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误解
“傀儡鸟是你招来的?”
“不是。”
“平朝城容府地牢遭人劫囚,与你有关?”
“无关。”
“但做这些事的人, 你都认识, 而且知道。”
“……”
谢恒颜默然片晌, 终是点头,如实承认道:“是。”
印斟目光微冷,随即看向两人仍旧交握一处的双手,厉声道:“……放开。”
谢恒颜固执道:“那你随我一起下山, 别留在这里。”
印斟反手抽开背后石剑, 继而毫不犹豫抵上他的脖颈:“我可以先杀了你。”
谢恒颜道:“杀了我,你自己也会没命。”
印斟神色冷硬,犹自望入傀儡黝黑湿润的双眼:“从一开始你来拂则山, 目的便不单纯,是不是?”
谢恒颜声线低淡:“我说很多次了,流浪而已,你为何不肯信我?”
印斟道:“你这样,叫我如何能信?”
“那你再信我一次……我带你下山, 不要理会鸟群经过的地方。”谢恒颜缓声道, “就这一次, 我绝不会害你性命。”
印斟眼底没有动容。他只抬眼, 与面前看似纯良无害的傀儡, 形成漫长一段时间的对视。
两人分明只是初识,然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 谢恒颜仿佛已像这样, 在他身边驻足停留了许多个不同的年头。
印斟确保自己从来不曾接触过人形傀儡这一类有关的任何妖物, 独在谢恒颜的面前,熟悉的感觉不断油然而生,直至将他现存的理智全数吞没殆尽。
印斟一时说不出话。于是谢恒颜伸手过去抱他,几乎是用了全力,发狠地将他往另边死命拖拽。
而在此时,倏忽头顶传来一阵异样杂响,隔空横来一柄飞速旋动的雪白折扇——印斟下意识里回神,带着谢恒颜往旁猛地一偏,随后那柄折扇“嗖”的一声没入泥土,几近快有半尺之深。
印斟猝然转身,厉声喝问:“什么人!”
谢恒颜同是眉心狂跳,窝在印斟身旁未敢出声。
然在下一刻,自那林林总总的枯木之间,忽地闯出一人趔趔趄趄的狼狈身形。但只见那一袭白衫沾满血渍,胸前乃至背后尽是无数道狰狞可怖的致命创口,彼时已然血肉模糊,甚至难辨出原本应有的模样!
印斟呼吸骤停,顿觉一股血腥气味在空气中顺势漫开——
“容……容二公子?”他不免意外道,“你怎的伤成这副模样?”
容饮呜咽一声,埋头吐出一大口黑血,之后勉力扶稳树干,还未及说出一两句话,抬眼只对上印斟身旁谢恒颜一张异常熟悉的正脸,当即骇得方寸大乱,扬手直指向他道:“是……你……怎么又是你!”
印斟疑道:“你在说什么?”
“你究竟用的什么妖术!竟然能在山中随意穿行?”容饮闷咳一声,呼吸渐沉,“我容饮今日,难道注定栽在此处了么……”
“容二公子,你清醒点。”印斟上前将他搀稳,“是我,我是璧御府的印斟。”
然而此时容饮伤得实在太重,几乎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一层新伤,有些甚至已经深入骨髓,显然并非寻常刀剑锐物所致。
……是谁能下这么狠的手?
容饮在容府中的实力数一数二,按理来说,根本不会让一般妖物伤得如此惨状。
印斟正待犹疑不定,倏而身旁容饮一个挣扎,愤然扬起一边手掌,竟是狠狠握住印斟手边那柄出鞘不久的锋利石剑!
“小心!”
片晌只听哗啦数道震耳巨响,见那适才还奄奄一息的容二公子,彼时全然不顾伤重,拔开印斟掌中三尺石剑,就近便朝着一旁谢恒颜猛挥而去——偏偏谢恒颜似早有预料在先,蓦地闪身朝后堪堪一跃,同时石剑剑尖一往无前,反被印斟单手出去朝回一握,继而极力回身,直接拦挡至容饮面前,将谢恒颜牢牢实实护于身后,硬是不曾留出一丝空隙!
霎时间容饮面容扭曲,一面呕血,一面怒斥出声:“姓印的,你还敢护着这无耻妖物!”
印斟不答,回头看向谢恒颜。谢恒颜却是从容不迫,道:“容二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我弄错什么了?”容饮目眦尽裂,显然已是怒极,“方才在林中向我出手的,难道不是你这卑鄙男娼?”
谢恒颜神色不变,只道:“你认错人了……”
“住口!”
话落之时,容饮挥开手中石剑,几乎是不管不顾朝前猛袭而来,印斟自然不想他会贸然夺剑,当下拖带谢恒颜朝后连退数十余步,同时出声劝解:“你身上有伤,快把剑放下!”
