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曹太后(1 / 1)

我就是不讲武德 顾青姿 511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4章 曹太后

  等她回去后, 见萧鋆正拿着笔,在纸上临摹她写在青藤纸上的字,见她进来, 也不抬头问:“可相信了?”

  “我没有不信殿下,只是蔡真年少,一直跟在我身边, 人又十分纯真,我怕他闯祸。”

  萧鋆也不多问, 只说:“今日最好别出宫去。这司书殿清清静静,是个好地方。”

  李令俞笑说:“是个好地方,我整日除了抄写青词,还有一殿的书等着我修补。”

  萧鋆好奇问:“你竟然会修缮古籍?”

  李令俞见他好奇,将几箱子破损的古籍打开, 在旁边的书案上,打开古书。

  然后萧鋆坐在一边, 看着李令俞熟练操作,誊抄修补破损的书页, 最后刷浆,给古籍贴上新书皮,十分感兴趣,问:“你这技艺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令俞:“不过是些工匠手艺, 只需细心精巧些。”

  萧鋆:“果真是风雅人。”

  李令俞只说:“抄一本新的更好, 只是我没那么多精力,只能这样走捷径。”

  之后,两人就游记和山川河流, 江南之景讨论了一中午。

  直到快傍晚, 蔡真才回来, 见二人就那么坐在藏书殿的地上,轮流背诗,喝着不知哪里偷来的酒,十分的畅快。

  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日,被背两人的样子感染了,但难免假意抱怨说:“郎君好兴致,可叫我担心了一整日。”

  李令俞见他回来,抬头笑起来,十分的开怀,说:“没事了?”

  蔡真也松了神经:“没事了。”

  李令俞起身说:“等你也不见你回来,我追你而去,结果你已经去紫宸殿了。”

  蔡真听的感动,这才想起来,忙和萧鋆说:“殿下快起来吧,坐在地上可小心着凉了,入秋的天气,说冷就冷了,小心风寒。”

  萧鋆已然喝醉了,乍一听这话,十分耳熟,忽然忆起亡妻,十七岁嫁他,恩爱夫妻。

  也是深秋,那日她说,殿下,入秋天冷了,换身衣服,小心风寒。

  可待他赶回去,她人已经没了。

  他一时间泪流满面,胡言了一句:“锦娘,你不知道,我向来不怕冷……”

  蔡真吓得一句话不敢再说了。

  李令俞看了眼蔡真的样子,猜那位锦娘怕是他的夫人。

  她独自扶起萧鋆,哄他:“殿下醉了,该休息了。”

  萧鋆揽着她的肩,轻声笑起来,眼泪还在流,却说:“锦娘,我对不住你。我明知道是他……我却不能杀他……”

  李令俞立刻伸手捂上他的嘴,不准他再说了。

  蔡真吓傻了,看着李令俞动作都傻住了,李令俞低声和蔡真郑重说:“今日咱们什么都没听见,你记住了。我和殿下把酒共欢,闲聊诗赋,畅所欲言,知道吗?”

  蔡真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对,对,我这就去铺床,不,我们先扶殿下进去。”

  萧鋆喝了酒除了哭,倒是挺乖,她和蔡真二人才将他抬上床。

  蔡真出去打水了,她站在床前看着醉酒的人,轻声说:“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利用我。关于你的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他日你若做了什么,我也只当不知道。人生还长,别为难自己。”

  醉梦中的人,不知是否听到了,只剩平缓的呼吸声。

  蔡真这次回来的快,悄声说:“太后娘娘和中书令大人回华林园了。圣人并没有让人上紫宸殿。”

  他端着水给萧鋆擦洗后,责令朱雀殿的宫娥和内官守着萧鋆。

  他随李令俞出来了。

  他是个小胆子的人,偷偷问李令俞:“大人,这可……”

  李令俞:“怎么了?”

  蔡真是真的佩服她的镇定,忙说:“那,陈留王妃就不是……”

  李令俞:“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事,你什么都没听见,殿下也什么都没说。你若是还是觉得忍不住,就讲给你干爹听,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蔡真立刻捂着嘴:“我记住了。再也不会提起了。”

  李令俞再回到办公室里,就不怎么能看得进去书了。

  她这才起身去藏书殿,没等她收拾好藏书殿,紫宸殿的内官宣,圣人召她。

  她看了眼蔡真,蔡真缩着脖子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乖乖跟着内官,往日的这条路并不见守军,今日路两侧有神策军把守。外人一律不得通过。

  进紫宸殿前,她还在想,这一家子不会撕破脸了吧。

  结果进了殿,萧雍一身道袍,已经出关。

  他坐在南窗处,苏绎站在身侧,见他进来,问:“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李令俞答:“这几日在处理一些闲杂琐事。”

  萧雍像是不满意似的,说:“整日不务正业!”

