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李令俞(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09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5章 李令俞

  李令俞直奔一夜, 天亮时到达相州,人困马乏,便进城在城里歇息一日。

  李令俞这会儿实在累了, 阿符问:“再往北就是冀州了,咱们歇息一日吧。”

  李令俞一边想着并州之围,一边又想, 她只是个小人物,没那么大能耐。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胡思乱想中,累极了便昏昏睡去了。

  等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浑身酸疼,便通知一行人再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出发。

  傍晚她带着段功和阿符在城里转了一圈, 见城中热闹,毫无战争的风声, 最后在一家面馆里坐下,老板十分热情, 笑问:“你们是从北面来的吧?”

  李令俞慢条斯理擦着筷子,问:“何以见得?”

  “这几天,自北来的客人很多,都南下去做买卖。这不开春了吗。”

  李令俞皱眉:“是吗?最早北方来的客人什么时候变多的?”

  “那早了, 得有半个月了。”老板胖胖的, 端着碗放在桌上。

  李令俞问:“北方来的客商,有没有提起北方如今是什么光景?”

  那老板就说:“还能是什么光景?无非是北境不太平,这些年, 那些蛮子时不时来扰边境。但是九边之镇有兵镇守, 他们进不来。”

  他话语间对守边的人十分信任。

  城中生意并不受影响。夜间街上人也不少。

  李令俞看了眼地图, 问段功:“你从前走过平城吗?”

  “走过,过了冀州,到达博野,在最多两日,就能到平城。”

  李令俞收起地图,想了片刻,安排说说:“咱们绕路走一走。”

  段功却说:“大人不可,恐耽搁并州军情。圣人会追究。”

  李令俞不甘心,她想去并州边境去看看。

  想了片刻就说:“我和阿符去并州探一探,你带人直奔平城,就说我水土不服,路上耽搁迟到两日。”

  段功正要拒绝,她立刻说:“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要停歇。我写封信带给严柏年,他不会疑你。严平骏若是问起来,就按照这样说。”

  第二日一早李令俞带着阿符直奔并州。

  越往北,人烟越少,南面几十里之外肯定有村落。

  越北,百里之外,才有村落,各村落之间也互不通信,村民明显有了戒备。

  她和阿符两人尽量在夜间赶路,靠近上党,人群明显增多了,已经有消息,突厥人自北打进来了。

  而且上党一带,县中的守军一直都在巡逻,入城盘查十分严格。

  李令俞靠着一笔画技,仿了两张通行证这才入城。

  城中已经没了生意,家家户户闭门,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再已经不能往北了,不断有自北而来的难民,李令俞问了难民才知,朔州城已破。定州如今乱了。

  人流只能南下,不能北上。

  李令俞这才作罢,在城中盘桓了一日,自北门出城,直奔平城。

  曹太后并不知李令俞连夜出城,第二日午膳时间,萧诵来后,曹太后见他神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萧诵轻叹:“北境打起来了。”

  曹太后十分意外,皱眉问:“怎么回事?自天兴朝,这都十几年了……”

  萧诵听着天兴朝,直觉讽刺:“对,自天兴朝,圣人当时亲征,将北境蛮子杀出去百里,可这都几十年了,突厥老首领早就死了,新的首领登基,照样可以练兵,可以南下,可以卷土重来。”

  而朕呢?至今没有兵权。

  曹太后见他面色不对,安慰道:“北宫定然会……”

  萧诵又打断她:“北宫昨日,派出去几路人马,分别去往九边之镇。而朕连突厥人到底打在哪里了都不清楚,朕的臣子战死,朕通通不知道。”

  曹太后正要提醒他,谢家之事,还是妥善处理为好。

  萧诵就说:“圣人将北宫的人派出去很多,昨日圣人将李令俞从北台狱提出来,让她带着旨意,连夜出城去了平城。北境三州都督,严平骏是父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见北境战事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曹太后惊讶问:“昨晚就出城了?”

  曹太后关注的还是李令俞这个人。

  萧诵一夜都没怎么睡。

  “朕这个皇帝,做得真窝囊,朕连军情都拿不到,更不能派兵增援,只能眼睁睁看着。”

  曹太后问:“究竟打到哪里了?”

  “并州,曹燮父子三人已经战死将近十日。朕都不知道!并州一旦失守,突厥人就是长驱直入……”

  曹太后听得已经惊呆了,她的幼弟曹燮战死了。

  等萧诵抬头,只见曹太后已经满脸是泪,萧诵忙闪着神色说:“母后节哀。”

  曹太后问:“什么时候的事?突厥人怎么会突然来攻并州?不是有营州、司州顶着的吗?”

