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饮血
花锦云目露凶光。
他一只眼睛是爆发灵压时自然而生的灵力之光, 半边脸还有忽隐忽现的梵咒,可另一边就着实吓人了。
瞳孔猩红,两股血泪自眼角眼头流下, 而那半张脸却已是干枯老翁的模样, 皱皱巴巴沟壑纵横, 血脉已呈黑色,现于皮肤上就像攀爬的黑色蛛网。
至于后院地穴里扭做一团的灵丝,现在都从地底爬出来盘在他的腿上。
一边汲取能量,一边吸饱了魔气。
大家看得真切,花锦云就是罪魁祸首,且一半已成魔。
花风羽死死盯着他, 嘴边絮絮叨叨地喊着「大哥」, 可花锦云也同样只是回视, 并没有任何反应。
玉无缺拔起剑爆散灵压, 径直往里就冲,剑意在周身飞舞,割断灵丝, 劈开一处安全的空间, 花风羽根本没等鹤不归说话便带着人冲了进去。
“大哥你别糊涂了啊!大哥!”花风羽边哭喊边往血泊里走,伸手去抓人,哭腔断断续续,“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修邪法, 入了魔便救不回来了, 大哥呀!”
近身弟子拔剑尾随其后,未等玉无缺将人拉住, 便有人抬脚闯出了剑意范围。
「噗呲」一声。
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在大家眼前变成了血雾, 玉无缺一把将鹤不归拉到身侧, 抬臂挡住他的脸,才避免了血珠溅上。
可那血味依旧让人作呕。
弟子们吓得说不出话,立时停下脚步,再也不敢触碰那漆黑的魔丝,花风羽满脸血珠子,也是呆若木鸡,玉无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挥出剑气将不相干的人给打出了门。
玉无缺呵斥:“别进来添乱,花舵主,你身上有伤,也去外头避一避吧。”
花风羽惋惜道:“可是——”
“花风羽!”花锦云突然大喝一声,“败坏门风,坏我大事,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今天就是一死,也要拖你下去向先祖告罪!”
话音刚落,花锦云一掌打向心口,黑色魔丝尽数被他吸到体内,他呕出一大口血。
下一瞬,他闪身到了花风羽身侧,杀气腾腾一剑挑来,花风羽躲避不及,被甩出去几丈远,花锦云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杀招叠起,逼得他只能抽剑格挡。
花风羽大喊:“收手吧大哥,收手还能留一条命,有我在,怎么都会保住玄戒门,你若执迷不悟,就算我不忍心,太微上仙也不可能放任你滥杀无辜的,大哥啊——”
花锦云怒不可遏:“我清理门户,旁人谁敢插手!玄戒门出了你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要亡了!你还敢妄自尊大?!”
“我并非觊觎掌门之位……”
“废话少说!掌门之位给谁都可以,除了你!”
一切发生的太快,加之四面邪魔气侵扰,众人都未来得及护住花风羽,只听得二人大声讲话,弟弟诘问哥哥指责,围绕掌门之位互不相让,实在一副争权夺利的狗血戏码。
且花风羽被打伤在先,如今步步退让仍换不来花锦云半点怜惜,谁看了不替弟弟捏一把冷汗,不止是院内诸人错愕,尤其门外弟子,心惊胆战之余更是心寒。
待魔气散去,只见花锦云怒火中烧地抬起一掌,离花风羽的眉心不过几寸的距离。
“锵——”
宝剑鸣音刺耳,破空划去。
同时抽剑的还有花风羽,不过来不及了,掌风先至,他停下手上动作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意料之中的灭顶痛感并没有到来,身侧白衣翩然而至,剑身没入花锦云心口,将将赶在最后一刻将他救下。
“太微上仙……”花风羽眼眸微动,手腕一撇,剑尖翘起。
这小动作被鹤不归看在眼里,他一眯眼,大力一顶,同时,花锦云也反手握住插在自己身体上的剑身,脚尖急点,带着鹤不归飞速往屋子里钻,玉无缺眼疾手快,也一道追了进去。
在府宅的殿门破开的一瞬,所有人都被一阵剧烈的威压给推离了大院,唯有鹤不归和玉无缺,雪白衣角在闯进大殿的一霎便消失无踪了。
……
鹤不归睁开眼时,还有些恍惚。
他置身在一处密闭的大殿之中,四处都点着明灯火烛,墙壁上摆放着无数灵位,香火旺盛,四角还有特殊的神龛,里面放着琴棋书画四物,应当就是萧旗所说的花家圣物了。
而花锦云胸口插剑,跪坐在蒲团上,地上依旧洇开一圈血迹,他结印喃喃念着什么,察觉到鹤不归从虚空中掉了出来,花锦云这才睁开眼睛。
“此阵竟困不住你。”花锦云颇有些意外。
鹤不归茫然道:“阵?”
花锦云解释道:“此阵名为樊笼,一旦进去便是踏入大千世界,再无回头路。”
鹤不归拧眉道:“玉无缺呢?”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得以魂身分离,在阵门消失前将你推出来了。”花锦云叹气,“不过阵门已经没了,玉无缺再也出不来。”
鹤不归正要发怒,却见花锦云艰难地扭正身子,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阵不是我设下的,方才太微上仙故意错开毫厘留我一命,我岂会枉顾上仙恩德,陷玉无缺于险地。”花锦云道,“现如今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法阵是圣物濒死前最后一道屏障,若我用命可换回圣物回春,玉无缺就能出来,只怕是……”
花锦云剧烈地咳起来,半边魔纹又深了几分,胸口血洞和唇角都在鲜血喷涌,然而他根本不顾伤势,手上结印和灵力流转被鹤不归看在眼里。
他在化去自己的金丹。
金丹化掉的能量分为四股,注入到他所说的圣物之中。
鹤不归到他面前蹲下,二话不说抬手封了穴位,暂时替他止血。
而后不留情面地道:“就算化去十颗金丹,也是无用。”
花锦云苦笑道:“是,仙凡有别,此乃应龙龙骨,曾经俾睨天下的龙王舍利,我一介凡人,想让它们起死回生确实不自量力,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鹤不归:“就为了祖训?”