  哈?李令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不能反驳。心说,我再不务正业,我还能有你不务正业?

  我若是太上皇权柄在手,我一脚踢开废物儿子孙,我自己就上了。

  何至于你们家闹成现在这样,让大家遭殃。你自己看看你的儿子,少魄力,多谋算,和后宅妇人有什么区别?

  再说,别说我若是太上皇,我就是成了萧诵,我也不必受你这气,要么就杀,要么就死,这样窝窝囊囊的皇帝,做的心里不憋屈吗?

  她心里疯狂输出着,只听见苏绎接话说:“幼文伶俐,生性谨慎,若是圣人舍得,就拨给我吧。”

  萧雍看了眼李令俞,沉思了良久,才说:“她生性懒散,你看她多久了,哪次见她积极了?不思上进。”

  李令俞真想说,我要是太积极,群臣怕不是以为,我想取你而代之。

  但听出他话里没有不同意。

  苏绎温言说:“年纪还小,最是年少松快几年,等以后想闲散都没时间了。”

  萧雍思躇片刻,才说“明日,召养仲入宫吧,我许久不见他的字,有些想他了。你就去给苏绎做个奉笔吧。”

  李令俞见他松口,立刻领:“是。”

  萧雍听她这话答的积极,白了她一眼。

  从今日起,她就要从司书殿搬到紫宸殿群殿中的一座中,和苏绎为伴。

  也是她摸到了权力的开始。

  这几日朝中风声有些紧,从东宫冒犯北宫,渐渐变成了东宫大逆不道。

  让两宫原本就有些微妙的关系,变得越发紧张。

  尤其是北宫没有见陛下和太子。

  萧诵给曹太后,进了华林殿,脸色还是铁青。

  曹太后十三年住在华林园,闭门不出,为儿子和太子,进了北宫,但并未见到萧雍。他们夫妻几十载,几乎是恩断义绝。

  萧雍的话犹言在耳,曹皇后,誉重椒闱,笃生勋华……莫负了圣恩。

  他用当年封后的诏令,指责她。

  此刻见儿子进来,只觉得有些灰心,问萧诵:“二十几年了,单说太子品性,你当真觉得,他能担得起这朝政和江山吗?”

  萧诵犹自为太子辩白:“太子不过是生性骄纵,我膝下就三个孩子,自小也舍不得太过苛责他们。”

  曹太后却冷冷说:“你父皇难道就苛责你们兄弟了不成?你到如今都包庇他!阿鋆的王妃和孩儿是怎么没的?真当我不知吗?他若心性如此毒辣,将来东宫也未必会有后!你们真当我几十载后位,靠的是手段残忍,残害人命吗!”

  萧诵一句话说不出来。

  曹太后到底没有提萧鋆的那句话。若不然他们父子成仇,是必然。

  萧诵被曹太后一通教训,最后软了态度说:“我知母后的意思,他养在我膝下,如此品性,是我之过。”

  曹太后看着儿子的形态,心知肚明,这十几年来,他依仗曹家,却也提防曹家。

  连同防着她这个亲娘,若是他魄力如此,她只觉得欣慰。

  可她心知肚明,和河间王比起来,萧诵确实少气量,心思也浅,不够决断。若不然圣人几十载也不喜欢他。

  萧衍十七岁游江南,不过是一趟寻常赏游,却在江南为了一众书生杀了江南世族的两位世家嫡子。而后自行回京请罪,江南世家蔑视皇恩,欺男霸女,随意屠戮百姓,但他身为皇子,有违律法。

  十几岁的皇子,尚有如此能力,何况几十岁的萧诵。

  当时陛下训斥一番,但却眼底都是笑意,舍不得罚河间王,就责令他跟庐阳王去学丹青修身养性,庐阳王当年的一笔丹青,天下有名。河间王当时怎么说的?

  他说,父皇爱子之心,儿子心里明白。只是给父皇惹了麻烦,待我同皇叔学了丹青,一定和江南学子论个高下。给父皇挣个薄名。

  ……

  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曹太后心累的挥挥手,有些哀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能庇佑你到几时?”

  萧诵一时听得心酸,最后说:“我会将他拘在东宫里,随意不得出入。谢家乡绅起家,资质如此。我总想着,母后当年艰难,而今皇后时常惶恐,我命里儿女缘少,不过就得了他们三个。难免就多宠爱一些。也不忍苛责皇后。”

  曹太后一针见血指出:“你的错不在宠爱,是偏疼。你偏他太过了。”

  萧诵也知道。

  当年父皇偏爱两位元后出两位太子,他是亲眼见过的。

  两位太子,全都资质过人,可惜都俱亡。

  两位太子兄长,他望尘莫及。他从前嫉妒,可等坐上这个位置,又觉得即便资质过人,又如何?