  萧诵心情也不好受:“已经十来日了。昨晚中书令进宫来,也收到了报丧的消息。中书令说曹家已经派人去接人了。”

  曹太后对他的漠然不能接受,和他强调:“那是你亲舅舅。”

  “朕知道。”

  曹太后止了泪,一时间乱了心绪。

  对谢惠荫之事,也不放在心上了。

  萧诵叹气:“今年年景不丰,这战事怕是吃紧。”

  曹太后立刻说:“再吃紧,也不能让突厥人进来。并州一旦丢了,再要拿回来,就难了。”

  萧诵心烦中,轻叹了声气。

  曹太后又说:“你且等等,北宫自有兵马去支援并州,正是春耕,冬麦正好的时节,他们都知道轻重。”

  萧诵不是为这个。

  曹太后平复了心绪,母子两一时静坐,无人说话。

  曹太后心痛至极,但有些话不能不说,这才说:“昨日皇后,来这里走了一趟。”

  萧诵皱眉,不知道皇后说了什么。

  曹太后说:“当年你杀彭定西之事,当真没有人知道?”

  萧诵皱眉问:“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曹太后对谢惠荫动了杀心。

  “你的谢皇后提醒我,若不杀李令俞,她心知皇帝你是如何辗转登基的。”

  萧诵骂了句:“她疯了不成?”

  曹太后什么也没说。

  萧诵气急了,才说:“谢鹏程好大的胆子!”

  曹太后却说:“我时时在想,若是你没有动心思,是不是如今不至于……”

  寿数有损。

  萧诵听曹太后这么说,立刻气急:“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曹太后心知,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徒增烦恼,也只是母子置气,便不再说了。

  萧诵心里冷笑。

  是,就算二哥登基,母后一样是太后,荣耀不减。

  曹家一样鼎盛,荣耀百年,只有他一个人不甘心。

  所以他动手在前,他算定母后不可能为了外人,揭发自己的亲儿子。

  二哥反不反,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当初,二哥和圣人已经有了隔阂。两人起争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且最严重的一次,圣人罚的颇重。

  二哥反对父皇修道,炼丹。尤其劳民伤财。父皇心中不满,忌惮二哥要夺权,加上二哥和边将交好。父子嫌隙已生,他只是加了把火而已。

  萧诵起身,干脆利落做了决断说:“谢家,还是去交州,清静些。”

  曹太后见他如此冷静和冷血。谢家说弃就弃,一时觉得心凉,问:“那是皇后的哥哥。”

  萧诵却说:“朕是君,他为臣。朕命他镇守交州。”

  曹太后问:“那你年前为何要反悔?”

  萧诵:“她是朕的发妻,又生了我的长子,那是我带大的孩子。”

  可惜最后不成器啊。

  曹太后听他的意思,是下了废黜的心思,心中竟然毫无畅快。

  一时沉沉,问:“你当真,心中只认权力了吗?”

  萧诵问:“母后要做贤后,可惜,朕不想做那等富贵闲人。”

  曹太后怒道:“我同你说过,你害你二哥,早晚包不住,你就不怕百年后,史书由后人评说你吗?”

  萧诵问她:“我为何怕?二哥是父皇杀的,他们父子相争,最后一死一伤。干朕何事?朕兢兢业业,修养民生,没有大兴土木,没有盘剥百姓,朕当不起一声称赞吗?”

  这是一个男人的自私,也是帝王的权力之心。

  曹太后忍着情绪,最后说:“咱们这一脉,子嗣不丰,未必就不是报应。”

  “母后何必咒我!”,萧诵一时暴怒。

  曹太后后悔:“或许当年,我不该牺牲曹家,而救你。那今日,我们曹家这一脉,也不会死绝。”

  萧诵自小最痛恨母后这样,总是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不如两个哥哥。

  也争不过命。

  “母后何必这样,圣人未必就不知道母后做了什么。”

  否则夫妻几十年,都不肯见妻子一面。

  曹太后看着儿子,一时想不起,他从前的样子。

  萧诵只觉得心中翻腾,更是烦躁不已,起身说:“母后说的对,朕太庙里拜了祖宗,受了百官之礼,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朕有何惧?”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曹太后又想起幼弟,一时悲戚,哀声不已。

  和身边的老嬷嬷说:“我们这一脉,当真是无人了。”

  老嬷嬷扶着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曹太后安稳的良久,才说:“谢家必须去交州,若不然,陛下怕是对太子还会心软。”