容饮喝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印斟登时无语,纵是多出十张嘴也解释不清——这容饮也不知适才究竟经历了何事,这会子一条心撑到死,像是定要与谢恒颜拼个你死我活。然他此时伤势颇重,稍有动作便能骇得全身血流不止,印斟劝解半天毫无用处,身后谢恒颜却似对此了然于心,仍旧伸手扣于他腕间,沉声说道:“印斟,我们别管他了,赶快走吧。”
印斟道:“走什么?他伤成这样,等到回去,如何与我师父交代?”
谢恒颜道:“容饮既认定方才是我伤他,怎么解释都不抵用的。届时等你师父追上山来,你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辩解什么?”
话音未落,容饮手中石剑根本不受掌控,几乎是照着谢恒颜颈侧要害一处狠擦而过,然容饮本身只善使折扇,不曾用过此等重物斩除妖魔,加之傀儡身形相较活人更为特殊,区区一剑全然无法造成半分伤害——倒是容饮他自己,一招既出,早已累到无以复加,体力透支之余,见那谢恒颜却缩在印斟背后探头探脑,依旧是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好似此番山中种种异象皆是与他毫无关联。
容饮登时急怒攻心,倏而破口骂道:“印斟,你是成道逢的大徒弟,怎可拼死袒护它一介妖孽?”
“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孽,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据?”谢恒颜幡然抬头,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厉骇人,“你们容府这些半瓢水的江湖术士,杀妖不成,偏得是非不分,倒是当真白长一双眼睛,净睁眼瞎吗!”
“胡说八道,方才在成夫人坟前,大肆施术召唤傀儡鸟那妖物,分明与你生得一个模样!”
容饮扬剑指天,眼睛瞪如铜铃般大小:“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想不承认吗?”
谢恒颜反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到这处来的?”
容饮狠狠一顿,哑然半晌,似是觉得难以启齿。过了许久,方缓慢而艰难地道:“我是从你手下……逃出来的。”
谢恒颜深吸一口凉气,继而回身,再次与印斟道:“别管他了,我们走罢。”
印斟却是不动,低头冷冷看他:“你把话说清楚。”
“说不清楚。”谢恒颜明显为难道,“打伤他的人,八成是我阿爹……这事根本没法解释,你先随我到安全的地方去。”
话音未落,印斟甚至未及做出任何回应,忽而天外传来阵阵群鸟嘶鸣。谢恒颜陡一转身,抱着印斟猛地朝后一撤,但只见得漫天傀儡黑鸟骤然朝下低飞,那凶狠的翅膀如同尖刀一般,几乎是瞬间划破两人脆薄一层衣衫。
而在与此同时,另外一股刺鼻腥气亦在空气中再次蔓延开来,印斟由谢恒颜拖着一路矮下腰身,一直待得再度抬眼,对面那手握石剑歇斯底里的容饮却没能幸免于难,此刻为一众飞鸟围困于正中央处疯狂啄食,不住发出嘶哑痛楚的惨叫——
“啊——救命,别……别过来,救命……啊!”
“好痛,别过来……都别过来!”
“啊!!!”
印斟心下一凛,当即掏出袖中符纸,原想借着势头上前施救,半途却被谢恒颜死死拉住,直气闷道:“你还管他做什么,赶紧走啊!一会儿它们把容饮吃抹干净,立马都扑回来咬你了!”
印斟脸色铁青,挥手将他用力甩开:“……你自己走。”
谢恒颜气得整张脸都扭作一团:“你这人怎么这么犟,说啥都不肯听,我也是为了你……”
不想话刚说到一半,背后“嗖”的一阵,猝然响起数道锐利鸟鸣——谢恒颜甚至没会过意来,下一刻,便被近十余只傀儡鸟叼住衣角,一个猛子从树丛里拖拽出来,直接带至了百尺高空处,摇摇晃晃飞向某处未知的方向!
“你……”
霎时间,印斟脑子里“嗡”的一声,甚至忘记顾及容饮的死活,像是条件反射一般推开面前大片枯树残枝,不管不顾便急着上前追赶。
然在此时此刻,谢恒颜再如何做出不同的设想,也独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般特殊状况。彼时空中数以千计的傀儡飞鸟同时展翅,发出的嘈杂嗡鸣之声堪称震耳欲聋,谢恒颜惊到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低头时印斟仍在不远的地方紧紧跟着,到最后经过山脚甚至牵来随行的马匹,直接跃至马背上扬鞭一阵猛追!
“不……印斟,别追了!”
谢恒颜扯开嗓子,竭力冲他喊道:“别追了,我爹可能就在前面,别让他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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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饮黑人问号:你们小两口吵架,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谢恒颜:和爹长太像也不好哦,他做坏事,锅都是我背。
印斟:……
谢淙:呵呵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