“我没那么大心气,敢把天下苍生的福祉揽在手里,上仙说的也没错。”花锦云道,“便是为了祖宗立下的规矩,我豁出性命也得尽力一试,否则,远些牵扯不死城的魂窟,近些方圆百里灵脉枯竭,我拿什么同地下的先组交代。”
“如今害得玉无缺身陷樊笼,我却同上仙说起这些,对不住了。”花锦云颓然地垂下头。
鹤不归淡淡道:“比起你那想借刀杀人的弟弟来说,花掌门此番话,倒中听许多。”
花锦云深深看了眼鹤不归,又是欣赏又是惭愧:“将死之人,还望上仙助我一臂之力,我答应你,就算一死也一定将玉无缺从阵中救出来。”
鹤不归:“何事?”
“自化金丹速度太慢了。”花锦云抬头坚定道,“请太微上仙将我金丹取出,剥离灵力,浇在圣物之上。”
鹤不归抬眼与他对视,不置可否。
花锦云解释道:“圣物在死去。”
全因龙脉抽取灵气所致,花家为了维持它们的存活努力了一千多年,可架不住如今不死城禁制减弱,这个节骨眼上,还遭到魔气侵扰。那个魂窟里的东西污染了龙脉的纯净,如若龙脉魔化,脉络上将滋养无数邪魔,圣物就是为了定灵与净化的。
花锦云道:“目下正难压邪,圣物无以为继,又被从源头挪开太久,所以……气数已尽了。”
鹤不归走到神龛前查看,如花锦云所言,用龙骨所做的圣物表面起了一层暗沉的飞灰,裂纹深重,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齑粉,要不是上头扎满灵丝,花锦云源源不断地往里头注入鲜血和灵气,恐怕这四个圣物已经变成骨灰随风散去了。
「樊笼」是圣物濒死前最后一道保护机制,如若圣物真的死了,那玉无缺就再也不可能出来。
其次,失去圣物的净化之力,龙脉迟早不受控地魔化,那将会是天地一场浩劫。
花锦云还在恳求:“因由悉数告知,还请太微上仙成全在下,死在你的手里,我花锦云——”
“好了不要说了。”鹤不归听得有些不耐烦,抬手打断他,而后彻底将花锦云的灵力都给封死了。
天地苍生很重,玉无缺也很重,不管为了哪一个鹤不归都不会坐视不管,何况这下两个都得他救。
“你的命留着,稍后好好找花风羽将账算清楚。”鹤不归走到神龛前道,“当我顾念花家世代尽忠职守,帮你们一次。”
说完,他抬起一盏琉璃油灯往地上一砸,而后捡起锋利的碎片对准了手腕。
“等等!”花锦云惊诧道,“太微上仙也说,凡人血唤不醒龙骨,如此自伤,叫我情何以堪呐。”
“你闭关半月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鹤不归重重一割,疼痛让他眉头皱了起来,“我是仙族,和龙骨的主人应当同源,此事还只有我能做。”
鲜血喷涌而出,鹤不归捏着拳头,让腕口的血都滴在圣物之上。
喝了仙鹤血的圣物开始有了变化,表面皴裂的飞灰脱落,裂隙合上,连粗糙的骨皮都开始泛起玉质的光泽,花锦云自然看见了这种变化,悲喜交加间,更是绝望赴死之后再得希望的喜悦。
他一时不知从何惊叹起,本以为花家心血至此断送,本以为辛苦攥下的一条龙脉会成万恶之源,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被从未听闻的仙族人所救。
他竟然能活着见到一位神仙。
他有救了,花家有救了,圣物等来了奇迹。
花锦云艰难地屈膝,给鹤不归磕了一个响头:“我代花家列祖列宗,谢过上仙大恩。来日不论上仙要我们如何报答,断不推辞,断不推辞!”
也不知道他磕了多少头,说了多少话,鹤不归放血放得周身如堕冰窟,眼神迷离,耳朵里也是嗡嗡的,就快要站不稳了。
可这圣物的饥渴程度就像久旱盼甘霖,不让它们喝饱,大概是没力气把「樊笼」打开。
鹤不归一边悄悄推力,让血流得再多再快些,一边迷迷糊糊地吩咐:“花锦云,你不是要报答我么,现在就有一事,你务必要做到。”
“上仙请说。”花锦云拱手,“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天——”
“玉无缺。”鹤不归道,“不要跟他说我流血了。”
花锦云有些错愕。
鹤不归从头到尾就只挂心这一件事,徒弟过于唠叨,要是说好的事自己没做到,血淋淋地被他瞧见,他定要伤心。
玉无缺伤不伤心花锦云不知,但他很受伤是真的。
看看人家师徒情深至此,再看看自己,被亲弟弟害得不人不鬼雪上加霜,真是家门不幸,倒了八辈子血霉。
花锦云一脸羡慕道:“好,我会为上仙保密的,圣物即将复苏,我这就起阵亲自将玉公子接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还是略卡,删了好几千字重新写的。
勉强写出来的做不到自己满意也不好意思端出来给大家看的,见谅啦。
给我营养液和留言的小天使我都记住了,爱你们,码字的动力就是评论区总出现的你们,哪怕是回我一两个字,让我知道你们还在,都是又能在冰窟窿勇往直前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