  事到如今,萧鋆必须做太子。

  萧诵自出了华林园,进了太极殿再没出来。

  李黛自从收到李令俞的信,知道她离开上都城了,一时间欣喜,和李姝说:“你看吧,你哥哥本事大着呢,岂能让一个谢家就拿住了。”

  李姝听了依旧郁郁寡欢,瘦了很多,还是整日闭门不出。

  小柳氏知道李令俞出远门去了,一时间松了口气,忙说:“她最不耐热,也不耐冷。青梅上市了,给她酿些梅子酒,等她回来就能喝了。”

  李黛见她心细至此,有些羡慕。

  回头就见阿竺和桃姜在厨房里烤肉干,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阿竺说:“这是郎君之前教的方法,她说战争不太平的时候就多备这些干粮。”

  李黛听着失笑:“别听她瞎说,这上都城好好的,怎么可能打起来。”

  可是说完,她又不确定问:“李令俞说了,会打起来?”

  桃姜摇头:“这倒没有,只是郎君爱吃这个,做了后就放在房间里,她晚上熬夜晚了,就着茶会吃一点。”

  李黛嘴上说:“就她讲究多。”

  但转身就和姚娘子说:“你多多买些肉,不拘什么肉,买回来让她们多做一点,大家都尝尝。”

  讲究多的李令俞如今灰头土脸,上党、离石一带已经乱了,开始出现大批的流民,都是自北而来。

  她蹲了一日,已经耽搁了几日,不敢再细打听,日夜赶路,直奔平城。

  一路上兵卒很多,时不时有行军,可见周边的兵马已经在向并州移动。

  待到平城之外,段功等人已经进城。

  她和阿符进城时,平城已经戒备森严。

  没有官府的通行证,根本不能进城。她的令牌给了段功。

  已经是傍晚,她和阿符商量想着要在城外的旧茶楼里住一晚,被拒在城外的人很多,这杀千刀的茶楼老板还哄抬价,就算这样,茶楼也挤到进不去。

  她正望着琢磨着该怎么挤进去,只听见轰隆隆的声响,仿佛闷雷声。

  这是骑兵的马蹄声。

  她远远望去,只见夕阳中,一对人马奔腾而来,逆着光看不清人多少,她就站在路中间,一手搭在眉骨上远眺。

  那队人马片刻可就到了眼前,离她十步开外一队人马勒紧马缰,尘土飞杨。

  领头的年轻小将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还没等她说话呢,就将她一抱而起,她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调了个位置。

  严柏年大笑:“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几日了!”

  李令俞一时间尴尬:“严柏年,你先放我下来。”

  严柏年低头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瘦小,这么小的人竟然跋涉千里来平城。

  李令俞一身尘土,“我正愁不能进城。”

  严柏年身后跟着的几十人已经都下马,立在马侧,严柏年招呼:“走,先回家。”

  一身胡服短打,丝毫不减疲劳。

  李令俞累的发昏,回头看了眼,茶楼门口站着的人都伸长脖子看着他们。

  城门顺利进来,等进了城,城里人却很少,严柏年见她张望,问:“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只是水土不服。”李令俞尴尬的说。

  她明明活奔乱跳的,根本看不出来病色。

  严柏年听了,便不再多问,和她介绍:“这些时日不太平,城内还是要小心。我刚从城外回来。并州一线的人马还在筹集中。”

  李令俞也不多问,这是地方的军权,她即便是萧雍的人,但手不能太长。

  严柏年带着她直接进了都督府的侧门,她还是说:“先去拜见都督吧。”

  严柏年解释:“父亲不在,这些日一直在外巡营,而且圣人又有旨意,他怕是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李令俞一时间觉得自己失算了。她该直接来平城,先见见严平骏,

  严柏年十分热情,带着她直接住在都督府的客院里。

  李令俞好奇问:“这次的突厥人怎么避过平城和营州,直奔并州了呢?”

  严柏年见她刚洗漱完,整个人像个秀气的大姑娘。

  盯着她,半笑半说:“你这样子,实在不像是能和我讨论军务的样子。”

  李令俞立刻捋了把头发,“你别在意这些细节。长得秀气,那是我像我阿娘。”

  严柏年听的笑起来,顺着赞道:“那你阿娘定然很美。”

  李令俞挠挠眉心,一时间接不上话。

  严柏年见她这幅略囧的样子,十分有趣。

  但正色说:“老突厥王死后,他的幼子耶乞继位,这儿子十分凶残,战功彪炳。他将突厥王都向西迁了百里。营州如今安稳些了,但司州、并州一带,就要直面南下的突厥骑兵。”

  李令俞问:“不能向西驱赶吗?”

