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傀儡看病
印斟:“……”
谢恒颜强忍牙痛,甚至勉力挤压唇畔, 牵扯出一抹堪称半痴半傻的灿烂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 印斟真的以为,眼前这人不是在忽悠, 而只是单纯的吐词困难。
于是他保持着良好的耐心, 温柔,缓慢, 不带一丝责备的语调,继而诱导眼前看似弱智的谢恒颜道:“慢点说, 一个字一个字, 说清楚。”
谢恒颜:“乌——拉——”
印斟忍不住问:“你是真的说不清楚,还是因为牙痛?”
谢恒颜指了指红肿的腮帮, 说:“牙痛。”
印斟:“牙痛你能说, 别的话你说不出来?”
谢恒颜理直气壮:“……乌拉拉拉拉,拉拉拉拉拉。”
印斟:“……”
隔会儿康问的鸡蛋也送过来了,印斟亲手给它剥干净壳,递到谢恒颜嘴边:“先拿着, 明天还没消肿, 就去看大夫。”
谢恒颜蛋都快吓掉了,连忙尖着嗓子重复道:“窝不干大夫(不看大夫)!”
“省省吧你, 看大夫还得多掏钱呢!”康问懒洋洋道, “万一你这当小倌的毁了脸, 我师兄可就真得娶你回家了。”
谢恒颜一手捧着一颗熟蛋, 痛不欲生地问:“鸡蛋有用?”
康问道:“当然有用, 厨房里还有一筐生蛋,记得煮熟再拿。”
话虽是这么说的,如今夜已三更,众人也没力气再怎么折腾。康问转头回房以后,印斟便扶谢恒颜上衣柜里躺着,临拉柜门之前,印斟再三重复道:“听明白了,等你牙不疼的时候,该说什么,你全都给我交代清楚。”
谢恒颜翻白眼:“系系系,都听梨的(是是是,都听你的)。”
印斟又道:“还有明天,不消肿就必须看大夫。”
谢恒颜躬身将被褥一卷,负气道:“几道惹,梨打人很痛,我不想鹅梨(知道了,你打人很痛,我不想理你)。”
印斟扶在柜门前站了一会儿,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待得片晌沉默过去,他终是再一次于谢恒颜枕边开口:“鸡蛋……你会用吗?”
谢恒颜:“我又不是撒子(傻子)。”
印斟咳了一声,说:“记得用热的。”
谢恒颜:“哼。”
然而在这极不踏实的一晚熬过去以后,第二天早上印斟和康问刚出房间不久,便听厨房里的霍石堂厉声喝道:“康问你这臭小子,还说你昨晚不是偷吃夜宵的!”
康问一头雾水,刚想问上一句咋回事啊?便听那暴跳如雷的霍管家继续吼道:“一筐子鸡蛋全吃没了,你是生得几个胃啊?”
康问冷冷回头与印斟对视一眼,二人有预感到大事不妙,赶忙三两步跑回房间将柜门拉开,猛地朝里一看——
呵,真是绝了。只见那昨天还活生生一个会顶嘴的臭小倌,这会儿腮帮子倒是没在鼓了,唯独一张俊脸上泛着一丝极其难看的乌青……外加嘴角边缘,好像还挂着几片乳白色的蛋壳残渣。
他一见是印斟来了,便急着一股脑朝被窝里拱:“消肿了,我不看大夫!”
康问瞠目结舌,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请……请问,你是如何做到消肿的?”
谢恒颜闷声道:“你说的,用鸡蛋啊。”
印斟额角青筋一浮:“你怎么用的鸡蛋?”
“厨房里三十多个,我一口气……全吃了。”
谢恒颜脸色有点难看:“就现在,不太舒服,呜……嗝~”
“嗝……好难受,感觉要死了,嗝……”
印斟陡然伸手,将他两只胳膊连着被褥,一并从衣柜里刨了出来:“你现在给我……去看大夫!”
*
清晨来枫镇的街头,正是一片人满为患的喧嚣景象。
尤其是家里开医馆的卫大夫,这会子辰时未到,天色刚亮,门前便已排满一长串面带菜色的病患。
入夏以来,因暑热病倒的男女老少居多,加之平日意外频发,折手崴脚一类的外伤也并不算少。
而谢恒颜就是眼前所有病人里头,唯一一个……吃鸡蛋吃噎着的那个。
如今的傀儡面色铁青,额顶冒汗,同时被印斟和康问两人夹在中间,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只能一个劲地在旁边喊:“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你没事?你没事吃一箩筐鸡蛋,脸都绿了,还说没事!”康问忍不住骂道,“你要是噎死在我们璧御府里,咱那儿就成凶宅了——凶宅你懂吗?”
谢恒颜不是难受得脸绿,而是害怕到全身发抖。天知道一个木制傀儡跑去看大夫,大夫会叫他干什么?回去多浇热水吗?