  萧诵满口答应:“他这次知道教训了,我也定会教训他。”

  曹太后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们真以为九边之将,是你们能收买的吗?”

  萧诵的心思被她一句点破,顿时面上有些狼狈。

  曹太后心知肚明他为何偏爱太子,因为太子和他一条心,也为他冲锋陷阵。

  曹太后见他固执不肯听,眼不见心不烦,摆摆手说:“陛下去忙吧。”

  萧诵知道这次父皇不肯轻易饶了太子,求母后:“望母后庇佑祁儿。”

  曹太后想,她原本不想点破,可不说皇帝还是自欺欺人,还不如脓包挑破。要不然往后都是一桩祸事。

  曹太后问:“之前我问鋆儿,该纳妃了,你猜鋆儿如何说?”

  萧诵看着她,眼神里有些为人父的无奈。

  她面无表情说:“鋆儿说,待太子儿女双全后,他再纳妃不迟。你真当他什么都不知吗?那是他的妻儿!你怎么能将他糊弄过去呢!若是有一日他们兄弟相杀,那就全是你今日之过!你明白吗?陛下,你扪心自问,我们曹家当真有过不臣之心吗?曹印在朝几十载,当不起你一句尊敬吗?曹贵妃避入华林园,你敢说你的谢皇后无辜吗?”

  萧诵见曹太后泪眼阑珊,连连跪下称“是儿子的错。”

  曹太后心里哀叹,她在儿子年少时教的太少了,才有了如今是这副样子。她那时候不指望他能拔尖,他上面有那么多优秀的兄长,她只盼着他能富贵平顺,做个富贵翁,哪知道,会有后来的事。

  “江州之祸,是你们立身不正。你为君,太极殿登基,受百官朝拜。你怕什么?你有什么可心虚的?你若是拿得出本事,没人敢动你!”

  萧诵愧然。

  曹太后毕竟年高,她性格刚毅,而儿子性情完全不像她,也不像陛下。登基十三载,在她面前还是这样。

  萧诵近日在母后面前脸面全无,索性有话直说:“母后心知我这个皇帝做的像个摆设,我再强硬有何用?九边之将只认北宫,而不识得我这个陛下!当年边将进京为父皇贺寿,对豫章太子可谓言听计从,俨然是一副君臣相得益彰的情形,如今我呢?父皇丝毫不给我脸面,三哥是他下令杀的,皇叔也是他下令诛的,他自己后悔……”

  “皇帝!”曹太后怒极。

  话说到这个份上,索性放开了说个痛快,萧诵问太后:“母后也觉得我无能,是吗?你可知我当年登基时,户部空成什么了?父皇沉迷修道,花费金银不计其数,南地遭灾,北地干旱,我依仗世家,左右逢源,一个堂堂皇帝,穷到发不出赏银!我低声下气,想借曹印之口,向北地的曹家讨一个便宜,让北地百姓能捱过天灾之年,你知曹印如何和我说的?曹家之难,不敢为陛下所知,北地已没有曹家立锥之地。好一个朕的中书令!”

  没有生死怨恨,到不了如今的地步。

  曹太后默然,此事错不在曹印,也不在萧诵。

  因为那时候,曹家确实乱了。

  先前家主曹炳,曹文延,是曹印堂兄。他当年和吕匡渊齐名的才子,才情冠绝,和河间王引为知己,河间王妃就是他的胞妹。后来为了救河间王出逃上都城,身死。

  当时曹家大乱,百年大族,背上谋逆的罪名,那就是几百口人命。

  当时曹印带着曹炳尸身,向陛下请罪。他愿代兄受过,望陛下放过曹家子弟,即便是那样,曹家依旧死了一众子弟,才平息此事。

  当年流血的血腥事,何止是这一桩。

  殿外通传,皇后来看太后。

  曹太后收起神色,萧诵也收起怒容起身。母子默契的收起情绪,不再剑拔弩张。

  谢惠荫进来,只见太后和陛下在一起,她拜了拜,“母后今日好些了吗?”

