐她去追问别人,便在信中又附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