光想到这里,谢恒颜就愈发觉得不寒而栗。他生怕自己暴/露身份,临死之前,只好苦苦挣扎哀求道:“我真没事,睡一晚就不会有事了……你看我脸不就没肿了吗?”
康问冷哼道:“哦对,你这倒好,还碎了颗牙。也不知这一通病治下来,得花多少银两!”
“我没病,也不用花你家银子!”
谢恒颜一咬牙关,兜头便朝人群外冲,然而冲到一半,就给印斟拎着衣领给提了回来,老老实实按回队里,并说:“你安生一点,看病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谢恒颜心说,等看完这病,你怕是就得来要我的命了。
只是这大街上吧,傀儡展不开手脚,肯定不能当场开溜……谢恒颜急得两只眼睛乱瞟乱瞄,最终将目光瞥向了一旁拿糖葫芦的某个小男娃身上。
瞧那糖葫芦生得饱满又圆润,鲜嫩又漂亮,叫谁看了都难免生出几分馋意。
谢恒颜当机立断,抓着印斟的袖子便喊:“师兄,我想吃糖葫芦。”
印斟冷着张脸,同样果决:“不买。”
康问呵呵:“你还想吃糖葫芦?”
谢恒颜:“给我买,不然我……”
康问斜眼:“不然你就咋?”
谢恒颜忽然弯下腰,一把将那小男娃的糖葫芦抢夺过来,咔咔咔咔,连签带果儿一并塞进嘴里——可怜那娃娃还未及反应,只见手里瞬间空了,便立马骇得号啕大哭:“呜哇,我的糖葫芦没了,呜哇!”
旁边那小男娃的娘亲急得焦头烂额,一面抱着孩子在怀里安抚,一面尖声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连糖葫芦都不肯放过!”
这一系列举动,可将康问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直对着一旁满嘴糖葫芦的谢恒颜,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谢恒颜扬眉:“我怎么?”
印斟无奈之下,只得向那对人群中的母子赔礼道歉。好在那位母亲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随口聊了两句,对方只要求去街角再买一串糖葫芦,拿给孩子权当是赔礼。
印斟望过一眼医馆门前排的长队,匆匆对康问道:“你把人看好,我去买糖葫芦,一会儿就来。”
康问连连点头,谢恒颜却在旁边捂嘴偷笑——搞定一个印斟,剩下一个没脑子的,要支开他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果然印斟没走多久,康问这小子就开始不耐烦了。
先是说:“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折腾我师兄,很好玩儿吗?”
过会儿又说:“我跟你说……等病治好了,就算我师兄不赶你,我也拿扫帚把你赶出去!真真讨厌!”
后来又说:“……有病还能吃,你胃是什么做的?千年玄铁吧?”
谢恒颜心说,千年古木还差不多……
然后刚转过头,忽的眼前一亮,直拽着康问的胳膊道:“哇,康问你看!”
“你哇什么哇?我才不看!”
康问眉头一皱,极其不耐地回头瞥了一眼——也就那么短短一眼,人不会动了,呼吸也停了,唯独一颗小心脏在砰砰乱跳。
只见那人群最前一方,让卫老大夫把脉看病的那位白衣女子……可不就是前些天参拜神祠的黎海霜姑娘吗!
一天不见,瞧她似又瘦下不少,难不成正生着一场大病?
谢恒颜也啧啧叹道:“你看那姑娘,瘦成竹竿儿了,一人过来看病啊?真可怜!”
“是真的可怜。”康问严肃点头,只觉得今天的小倌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谢恒颜继续道:“你说她瘦成这样,一会儿上山会不会晕倒?”
康问龇牙咧嘴道:“你别乌鸦嘴!”
然而话没说完,只听门前扑通一声,那位黎海霜姑娘说倒就倒,直接被门槛绊出一个大马趴儿。
很快人群发出一阵骚动,医馆里的卫大夫赶来将姑娘扶起,并不断叮嘱道:“姑娘你这身体……太虚弱了,怎一个人就跑出来看病了,没有陪同的家人么?”
黎海霜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大夫,我没事的,歇会儿就能走了。”
卫大夫说:“你这肯定不行,回家也至少要个人来搀着。”
黎海霜摆手道:“不用,真的不用……”
“哎,咱都住在一个镇里,随便找人送你一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卫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张口便喊:“有没有人送这位姑娘回拂则山的?来个好心人帮帮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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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口解释两句,傀儡和人身体构造不同,它们生病的点也和人完全不同——因此谢恒颜一口气吃三十个鸡蛋是不会死的,牙碎了睡一晚上也会慢慢长出新的。
包括身体……就算手脚断了也能被立马接上去,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妖。
当然,他还很耐艹!
一晚上挨个几千几万下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印斟可能没这么大能耐。