  曹太后:“亏皇后牵挂,人老了,不中用了。”

  谢皇后不敢多想,立刻说:“母后仙寿延年……”

  曹太后也不接话,只说:“好了,我也乏了,陛下还有事要忙,我就不留你们了。”

  萧诵这才起身,带着皇后离去了。

  等人走后,曹太后才和身边的老嬷嬷心灰道:“这就是我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

  那老嬷嬷给她捏着两鬓,劝说:“您不能太费神。”

  “我倒是不想费神,他都追到我这里来了不肯走。非要曹家给他做刀刃不可。”

  老嬷嬷劝说:“陛下也有难处。”

  曹太后却说:“谁没有?曹家就没有吗?他若是担不起这难处,当初就不该坐那把椅子。”

  老嬷嬷再没说话。

  蔡真跟着李令俞回司书殿,见她收拾东西,舍不得说:“没想到郎君这么快就高升了。”

  李令俞来北宫才将近半年。

  如今已是九月,已是入秋,她安慰蔡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值。我若是无事,便来看你。”

  蔡真:“大人只会越来越忙,定然不能来了。”

  “为何?苏大人为人和善,我偷懒的空总有的。”

  蔡真却说:“苏大人不一样。”

  李令俞好奇,问:“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都是内官吗?

  “苏大人早年在军中当值。”

  “军中?”

  “我也是听干爹说的。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李令俞也不再细问,将一些随手的涂鸦画稿全送了蔡真。

  她的东西不过都是些书稿纸笔,两个内官就帮她搬完了,到紫宸殿后面的一个小院子,牌匾上写着东明殿。

  进了院子,不过是四间屋子。两间偏房,只有他一个人住,隔壁住的是神策军的值班人。安防十分可靠,但是也不能轻举妄动。

  当晚就住在这院子里。

  第二日一早,苏绎在紫宸殿的偏殿住着,让人给她送了一对令牌。

  出入北宫和上半山腰的北夹道的令牌。

  她闲来无事,下午早早和蔡荃借了几个禁军。

  晌午刚过就回去了,到家才知柳家一群女眷竟然还没回去。

  大柳氏听见她回来,照例来叫她。看起来对这门亲事,是真的很上心。

  看着日头正高,她换了身黑衣服,进内院,见罗娘子站在廊下,她进去就听见谢氏的声音:“你哥哥如今回乡,怕是再起复就难了……”

  李令俞轻咳了一声。

  大柳氏听见她来,忙说:“幼文来了?”

  她前脚进门,后脚听见门外的罗娘子说:“黛娘回来了!”

  李令俞听得一乐,能用魔法打败魔法的人来了。

  这个姐姐可真是及时雨啊。

  所有人都在正堂里,大柳氏让厨房的姚娘子烤了她教给姚娘子的蛋糕。配着果茶,一群女眷见她进来都尝着蛋糕,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夸她两句,李黛就进门了。

  李黛真是不负她的众望,进门后,嘴巴就再没停过。

  进门,就说:“我今日可好不容易回来,一早上左眼皮几句跳个不停,回来一看,果然是贵客来了,各位舅母们,今日可谁也不准走!”

  谢氏笑说:“自然。”

  大柳氏让人将糕点给她,她尝了口问:“这是谁家的糕点?如此新奇?”

  李姝坐在大柳氏身侧,说:“这是哥哥教给姚娘子的法子。”

  李黛十分夸张地说:“我就说,除了幼文,谁还能想出这么精巧的方子来,若然读书就是不一样。你自六岁拜在大儒门下十几载,如今在贵人面前当真,也是深得贵人的心,可不能骄纵。”

  李令俞不动声色问:“阿姐是听谁说的?流言不能当真。”

  李黛这些日子过得可谓是十分的畅快,自成婚都没那么舒心过,家里夫君不敢违逆她。那个老虔婆一点也不敢惹她。小姑子平日里最爱和她叫板,妯娌可谓是个传风筒,最是搅家不和。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上都城的人谁不知道。连你姐夫家的亲戚每每都和我说,令弟可谓是年少雏凤,我岂能听不出好坏来?”

  李令俞被她夸的老脸直红,

  心说,可见人不是不会说好话,这位大姐大这不挺明白的嘛,可不能叫外人沾一点好处。

  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成婚前,谁不是个小甜甜。成婚后,被折锉磨久了,就成了牛夫人,百般武艺,百般算计。李令俞并不厌恶她,只是知道她是个被婆母拿捏的可怜女人,每每想扬眉吐气,却没有底气。

  “朝中事,阿姐莫要议论,黄家亲戚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李黛才不听她的唠叨,继续说:“那我可管不着别人,但是我弟弟,我就能管。”

  她脾性虽然无赖,但是极懂眼色,趁李令俞不在家,她几番试探后,大概也摸清李令俞的脾气了,反正李令俞看着厉害,但不会秋后算账。

  只要她不过分,讨些便宜是不成问题的。

  起码能震慑家里的那几个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