  严柏年凝色摇头:“他们先后吞并了柔然,向北挺进敕勒一带,收服了高车人。如今早已不是从前的突厥人了。”

  李令俞听着心惊,这等血腥悍勇,堪比汉朝的匈奴人。

  严柏年见她面色惊讶,笑说:“也不必如此担心。如今兵力都在外,几十年都防着契丹人。我们严家世代镇守在这里,这里的兵将大部分都是世代镇守,绝不会让突厥人南下。”

  李令俞又想到曹家战死的父子三人,叹道:“到底是伤亡太过。”

  严柏年身上有种少年人的朝气,笑说:“他日,我也定会守在山口,向北眺望,立誓,一定将突厥人杀到不敢再来袭扰边境。”

  李令俞看着他,笑说:“我曾听说过一个少年将军,十八岁杀进漠北,直取王庭。被封冠军侯。那我祝崧柏,如冠军侯一样,少年英姿,杀尽突厥人。”

  严柏年听得笑起来,遗憾说:“这等豪言,可惜没有酒作陪。北地禁酒,若不然定然和你一醉方休。”

  李令俞见他已经有了边将的气魄,笑说:“改日到上都城,我定然请你喝最醇的酒。”

  “那就说定了。”

  严柏年又叹道:“可惜近来没时间,若不然带你去城外跑马打猎。”

  两人聊到很久,严柏年才走,阿符问:“那段功段大人去哪里了?”

  李令俞沉默:“怕是跟严平骏走了。”

  按照严柏年的说法,北境兵力一直没有增加,甚至有消减的意思。可北境面对的敌人一直在壮大,一直在变强。

  大梁王室,对敌人缺乏了解,太久的安逸,让他们失了斗志。

  李令俞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便和阿符说:“明日再说。”

  朝中因为太极殿的气氛不对,也隐隐觉察出了问题。

  户部的人清点了账册,盘点了家底,户部说夏收后,能兑上今年的粮草,但若是战事拖得太久,那就有些吃紧了。

  再者,战争是个无底洞,不止粮草,其他的都需要。

  等从太极殿出来,曹印低着头一个人疾走,薛洋在后叫他:“中书令大人,且等等。”

  薛洋在后追来,试探问:“并州是丢了?”

  这话问起来其实很尴尬。

  朝中没有人收到前线的战报。

  曹印摇头:“我不知。”

  薛洋面色凝重,低声说:“陛下昨日单独宣了陈侯,听见传闻,谢家下个月举家迁往交州。这是何意?”

  曹印面色凝重,“我也不知。”

  薛洋叹气:“李令俞去平城了吗?难不成陛下对李令俞有什么……”

  “不是。”,曹印立刻否决。

  陛下处置谢家绝不是因为李令俞。那日陛下单独召他,还对这是颇有些心烦。

  如今突然发落谢家,让他也有些始料未及。

  曹印隐隐觉得自那日,陛下去了趟华林园,回来后,态度大变,对谢家毫不留情,心思昭然若揭,直指废黜太子。

  那么,曹太后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曹燮战死,这是曹家的又一脉,男丁全家阵亡。

  陛下就算倚重曹家,也不必驱赶谢家,更何况咱们这位陛下最爱制衡术,怎么会独留曹家。

  薛洋叹气:“也不知并州如何了,北境多少年没出事了。”

  曹印却说:“就因为没出事,所以才被打的措手不及。”

  兵权两立,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薛洋也聊的有些叹气,“咱们多少年没见圣人了,如今起了战事,这幅情形,实在是不利战事。”

  曹印沉着脸,心里忧心忡忡,一面又有些担心李令俞。也不知道她一人去平城,北境三州若是有什么差池,她能不能应付。

  谢惠荫措手不及,李令俞不仅连夜出城,北境出事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战事理她太远。可李令俞出城在她眼里,就是连夜出逃。

  等她第二日再去华林园,就被拒在门外。

  不到傍晚,陛下就将她禁在两仪殿,连东宫的人都不准进殿。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萧诵当真起了废太子的心思。

  谢惠荫枯坐了一夜,连夜写信通知谢鹏程:带着家里的孩子们,远避老家。

  谢鹏程收到信,就让长子和二房连夜出了城,回乡祭祖。

  果真过了两日,收到旨意,谢家举家前往交州,为朕守住朱崖洲。

  谢鹏程心知,萧诵对他动了杀心,一句不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